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君子不以言举人

【原文】

子曰:“君子不以言举人,不以人废言。”

【译文】

孔子说:“君子不会因为一个人的言谈便举荐、提拔他,也不会因为一个人品行差,便对他正确的言论置之不理、拒不采纳。”

【阐释】

孔子所说的“君子求诸己,小人求诸人”,用我们今天的话说,就是“君子严于律己,小人严于待人”。联系当今社会的情况,也许有人会觉得,严于待人没有什么不好,比方说,对于各种各样的管理员来说,严于待人是他们的职责,也是对他人的负责,怎么能说是小人呢?这么说固然不错,却没有完全理解孔子的原意。

要完全理解孔子原意,还需要作一些补充,即“君子宽以待人,严于律己;小人宽以律己,严于待人”。君子品行高尚,为人谦和,因此不仅能严格要求自己,还能宽容别人的不足。而小人却恰恰相反,不仅看不到自身的不足和缺陷,却紧盯着别人的不足和缺陷不放。小人的这种行为,也可以用孟子的一句话形容,就是“所求于人者重,而所以自任者轻”。

严于律己没有错,严于待人也没有错。但在严于待人之前,一定要注意是否也做到了严于律己。不管是谁,只要不严于律己,却严于待人,必然会招致别人的抗议。

【原文】

子贡问曰:“有一言而可以终身行之者乎?”

子曰:“其恕乎!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译文】

子贡问孔子:“有没有能奉行终身的一句话呢?”

孔子回答道:“那就应该是恕了!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或是不喜欢的东西,不可以强加给其他人。”

【原文】

子曰:“吾之于人也,谁毁谁誉?”如有所誉者,其有所试矣。斯民也,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也。“

【译文】

孔子说:“对于其他人,我诋毁过谁?赞美过谁?如有我赞美过的人,必定曾经实践考察过此人的。夏商周三个朝代的人是这样的,这三个朝代走的都是正道。我因此而称颂他们。”

【原文】

子曰:“吾犹及史之阙文[1]也,有马者借人乘之[2],今亡矣夫。”

【注释】

[1]史之阙文:《论语注疏》:“古之良史,于书字有疑则阙之,以待能者,不敢穿凿。”意思是说,过去史官在记录史实时,如果遇到有疑问,自己无法确定的地方,便留下空白,不敢随便记录。史,就是史官。阙文,即空缺文字的地方。阙,这里是“缺”的通假字。

[2]有马者借人乘之:拥有马的人,因为不知道如何**自己的马匹,便把马匹让别人骑去训练。这句话可以理解为一种比喻。

【译文】

孔子说:“我仍难能够看到史书中存疑空缺的地方,有马的人自己不会**,先交给别人训练使用。在当今社会,这种精神已经没有了。”

【原文】

子曰:“巧言乱德。小不忍则乱大谋。”

【译文】

孔子说:“花言巧语会破坏人的德行。如果不能忍耐小事情,那么,就会坏了大事情。”

【原文】

子曰:“众恶之,必察焉;众好之,必察焉。”

【译文】

孔子说:“对于大家都讨厌的人,我必须自己考察验证一下。对于大家都喜欢的人,我也必须要考察验证一下。”

【原文】

子曰:“人能弘道,非道弘人。”

【译文】

孔子说:“人通过自己的才能可以使道发扬光大,但是,不是道无法让人的才能放大。”

【原文】

子曰:“过而不改,是谓过矣。”

【译文】

孔子说:“如果有了过错却不改正,这才是真正的过错。”

【原文】

子曰:“吾尝终日不食,终夜不寝,以思,无益,不如学也。”

【译文】

孔子说:“曾经,我一整天都不吃饭,一整夜不睡觉,只是不停地苦思冥想。结果,对自己没有一点儿好处,还不如去学习的好。”

【原文】

子曰:“君子谋道不谋食。耕也,馁[1]在其中矣;学也,禄[2]在其中矣。君子忧道不忧贫。”

【注释】

[1]馁:读作něi,饥饿。

[2]禄:做官后,国家给的俸禄。

【译文】

孔子说:“君子只用心于学识,谋求世间大道,不追求钱财衣食。耕地种田,也会有饿肚子的时候。学习道义,可以通过做官得到俸禄。君子担心自己能否学到道义,并不担心自己贫穷。”

【原文】

子曰:“知及之[1],仁不能守之;虽得之,必失之;知及之,仁能守之,不庄以涖[2]之,则民不敬。知及之,仁能守之,庄以涖之,动之不以礼,未善也。”

【注释】

[1]知及之:知,这里是“智”的通假字。之,学者对具体指代的内容有不同的说法,这里以“它”代替。

[2]涖:读作lì,“莅”的异体字,即临,到的意思。

【译文】

孔子说:“依靠自己的智慧得到它,如果不能以仁德保持它,即便得到了,也必定会失去。依靠自己的智慧得到它,并能以仁德保持住它,但是,如果无法以严肃认真的态度去治理百姓,那么,百姓是不会尊敬你的。依靠自己的智慧得到它,能以仁德保持住它,又能以严肃认真的态度治理百姓,如果鼓舞动员百姓时,言行不合礼法,那么就不是尽善尽美的,不是最完善的。”

【原文】

子曰:“君子不可小知[1]而可大受[2]也,小人不可大受而可小知也。”

【注释】

[1]小知:小,代指小的事情。知,知晓,了解。

[2]大受:能承受大的事件或是使命、重任。

【译文】

孔子说:“对于君子,不能只通过他们所作的那些小事去了解他们的才能,而应该让他们承担重大的使命。对于小人,不可以让他们承担重大的任务,但是,可以通过一些具体的小事考察他们。”

【原文】

子曰:“民之于仁也,甚于水火。水火,吾见蹈[1]而死者矣,未见蹈仁而死者也。”

【注释】

[1]蹈:《论语正义》:“蹈犹履也。”即踩、踏。

【译文】

孔子说:“百姓们对于仁的需要,比对于水和火的需要更为急切。我只见过人踏进水和火中,因此而死掉的,还没见过因推行仁德而死掉的。”

【原文】

子曰:“当仁,不让于师[1]。”

【注释】

[1]师:这里指的是老师、师长。

【译文】

孔子说:“在面对有关仁德的事情时,即便是自己的老师,也不必谦让。”

【原文】

子曰:“君子贞[1]而不谅[2]。”

【注释】

[1]贞:《论语集注》:“贞,正而固也。”即“固守正道”的意思。

[2]谅:《论语集注》:“谅,则不择是非而必于信。”即是非不分地讲信用,这是一种狭义的守信用。

【译文】

孔子说:“君子固守正道,却不拘泥于那种是非不分的守信。”

【原文】

子曰:“事君,敬其事而后其食[1]。”

【注释】

[1]食:代指俸禄。

【译文】

孔子说:“侍奉君主,首先要严肃认真地做事,而后才考虑回报,领取自己俸禄的事。”

【原文】

子曰:“有教无类[1]。”

【注释】

[1]类:《论语注疏》:“类谓种类。”即阶层,穷富贵贱各色人等。

【译文】

孔子说:“只要是来寻求知识的人,都能接受教育,不分穷富贵贱,没有任何的限制。”

【原文】

子曰:“道不同,不相为谋。”

【译文】

孔子说:“追求的道义和各自的观点主张不同,就无法互相切磋、彼此讨论。”

【原文】

子曰:“辞[1]达而已矣。”

【注释】

[1]辞:《论语集注》:“辞,取达意而止,不以富丽为工。”即不注重文采的修饰,只求能明白地表达自己意思。

【译文】

孔子说:“言语只要能明白地表达自己的意思就可以了。”

【原文】

师冕[1]见,及阶,子曰:“阶也。”

及席,子曰:“席也。”

皆坐,子告之曰:“某在斯,某在斯。”

师冕出,子张问曰:“与师言之道与?”

子曰:“然,固相[2]师之道[3]也。”

【注释】

[1]师冕:一位名叫冕的盲人乐师。

[2]相:帮助。

[3]道:这里是方法的意思。

【译文】

乐师冕来见孔子,当他快走到台阶前是,孔子提醒他说:“这里有台阶。”

走到座位旁边时,孔子对他说:“这是坐席。”

等大家都入座之后,孔子便向他一一介绍说:“某某在这里,某某也在这里。”

师冕离开后,子张问孔子:“这就是与乐师谈话的方法吗?”

