一个月没有收到有津的任何联络。

是不是工作场地变换了?或者是去了乡下?完全无法预料有津在做什么。

无计可施,佐衣子只好看着玉虫度日。金色身体上的紫条渐渐变红了,颜色越发鲜艳了起来。

在观看玉虫颜色的变换中,佐衣子的身体被欲火焚烧了。那火直透心底,上下扩散。

佐衣子拿起了话筒。不,还是这样描述比较恰当:不是佐衣子的头脑,而是她的身体让她拿起了电话。

电话盘转动后,呼叫音被打断,佐衣子屏息凝神。

“喂喂。”

一个很小的声音接起了电话,是个女人的声音。

“喂喂、喂喂。”

声音再一次在听筒中打转。佐衣子挂断了电话。

难道是打错了吗?

她想了一会儿,再次拿起了话筒,一边确认着记下的号码一边拨动着电话盘。佐衣子等待着。

“喂喂、喂喂。”

声音跟之前的一样。听到两次后,她放下了电话。

他那里有个女人。

这是预料之中的事情。一直认为可能性很大,自认为已经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了。明明是这样的,可它一旦成为现实,佐衣子就慌乱不堪了。她心乱得无以复加。

佐衣子缓缓地却又很明确地意识到自己堕落了,好像明白了那个让有津吞了药、又割了他喉的女人的心情了。

女人们的脸都一样地苍白,只有眼睛里闪烁着异样的光泽。那既像是自己的脸,又像是一个病人的脸。嫉妒第一次在佐衣子心中扇动起翅膀。

不知是否是天变短了的缘故,五点半时院子里已经暮色重重,只有屋檐前的鸡冠花在争妍斗丽。

这样好啊,这样就可以干净利索了。

佐衣子如此叮嘱自己说。

当晚,直彦很罕见地七点回来了,洗完澡吃完晚饭,躺在沙发上打开了电视。

棒球节目。佐衣子在丈夫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织着花边,忽然注意到这才是一直以来的生活。

棒球赛的画面消失了,插播广告的时间到了。

“有津在那之后再没有联系过你吗?”直彦像突然想起来一样问道。

“嗯,没有。”

“是吗?”

“听到什么消息了吗?”

“没有,什么也没有听说。还在当票贩子吗?”

“谁知道呢。”

画面依然是棒球赛。直彦说道:“你是不是和那个男人见过面?”

“我……”被这么出其不意地一问,佐衣子声音沙哑,“您觉得我会做这样的事情吗?”

“因为你以前就对他很关心啊。”

“怎么可能……”

“那家伙一来,你就精神起来。”

“那是因为他是个快活的人。”

“那可不是个快活的男人。”直彦熄灭了烟,“是个瘆人的人,总之是个让人捉摸不透的男人。”

“我只是问了问他的事儿而已。”

“你的眼神在说起他的时候可非同一般。这一点现在也是一样的,而且现在比以前还热烈。”

“你说什么呢?!”

“你以为我没有感觉到吗?”

佐衣子第一次感觉到直彦的可怕。

“请不要找碴儿乱说!”

“是吗?是找碴儿啊,要真是找碴儿我也高兴啊。”直彦轻轻歪着他白白圆圆的脸,“话说回来,那个男人还想工作吗?”

“您要干吗呢?”

“K物产要开设子公司了,我在想他想不想来上班呢。”

“这个嘛,谁知道呢?”

“那样下去可是一事无成。”

不知为何,佐衣子并不想让有津重返正业。

“事到如今了,还能在公司干得了吗?”

“那倒也是。”

十分罕见,直彦居然顺从地点了点头。

“也许黑社会的生活已经深入骨髓了。”

“黑社会?”

“是的,黑社会男人。”

佐衣子感觉到自己在微微颤抖。

男人若是黑社会,那么被男人吸引的女人算什么呢?“我也从有津那里接收了黑社会的血液吗?”佐衣子想到了御店女中喝的玉虫之毒。

“不要乱发什么菩萨心肠!”

直彦依然正面盯着她说道。

有津打来电话是在又过了十天后的下午。

“今晚能见面吗?”

有津的电话一如既往地唐突。

“您去了外地吗?”

“嗯。”

让人等了一个月以上,佐衣子想说句抱怨的话。

“七点到涩谷吧?”

“涩谷?”

“犬八公前面。”

佐衣子想起了直彦白胖圆脸上的笑容。

“好的。”

说完事儿电话就挂断了。

佐衣子记起十天前,往有津家打电话时听到的那个女人的声音。明明知道他的屋里有个女人,却还去相会,这是很痛苦的。不过,她很快意识到那与其说是痛苦,不如说是愚蠢。

直彦没有说几点回来,什么都不说的时候一般是在九点左右。到涩谷还是比较近的,在咖啡馆见见面就回来吧。

六点时一切准备妥当。三十分钟后,佐衣子出门了。

残暑只在白天炎热,一到傍晚,便像突然泄了那股劲儿似的。犬八公前面等人的年轻人熙熙攘攘。佐衣子往广场中央走的时候,有个男人从左肩方向靠过来,是有津。

大半个夏天没有见面,有津的脸反而看上去略显苍白。

“今天没有多少时间,我们去附近找个咖啡馆坐坐吧。”

“两个小时左右行吗?”有津问道。

“不,八点前我必须回去。”

像被人流推动着一样,两人过了十字路口。过了路口左边有一家咖啡馆,有津走了进去。

“要点儿什么?”

