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始作俑者

其实在传唤安东尼的一小时前,大家还进行过激烈的讨论。

古琛认为陆佟的目标是按照某种特征精挑细选的,这样吹毛求疵的一个人,又和桑广怡有一段尘封多年的过去,究竟是怎样的命运才会安排他们又一次相遇?

再联想到陆佟和麦佳甯之间的联系,很难相信这一切只是单纯的巧合,于是古琛把这两个人的关系网扩大,陆佟的父亲陆致远和麦佳甯的父亲麦振海便出现了,他们之间有一个共同的过去——都与桑广怡幼年的不幸遭遇有关联。

“我查过卷宗,桑广怡案发生在1993年7月初,施暴者是一个名为蔡永贵的男人,最终因证据确凿被判入狱。蔡永贵入狱后不到两个月,因为爱人离世备受打击而自杀了。根据当年资料显示,蔡永贵自始至终称自己是冤枉的,甚至在自杀前一周还想过申请上诉。”

听了古琛的分析,陈宇阳蹙紧了眉头,想了片刻问:“人证物证确凿,蔡永贵提出上诉,难不成你在怀疑此案另有隐情?”

“就算是被冤枉的,人死了二十多年,咱们到底还在这案子上纠结什么?这跟麦局又有什么关系?你可不要在这里没事找事!”老焦话虽然说得硬气,其实内心还是有顾虑的。

“一个人因为见义勇为而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这要真是一起冤案,无论是从公义还是良心讲,都不是说过去就能过去的!”陈宇阳听了老焦的意思颇为生气,义正词严地提醒说。

“没错,”闫栋也表示赞同,他问古琛,“可古琛你说了这么多,到底是查到了什么?”

“蔡永贵有个儿子你们知道吗?他们夫妇过世后,那孩子就下落不明了,算一算如果他现在还活着,应该有三十几岁了。我如果没记错的话,应该和安东尼年纪差不多。”古琛的脑海又浮现出那个签名,他们似乎已经离真相越来越近了。

闫栋惊骇地问:“难道你在怀疑——”

“我们很快就能知道真相了。”古琛看了下手表,约见时间就快到了。

闫栋提前安排好整整两页纸的问题,命人轮番询问安东尼,安东尼不厌其烦地说着一成不变的答案,整个过程差不多三个多小时,僵局一直持续到古琛出面。

这是古琛和安东尼首次正式见面。安东尼满脸都是失去妻子的哀伤,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警方怀疑。

古琛将对方故作镇定的表演尽收眼底,不疾不徐地靠在椅子上,与神情悲痛的安东尼相对而坐,审讯室里一下子变得鸦雀无声。

时间过了一刻钟,古琛拿起手机,玩着都晓白平时爱玩的游戏,每隔几分钟就从摄录机中窥视一眼,安东尼自始至终保持一成不变的情绪。

就在古琛不知道玩了多少遍“别踩白块”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嘈杂声。

“要不是他的助理打电话给我,我还不知道你们连自己家人都抓!”李松扯着嗓门儿在电话里大声质问。

“不是李队,我们就是找安东尼核实一些情况,您别多想。”闫栋事先就已经料到李队会生气,后果很严重。

李松懒得搭理这个小兔崽子,直接问:“别在这给我废话,彼得人呢?”

“古琛和安东尼正在谈话,现在的确是有很多疑点,李队您最好给我们点时间。”闫栋尽量争取时间。

“我有没有听错?陆佟都已经死了,你们不抓紧时间结案,还传唤麦局的女婿,闫栋我看你是查案查疯了吧?”李松一边口不择言地骂人,一边开车往市局赶。

“不是李队,你听我解释……”

“我不想听任何解释,立、刻、马、上给我放人,我十分钟过去就要见到他听见没!”李松的话掷地有声,临了还不忘斥责一句,“一天不看着你们,就变着花样给我找事,看样子我是离开太久了,你等我过几天回去,看我不收拾你们几个!”

