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姐和福特纳姆公司的梅森

周五一整天,我除了补兰凯斯特校长的留堂惩罚,还得让凯蒂和威尔远离美丽,免得他们发现她在帮我的忙。

真希望赶紧到周六啊!

终于,激动人心的周六来了。我比以往起得都早,一睁眼就感觉自己活力满满。我对美丽的计划一无所知,我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猫姐是谁,她和找到托马斯又有什么关系。留堂的时候,我把自己的计划都画了出来,也许没法和美丽的计划比,因为她熟知所有和托马斯相识的人,但是,她的计划里应该没有穿变装斗篷和天黑之前学会启动汽车这样精彩的桥段,而我的计划里都有。

“嘿,这是谁啊?起得这么早!”我一走进厨房,爸爸的视线就从手里的报纸上转移到我身上。他前天晚上就从挪威飞回来了,显然昨晚也一直在工作,还穿着昨天的衣服呢。他独自一人坐在餐桌边,面前放着一杯超浓咖啡,弄得整个厨房都飘**着一股肥料堆着火的味道。我忘了他和妈妈这周末都会在家。

“你今天要做什么?”他皱着眉头问道。他常常皱着眉头看我,就算我什么也没做。

“没什么计划,在家待着吧。”我没有看他,顾自打开冰箱门,取出一瓶牛奶。牛奶瓶上印着一张寻人海报,我总感觉海报上的人正直勾勾地盯着我,所以我又把牛奶放了回去,拿出一瓶橙汁。

“那有点儿无聊啊!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周末比上学还忙。爬山、去俱乐部、种地,就没有闲着的时候。”爸爸说。

“不好意思,我又不是活在你那个年代。”我喃喃自语,想不明白为什么家长总爱说他们小时候的事,还批评现在的孩子不做这些事。这也不能怪我呀,毕竟他们那个时候可没有电脑游戏,甚至连电视机都没有。再说,我家附近也没有游戏俱乐部或滑板俱乐部,至少在这片无聊的伦敦郊区没有。除非你喜欢穿着紧身裤在舞台上当个傻子,或者去踢无聊的足球。

爸爸听了我的话,笑了一下,继续低头看报纸。我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严格来说,我还在禁足状态中,因为那个周六晚上我在皮卡迪利广场逗留太久,尽管我最终目击了小偷的犯罪行为,还成了英勇的“匿名知情人士”。其实一直以来,禁不禁足对我都没有影响,反正爸爸妈妈不在家,但现在他们回来了,我才意识到必须想办法去见美丽。

也许今天早起是件好事。现在就是说服爸爸的最佳时机,他可比妈妈好说话。

“爸爸?”

“怎么了?”

“我还要禁足吗?”

“是的。”

“就算我已经是警察的帮手了?”

“对。”

“但是……我跟朋友说今天午饭时会去施粥点帮忙。”

听到我的话,他弄洒了咖啡,扔掉了手中的报纸,嘴巴张得大大的,惊讶得合不上了,我甚至能看到他嘴里的食物残渣。我想如果我说我打算光着屁股跑到街上朝路人扔巧克力,爸爸的反应可能都会比现在淡定许多。

“施粥点?你?”

“是啊!”我已经准备好接受他的嘲笑了。

“你?”爸爸加大音量又问了一遍。

“是啊。”我阴沉着脸看着他,又重复一遍。

“好吧……这可真是个意外之喜啊。”

“什么意外之喜,爸爸?”海伦问道。她蹦蹦跳跳地走进厨房,双臂环抱着爸爸的脖子。

“你的这个弟弟,”爸爸用手指指着我,好像生怕她不认得我似的,“说他今天要去施粥点帮忙。”

“说得跟真的一样!”海伦咧开嘴不屑地笑道。

“是真的!”我生气地说,“今天中午十二点!”