孔子回答说:“这就便是帮助盲人乐师的方法。”

【阐释】

在整部《论语》中,孔子数次强调自己对“巧言”的憎恶,而且认为应当“少言”。所以他提出“辞达而已矣”的观点。对于“辞”学者们有不同的理解。有人认为就是指人平时说的话。有人则认为应当指的是外交上被称为“辞”的公文。无论是说话还是公文,孔子这句话想要表达的意思非常明确,就是把意思表达明白就好,不需要额外浮夸的修饰。

古时候,有一个读书人到集市上买柴禾。他对卖柴禾的人说:“荷薪者过来!”卖柴的人不明白这个读书人说的“荷薪者”是什么意思,但是听到“过来”两个字,就担着柴禾走了过去。

读书人问他:“其价如何?”卖柴人又没听懂,但是听到“价”这个字,就把价钱告诉了他。

读书人接着说:“外实而内虚,烟多而焰少,请损之。”卖柴人这次是一个字也弄不明白了,就担着柴禾走掉了。

其实,读书人想表达的意思很简单。第一句,“卖柴禾的过来!”第二句,“多少钱?”第三句,“柴禾里面是湿的,烧的时候,烟多火苗小,便宜点儿吧!”结果这些原本简单明了的话,由于读书人过于注重修饰和文采,被完全复杂化了,卖柴禾的人听不懂,也只能掉头走了。

言语上过多的修饰,只会增加对方理解上的负担,造成不必要的麻烦。在日常生活中是这样,放到管理行为中更是如此。所以,我们平时最好用简单明了的话来表达想要传达的信息,而且还要注意掌握说话的时机和对象,以避免达到相反的效果。

季氏

【原文】

季氏将伐颛臾[1]。

冉有、季路见于孔子曰:“季氏将有事[2]于颛臾。”

孔子曰:“求!无乃尔是过与?夫颛臾,昔者先王以为东蒙主[3],且在城邦之中矣,是社稷之臣也。何以伐为?”

冉有曰:“夫子欲之,吾二臣者皆不欲也。”

孔子曰:“求!周任[4]有言曰:‘陈力就列[5],不能者止。’危而不持,颠而不扶,则将焉用彼相[6]矣?且尔言过矣,虎兕[7]出于柙[8],龟玉[9]毁于椟[10]中,是谁之过与?”

冉有曰:“今夫[11]颛臾,固而近于费[12]。今不取,后世必为子孙忧。”

孔子曰:“求!君子疾夫舍曰欲之而必为之辞[13]。丘也闻有国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14]。盖均无贫,和无寡,安无倾。夫如是,故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既来之,则安之。今由与求也,相夫子,远人不服而不能来也,邦分崩离析而不能守也;而谋动干戈于邦内。吾恐季孙之忧,不在颛臾,而在萧墙[15]之内也。“

【注释】

[1]颛臾:读作zhuānyú,当时鲁国的附属国,在今山东省费县的西北。

[2]有事:这里是指将有战事,即用兵打仗。

[3]东蒙主:主持东蒙山祭祀的人。东蒙,蒙山,在今天山东省蒙阴县的南面。主,主持祭祀的人。

[4]周任:人名,古时候,一位非常有名的史官。

[5]陈力就列:意思是说把自己的能力显现出来,按照自己的能力去担当合适的官职。陈,摆列,展示。列,职位。

[6]相:在盲人身边,扶助他的人。

[7]兕:读作sì,雌性犀牛。

[8]柙:读作xiá,木笼子,被用来关押野兽。

[9]椟:读作dú,匣子。

[10]龟玉:代指贵重的物品。龟,即用来占卜的龟甲,因为在当时,占卜一项非常重要的活动,所以,龟甲也是一项贵重物品。玉,在古时候,玉制的器物都很珍贵,例如各种用于祭祀的玉器,代表爵位的玉瑞,使者手中代表国君的玉圭等等。

[11]今夫:语气词,放在句首,表示要展开议论。

[12]费:读作bì,季孙氏的封地、采邑,即今天山东省的费县。

[13]为之辞:即为之找借口,找托词。

[14]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有学者认为此处有传写产生的错误,应当是“不患贫而患不均,不患寡而患不安”。寡,指的是国内民众人口不多。贫,即贫穷,财富不够多。

[15]萧墙:《论语集注》:“萧墙,屏也。”即照壁屏风,这里代指宫廷之内。

【译文】

季孙氏打算出兵讨伐颛臾。

冉有和子路去见孔子,对他说:“季氏准备要攻打颛臾了。”

孔子说:“冉求,这难道不是你的过失吗?让颛臾负责主持东蒙山的祭祀,是很早以前周天子的旨意。而且颛臾本就已经在鲁国疆域之内了,又是鲁国的臣属。为什么要出兵讨伐它呢?”

冉有说:“是季孙大夫想去攻打那里,我们两个人并不同意他这么做。”

孔子说:“冉求,周任曾经说过一句话:‘把自己的能力显现出来,依照自己的能力去担当合适的官职。如果实在做不好自己职责之内的事情,那就辞去职务,不要再做了。’看到出现危险,不去扶助,看到盲人跌倒了也不去搀扶,那还要陪在盲人身边,辅助他的人做什么呢?而且你说的话也不正确。老虎和犀牛之类的野兽从笼子里跑出来,龟甲、玉器等贵重物品毁坏在匣子里,这应该是谁的过错呢?”

冉有说:“颛臾距离季孙氏的封地费邑很近,而且城墙坚固,如果现在不把它攻占下来,日后子孙后代也必定会为此担忧。”

孔子说:“冉求,君子所痛恨的就是那种不肯说出自己真实想法,即使想做什么,也必定先找出借口为自己辩解开脱的人。我曾听说过这样的诸侯和执政的卿大夫,他们不担心穷困,只担心财富分配不均;不担心国家人口稀少,只担心国家不安定。财富分配的均匀了,也就没有了所谓的穷困;民众安居乐业,彼此和睦相处,便不会觉得人口稀少。国家安定了,自然不会有亡国的危险。如果这样做了,远方的人还不来归附自己,那么,就用仁德礼仪招他们前来归附。假如已经有远方的人前来归附,那么就让他们安心,留下来好好生活。现在,你们两个在季氏身边辅佐,既不能让远方的人前来归附,也不能招徕他们前来投奔。百姓们人心涣散,国家四分五裂,你们无法保全,反倒计划在国内用兵。在我看来,季孙氏的祸患不是颛臾,而是在自己的宫廷内部啊!”

【原文】

孔子曰:“天下有道,则礼乐征伐自天子出;天下无道,则礼乐征伐自诸侯出。自诸侯出,盖十世希不失矣;自大夫出,五世希[1]不失[2]矣;陪臣[3]执国命,三世希不失矣。天下有道,则政不在大夫。天下有道,则庶人不议。”

【注释】

[1]希:“稀”的通假字,稀少。

[2]失:这里是指丧命或是国家的灭亡。

[3]陪臣:《论语注疏》:“陪,重也。谓家臣。”即卿大夫府中的家臣。

【译文】

孔子说:“政治清明时,礼乐制度的制定和用兵打仗都是只有天子才能决定的事情。政治黑暗时,礼乐制度的制定和用兵打仗则变成了由诸侯做主决定的事情。如果由诸侯掌权,差不多也只能经历十代,十代以后很少有不垮台的。如果由卿大夫掌权,经历五代之后,很少有不失势的。天下政治清明,国家政权自然不会落在卿大夫手中。天下政治清明,百姓只会安心生活,也就不会到处议论国家的政事了。”

【原文】

孔子曰:“禄[1]之去公室五世[2]矣,政逮[3]于大夫四世[4]矣,故夫三桓[5]之子孙微[6]矣。”

【注释】

[1]禄:爵位和俸禄。这里是说,决定爵位和俸禄的权利不再由鲁国国君掌管,即失去政权。

[2]五世:鲁国宣公、成公、襄公、昭公、定公五代国君。

[3]逮:及,到。

[4]四世:季孙氏文子、武子、平子、桓子四代家主。

[5]三桓:孟孙氏,叔孙氏和季孙氏。三家都是鲁桓公的后代,所以被叫做三恒。

[6]微:衰微,衰落。

【译文】

孔子说:“鲁国失去国家政权已经有五代了,政权落在大夫之手已经四代了,所以三桓的子孙也衰微了。”

【原文】

孔子曰:“益者三友[1],损者三友。友直,友谅[2],友多闻,益矣。友便辟[3],友善柔[4],友便侫[5],损矣。”

【注释】

[1]友:结交朋友。这里是名词用作动词。

[2]谅:信,诚信。

[3]便辟:读作piánpì。《论语集注》:“便,习熟也。便辟谓习于威仪而不直。”即表面上故作威严正经,实际上习惯走歪门邪道。便,习惯,熟悉。

[4]善柔:《论语正义》:“善柔,谓面柔,和颜悦色以诱人者也。”即善于和颜悦色、谄媚骗人。

[5]便侫:习惯于花言巧语、信口雌黄。

【译文】

孔子说:“好的交友有三种,坏的交友也有三种。和正直的人结交,和诚实守信的人结交,和见多识广的人结交。这些对自己都是有好处的。和习惯走歪门邪道的人结交,和摆着和颜悦色的表情、谄媚欺骗的人结交,和习惯花言巧语、信口雌黄的人结交。这些则是对自己没有好处的。”

【原文】

孔子曰:“益者三乐,损者三乐。乐节礼乐[1],乐道人之善,乐多贤友,益矣。乐骄乐[2],乐佚[3]游,乐晏乐[4],损矣。”

【注释】

[1]节礼乐:《论语注疏》:“‘乐节礼乐’者,谓凡所动作,皆得礼乐之节。”即用礼乐制度节制自己的行为。

[2]骄乐:自持尊贵,不知节制地骄纵自己。

[3]佚:过分,这里等同于“逸”。

[4]晏乐:沉溺于宴饮的吃喝享乐。

【译文】

孔子说:“有益的喜好有三种,有害的喜好有三种。把用礼乐制度节制自己的言行为喜好,以称赞别人的优点为喜好,以广交贤德之士为喜好。这些做法都是对自己有好处的。以不知节制地骄纵自己为喜好,以过分四处游**为喜好,以沉溺于宴饮的吃喝享乐为喜好。这样的做法则是对自己有害处的。”