闫栋听着李队的话心里犯怵,他想继续扣押安东尼,无奈又拿不出证据,只好暂时叫手底下的同志放人。

安东尼出去的时候看着古琛,眼中闪过一丝戏谑,转瞬间又被悲伤的情绪掩盖住,他的手机刚好在振动状态,滑下接听键,对面传来李松紧张的声音。

“没事吧小安子?”李松关切地问。

“放心吧哥,我没事,大家对我都很好。”安东尼说着,再次回身看了古琛一眼。

“那就好,我在去局里的路上,你等我几分钟,我马上就到。”

“谢谢哥,那我去马路对面等你,一会儿见。”安东尼挂断电话,还不忘对警察同志礼貌地说一句,“辛苦大家了。”说完便离开了公安局。

这个时间,都晓白背着装麻豆的太空包,提着刚买的彩虹慕斯,兴高采烈地来公安局探班,她美滋滋地打电话给覃茵茵,说:“是美女特工吗?我都晓白呀,古琛还在忙吗……哈哈,我当然是来接我家大神下班啦!我发现你是在嫉妒我……嗯嗯,你长这么好看,说什么都对……”

都晓白正在向覃茵茵打探情报,被刚过马路到对面的安东尼无意中听见;安东尼转过身盯着都晓白,直觉告诉他:这个女生和那个讨厌的古琛关系不错。

安东尼死死地盯着都晓白的背影,有那么一瞬间连她背后的猫都觉得碍眼!

这时对面有一辆出租车疾驰而来,安东尼突然大声叫出都晓白的名字,都晓白听见身后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出于本能反应,她回身张望。

都晓白站的位置侧身对着出租车,正处于视线盲区,安东尼眼看着车的距离越来越近,脸上的笑容逐渐加深。

出租车司机刚刚正在打电话,和人吵了几句嘴,现正在气头上,脚下油门不自觉踩得猛了,当他发现前面站个人的时候,脚下本能地用力踩下刹车,心里却知道根本来不及了。

都晓白听见刹车声的时候,一辆保时捷呼啸而来,从她的右后方斜插在路中间,紧跟着跟出租车撞上了,两车碰撞发出一声巨响,把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都晓白吓得甜品和手机都掉在地上,麻豆也在太空包里不安地来回跳动。

幸好保时捷呈45度角,在都晓白侧方形成了一道防护墙,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保时捷里的人是楚骁谕。

楚骁谕被撞击后脑袋蒙了片刻,随后第一时间打开车门,三步并两步冲到都晓白跟前,一把抓住都晓白的肩膀,大发雷霆道:“想什么呢都晓白?不要命了你!”

都晓白看着楚骁谕的眼神发直,半晌没说出一个字来,麻豆在背后瑟缩着身体,不停地喵喵叫。

“我看看哪儿受伤没?”楚骁谕接过都晓白的太空包,端着她的肩膀上下左右看了一遍,才重重地吁了口气,放轻声音问:“知不知道你都快吓死我了,怎么,被吓傻了?”

此时现场已经有人拨打了120和122,急救中心和交警正在赶来,对面市公安局的警察收到消息,第一时间出来帮忙维持秩序,救助受轻伤的出租车司机。

楚骁谕的头此时正在流血,当有警察过来救助的时候,他轻轻摇了摇手,示意自己并无大碍。

“妈呀,吓死我了……”都晓白缓了半天,才突然带着哭腔叫出来,浑身不停地颤抖。

“没事了,没事了。”楚骁谕一只臂膀紧紧地抱住都晓白,另一只手摸着她的头发,“别怕,有我在呢。以后过马路不要讲电话,你知道刚才有多危险吗?”

都晓白还惊魂未定,楚骁谕也不想在一旁碎碎念,可是看见出租车前机盖都变形弹开了,他还是忍不住暗骂这个白痴走路不长眼睛。

“能走吗?”楚骁谕搀着都晓白问。

都晓白浑身被冷汗浸湿,她试了一下,腿软得站不起来。楚骁谕见状直接抱起都晓白,把她放在路边安全的位置。

就在刚才,古琛听覃茵茵讲电话的语气不对,二话不说转身就走,覃茵茵急忙跟着他从公安局跑了出来。

古琛他们赶到时,就看见楚骁谕正在安抚都晓白,装着麻豆的太空包被放在了路缘石上。

古琛焦急地从马路对面走过来,看着碎了一地的彩虹慕斯,仿佛亲眼看见了那惊心动魄的一幕。麻豆像是嗅到了主人的味道,委屈地喵喵叫。

古琛半蹲在都晓白的身旁问:“你……有没有伤到哪儿?”

覃茵茵皱着眉头,跟着问:“小白,你还好吗?”