“那请问是哪一个施粥点呢?”海伦在测试我。

“荷花施粥点,”我微笑着回答,“在商店街前面的教堂里。”

“你是说程先生——程周先生开办的那一家?”爸爸推了推眼镜,似乎是想把我看得更真切。

看来美丽说得没错。她爸爸和我爸爸果然认识。

“是啊。他的女儿美丽是我同学。”我说。

“哇,这真是太棒了!”爸爸说着,语气里仍然透露出不敢置信,“我还没有亲眼看过那个地方,但我一直很想去。不如我十一点半开车送你过去?”

“好啊。”我耸耸肩,装出毫不在意的样子。这还是这么多年来,爸爸第一次说要开车送我去哪里。

“我一直想去看看那个地方适不适合拍纪录片,反正我也要送你姐姐去上小提琴课,可以说是一石三鸟。”爸爸说着朝我眨了眨眼。

我拿了一罐橙汁,又悄悄拿了半包饼干,回到自己的房间。不知道成为爸爸想用石头砸中的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十一点半到了,我抓着滑板,背起塞满零食的背包,下楼走向大门。所有人都在玄关等着我,搞得好像我马上要去搭飞机离开这里不回来似的。

“我也想去嘛……”海格力斯不满地抱怨道。

“今天不行,宝贝。”妈妈说,“赫克托,妈妈真为你感到骄傲。你……你会好好表现的,对吗?”

“当然。”我说。

她以为我会做什么,偷芝士粉吗?

我走到车门边,海伦已经坐在副驾上,双手环抱着小提琴盒。

爸爸与周六早上的交通堵塞缠斗一番后,终于把车开到了施粥点的白色大标语下。

“海伦,在这儿等一下,我要去和程先生打个招呼。”爸爸解开安全带。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程先生以为我叫凯文!

“不行!”我大喊一声,“你不能去!”

“为什么不能去?”爸爸看着我,疑惑地问道。

“呃……他没时间和你聊天,他说每个周六他忙得鞋底都要冒烟了,根本没空和别人说话。”我说。

爸爸思考着我说的话,我紧张兮兮地看着他。

“好吧,”他说着系上安全带,“我下周再打电话给他。你结束了就直接回家,可以吗?”

我点点头,跳下车,用力关上车门,动作一气呵成,快得让爸爸来不及改变主意。临走前,我又朝海伦露出一个微笑。我知道自己这个笑容会让她一整天都摸不着头脑。我快步朝教堂里跑去。

大厅里已经来了几位志愿者,他们在帮成群的流浪者找座位或找衣服。今天还在一张桌子上放块新招牌,写着:清洁站——在此领取洗浴卡。牌子前有很多流浪者在排队。我还是能闻到他们身上的气味,但似乎没有两天前那么浓烈了。也许是我的感官没那么敏感了。

“凯文!你过来啦!”程叔叔微笑着说。他双臂环抱着许多浴巾,还有成堆的黄色大肥皂,“美丽在厨房,你可以去找她。”

我点点头,朝厨房走去。厨房里,成团的烟雾和一簇簇蒸汽正“嘶嘶”地喷发着,仿佛是从恐龙的鼻孔里冒出来的。这里的人比周二那天更多,我必须把别人挤开才能走到美丽身边。她仍站在那张大金属桌前,身边还站着两个女人。这次的任务是把黄瓜切块。

美丽朝我招了招手,手上戴着蓝色的手套,“猫姐很快就来了,”她压低声音,从围裙兜里掏出一件黑色T恤递给我,“你先把这个换上,过来帮我的忙。爸爸希望你能收下它。”

我一套上T恤,巨人索罗就扯着嗓门从厨房的另一头大喊:“嘿,大家看!菜鸟凯文也加入我们了!”他指着我,发出欢呼的尖叫声,然后为我鼓掌。厨房里所有人都为我鼓起掌来。

我能想象自己的脸肯定红得像桌子上的红辣椒,头顶也热得冒气。我没有看任何人,只是快速地拿起距离我最近的黄瓜,利落地切了起来。

“别不好意思,”美丽笑道,也开始切黄瓜,“只要有新人加入,他们都会这样。”

“嘿,小可爱!”当我正切到第十根黄瓜时,索罗对美丽大喊道,“猫姐来了——在罐头桌旁边!”