【原文】

孔子曰:“侍于君子有三愆[1]:言未及之而言谓之躁,言及之而不言谓之隐,未见颜色而言谓之瞽[2]。”

【注释】

[1]愆:读作qiān,这里是其本义,过失。

[2]瞽:读作gǔ,《论语集注》:“瞽,无目。”即盲人。

【译文】

孔子说:“在一旁侍奉君子时,要注意三种很容易犯的错误:还不该说话的时候,你就开口说话,这就是急躁;轮到你说话的时候,你却闭口不说话,这便是隐瞒;不看君子的神色,贸然开口说话,这就是瞎子。”

【阐释】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朋友直接反映着一个人的为人。因此,孔子教育他的学生要跟正直、诚实和见多识广的人交朋友。

与正直、诚实的人交朋友的好处,相信大家都有体会,但是为什么要更见多识广的人交朋友呢?其实,孔子这么教育学生,也是受了时代的局限性。在春秋时期,人们如果想获得各种各样的知识,除了读书,另一个简便的方法就是交一个见多识广的好朋友,让他成为“活字典”。其实,不只是春秋时期,就是在现在,能结交这样的朋友也是有好处的。

【原文】

孔子曰:“君子有三戒:少之时,血气未定,戒之在色;及其壮也,血气方刚,戒之在斗;及其老[1]也,血气既衰,戒之在得[2]。”

【注释】

[1]老:《论语注疏》:“老,谓五十以上。”

[2]得:《论语集注》:“得,贪得也。”即贪婪,贪得无厌。

【译文】

孔子说:“君子的一生应该警惕戒备三种事:年轻的时候,血气还没有定性,所以要警惕自己对女色的贪恋。进入壮年后,血气方刚,要警惕防止自己争强好斗。到了五十岁以后,步入老年,血气已经衰微了,则要警戒提醒自己不要陷入贪欲中。”

【原文】

孔子曰:“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1],畏圣人之言。小人不知天命而不畏也,狎大人,侮[2]圣人之言。”

【注释】

[1]大人:古今学者对此有不同的注释,一是指地位尊贵的人,即统治者。另一是指圣人。这里取第一种解释。

[2]侮:这里是轻慢的意思。

【译文】

孔子说:“君子敬畏的有三件事情:敬畏天命,敬畏权重位高的人,敬畏圣人的言论。小人则不同,他不懂天命,所以也不会有敬畏之情,不尊重权重位高的人,轻慢圣人的言论。”

【原文】

孔子曰:“生而知之者,上也;学而知之者,次也;困而学之,又其次也;困而不学,民斯为下矣。”

【译文】

孔子说:“生来就有智慧的人,是上等人;经过学习以后才获取知识,拥有智慧的人,是次一等的人;遇到困难和疑惑,再去学习的人,是更次一等的人;遇到困难和疑惑,也不去学习的人,就是最下等的人了。”

【原文】

孔子曰:“君子有九思:视思明,听思聪,色思温,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疑思问,忿思难,见得思义。”

【译文】

孔子说:“君子需要思考的情况有九种:看的时候,要思考自己是否看清楚了;听的时候,要思考自己是否听清楚了;对于自己的脸色,要思考显现的是否温和;至于自己的容貌,要思考表现得是否谦恭;发表言论的时候,要思考内容是否忠诚;做事的时候,要思考自己的态度是否严肃谨慎;遇到疑惑的时候,要思考是否应该向别人发问;愤怒的时候,要思考是否会产生后患;当获取钱财时,要思考钱财的来源是否合乎义的标准。”

【原文】

子曰:“见善如不及,见不善如探汤[1]。吾见其人矣,吾闻其语矣。隐居以求其志,行义以达其道。吾闻其语矣,未见其人也。”

【注释】

[1]探汤:把手伸进热水里。汤,热水,沸水。

【译文】

孔子说:“看到好的行为,总是唯恐自己做不到。看到不好的言行,则像把手放进沸水中那样,迅速躲开。我碰到过这类人,也曾听过这样的话。但是,为了保全自己的志向,便避世隐居起来,依照义的标准来贯彻自己的主张观点。我曾听过这种话,但是,没有见过这样的人。”

【原文】

齐景公有马千驷,死之日,民无德而称焉。伯夷叔齐饿死于首阳之下,民到于今称之。其斯之谓与?

【译文】

齐景公拥有四千匹驾车的马,可是,他死的时候,百姓们认为他没有任何的德行值得赞扬。伯夷和叔齐虽然活活饿死在首阳山中,但是,直到今天,百姓仍然在颂扬他们。估计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吧?

【原文】

陈亢[1]问于伯鱼曰:“子亦有异闻[2]乎?”

对曰:“未也。尝独立,鲤趋而过庭。”

曰:“学诗乎?对曰:‘未也’。‘不学诗,无以言。’鲤退而学诗。他日又独立,鲤趋而过庭。曰:‘学礼乎?’对曰:‘未也。’‘不学礼,无以立。’鲤退而学礼。闻斯二者。”

陈亢退而喜曰:“问一得三。闻诗,闻礼,又闻君子之远[3]其子也。”

【注释】

[1]陈亢:陈子禽。

[2]异闻:这里的意思是说孔子对儿子孔鲤讲授的内容和对其他学生所讲的内容不同。

[3]远:此处读作yuàn,不偏爱。

【译文】

陈亢问伯鱼:“老师向你讲授过特别的,和对我们讲的不一样的教诲吗?”

伯鱼回答道:“没有。有一次,他一个人站在大堂上时,我正快步穿过庭院。他问我说:‘《诗》学了吗?’我回答道:‘没有。’他又说:‘不学《诗》,就不懂得如何说话,表达自己。’我就回去学《诗》。还有一天,他又一个人站在大堂上,我再次快步穿过庭院走。他看到后,问我:‘学礼了吗?’我说:‘没有。’他又说:“如果不学礼,就不知道如何在社会上安身立命。’我听后,便回去学礼。我就听父亲过这两件事。”

陈亢回去后,开心地说:“我问了一个问题,却得到三个收获,明白了关于《诗》的道理,知道了学习礼的道理,又了解到君子不曾偏爱自己儿子的事。”

【原文】

邦君之妻,君称之曰夫人,夫人自称曰小童;邦人称之曰君夫人,称诸异邦曰寡小君;异邦人称之亦曰君夫人。

【译文】

国君的妻子,国君对她的称呼是“夫人”,夫人对自己的称呼是“小童”,民众对她的称呼是“君夫人”;在其他国家人的面前,对她的称呼则是“寡小君”,其他国家的人对她的称呼也是“君夫人”。

【阐释】

在这一章里,孔子将人生划分为少年、壮年和老年三个阶段,并依据每个阶段不同的性格特征,指出,在少年时期要戒色,在壮年时期要戒斗,在老年时期要戒得。那么,该怎么戒色、戒斗和戒得呢?朱熹在《论语集注》里援引范氏的话说:“少未定,壮而刚,老而衰的是血气;戒于色,戒于斗,戒于得的是志气。君子养其志气,故不为血气所动。”意思就是说,要用意志力控制血气,达到中和调适。

阳货

【原文】

阳货[1]欲见孔子,孔子不见,归孔子豚[2]。孔子时[3]其亡也,而往拜之,遇诸涂[4]。谓孔子曰:“来!予与尔言。”

曰:“怀其宝而迷[5]其邦[6],可谓仁乎?”

曰:“不可。”

“好从事而亟[7]失时,可谓知乎?”

曰:“不可。”

“日月逝矣,岁不我与[8]。”

孔子曰:“诺,吾将仕矣。”

【注释】

[1]阳货:又名阳虎,季孙氏的家臣,曾通过掌握季孙氏家族大权,一度掌控鲁国的政权。

[2]归孔子豚:赠送给孔子一只煮熟的小猪。归,读作kuì,赠送,等同于“馈”。豚,读作tún,小猪。

[3]时其亡:等孔子外出,不在家的时候。时,通“侍”,伺,等候。亡,这里是指不在家。

[4]遇诸涂:在道上碰到了他。涂,道路,这里是“途”的通假字。

[5]迷其邦:使国家混乱。

[6]亟:屡次,数次。

[7]与:这里解释为等待的意思。

【译文】

阳货想见孔子,但孔子始终回避他,不想见阳货。于是,阳货便趁孔子不在家的时候,给他送了一只煮熟的小猪,想让孔子回头去拜访他。孔子特意等到阳货不在家的时候,去他家中拜谢,没想到在半路上碰到了阳货。

阳货对孔子说:“请上前来,有些话想对你说。”

孔子走过去,阳货说:“藏起自己的才能,任凭国家处在混乱的状态,不闻不问。这是仁吗?”

孔子回答说:“不是。”

阳货又说:“想参与政事的处理,却数次失去参政的机会。能说这个人聪明吗?”

孔子回答说:“不能。”

阳货说:“时光一点一滴地流逝,岁月不等人啊。”

孔子说:“好吧,我会出来做官的。”

【原文】

子曰:“性相近也,习相远也。”

【译文】

孔子说:“人的本性本没有什么差别,是很相近的,只是由于后天环境的不同,才产生了很大的差异。”

【原文】

子曰:“唯上知与下愚不移。”

【译文】

孔子说:“世界上,只有最上等的智者和最下等的蠢人是无法被改变的。”

【原文】

子之[1]武城[2],闻弦歌[3]之声。

夫子莞尔[4]而笑,曰:“割鸡焉用牛刀?”