都晓白听见古琛的声音,抬起头摇了摇,眼睛里闪烁着泪花:“没有。”

古琛仔细查看了一圈,确定她身上没有外伤,才轻轻吐了口气。他转头问楚骁谕:“怎么回事?”

“这个傻瓜差点被车撞了。”楚骁谕骂都晓白的时候,眼里尽是心疼。

古琛见他的头上一直在流血,说:“你怎么样,你需要医——”

楚骁谕比了个“嘘”的手势摇摇头。都晓白一直迷迷糊糊的,始终没搞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听古琛欲言又止的,才发现楚骁谕受伤了,紧张得边哭边说:“哎呀流血了,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这要是破相了……呜呜……找不到女朋友怎么办呀?”

“你闭嘴!”楚骁谕头疼地望了下天空,然后指着另一边赶过来的交警对古琛说,“你先照顾都三岁,我去那边处理一下,很快就回来。”

楚骁谕交代完,便向交警的方向走去。

此时刚做完简单包扎的出租车司机,正在交警同志面前狡辩,说他在正常行驶的情况下,保时捷车突然在双实线强行掉头,才导致了追尾事故。

听出租车司机把话讲完,交警把目光转到另一边。楚骁谕的穿着打扮一看就是个公子哥,于是交警盯着楚骁谕严肃地问:“这位先生说你危险驾驶,你有什么想说的?”

楚骁谕沉着脸,不答话反问道:“小哥麻烦你问问他,如果不是我‘危险驾驶’,刚才人行道上的女孩,是不是就没命了?!”

“什……什么女孩啊,我没看见什么女孩,就看见这个人突然掉头了!”出租车司机打定一个主意——坚决死不认账。

楚骁谕听他这么说,憋了一肚子的火“腾”的一下冒了出来,怒骂道:“你第一天开车上路啊?前面那么大一个活人,你看不见吗?你是智障还是眼瞎啊!那么多摄像头摆着,你还敢在这狡辩?你等着接律师信吧!”

出租车司机被说得哑口无言。楚骁谕这还没泄愤呢,楚骁捷的电话就打进来了,他的第一反应是找个安静的地方接电话,于是和交警打了声招呼,返回车里。

“你在哪儿?”楚骁捷一上来语气就不太好。

“哥,我在出差……”

楚骁捷盯着平板电脑上的定位,表情不悦地问:“我很好奇,人阿直下午就上班了,你又是去哪儿出差了?”

“我……我是出差刚回来,临时有事又出来了。”楚骁谕心虚地解释,他整天满世界地跑,好不容易回国想见都晓白,结果就碰到了刚刚发生的事情。

楚骁捷听不下去了,用手指敲打着屏幕,直接点破他的谎言,问:“渤洋能有什么事,还需要你亲自去一趟?”

“阿直——”楚骁谕咬牙切齿地吐出两个字,恨不能把这个出卖自己的家伙的嘴撕了。

“别耍小性子,跟阿直无关,”楚骁捷严肃道,“别忘了那台车是谁给你提的。”

GPS!楚骁谕拍了一下方向盘,不小心按响了汽车汽笛,旁边的交警被吓了一跳,立刻走过来敲车窗示意“禁止鸣笛”,楚骁谕抱歉地点了下头,然后揉着太阳穴让自己冷静下来。

“别再贪玩了,公司还有很多事要处理,赶快给我回来。”楚老大的命令不容反驳,下了最后通牒。

“哥,我今晚可能回不去了。”

“你是想我亲自派人接你回来?”

此时此刻,楚骁捷的眼神更加凌厉,言语中带着威胁的口气。

“绝对没有,是这样的哥,我来渤洋见一位朋友,路上不小心出了交通事故——”

楚骁谕话还没说完,楚老大立刻从沙发上跳了起来,焦急地问:“你人受伤了没?报警了吗?身边有没有人救助,我派老张……”

“别紧张哥,你听我说,我现在人没事,但是车需要修理一下,我答应你,车修好了立刻回去。”正所谓关心则乱,楚骁谕打着少安毋躁的旗子,给自己编排了个还不错的借口。

“你人真没事?”楚骁捷再次确认道。

“千真万确,放心吧哥,除了您,谁敢把我怎么样。”楚骁谕拍起马屁来面不红心不跳的,一句话把楚老大哄得乐呵呵挂断了电话。

下了车,楚骁谕重回交警那边,简单做了个笔录,接着交了车钥匙,让拖车把车拖走了。随后楚骁谕跟着古琛,把都晓白带到公安局的值班室休息。

“呀!怎么了小白?这脸色吓得都青了!”陈宇阳见了忙问什么情况。

“她说过马路的时候,听见有人叫她名字,一不留神差点被车撞了。”

“这么说起来,我刚才好像看到一个人,他的眼神阴阳怪气的,给人感觉很不舒服,”覃茵茵找来医药箱给楚骁谕包扎,楚骁谕叫了一声,然后又问古琛,“我是不是想多了?”