美丽放下刀,扯下手套,抓住我的手臂说:“走!”

我也一把扯下手套,跟着她来到大厅。一番推搡之后,我们来到了大厅内侧堆放罐装食品的地方,这里聚集了一堆正在挑选食物的人。

我四处张望,寻找着一位可能带着猫,或穿着印有猫咪的T恤,甚至可能穿着“猫女”戏服的人。可是,美丽却朝一位老阿姨走去,那老阿姨顶着一头蓬蓬的黑色卷发,手上戴着没有指套的紫色手套。

是我在火车站后面看到的那个女人!

那个冲我大喊大叫的疯婆子!

我还没来得及告诉美丽,她就拍了拍那个女人的手臂,说:“您好,猫姐。”

“你好,亲爱的,”猫姐笑着,摸了摸美丽的脸,“你能帮我个忙吗?我要给我的宝贝带一点儿食物。”

“稍等,我去拿给您。”美丽向我使了个眼色,暗示我待在原地不要走开,然后她就消失了。

我站在猫姐旁边,不敢看她,只能时不时看看天花板,时不时看看地板。但我知道猫姐一直在盯着我。

“你是新来的?”她问。

我点点头,脑袋转向另一边,看向身后。

“你是美丽的朋友吗?”

我又点了点头,然后低下头去看自己的鞋子。

“她以前从来没有带过朋友来这里,”猫姐说,“但你为什么看起来这么面熟呢?”

我耸了耸肩,突然对上了猫姐的眼神。

“啊!”猫姐打了个响指,“你就是那个玩滑板的男孩。”

“给您。”美丽拎着一大袋猫粮走了过来。

“这家伙在这里干什么?”猫姐后退了一步,“他和那群喜欢骚扰我和宝贝的人是一伙儿的!”她的声音越来越大。

美丽看着我,仿佛在向我确认她说的是否属实。我摇了摇头。

“我们可以解释的,猫姐。请您到外面来。我们需要您的帮助。”美丽瞪了我一眼,似乎不确定到底应不应该相信我。

“来,梅森,跟我一起走,帮我和美丽查一查这个孩子有没有说真话。”猫姐说着,拍了拍一个高个子男人的手臂,他刚才一直站在猫姐身后,手里还拿了两盒给猫吃的吞拿鱼罐头。他套着一件陈旧、宽松的棕色西装外套,外套里面是一件有点儿脏的衬衫,衬衫的领口处系了一个亮蓝色、布满潦草字迹图案的领结,这领结的颜色几乎和他瞳孔的颜色一样蓝。他看起来有点儿像兰凯斯特校长——如果兰凯斯特校长几年不洗澡并且是灰色头发的话,看起来简直一模一样了。

叫梅森的男人点点头,跟着猫姐、美丽和我一起走出教堂的大门,来到门口一片小小的草地上。

“你想怎么样?”猫姐目不转睛地盯着我问道。

“我们想找到托马斯。”我说。

“找他干什么?难道你想把他交给警察?没想到警察到现在还没找到他,这都要多亏那张该死的海报。”猫姐的眼中似乎有旋涡,棕绿色的双眸盯得我直发晕,也许人们叫她“猫姐”不仅仅是因为她养了一大堆猫。

我摇摇头道:“不,我想向警察证明托马斯不是小偷。”

梅森抚摸着猫姐的手臂,温柔地对我说道:“亲爱的孩子,也许你可以详细地解释一下。”他的谈吐非常优雅,简直让我怀疑这声音到底是不是他发出来的。

我看向美丽,突然不知道说什么。我本应该道歉,但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最后只好由美丽代为解释我是如何看到那个小偷的银发、如何向警察提供了错误的线索,以及我想通过什么办法来弥补自己的错误。

“所以我们必须找到托马斯。他一定有盗窃案当晚的不在场证明,并且他可能知道那些黄色标记的意思,这样就能帮我们抓到真正的罪犯。赫克托可以当人证指认犯人,这样警察就不会告他妨碍司法公正了。托马斯是您最好的朋友,您能帮我们找他吗?拜托您了!”她一口气说完这一大段话。