子游对曰:“昔者偃[5]也闻诸夫子曰:‘君子学道则爱人,小人[6]学道则易使也。’”

子曰:“二三子!偃之言是也。前言戏之耳。”

【注释】

[1]之:到,达,来到。

[2]武城:一个鲁国的小城,子游此时是武城的最高长官。

[3]弦歌:唱歌时,一旁有琴瑟之类的乐器伴奏。弦,代指琴瑟之类的乐器。

[4]莞尔:《论语注疏》:“莞尔,小笑貌。”即微微一笑。

[5]偃:子游的自称。

[6]小人:这里指的应当是老百姓。

【译文】

孔子到达武城后,听见以琴瑟之类的乐器伴奏唱歌的声音。

孔子微微一笑,说:“杀鸡哪里用得上宰牛的刀呢?”

子游回答道:“我曾听先生说过,‘君子学习了礼乐之道就有了仁爱之心,能爱人,民众学习了礼乐就容易管理。’”

孔子说:“学生们,子游说得很对。我刚才那样说,只是开个玩笑罢了。”

【原文】

公山弗扰[1]以费畔[2],召,子欲往。

子路不悦,曰:“末之也已[3],何必公山氏之之也[4]?”

子曰:“夫召我者,而岂徒[5]哉?如有用我者,吾其为东周乎[6]。”

【注释】

[1]公山弗扰:字子洩,又叫做公山不狃,季氏的家臣。

[2]畔:“叛”的通假字,叛乱。

[3]末之也已:没有地方去也就算了。末,没有。之,到、往。已,算了。

[4]之之也:第一个“之”字是助词,没有意义。后一个“之”字是动词,到、往的意思。

[5]徒:徒然,白白地。

[6]吾其为东周乎:即在东方复兴周礼,在东方建造一个周王朝。

【译文】

公山弗跑到费邑,以那里作为据点,背叛了季氏。他派人来请孔子。孔子准备前去。

子路知道后非常不高兴,说:“如果没地方去,那就算了。为什么非要到公山弗扰那里去呢?”

孔子说:“他来请我,难道只是说说,白白地请我去吗?如果有人能任用我,我就要在东方复兴周礼,建设一个东方的西周。”

【原文】

子张问仁于孔子。

孔子曰:“能行五者于天下为仁矣。”

“请问之。”

曰:“恭、宽、信、敏、惠。恭则不侮,宽则得众,信则人任焉,敏则有功,惠则足以使人。”

【译文】

子张问孔子,要如何做才能是有仁德的人。

孔子说:“如果做事时都能以五种品德作为标准,那就是有仁德的人了。”

子张问:“敢问老师,是哪五种品德。”

孔子说:“端庄、宽厚、诚信、勤敏、慈惠。接人待物端庄恭敬,就不会遭到他人的侮辱,为人宽厚则会得到民众的拥护爱戴,言行诚实守信便能得到他人的重用,做事勤奋敏捷能提高做事的效率,对民众广施恩惠就能更好地管理百姓。”

佛肸[1]召,子欲往。

子路曰:“昔者由也闻诸夫子曰:‘亲于其身为不善者,君子不入也。’佛肸以中牟[2]畔[3],子之往也,如之何?”

子曰:“然,有是言也。不曰坚乎,磨而不磷[4];不曰白乎,涅[5]而不缁[6]。吾岂匏瓜[7]也哉?焉能系[8]而不食?”

【注释】

[1]佛肸:读作bìxī,人名。他是中牟城的最高长官,还是晋国大夫范氏的家臣。

[2]中牟:晋国的一个地名,位置大约是在今天河北省邢台和邯郸之间。

[3]畔:通“叛”。

[4]磷:《论语正义》:“磷,薄也。”即使之薄,已破损。

[5]涅:《论语集注》:“涅,唯蜡染物。”即一种可以用作染衣服颜料的矿物质。

[6]缁:读作zī,黑色。

[7]匏瓜:一种葫芦,但是因其味苦不堪,不能食用。匏,读作páo。

[8]系:这里读作jì,打结,系扣。

【译文】

佛肸请孔子去中牟,孔子打算应邀前往。

子路说:“我以前曾听先生说过:‘对于亲自做坏事的那种人,君子是不会到他那里去的。’现在,佛肸依据中牟城,背叛了范氏。老师你却决定要到他那里去,这又该如何解释呢?”

孔子说:“的确,我是说过这样的话。不是有一种说法,坚硬的东西无论怎么磨也无法磨薄吗?洁白的东西无论怎么染色也染不黑吗?难道我是个苦涩不堪的苦味的匏瓜葫芦?难道只能挂着而不能给人吃吗?”

【阐释】

在这一章的开头,我们又读到了一个耳熟能详的故事,在《孟子·滕文公下》中也曾提到这个故事。

阳货,就是那个和孔子相貌相似,害的孔子被围困在匡地的罪魁祸首。他颇有谋略,以季孙氏家臣的身份,先是掌握了季孙氏整个家族的大权,继而又进一步把持了鲁国的政权,所以孔子骂他是“陪臣执国名”。

阳货当时很想请孔子出山,帮助自己管理鲁国,几次相见孔子,都没见到,便想了这个计策。按照当时的礼节,大夫送东西给士人,如果士人未能当面接受馈赠,事后应当亲自去大夫的家中,登门拜谢。阳货很清楚,孔子是一个非常尊崇礼制的人,通过这个手段,来逼孔子与自己见面。

这个故事再次向我们证明孔子并不是一个死脑筋,只知道学习的书呆子,很清楚该如何应对阳货这样大权在握的人所提出的一些与自己意愿相悖的要求。

【原文】

子曰:“由也,女闻六言六蔽矣乎?”

对曰:“未也。”

“居[1],吾语女。好仁不好学,其蔽也愚[2];好知不好学,其蔽也**[3];好信不好学,其蔽也贼[4];好直不好学,其蔽也绞[5];好勇不好学,其蔽也乱;好刚不好学,其蔽也狂。”

[1]居:坐下来。

[2]愚:被人蒙蔽,遭人愚弄。

[3]**:《论语集注》:“**,谓穷高极广而无所止。”即**不羁,好高鹜远。

[4]贼:伤害。

[5]绞:因急切而话语尖刻。

【译文】

孔子说:“子路啊,有六种品德和六种弊病,你听说过吗?”

子路回答:“没有。”

孔子说:“坐下来,让我告诉你。爱好仁德却不喜欢学习,它的弊病是会被人蒙蔽,遭人愚弄;爱好智慧却不能以学习加以约束,它的弊病就是行为**不羁,好高骛远;爱好诚实守信而不喜欢学习,它的弊病是会伤害自己的家人;爱好直率而不喜欢学习,它的弊病是会因过于直率,而造成言语的尖刻;爱好勇敢而不喜欢学习,它的弊病便是不讲仁义,犯上作乱;爱好刚强却不能用学习加以制约,它的弊病是会造成狂妄自大、胆大妄为。”

【原文】

子曰:“小子[1]何莫学夫诗?诗,可以兴[2],可以观[3],可以群[4],可以怨[5]。迩[6]之事父,远之事君;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

【注释】

[1]小子:这里是指孔子的学生。

[2]兴:有两种解释,一说是激发人的情感。另一说是创作诗歌时的一种写作手法,即比兴。这里采用第一种说法。

[3]观:观察天地万物和人间万象。

[4]群:孔颖达对此的解释是:“群,群居相切磋。”这里直接翻译为“合群”。

[5]怨:因为听者可以通过《诗经》中的诗句引以为戒,所以“怨”这里解释为“讽谏上级”的意思。

[6]迩:读作ěr,这里是近的意思。

【译文】

孔子说:“为什么学生们不学习《诗》呢?学习《诗》可以激发人的情感和志气,可以通过观察了解天地万物和人间万象,还可以让人们通过相互切磋诗句,培养合群的性情,还能使人懂得如何抒发心中的怨气,讽谏上级。近的,可以从中了解事奉父母的道理。远的,可以了解到侍奉君主的道理。并且还能多了解一些花草鸟兽的名字。”

【原文】

子谓伯鱼曰:“女为《周南》、《召南》[1]矣乎?人而不为[2]《周南》、《召南》,其犹正墙面而立[2]也与?”

【注释】

[1]《周南》、《召南》:周南和召南都是当时的地名。《周南》、《召南》主要记录的是这两个地方的民歌,是《诗经·国风》中的前两篇的篇名。

[2]为:这里是学习研究的意思。

[3]正墙面而立:正面对墙站立着。这里是暗指无法向前行进,寸步难移。

【译文】

孔子问伯鱼道:“《周南》和《召南》的内容,你学习研究过了吗?如果不学习研究《周南》和《召南》,那么,就像一个人面对墙壁而站着,根本无法前行一步。”

子曰:“礼云礼云,玉帛[1]云乎哉?乐云乐云,钟鼓云乎哉?”

【注释】

[1]玉帛:玉,指的是祭祀时使用的玉圭和玉璋之类的礼器。帛,就是锦罗绸缎,也是祭祀时会用到的祭品。

【译文】

孔子说:“礼啊礼啊,指的难道只是玉帛之类的祭祀用品吗?乐啊乐啊,难道说的只是钟鼓之类的乐器吗?”