古琛和陈宇阳对望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地向门外走出去,古琛临走前交代楚骁谕好好照看都晓白。

另一边李松接到安东尼后,朝麦局住的公安医院方向驶去。

李松边开车,边关心道:“这帮小兔崽子,居然让你在公安局待了一下午,这不是添乱嘛!怎么样,他们有没有欺负你?”

“我就是喝了一下午咖啡,跑了好几趟卫生间,不知道这算不算滥用私刑?”安东尼开了车窗,呼吸着新鲜空气,脸上恢复了几分精气神。

李松腾出一只手拍拍对方的肩膀,笑骂道:“还有心思开玩笑呢臭小子,没吓着就好,日后我非得好好收拾收拾那群小兔崽子!”

“哥,我真没事。说起来你们局的咖啡味道真不错,我就当作是公安局一日游了。”安东尼说。

自从麦佳甯失踪后,他就失心疯般地到处寻找,整日愁眉苦脸病恹恹的样子,今天这久违的笑容,给了李松一个欣慰。

李松忽然烟瘾犯了想要来一根,安东尼找了一圈也没找到烟。

“别找了,我出来急可能忘带了,忍会儿就到医院了!”

“靠边停车我下去买,很快的。”

在安东尼的强烈要求下,李松把车靠路边停了一会儿,几分钟后安东尼拿着香烟和打火机上了车,这时候李松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经过今天的事,李松显然还在气头上,接起电话没好气地问:“什么事?”

“李队,您现在说话方便吗?”闫栋小心翼翼地问,“彼得还在不在?”

闫栋表现得很明显,接下来的话不想被安东尼听见,李松的表情更加不悦,气得音量提高了不止一倍,吼道:“有屁快放,别吞吞吐吐的!”

“是,李队!”闫栋正襟危坐,一字一顿地说,“是这样的李队,下午的时候,物证科小杜在陆佟的物品里翻出本日记。小路看了里面的内容,发现陆佟不只有藏尸的癖好,他还有摄影和录音的习惯。”

“怎么个意思,难不成陆佟不光杀人碎尸,还拍了视频不成?”

“虽然让人难以接受,但日记里确实是这样记载的,除了视频以外,这个疯子还喜欢录音,不分场合事无巨细的那种,就连理个头发看个医生什么的统统都录了音。”

“这些录音视频都是重要证物,知道在哪儿吗?”

“日记里提到一个小型保险柜,我猜应该在……佟……库。”

闫栋那边的信号不稳定,讲话断断续续的,李松听了两遍也没听清,最后只好说:“保险柜?抓紧时间给我找出来!”

“是李队!不过最近连着下雨,那边又是老城区,地面都是坑洼路特别不好走,我们决定明天一早出发,展开地毯式搜查。”

李松挂断了电话,接过安东尼买来的香烟点了一根。

安东尼说:“出什么事了?”

“关于小甯的案子,又发现了新证据。”李松用力抓着安东尼的肩膀,说,“放心吧,闫栋这小子靠得住,他一定会为小甯伸张正义的!”

安东尼“嗯”了一声,然后将视线转到车窗外,陆佟的日记发现得突然。安东尼唯恐录音暴露东窗事发,思忖再三,决定把录音偷回来。

尽管闫栋刚刚在手机里没有说出具体地址,安东尼还是第一时间想到了陆佟的秘密基地——陆氏旗下的旧厂房。想到这里,安东尼迫不及待地找了个借口离开:“哥,我下午走得匆忙,有东西忘了拿,我回工作室取一趟。”

李松把视线转到路面上,边打转向边说:“我送你吧!”