猫姐和梅森看了看彼此,用眼神无声地交流着,虽然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梅森凑近我的脸,仔细检查着,就像军官在检查一匹马的品相。过了几秒钟,他又站直身子,朝猫姐快速地点了点头。

“我们可以帮你,”猫姐说,“前提是你确实想要弥补过错,并且能帮我们抓住真正的犯人。如果你真的这样想,那我们就别浪费时间了。

“帮你们抓到真正的犯人?你是说……你们也开展了抓捕罪犯的行动?”我问道。

“当然,”梅森说着,揪了揪脖子上的领结,把它摆正,“你该不会以为我们会袖手旁观,任由这个卑鄙无耻的偷盗之辈把罪名嫁祸在我们身上吧?整座城到处都有我们的线人,他们一直在努力抓犯人。”

“但是,既然小偷是流浪者,你们怎么可能不知道他是谁呢?”我问。

猫姐和梅森同时皱紧了眉头,仿佛我踢了他们一人一脚。

“那个小偷不是流浪者,”猫姐摇着头对我说,“动动脑子,小子!要实施这些犯罪,必须要有精密的仪器,以及藏匿赃物的地方。无论这个小偷是谁,他都是在利用我们的暗号,让群众以为是流浪者在破坏公共财产,让人们变本加厉地厌恶流浪者。”她苦笑了一声,“再说,我们这些人看起来像是有时间和精力去偷雕像吗?我们连喂猫吃的食物都没有,也没有一个能遮风挡雨的屋檐。”

“你觉得我们从哪里能搞到如此高端又精密的犯罪设备,以至于能随心所欲地切断灯光电源和摄像头?”梅森补充道,“就连福特纳姆公司都不售卖这些工具!”

“福特纳姆公司?”我问道。

“现在的年轻人啊,”梅森一边感慨,一边摇了摇头,“真是一无所知,对不对,猫姐?福特纳姆和梅森公司正是在下的栖身之所。”梅森突然向我郑重地鞠了一躬,“天意弄人,那卑鄙的小偷在深夜潜入,从公司门口偷走了两座宝贵的街灯,甚至连同环抱着街灯的石雕手臂也消失了!那是两座多么珍贵而美丽的街灯!几十年来,见证了福特纳姆和他的好友梅森的宝贵友谊,现在就这么消失了!最糟糕的是,当它们失窃时,我就在现场,就在那个街角睡觉。”

“你竟然什么也没看到?”话一出口,我才想起那个小偷的动作有多么轻巧,速度有多么快。

梅森摇了摇头,一脸悲伤地说:“什么也没看到。”

“所以,您会帮助我们吗?”美丽又问,“您能不能跟托马斯联系,让他知道我们想帮忙?”

猫姐缓缓点了点头,说:“可以,下午我让小托比去找托马斯,不过要先让它吃点儿东西。”她举起一袋猫粮,“总不能让它饿着肚子工作吧。但我不能向你保证什么。一切要看托马斯自己的意思。晚点儿过来找我吧,下午四点钟左右,可以吗?”

美丽点点头,我也学着她的样子点头,真不知道这只叫托比的小猫怎么能给别人捎带消息,更别说那个人是托马斯了。

猫姐伸出一根手指用力戳着我的肩膀,说:“还有,最好不要做出任何整蛊作怪的事,只要我感觉到一丝不对劲,就别怪我和我的猫对你不客气。听明白了吗,手推车小子?”

手推车小子?我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露出和我爸爸今天早上一样惊讶的表情。该不会在这些流浪者之间流传着一张我的秘密通缉令吧?

“我们都知道你是谁。不过,你能主动将功补过,还是值得鼓励的。”她朝我抛了个飞眼,“还好你及时醒悟。”说完,她匆忙地走上大街,手里拎着的一袋猫罐头发出叮叮当当的碰撞声,响彻整个街道。梅森紧紧跟在她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