【原文】

子曰:“色厉[1]而内荏[2],譬诸小人,其犹穿窬[3]之盗也与?”

【注释】

[1]色厉:外表严厉威严。厉,威严。虚弱。外表严厉而内心虚弱。

[2]内荏:内心柔弱。荏,《论语集注》:“荏,柔弱也。”

[3]窬:读作yú。《论语集注》:“窬,逾墙。”即越过墙壁。窬,这里是“逾”的通假字。

【译文】

孔子说:“外表严厉而内心柔弱,这种人如果用小人来作比喻的话,也许就像是挖洞翻墙的小偷吧?”

【原文】

子曰:“乡原[1],德之贼[2]也。”

【注释】

[1]乡原:《论语集注》:“乡者,鄙俗之意。原,与愿同。乡原,乡人之愿者也,盖其同流合污以媚于世,故在乡人之中独以愿称。”即迎合众人想法的老好人,好好先生。

[2]德之贼:破坏道德的人,道德的败坏者。

【译文】

孔子说:“一味迎合众人,不分是非的老好人,其实就是败坏道德的人。”

【原文】

子曰:“道听而涂[1]说,德之弃也。”

【注释】

[1]涂:这里是“途”的通假字,是路途,道路的意思。

【译文】

孔子说:“在路上听到的传言,便沿途四处传播,这是背弃道德的行为。”

【阐释】

“乡原”其实就是我们经常说的老好人。为什么孔子说“老好人”是在败坏道德呢?

在《孟子·尽心下》里,孟子和学生万章的一问一答中,给我们作出了解答。孟子说,“这种人,你举不出他有什么不对的例子来,指责他好像又没什么可指责的。他所做的一切都符合世俗,看起来还很忠信廉洁,很得大家的喜欢。但事实上,他的所作所为并不合于尧舜之道,所以说他是偷道德的贼。”

这种人就像墙头草一样,四处讨好,八面玲珑,前后左右来回倒。他们做事喜欢“和稀泥”,完全没有自己行事的原则和主见,做什么都以不得罪人为前提,却在无形中蚕食着道德的标准。就像有些人说的,他们和明面上的那些强盗、匪徒不同,他们更具有隐蔽性。因为道德并不是看得到摸得着的实物,所以,即便这些老好人败坏了道德,大家也无法清楚地看出来。

现实生活中,这样的人并不少见。只是在当今社会,老好人夹在各种“利益群体”中,“见佛敬佛,见鬼拜鬼”,忙得不亦乐乎,一不小心还成了遭人唾骂的小人。这就应了那句老话,“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也算是一种自作自受吧!

子曰:“鄙夫[1]可与[2]事君也与哉?其未得之也,患得之[3]。既得之,患失之。苟患失之,无所不至矣。”

【注释】

[1]鄙夫:这里是指鄙俗,没有道德的人。

[2]与:这里等同于“以”。

[3]患得之:根据上下文的意思,这里应当写作“患不得之”,可能是古人在传抄的过程中遗失了中间的“不”字。

【译文】

孔子说:“对于那些鄙俗、没有道德的人,怎么可以和他们一同侍奉君主呢?在没有做官,得到名利之前,这种人总是担心自己得不到。等做了官,得到名利之后,又害怕失去。因为担心失去,那么为了保住官位,他可能什么坏事都干得出来。”

【原文】

子曰:“古者民有三疾,今也或是之亡[1]也。古之狂[2]也肆[3],今之狂也**[4];古之矜[5]也廉[6],今之矜也忿戾[7];古之愚也直,今之愚也诈而已矣。”

【注释】

[1]亡:等同于“无”,没有,消失。

[2]狂:志向愿望太高,狂妄自大的人。

[3]肆:不拘小节,行为肆意放纵。

[4]**:不守礼法,行为**,。

[5]矜:《论语集注》:“矜,持守太严”,指有些自高自大的人。

[6]廉:《论语集注》:“廉,谓棱角峭厉。”即棱角分明、尖锐,这里用来比喻人的言行刚正不阿,不可触犯。

[7]忿戾:火气太盛,凶恶、蛮横不讲理。

【译文】

孔子说:“古时候的人有三种毛病,只怕现在这三种毛病已经消失不见了,即便还存在也早已不是原来的样子了。古时候狂妄自大的人,不过是志向和愿望过于高远,而现在狂妄自大的人却是不拘小节,行为**不羁;古时候自高自大的人不过是棱角过于分明,不可侵犯,难以接近而已,可现在那些自高自大的人却是凶恶蛮横,丝毫不讲道理。古时候愚笨的人不过是有些直率、天真而已,但现在的愚笨的人只会欺骗,耍无赖啊!”

【原文】

子曰:“巧言令色,鲜矣仁。”[1]

【注释】

[1]这句话在《学而篇》已经出现过,这里不再多作解释。

【原文】

子曰:“恶紫[1]之夺朱[2]也,恶郑声之乱雅乐[3]也,恶利口之覆邦家者。”

【注释】

[1]紫:在古时候,紫色是一种“间色”,即由别的颜色混合而成杂色,不是代表正统的色彩。

[2]朱:大红色,是古时候的正色。

[3]雅乐:在西周王朝庙堂之上演奏的音乐,即正统音乐。雅,这里是正统的意思。

【译文】

孔子说:“我憎恨用紫色取代大红色,憎恨郑国的靡靡之音扰乱了周王朝正统的王朝之乐,憎恨善于辞令,用伶牙利齿、花言巧语毁灭国家的人。”

子曰:“予欲无言。”

子贡曰:“子如不言,则小子何述焉?”

子曰:“天何言哉?四时[1]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

【注释】

[1]四时:春夏秋冬四个季节。

【译文】

孔子说:“我不想再开口说话了。”

子贡说:“老师,如果你不再说话,那么,我们这些学生还能向世人传述些什么呢?”

孔子说:“上天曾说过什么话吗?春夏秋冬四季依旧照常更替,世间万物依旧照常生死往复。上天又曾说过什么吗?”

【原文】

孺悲[1]欲见孔子,孔子辞以疾。将命者出户,取瑟而歌,使之闻之。

【注释】

[1]孺悲:人名,鲁国人,鲁哀公曾派他到孔子那里,学习有关丧礼的事宜。

【译文】

孺悲想拜见孔子,但是孔子以自己生病无法会客为借口,推辞不见他。向孺悲传话的人刚出屋门,孔子便取出瑟,自弹自唱,有意让孺悲听到自己的歌声。

【原文】

宰我问:“三年之丧,期已久矣。君子三年不为礼,礼必坏;三年不为乐,乐必崩。旧谷既没,新谷既升[1],钻燧改火[2],期[3]可已矣。”

子曰:“食夫稻[4],衣夫锦,于女安乎?”

曰:“安。”

“女安则为之。夫君子之居丧,食旨[5]不甘,闻乐不乐,居处[6]不安,故不为也。今女安,则为之!”

宰我出,子曰:“予[7]之不仁也!子生三年,然后免于父母之怀,夫三年之丧,天下之通丧也。予也有三年之爱于其父母乎?”

【注释】

[1]升:《论语集注》:“升,登也。”即熟谷登场。

[2]钻燧改火:即一年之内,用不同的木材钻木取火。遂,即取火用的燧石。古时候,人们钻木取火所用的木材会根据季节的变化而变化,这就是改火。

[3]期:读作jī,是“朞”的异体字,一年。这里指的应是为父母守孝的期限。

[4]食夫稻:食用大米,代指吃好吃的,享用美食。古时候,北方几乎不栽种稻谷,所以大米在北方是比较珍贵的食品。

[5]旨:《论语注疏》:“旨,美也。”这里代指美食。

[6]居处:往日的住所。

[7]予:宰我。下文中的另外两个“予”字也是指的宰我。

【译文】

宰我问:“父母去世后,子女需要服丧三年,守孝的时间太长了。如果君子三年之内都不研习礼仪,礼仪就必然会被废弃。如果三年不演奏乐曲,乐曲必然会被荒废。旧的粮食吃完,新的熟谷登场。钻燧取火用的木材也轮换了一遍,守丧的时间有一年也就可以了。”

孔子说:“父母才去世不到一年的时间,你就重新吃起了大米饭,穿上了锦罗绸缎制成的衣服,你的心里能安稳吗?”

孔子说:“既然你内心安稳,那么你就去做吧!君子守丧期间,吃美味的食物也不曾觉得香甜可口,听美妙的音乐不曾觉得开心快乐,住在家里的居室里不会觉得安逸,所以才不那样做。如今你既然觉得这样做内心安稳,你就那样做吧!”

宰我退出去后,孔子感叹说:“宰予真是个没有仁德的人啊!人出生三年后,小孩生下后,才可以离开父母的怀抱。为父母守孝三年,这是全天下都通行的丧葬礼仪。难道宰子没有得到过他的父母三年的抚爱吗?”

【原文】

子路曰:“饱食终日,无所用心,难矣哉!不有博奕[1]者乎?为之,犹贤[2]乎已。”

【注释】

[1]博奕:泛指下棋。博,是古时候一种带有赌输赢的性质,与棋类相仿的游戏。奕,就是我们所说的围棋。

[2]贤:这里是作“胜过”的意思。

【译文】

孔子说:“每天吃饱了饭,一整天什么事都不做,什么心思不想,这种人想要有出息真太难了!不是还有下棋之类的游戏吗?就是去下棋,也比闲着什么都不做要好啊。”

【原文】

子路曰:“君子尚勇乎?”