“不用了哥,你先回医院陪爸,我很快就到。”安东尼说着,打开车门下了车,还不忘礼貌地挥别李松。

安东尼打车回到诊所的地下车库,取了一辆平时不常用的车,心急火燎地驱车赶往陆氏集团废旧的厂房,到了地方他迫不及待地下了车,直接往仓库尽头跑过去。

安东尼不敢明目张胆地开灯,拿着强光手电筒照明,把陆佟的秘密基地从里到外翻了个底朝天。他心急如焚地找了足足半个多小时,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密布。突然,他脑袋闪过一个念头,身体如同被雷击中,整个人愣在了原地一动不动。

“上一次来的时候,根本就没有保险柜!”当后知后觉的念头在脑海里浮现时,安东尼心如死灰。

原来这一切都是古琛事先设计好的,安东尼故意在四个小时后让助手给李松报信,而从李松打第一通电话过来发难的时候,这场好戏就已经开始了。

古琛将计就计放了安东尼,然后在李松来的路上致电说服他,并让他配合演一出引蛇出洞的戏码。于是就有了后面李松忘记带烟,并在计算好的时间里接到闫栋的来电,甚至假装信号不好,故意没有说清楚地址,好让安东尼最后不打自招。总而言之,为了让安东尼上钩,古琛煞费苦心地策划了这一场“请君入瓮”的局。

安东尼抬起头,这才发觉一个红色的光点正在一闪一闪地跳动,俨然是布控安装好的广角摄像头,安东尼吓得后退了一步,紧接着仓皇逃跑。

这时走廊的灯全部亮了起来,门外传来闫栋的声音:“彼得医生真是轻车熟路啊,这么偏僻的地方,居然比我们预测的还早到了十分钟,车开得太快了吧!”

“根本就没有什么保险柜!你们敢骗我!”安东尼恼羞成怒地吼道。

“骗你怎么了?”古琛向来是喜怒不形于色,但是当他调出交通事故的视频,看见安东尼故意伤害都晓白的行为时,古琛比想象中更怒不可遏。

四面八方的警察都冲了过来,安东尼现在是插翅难飞。他被四个刑警轻而易举地扣了起来,押着朝古琛这边走来。

古琛走到安东尼面前,贴近他的耳边,说:“我现在人就站在你面前,有本事你再弄辆车撞过来呀!”

面对古琛**裸的挑衅,安东尼先是瞪大了眼睛,而后戏谑说:“古琛啊古琛,你竟然比我想象中还沉不住气!”

古琛斜着眼看向安东尼,看见他脖子侧面有一个蓝色文身,这并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文身,它竟然与“莎拉案”浮出水面的‘Beholder’网站的“B”型蝴蝶标志一模一样!

古琛抓起安东尼的衣领,质问道:“你跟‘Beholder’有什么关系?”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安东尼说。

古琛见状不再继续追问,灵机一动转移了话题,说:“由不得你否认,麦佳甯的命案你一定脱不了干系!”

安东尼沉默不语,意味深长地望了古琛一眼,就被警察带上了警车。

抓捕行动开始之前,闫栋向上级申请增派大批人员,案犯一经抓获,立刻进入调查审问程序。

起初安东尼心存侥幸,尽管被抓了个现行,还是不肯配合警方,双方暗中较劲,僵持了一个小时之久,最终还是由古琛出面,从他的弱点逐一突破。

“麦佳甯对你的爱既纯粹又深沉,这里写满了对你的崇拜与信任。她几次提到‘感谢老天让你我相遇,此生有你,只剩下无尽感激。我愿用我的余生为你祈祷,换你一世安好’。”

古琛将一本公主日记摊开在桌面上,里面是一行行娟秀的文字,记录了麦佳甯生命中点点滴滴的幸福。

麦佳甯的日记里这样写:

之前听到一首歌,其中有一句歌词“有一天晚上梦一场,你白发苍苍说带我流浪,我还是没犹豫,就随你去天堂……”这一场毫不犹豫的爱令我十分感动。说来也神奇,我晚上做了一个相似的梦,记得在梦里你说要离开,我牵着你的手,毅然告诉你:“无论是天堂或地狱,我都陪着你永不分离。”

现实中每一场爱情都来得突然,有时候如同逐光效应般,人们只会盲目追逐它,却不知道它有多危险。麦佳甯就是这样一只飞蛾,被安东尼这根燃烧的蜡烛吸引,不顾一切地飞奔而去,代价便是粉身碎骨。

