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中场（一）
2012年12月24日，23点25分。凯南自治区首府启化市，部长联席会议综合办公楼，三楼信访值班室。
此起彼伏的车喇叭声，已经把正门入口吵成了一锅沸粥。私家车也好，机关公车也罢，所有轿车都有着同一个特征，那就是风挡玻璃全都贴有机关通行证，驾驶员基本也都挂着塑料工牌......等等，这似乎应该算是“同两个特征”？
贞天安张成栋摇摇头，从那片繁星般灿烂的车头灯上抽回视线。直到现在，他才发现自己已经累到了什么程度，后背湿溻溻的全是粘汗，全身上下一阵阵地发虚，骨头架子就好像被人换成了全套竹蔑片一样。
靠南边墙放着的那张行军床，此时此刻，居然变得比总统套房的羽毛软床还要诱人。张成栋毫不怀疑，只要自己把淤涨的屁股挪上去，立刻就会像苹果里的蠕虫一样沉沉睡去，至少十二个小时以后才会自然醒来......
但他没有十二个小时。十二分钟都没有。外星鬼子闯进了位于祖国边陲的这座小岛，对着他的同胞肆意轰炸，他要是还能安安稳稳地睡大觉，丢那妈的还有脸么？
这栋大楼的工作人员都被叫了回来，没有例外。他们在大门那边排起的车龙，至少还得闹腾个十分钟。至于首席部长和他手下那套领导班子，自从入侵者在明珠港现身，就没再出过会议室，他们一边对着下面的县市厉声呵斥，一边向中央的新常委竭力解释，隔着一层天花板，都能听到这些大干部的愤怒咆哮。
他们需要处理的事情有一大堆。救灾物资的调配，消防抢险的开展，战争难民的安置，与陆海空三军以及本国广州军区的协调，向中央的各种汇报......今天晚上，部长、秘书以及这栋楼里大大小小的干部，注定是要搭黄昏连轴转，持续几十个小时忙不停了。
张成栋有资格列席这些会议。但他没资格阅读材料，也无法参与具体决策，那张富丽堂皇的真皮靠背椅，更是连他自己看了都恶心。在没有任何人提议的情况下，他主动来到了这间信访接待室，就像普通老百姓那样坐在茶几后面，开始了属于自己的工作。
这里的空调功率不是太足，需要额外多解一颗衬衫扣子。这里的办公电脑不能给非工作人员使用，还好WIFI速度够快。这里给上访人员提供的茶叶档次不是很高，不过够苦够冲，多灌几升以后，提神的效果还算可以......好像凉了？不管，再来一杯。
褐绿色的苦涩**滑入喉管，吓得肠胃当时就是一阵**。将近三个小时的时间里，张成栋差不多喝空了一整个暖水瓶，随便一咂嘴，都是赖茶叶那种呛人的苦味。然而，与明珠港市中心的那些受害者相比，这点不适根本算不了什么，看看门户网站铺天盖地的新闻吧，被炸伤住院的市民当中，最小的才不过六个月大。六个月！
网信办值班人员正在隔壁屋装订《舆情快报》，订书机的咔咔响声经久不绝。他们每小时都会出一份最新快报，每十五分钟向主要领导发一条短信汇报，把主要门户网站、微博微信以及论坛贴吧上的热门内容做个笼统摘要，顺便统计一下外国大媒体的新闻报道。
不过，所有这些资料统统与贞天安无缘，名义上的国家元首就只是名义上的国家元首，他在这座办公楼里的权限，不比保洁公司的清洁工高上多少。张成栋对此早有先见之明，他来的时候就带上了家伙什，那台又大又重，配置与散热风扇同样令人咂舌的笔记本电脑。
没人报舆情，那他就自己去找。二十个浏览器标签页同步刷新，十八个QQ群同时闪烁，一大堆关注的微博大V就像疯了一样疯狂刷屏，最新的视频、图片多得像要溢出电脑。除此之外，还有云路公司那边发来的简报，Skype上一个接一个的窗口震动，CNN、BBC、NHK的专题栏目......
要是放在平常，这种信息轰炸只用五分钟就能把人放倒。问题是现在并非平常。张成栋冷笑一声，关上了C大论坛海军版刚发出来的一个所谓爆料贴，发帖楼主上传的一堆“海战现场照片”，PS的水平还没兴趣班的小学生高。
现在是战争时期。明珠港市的战火虽然已经熄灭，中央山脉可是正打的厉害，被空军击伤的飞艇也还在空中飘着。斯大林的钢铁神经，我肯定是赶不上了，但至少要在勤恳方面赶超丘吉尔。再来一杯苦茶......咦，水瓶空了？”
一只小巧的雕花玻璃杯，轻轻放在了贞天安的手边。“费丽莎姨妈酿的酸樱桃酒。”。奥莉薇拉.比亚特丽斯.布拉沃举起手中的同款杯子，绛红色的液面微微**漾：
“试试吧。论提神的话，没有什么东西比这更好了。”
“谢谢。”张成栋拿起玻璃杯，非常疲惫地向秘书挤出一个微笑。杯里的饮料闻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无非是酸甜味伴着酒精味，他想也没想就仰起了脑袋，就像灌凉茶那样来了个一口闷——
火焰在口中瞬间炸开，兵分两路一路杀向五脏庙，一路直奔鼻腔关，不到一秒钟的工夫就让他大咳特咳，喉咙热得好像一百把红刀子同时烧割。“咳咳，是够，是够有劲的，”张成栋狼狈地擦擦眼泪，顺手从奥莉薇拉手里接过纸巾，忙不迭地擦起了鼻子：
“帮我谢谢费丽莎姨妈。对了，推特和油管子上面，有什么新东西没有？”
“还是老一套，”年轻秘书摇了摇头。她轻抿一口杯中饮料，脸上顿时泛起一阵潮红：
“宣扬阴谋论的，借机骂本国的，对死难者深表同情的，合不住嘴一直问东问西的，大致就这么几类。对了，《X档案》的粉丝非常活跃，正在4chan上面讨论剧情，顺便指责合众国政府隐瞒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