子曰:“君子义以为上[1]。君子有勇而无义为乱,小人有勇而无义为盗。”

【注释】

[1]义以为上:把义作为最高尚的品德。义以,是“以义”的倒装。上,即“最高尚的品德”。

【译文】

子路说:“君子推崇勇敢吗?”

孔子答道:“君子认为义是最高尚的品德。如果君子有勇无义,便会犯上作乱,如果小人有勇无义,那么便会做出偷盗的事情。”

【原文】

子贡曰:“君子亦有恶[1]乎?”

子曰:“有恶。恶称人之恶者,恶居下流[2]而讪[3]上者,恶勇而无礼者,恶果敢而窒[4]者。”

曰:“赐也亦有恶乎?”

“恶徼[5]以为知[6]者,恶不孙[7]以为勇者,恶讦[8]以为直者。”

【注释】

[1]恶:读作wù,厌恶,讨厌。

[2]下流:下等的。晚唐之前的版本中,并没有“流”字,可能是在传抄过程中添加上去的。

[3]讪:读作shàn,诽谤。

[4]窒:本义是阻塞,这里指人思想顽固不化,不通事理,不知变通。

[5]徼:读作jiǎo,《论语注疏》:“徼,抄也。”即抄袭,窃取的意思。

[6]知:聪明这里是“智”的通假字。

[7]孙:谦虚。等同于“逊”,是其通假字。

[8]讦:读作jié,《论语集注》:“讦,谓之攻发人之阴私。”即攻击、揭发别人的隐私和不足。

【译文】

子贡问:“君子有讨厌的事吗?”

孔子说:“有。君子讨厌四处宣扬他人坏处的人,厌恶地位低下而诽谤、诬陷身居上位者的人,憎恨虽然勇敢但不遵守礼节的人,讨厌固执、顽固不化又不通事理、不知变通的人。”

子贡说:“我憎恨抄袭别人的成果,并自以为很聪明的那种人。我憎恨不懂得谦虚是何物,还自以为勇敢的人。我厌恶攻击别人,揭发他人隐私,确认为自己很正直的那种人。”

【原文】

子曰:“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近之则不孙,远之则怨。”

【译文】

孔子说:“全天下只有同女子和小人相处是最难的。如果亲近他们,他们会无礼,不谦虚,不恭顺。如果疏远他们,他们又会生出怨恨。”

【原文】

子曰:“年四十而见恶[1]焉,其终也已。”

【注释】

[1]见恶:被讨厌,被厌恶。见,用在动词“恶”的前面,表示被动,相当于现代汉语中的“被”。

【译文】

孔子说:“如果一个人到了四十岁,还被周围的人所厌恶,那么,他这一生也就完了。”

【阐释】

“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这句话常常被人们挂在嘴边,用来调侃一下。当然它也是让孔子被后世人,尤其是现代人指责和唾弃最多的一句话。

有人说,孔子这句话准确地概括了女子的某些特征,尤其是恋爱中的女子。如果从这个角度来看,倒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但是,多少有些以偏概全的嫌疑。

其实仔细思考一下,孔子这么说也许是有一定历史背景的。有人说,这是孔子在卫国见过卫灵公夫人南子后,发出的感叹。也有人说,孔子的的六世祖母即孔父嘉的妻子与小人华督勾结,最终两人联手害死了孔父嘉。这句话是孔子对“小人”与“女子”勾结所产生的后果发出的警告。还有人说这是孔子在路途中,看到一位怀抱婴儿,满脸凄苦的女子,思索良久之后发出的感叹。

时过境迁,两千多年的时空距离,让我们无法确认孔子说出这句话的初衷。那就让我们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吧!

微子

【原文】

微子[1]去之,箕子[2]为之奴,比干[3]谏而死。孔子曰:“殷有三仁焉。”

【注释】

[1]微子:名启,因其封地在微,所以被称为微子。他是殷商暴君纣王的同母哥哥,因为看到纣王残暴无道,屡次劝说不听,于是出走,离开了商纣王。

[2]箕子:名胥余,纣王的叔父。当时任殷商的太师,因为劝谏纣王,商纣王完全置之不理。最后装疯,被降为奴隶后,离开了殷商。他被后世人称为“中华第一哲人”箕,读作jī。

[3]比干:殷纣王的叔父,中国古代著名的忠臣。因数次强行劝谏纣王,被愤怒的纣王剖心而死。

【译文】

纣王残暴无道,微子出走,离开了他,箕子被贬为他的奴隶,比干被他剖心而死。孔子说:“这便是殷商时期的三位有仁德的人啊!”

柳下惠为士师[1],三黜[2]。

人曰:“子未可以去乎?”

曰:“直道而事人,焉往而不三黜?枉道而事人,何必去[3]父母之邦[4]?”

【注释】

[1]士师:官职的名称,即典狱官,主要掌管刑狱。

[2]三黜:多次被罢免。三,泛指多次。黜,读作chù,罢免官职,不再任用。

[3]去:离开。

[4]父母之邦:代指祖国。

【译文】

柳下惠担任典狱官的时候,曾多次被罢免官职。

有人说:“你就不曾想过离开鲁国吗?”

柳下惠说:“我依照正道去侍奉君主,到哪里能保证不会被罢官免职呢?如果不按正道做事,用歪门邪道去侍奉君主,又为什么要离开自己的祖国呢?”

【原文】

齐景公待[1]孔子曰:“若季氏,则吾不能;以季、孟之间待之。”曰:“吾老矣,不能用也。”

孔子行。

【注释】

[1]待:《论语注疏》:“待,遇也。”即待遇,这里指对待孔子的礼节。

[2]季、孟之间:季孙氏当时是鲁国的上卿,孟孙氏是下卿。即给予孔子介于上卿和下卿之间的待遇。

【译文】

齐景公在谈到对待孔子,应使用哪种礼节时说:“如果对待孔子,像鲁国国君对待季孙氏那样,我是做不到的。那就用介于季孙氏和孟孙氏之间的待遇招待他吧。”接着,齐景公又说:“我已经老了,无法任用孔子了。”

随后,孔子便离开了齐国。

【原文】

齐人归[1]女乐[2],季桓子[3]受之,三日不朝。

孔子行。

【注释】

[1]归:赠送,这里等同于“馈”。

[2]女乐:即歌姬舞女。乐,读作yuè。

[3]季桓子:季孙斯,季康子的父亲。他在鲁定公至鲁哀公初年的这段时间里掌管着鲁国的政权。

【译文】

齐国赠送给鲁国一些歌姬舞女,季桓子接受了。而后,连续三天没有上朝听证。

于是,孔子便离开了。

【阐释】

《微子》的开篇是孔子对三位殷商末期三位仁人的颂扬。

在殷商灭亡之后,微子的子孙被西周王朝分封了土地,保留并继承了殷商的传统。春秋战国时期的宋国即是微子的后代建立的。

至于箕子,根据《史记·宋微子世家》中的记载,周武王在灭商之后,“封箕子于朝鲜”,受封的地方就是今天的平壤。箕子带着殷商的礼仪和制度,远渡重洋到了朝鲜半岛,并在那里建立了被西周所承认的“箕子朝鲜”,开创了朝鲜半岛的文明,并延续了上千年的历史。直到西汉时,才被燕国人卫满所灭。

比干年幼时,就显出过人的才智,又勤奋好学。在他二十岁的时候,就被帝乙任命为太师管理朝政。后来又受帝乙的遗命,辅佐帝辛。在比干执政期间,提出很多富国强兵的良策。比干被纣王杀死后,他的夫人身怀六甲,逃出殷商的首都朝歌。后在长林的石室中生下了一名男婴,取名为坚。西周建立后,周武王为比干重修了陵墓,并追封他为“国神”,为其后代赐林姓。比干即被尊为林氏的太始祖。

对于柳下惠,我们熟知的是他“坐怀不乱”的故事。不过,那个故事只展现了他高尚品德的一个方面。《论语》讲的这件事,则表现了他人格最为高尚的地方,同时也反映出当时整个社会的一种病态。柳下惠当时担任的是掌管刑狱的职务,他依照原则,认认真真,一丝不苟的工作,却被多次罢免。柳下惠心里很清楚,只要他背弃坚持的原则,处理好各种人情关系,便能高枕无忧地坐稳自己的官位。

我们可以把柳下惠多次被罢官的事,看做是殷商三贤的一个注解。虽然柳下惠生活的年代距离殷商末年已经有很长的时间。不过,他和三位仁人一样,坚守着自己人生的目标和处世的态度。

面对当时那个病态的社会,柳下惠选择做一个贯彻“以正道事人”思想的人,宁可丢了官,也要坚守自己正直清廉的处世态度,坚决不走歪门邪道。虽然他终因“不合时宜”,弃官归隐。但他的正直和对“道”的坚持,让他成为了鲁国有名的贤人。后世的孟子把他称之为“圣之和者也。”即“和圣”。

柳下惠的所作所为向我们提出了一个问题,你会以怎样的态度作为自己立身处世的准则?