“果汁。”

佐衣子一回答完,有津便问服务员:“有威士忌吗?”

“嗯,三得利。”

“那个就行,给我来杯加冰块的。”

服务员点了点头。有津这次十分稀罕地穿着皮鞋,手里拿着西装,但是白衬衣上没有打领带。

“我一直在等您电话呢。”

说完,佐衣子为自己的软弱惊呆了,生气了。可是,另外一种埋在内心深处的情感得到了缓解。

“因为我休息了一段时间。”

“是哪里不好吗?”

“胃有点儿不舒服。”

“怎么治的?”

“切掉了。”

“切了?在医院里……”

“呀,没事,已经好了。”

有津轻轻啜了一口服务员拿来的威士忌。

“不要紧吗?”

“不说这个了,必须要八点前回去吗?”

佐衣子看了看表,时间是七点十分。

“只是来见见您的。”

有津依然脸向着别处,没有说话。佐衣子发现,有津一次也没有问过自己的事情。虽然他知道自己和直彦结婚了这件事,但是就不想问问婚后的情况吗?有了多次身体关系,却不想了解这些,岂不是有津的自私自我吗?佐衣子心里涌起一种名为残忍的情感。

“八点我丈夫就回来了。”

一瞬间,有津的表情看上去似乎动了一下,不过马上恢复了原来冷峻的眼神。

“能出来一趟已经很不容易了。”

不知是否在听,有津又啜了一口酒,薄薄的嘴唇闭得紧紧的。佐衣子对有津的置之不理感到难过。

“上原说起过您。”

“……”

“他说不知道您想不想再去公司上班。”

有津端着杯子,嘴巴轻轻动了一下。

“真的不想再上班了吗?”佐衣子故意用动摇他想法的语气问道,“他说您这么优秀的人,就这么断送一生,实在可惜。”

“没有那回事儿。”有津这才开口道。

“但是,如果一直在那个公司干的话……”

“幸亏辞掉了。”

“真的吗?”

“我从不说谎。”

有津就此沉默。无法继续接话了,佐衣子感觉焦虑。就这么浪费时间太可惜了,另一个佐衣子在催促着佐衣子。

“给您家里打过好几次电话。”

“说过我不在的。”

“知道,但是还是打了打试试。”

“真是个好奇心旺盛的人。”

“但是有人的。”

“家里吗?”

“是的,一个女人接了电话。”

佐衣子心中的烈火熊熊燃烧着。

“声音很好听。”

有津点了点头。

“是您喜欢的人,对吧?”

“并不是那样的。”

“那么,是哪一位呢?”

“出院后,来照顾我四五天的人。”

“亲近到过来伺候病号了啊。”

“要说亲近,倒也亲近。”

“不知道还有这些情况呢。”

“从她那里知道你来过电话的。”

有津又要了一杯威士忌。

“为什么?”

“大约十天前吧。听她说有个连续打了两次、没有声音的电话。”

“为什么那就是我呢?”

“只是那么感觉而已。”

有津茶褐色的眼神直盯着佐衣子。佐衣子有些狼狈。

“我接电话就好了。”

“不是的。”

佐衣子似乎要掩饰自己内心的慌乱,说道:“和那位一起过就很好啊。”

“正在想要不要一起过呢。”

“啊?”突然被打脸的感觉。

“要结婚吗?”

“只是一起住而已。”

“那可就太奇怪了啊。正儿八经地结婚岂不是更好?”

“没那种想法。”

“那样女方就太可怜了,那是你的自私啊。”

“也不能那么说。”

“你这个人,就是一个任性自我的人!只要自己好就行了,丝毫不考虑别人的感受!”

“……”

“就不是活生生的人,是冰一样的人!”

有津沉默着,注视着玻璃杯。佐衣子感觉自己方寸大乱。

“那么,我这样的也就不需要了,是吧?”

“不,希望能见到你。”

“但是,不是有那一位吗?”

“因为你是上原的妻子,是没法在一起的。”

“有津先生!”佐衣子喊道。

“您是把我当成上原的妻子,跟我交往的吗?”

“不,见面的时候我就把这个忘掉了。”

“那就从上原那里把我夺过来吧。”佐衣子想这么说。

“走吧。”

有津拿起发票站了起来,佐衣子也站了起来,只有佐衣子烈火燃燃的心被甩在那里了。

“七点半多了。”等信号灯时,有津说道。

当红灯变绿灯时,佐衣子说:“带我找个地方吧。”

那一刻,佐衣子仿佛从自己身上看到了玉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