安东尼瞪着空洞的双眼,捧着日记的双手颤了一下,仿佛日记里看见麦佳甯羞红了脸的笑容,他张着嘴,却哑口无言。

时间流逝,安东尼对着日记,越看越被一种莫名的情绪牵制,于是他强迫自己合上日记,佯装成镇定自若的样子,将内心的挣扎不露声色地掩盖掉。

古琛又将另一沓材料推到安东尼面前,里面有国内福利院出具的证明,国外养父母提供的收养手续,以及安东尼不同时期的照片等。其中一张幼年时期的全家福,引起了安东尼的注意。

安东尼不可置信地开口:“你怎么会有……”

“你当时丢在孤儿院了,院长一直在帮你保管。我知道你们二十几年前的恩恩怨怨,”古琛说,“我更知道你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你正在做和陆致远、麦振海一样凶残无度、草菅人命的事!”

这种“穷凶极恶”的形容如同见血封喉的利刃,直直插入安东尼的心脏,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变成了怪物。

“我认为你这一生最遗憾的事有两件,第一件是你父母双双殒命的悲剧,还有一件是你亲手酿下的惨剧。还记得麦佳甯第一次流产吗?没猜错的话,应该是你一手策划的吧!”

“你以为你什么都知道吗?”安东尼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有一个人触碰他心里的那根刺,他大声怒吼,“我厌恶这个女人,讨厌她的全部,我怎么会留下一个流淌着肮脏血液的生命?开什么玩笑!他们姓麦的想三世同堂,享受天伦之乐?他们这群人渣就不配!”

安东尼仍在内心的痛苦中挣扎,古琛将一切尽收眼底,差不多是时候该收网了。

“呼!”古琛眉头紧蹙,摇着头为枉死的麦佳甯感到惋惜,“于你眼中,她只是你复仇路上的一枚棋子,可在她眼里,你却是重于一切的那个人。”

古琛的眼中流露出恻隐之心,敲着日记本说:“流产之后,麦佳甯在每一篇日记里写满了愧疚,她日夜难安整整三年,直到盼来第二次怀孕的机会,可惜的是,你仍然没有给这个爱你胜过于爱自己的女人一个机会。”

“她……又怀孕了,怎么可能?”安东尼的眼睛生涩钝痛,布满了血丝,不可思议地张着嘴,连双肩都在狠狠地颤抖,他内心最后一道防线,终于土崩瓦解。

古琛站起身,双手支撑在审讯桌上,给人居高临下的压迫感,表情郑重地说:“我最后一次问你,麦佳甯——是不是你杀的?”

古琛的眼神如此笃定,那么小甯真的是带着失去孩子的痛苦离开的?想到这里,安东尼用力抓着头发,狠狠地给了自己几巴掌。

老焦透过单反玻璃看见安东尼的举动,急忙开门进来阻止,却见到古琛的眼色后退了出去,轻轻把门带上。

“麦佳甯是你亲手杀的吗?”古琛缓慢地重复了一遍。

安东尼压抑着心痛,眼睛里布满了血丝,良久才沉重地点了点头。

“陆佟与桑广怡重遇的戏码,也是出你之手吧?”古琛身体向前倾,不疾不徐地说,“不如我们从26年前说起,你把前因后果讲给我听。”

安东尼反复做了好几次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待情绪稳定,才将事情的始末娓娓道来。

安东尼背井离乡26年,回国第一件事就是假借问路的名义,在机场接触了麦佳甯,然后花言巧语,使用美男计,顺理成章做了麦家女婿。

安东尼利用麦家女婿和心理医生的双重身份,出席各种上流社交活动,精心策划与陆佟相识。陆佟未成年时就与声色犬马为伍,他的秉性极端偏执,有典型的反社会人格障碍症。

几经辗转,安东尼成了陆佟的心理医生。安东尼在催眠治疗时动了手脚,经过几次心理暗示后,他便成为陆佟无话不谈的兄弟。

陆佟告诉安东尼,他一听见女生哭的声音就会有生理反应,那时心里沉睡的恶魔就会偷偷跑出来做坏事。按照陆佟的话来说,蝉鸣声、鸟啼声、风雨声都不及那哭声,它听起来真是太美妙了,让人身心愉悦!

2016~2018年来共有7名女性死在陆佟手上,他之所以会找上安东尼,是希望他帮自己除掉心魔。可陆佟做梦也没想到,他会因此遭到安东尼利用。安东尼借心理治疗的名义,给陆佟种下邪恶的心理暗示,加深他杀人的欲望,于是陆佟杀人的欲望像毒瘾一样愈发频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