接下来,齐景公界定孔子的待遇的这件事,告诉了我们孔子在这个问题的答案。根据史料的记载,孔子在齐国的时候,齐景公曾经两次想孔子询问有关处理政务的问题,孔子的回答让他十分满意。可见,齐景公并不是不想用孔子,只是无法界定孔子应受的待遇,加之国内其他大臣的反对。他只好推说自己年龄大了,无法再和孔子一起做一番事业。其实这是种委婉的外交辞令。那么,为什么孔子听到齐景公这些话后,便离开齐国了呢?答案很简单,孔子想在齐国从政,并不是为了高官厚禄,荣华富贵,也不是为了自己应该享受那种界别的待遇。他只是想实现自己的政治主张和最终的理想。孔子和柳下惠一样,选择了“直道”。所以,便离开了齐国。

到了鲁定公13年的时候,鲁国的执政大臣季桓子沉迷于齐国馈赠的歌姬舞女,连续多日辍朝,孔子对此很失望。随后,他便离开鲁国,开始了周游列国的旅程,寻求实现自己政治抱负的机会。这一年,孔子已经五十六岁了。

从这三个故事中,我们还能看到孔子对于读书人出仕做官后,“去”与“留”问题的看法。

【原文】

楚狂接舆[1]歌而过孔子曰:“凤兮凤兮!何德之衰?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已而已而!今之从政者殆而!”

孔子下,欲与之言。趋而辟之,不得与之言。

【注释】

[1]楚狂接舆:对此有不同的解释,一说是楚国一个姓接名舆的狂人。另一说楚国的一位装疯的贤士来接孔子的车驾,所以把这个人称作“接舆”。这里采用第一种解释。

【译文】

楚国一个名叫接舆狂妄之徒,从孔子的马车旁边走过。他边走边唱道:“凤凰啊,凤凰啊,为什么这世上的德行这么衰微呢?过去的已经无法挽回,将来的还来得进行改正。算啦,算啦。当今从政做官的人,都没有什么德行,无可救药,实在太危险了!”

孔子停车,走下来,想和他交谈一下。他却急忙躲避,走开了,孔子没能和他交谈。

【原文】

长沮、桀溺[1]耦而耕[2]。孔子过之,使子路问津[3]焉。

长沮曰:“夫执舆[4]者为谁?”

子路曰:“为孔丘。”

曰:“是鲁孔丘与?”

曰:“是也。”

曰:“是知津矣。”

问于桀溺。桀溺曰:“子为谁?”

曰:“为仲由。”

曰:“是鲁孔丘之徒与?”

对曰:“然。”

曰:“滔滔[5]者天下皆是也,而[6]谁以易之[7]?且而与其从辟人之士[8]也,岂若从辟世之士[9]哉?”耰[10]而不辍。

子路行以告。夫子怃然[11]曰:“鸟兽不可与同群,吾非斯人之徒与而谁与?天下有道,丘不与易也。”

【注释】

[1]长沮、桀溺:两位当时的隐士,但其真实姓名和身世没有具体的记载。

[2]耦而耕:两个人并肩耕作。耦,读作ǒu,《论语集注》:“耦,并耕也。”即一种耕田的方法,就是两个人各自手持一柄犁,同时耕种宽度有一尺左右的田地。

[3]津:渡口。

[4]执舆:手持马车的缰绳。由于此时子路正在问路,那么做这个动作的应当是孔子。

[5]滔滔:本义是形容水大而广的样子。这里是比喻社会纷乱,坏东西遍地都是。

[6]而:这里等同于“尔”,指子路。

[8]辟人之士:逃避坏东西的人,即孔子。辟:“避”的通假字。

[9]辟世之士:这是桀溺的自称。

[10]耰:读作yōu,《论语正义》:“耰,覆也。”就是播种后,用土覆盖。

[11]怃然:怅然失意发呆的样子。

【译文】

长沮和桀溺在田地里,并肩一起耕种。孔子从一旁经过,让子路去向二人寻问,渡口的具体位置。

长沮问子路:“那边手拿缰绳驾车的人是谁?”

子路说:“孔丘。”

长沮又问:“是鲁国的那个孔丘吗?”

子路回答说:“是的。”

长沮说:“如果是他,那他是早就知道渡口在哪儿了。”

子路又去问桀溺。桀溺问他:“你是谁?”

子路回答说:“我是仲由。”

桀溺又问:“你是鲁国孔丘的学生吗?”

子路说:“是的。”

桀溺说:“现在天下纷乱不堪,像洪水一样污浊的坏东西遍地都是。你们又能和谁一起去改变这样的现状呢?你与其跟随躲避坏东西的人,为什么不跟随我们,做一个躲避这个纷乱社会的隐士呢?”说完,接着不停地往已经播种的种子上覆土。

子路回来把两人的言行告诉了孔子。孔子怅然所失地说:“人无法与飞禽走兽相处,自然无法隐居山林。假如不和世上的人在一起,那么,又能和什么在一起呢?如果天下太平,政治清明,我也就不会出来参与改革了。”

【原文】

子路从而后,遇丈人[1],以杖荷[2]。

子路问曰:“子见夫子乎?”

丈人曰:“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孰为夫子?”植[3]其杖而芸[4]。子路拱而立。

止子路宿,杀鸡为黍[5]而食[6]之。见其二子焉。

明日,子路行以告。子曰:“隐者也。”使子路反[7]见之。至,则行矣。

子路曰:“不仕无义。长幼之节,不可废也;君臣之义,如之何其废之?欲洁其身,而乱大伦[8]。君子之仕也,行其义也。道之不行,已知之矣。”

【注释】

[1]丈人:老人。

[2]:读作diào,古时候,除草时使用的工具,一般是竹制的。

[3]植:《论语注疏》:“植,倚也。”《论语集注》:“植,立也。”即把手杖直立着插在地上。

[4]芸:除草,是“耘”的通假字。

[5]黍:读作shǔ,黏小米,五谷之一。

[6]食:读作sì,拿食物给人吃。

[7]反:返回。“返”的通假字。

[8]伦:《论语集注》:“伦,序也”即伦常关系。

【译文】

子路跟随孔子出游。有一次,他落在了一行人的后面,碰到一位老丈,用手杖挑着除草用的工具。

子路问他:“老人家,你看到过我的老师吗?”

老人看到子路非常有礼貌,很高兴,便让子路到自己家中留宿。老人杀了鸡,做了小米饭给他吃,还把自己的两个儿子叫出来,介绍子路认识。

第二天,子路追上了孔子一行人,便把这件事告诉了孔子。孔子说:“那位老丈是个隐士啊。”便让子路返回去再看看那位老者。等子路回到那里时,老丈已经出门不在了。

子路说:“不出仕做官不符合道义。长幼之间的礼节不能废弃,那么君臣之间的关系又怎能废弃呢?如果想保持自身的平白,则破坏扰乱了最重要的君臣之间的伦理关系。君子出仕做官,本来只是为了实践君臣之间的道义啊。至于我们所主张的政治理念无法推行,这是早就知道的事了。”

【阐释】

这三篇文字都是关于孔子在周游列国的途中,与各种隐士相遇的故事。

第一篇中的狂人接舆用凤凰代指孔子,讽刺孔子明知天下政治一片黑暗混乱的情况下,仍然到处宣扬自己的主张,还想要从政,实现自己政治理想。在接舆看来,这样的孔子是糊涂的。

接舆在边跑边唱的内容中,有一句话一直流传到了后世,那就是“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如今这具话已经脱离了原来的具体所指,经常被用来总结我们人生道路上的各种成败得失。

第二篇故事,其实就是成语“指点迷津”的出处。长沮和桀溺都是当时的隐士,面对当时纷争不断,一片混乱的世道,他们选择了隐居山林,不问世事的生活。孔子在云游的过程中碰到他们,让学生子路上前询问过河的渡口。长沮和桀溺却以此劝诫孔子,不要再忙忙碌碌,四处奔波了,为了救世让自己狼狈得像只丧家之犬。既然,我们无力改变现状,又不想得过且过地混日子。那么,就干脆避开整个浑浊不堪的世界,隐居于山林,与鸟兽做伴,不再理人间世事。其实,像长沮和桀溺这样的隐士不赞同的社会现象,也正是孔子的主张中不赞同的。只是面对当时社会的现状,他们采取了不同的应对方式。

在第三个故事里,我们不难看出,孔子在某种程度上是赞同那个隐居老者的生活方式的,但是,对于老者为了洁身自好,而抛弃了忠义的做法,借子路之口作出了强烈的批评。子路的劝人出仕,是认为可以通过做官为百姓谋福利,是“行其义也”。无论古今,身为官员都应当把百姓的利益放在第一位,这才是为官的根本。

长沮和桀溺的观点,说到底其实是隐士哲学。而且从某种角度来说,他们的观点并没有什么错误,所以,孔子并不反对他们选择这种避世的生活,只是自己决定不逃避现实,选择走一条艰难的道路,做一个身体力行者,投身于社会的改革中。孔子的这一做法把自我价值的实现和对社会的责任感紧密地结合在一起,体现了他积极入世的思想。也许孔子的所作所为对当时的时局起不到多大的作用,就像南怀瑾说的那样,是一种“消极的防止”,但是有总是要比没有强的。

【原文】

逸民[1]:伯夷、叔齐、虞仲、夷逸、朱张、柳下惠、少连。[2]

子曰:“不降其志,不辱其身,伯夷、叔齐与?”

谓:“柳下惠、少连,降志辱身矣,言中[3]伦,行中虑,其斯而已矣。”

谓:“虞仲、夷逸,隐居放[4]言,身中清[5],废中权。我则异于是,无可无不可。”

【注释】

[1]逸民:这里是指放弃了世间的生活,避世隐居的人。根据文意,应当指的是隐居的没落贵族。逸,散失、遗弃。这里是“佚”的通假字。

[2]虞仲、夷逸、朱张、少连:这四人身世不详,无从考证。

[3]中:合适,符合。

[4]放:搁置在一旁,这里指不再谈论世事,随意地畅所欲言。

[5]身中清:身心正直,清白。

【译文】

被遗落,隐居起来的人有:伯夷、叔齐、虞仲、夷逸、朱张、柳下惠、少连。

孔子说:“不降低自己的志向,不辱没自己的身分,这说的应该是伯夷和叔齐吧。”

又说:“柳下惠和少连虽然被迫降低了自己的志向,辱没了自己的身分,但是言辞合乎伦理,行为经过深思熟虑。”

又说:“虞仲和夷逸,这两个人过着隐居山林的生活,说话很随意,畅所欲言。能洁身自爱,保持自己身的清白,虽然不再做官,却合乎权宜。我却和这些人都一样,不可以这样做,也不可以那样做,只能根据形势变化,随进应变。”

【原文】

大师挚[1]适[2]齐,亚饭干适楚,三饭缭适蔡,四饭缺适秦[3],鼓方叔[4]入于河,播鼗[5]武入于汉,少师[6]阳、击磬襄[7]入于海。

【注释】

[1]大师挚:太师挚,鲁国乐师。大这里是“太”的通假字。太师是指鲁国级别最高的乐师。

[2]适:去,往。

[3]亚饭干适楚,三饭缭适蔡,四饭缺适秦:“亚饭”、“三饭”和“四饭”,这些都是乐师官职的名称。干、缭和缺则是人名。

[4]鼓方叔:名叫方叔的击鼓乐师。

[5]鼗:读作táo,演奏中用到的一种小鼓。

[6]少师:也是乐师的官职名称,即乐师的副手,副乐师。

[7]击磬襄:负责击磬的乐师,他的名字叫襄。

【译文】

鲁国最高级别的乐师,太师挚去了齐国。亚饭干到楚国去了,三饭缭去了蔡国,四饭缺到秦国去了,击鼓的乐师方叔到了黄河附近的地方,敲小鼓的武去了汉水附近的地方,少师阳和击磬的乐师襄则去了海滨。

周公谓鲁公[1]曰:“君子不施[2]其亲,不使大臣怨乎不以[3]。故旧无大故[4],则不弃也。无求备于一人。”

【注释】

[1]鲁公:周公的儿子伯禽。周公被赐予封地后,因自己必须留在都城辅佐成王,所以封地一直有他的儿子伯禽掌管。

[2]施:这里是做“弛”的通假字,意思是疏远、怠慢。

[3]以:用。

[4]无大故:没有大的失误和过错。

【译文】

周公对他的儿子鲁公姬伯禽说:“君子不会疏远怠慢与自己亲近的人,不让大臣们抱怨得不到重用。如果旧友老臣不曾犯下大的过失,就不要嫌弃他们,抛弃他们。不要对人求全责备。”

【原文】

周有八士[1]:伯达、伯适、伯突、仲忽、叔夜、叔夏、季随、季娲。

【注释】

[1]八士:文中所说的这八个人已经无从考证。

【译文】

周代共有八位有名的士人:伯达、伯适、伯突、仲忽、叔夜、叔夏、季随、季娲。

【阐释】

首先,孔子为“逸民”进行了分类。

他认为伯夷和叔齐两个人连一国之君的地位都舍弃不要,对于自己认定的目标,矢志不渝,视天下为粪土。两个人是真正达到了“上不降其志,下不辱其身”的境界。

对于柳下惠和少连两个人,我们不清楚少连的生平,但是从柳下惠的故事可以看出,孔子认为他对于明知做不好的事情,虽然坚持做了,却不知变通,结果落得个“降志辱身”的结局。所以,孔子认为这两个人较之伯夷和叔齐要次上一等。

再次一等的是虞仲和夷逸,依照南怀瑾先生的观点,这两个人应该被称为“时代的逃兵”。不过他们也算是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对社会没什么贡献,就干脆隐居起来,不再过问世事。也许正是因为与世无争,他们才敢畅所欲言,出比较客观的评论。

在最后,孔子把自己同这些逸民个比较,给自己下了一个结论。“无可无不可”表明孔子虽然坚持追求自己的理想,但是不会固执己见,他会顺应时代的要求,也就是“用之则行,舍之则藏”的思想。所以,孟子才称孔子为“圣之时”,即识时务的圣人。

很多学者都认为,这段话是《微子》此篇的主旨,是画龙点睛的一笔。对于我们来说,孔子的这段话,在向我们反复强调一点,那就是人生在世,必须要为自己选择一条路,想清楚自己要成为什么样的人,想过怎样的生活。

接下来的一段话反映了当时鲁国因三家执政,礼乐制度遭到了破坏,鲁国的乐师纷纷离开的情景。

西周刚刚建立的时候,通过分封制和等级分明的礼乐制度来统治百姓,并巩固贵族内部关系。所以,周公制定很多相关的礼仪制度。明明是乐师,为什么被称为“亚饭”呢?这是因为,在当时,天子和诸侯在吃饭的时候都要演奏音乐,而且每顿饭负责演奏的乐师也不同。在君王吃第二次饭时,负责演奏的乐师就被称做“亚饭”。“三饭”、“四饭”的由来,以此类推。

从周公对鲁公说的这些话里,我们能推知这应当是周公对儿子鲁公姬伯禽有关用人方面的叮嘱。当时,姬伯禽替周公打理在鲁地的封邑。

周公告诉自己的儿子,作为领导者有四点注意:第一,要公正无私,不能什么好处都先想到自己人,但也不要为此疏远了自己的亲信。第二,要让自己的臣子感到自己存在的价值。第三,要念旧,对于曾经作出过奉献的臣子,只要没有大的过错,要念旧情,多加抚恤。第四,人无完人,不要过分苛求自己的下属。

周公所说的这些内容都曾经在孔子的言论中提及过。可见,周公对孔子的影响之深。归根到底,这些周公的经验之谈都是在说用人的问题。封建帝王有一门必须的课程就是如何驾驭自己的臣子,历史上的那些明君圣主,无一例外都是用人的高手。在无数忠臣贤主的故事里,我们都能看到这四项经验之谈的身影。直到今天,它对我们仍有充分的借鉴价值。

有学者认为,从孔子提到的这八人的名字上看,应当是四对双胞胎。虽然他们具体的生平已经无从考证,但据说是和周公、姜太公一起,为西周开创基业的显士。

在《泰伯》一章中,孔子就提到舜有五位帮他治理天下的贤臣,周武王身边有十位治国大臣,并大发感慨道:“人难,不其然乎?”本章的开头,他先是感叹殷商末年有三位贤人,结尾又提到八位西周初年的开国人才,由此足见身处乱世的孔子对人才的渴慕。

子张

【原文】

子张曰:“士[1]见危致命,见得思义,祭思敬,丧思哀,其可已矣。”

【注释】

[1]士:这里应当理解为读书人。

【译文】

子张说:“读书人,碰到危险时能献出自己的生命,看到有利可图时,能先考虑得到的途径是否合乎义的标准。祭祀时,能首先想到自己的态度是否严肃恭敬。服丧时,能想到自己时候悲痛哀伤。能做到这些就可以了。”

【原文】

子张曰:“执德不弘[1],信道不笃[2],焉能为有?焉能为亡[3]?”

【注释】

[1]弘:推广弘扬,发扬光大。

[2]笃:坚定。

[3]亡:无,没有。

【译文】

子张说:“遵照道德行事,却不能发扬光大,信仰真理却又不忠诚坚定。这样的人,是说他有道德呢?还是说他没有道德呢?”

【原文】

子夏之门人问交[1]于子张。

对曰:“子夏曰:‘可者与[3]之,其不可者拒之。’”

子张曰:“异乎吾所闻:君子尊贤而容众[4],嘉善而矜[5]不能。我之大贤与,于人何所不容?我之不贤与,人将拒我,如之何其拒人也?”

【注释】

[1]交:孔颖达对此的解释是:“与人结交之道。”即结交,交往。

[2]云何:说什么,怎么说。

[3]与:相交。

[4]容众:接纳众人,容纳众人。

[5]矜:这里是同情、怜惜的意思。

【译文】

子夏的学生请教子张,该如何结交朋友。

子张说:“你的老师子夏是怎么回答这个问题的?”

回答道:“子夏说:‘可以结交的人,便和他做朋友,不可以结交的人,就拒绝和他做朋友。’”

子张说:“我听到相关的说法和这个不同:君子既尊重有贤德的人,也能接纳普通的民众。既能赞扬能力出众的人,又同情没有能力的人。如果我是一个贤德的人,那么,又有什么人,是我不能容纳的呢?如果我不是一个贤德的人,那么别人会拒绝和我做朋友。反之,我又怎么能拒绝别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