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曙光（完）

敌机步分队在突骑连的打击下全军覆没。直到最后，也没有一名士兵举手投降。六辆同时拥有过顶履带与旋转炮塔，铆接车身遍布圆钉的装甲车，只有几块残片飞进了北侧入口，替主人完成了未竟之愿。

广场中央，一只怪物急促地扇动两对扑翼，探出脑袋偷偷往北边瞧了一眼，然后就像被汤姆发现的杰瑞一样，赶紧把身子缩了回去。几支步枪在烟幕中砰砰打响，既像是在发泄心中的不安，又像是对全军覆没的援兵表示哀悼。

章伯洋没有理会这些小动作。望着熊熊燃烧的翼王大道，他感到了一股由衷的失落，一是因为没能抓到活的俘虏，二是因为无法亲自手刃敌军。不过，胜利毕竟是胜利，奔涌在血管当中的喜悦，眨眼间就压倒了这点小小遗憾。

“鬼子太小气，拉肠、薄脆才给这么些，真不过瘾！”他用了个引申自吃早茶的比喻，在通讯频道上引起一阵哄笑，然后赶紧趁热打铁，开始给连队安排接下来的活动：

“不过别忘了，那边还有一大碗滚粥，都别放松警惕！大疆还剩的有电，把它们全部派到广场，直接飞进烟雾里面！就算被敌人全部打掉，也得给武直中队找好目标，完毕！”

“明白！”

“收到！”

“完毕！”

“好嘞！”

“报告连长——呃，我这边发现点异常情况。异常情况”

一大串慷慨激昂的回复当中，这个慌张的声音显得相当不和谐。章伯洋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但理性告诉他自己没听错，插话的不是别人，正是霍青的僚机冷仲，全连年纪最轻、军衔最低，经验也最少的凯南本地兵。

国家人民军中士冷仲。这小子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只一句话就把全连表态当中掐断，某种意义上来说，比他的班长都要大胆。谁也不喜欢被横插一杠子，尤其是正在兴头的时候，但章伯洋总不能堵住冷仲的嘴不许他汇报，这样做跟南安南的猴子军官有啥区别？

“赶紧汇报，30秒说完！”突骑连长把怒火强行压下，尽可能让自己保持冷静。他给小伙子特地多加了10秒钟时间，只希望冷仲能够体会连长的良苦用心，长话短说别再浪费全连人的时间：

“其余各机保持警戒！完毕！”

“洞八收到。”冷仲像是吸了一鼻子，声音里的犹豫任谁都听的出来：

“章连，麻烦你把短波电台调到28.75兆赫，29.71也行。有人正用这两个频率呼叫民兵，我觉得——完毕”

“28.75，29.71，收到，”章伯洋条件反射地把手伸向了通讯状态显示器，然后立即察觉到了对方话里的不对劲：

“到底怎么回事，冷仲？！你什么时候开的电台？！”

“我——我——”冷仲显然被吓了一跳，结巴了足足两秒，这才重新把舌头捋直：

“我是在搜寻附近的幸存民兵。章连你知道，我是从民兵机动队考进人民军的。这两个频率是和民警交流工作用的，我以前还在民兵开步战车的时候，使过几回。我就要是想看看，看看高射炮组还有没有人活着——”

“好，干的不错。”章伯洋简单地表扬了冷仲一句，强行结束了这个话题，“各机，马上打开短波电台。都听听看到底怎么回事！”

国家人民军与民兵之间的关系，坦白来说并不是很密切。章伯洋就像部队上的其他人一样，把民兵尤其厂矿民兵都看成是与己无关的外行，从来就没有真正关心过，但他们毕竟是同一队伍的队友，今天又付出了这么多牺牲，再用平时的那种态度，可就真他么不是人了。

章伯洋做出了决定。他会向民兵幸存者郑重致谢，然后亲自把他们送到明珠港最棒的三甲医院。不过，在这之前，突骑连还是得麻烦他们办件事情，一些只有广场里面的人，才能办到的事情。“突骑连呼叫广场民兵，”章伯洋把手按上喉头送话器，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郑重、严肃，就像新闻频道的主持人那样有说服力：

“重复，突骑连呼叫广场民兵。我们已经收到呼叫，请你们再坚持五分钟，如有必要——”

“五分钟太久了！”一个严厉、急切，虽然充满怒气却又颇为悦耳的年轻女声，直接就把突骑连长的话头抢了过去：

“喂，你们是突骑连？我们看到北边的爆炸了，鬼子援军是不是完蛋了？应该完蛋了吧？哎呀阿骏你别插嘴，什么红箭9绿箭9，安心看俘虏去！咳咳咳，突骑连，这里是沈熙和，平民沈熙和！你们赶紧过来吧，东风来有幸存者，完毕！”

“突骑连收到。”章伯洋皱起眉头，飞快地开始了思索。他可以百分之一百二地确认，对面只是个懂点业余无线电，家里可能有位民兵亲戚的老百姓。保护平民是部队的职责，这点绝对没话说，问题是广场上的敌情依然一片混沌，他又不能让老百姓冒着生命危险，像民兵那样出去侦察。

没办法，只能让他们原地继续等了。“我们已派出无人机”，突骑连长尽量把话说的模棱两可，免得对面情绪激动，“等确认广场情况后，立刻开始行动。大家先找个安全地方藏好，等等可能会有炮火袭击，完——”

“哎呀你别做报告了！”那女孩不是一般的着急，而且火气显然更大了：

“你是连长对吧？再不进来就来不及了！外星鬼子正在撤退，我再讲一遍，鬼子正在撤退！我们就在窗户旁边，大蜻蜓抱着步兵，正往东风来楼顶上运呢！”

“什么？”章伯洋下意识地把头一扭，望向那座蓝光莹莹的购物广场：

“有多久了？等等，你确定敌人是在撤退，而不是在屋顶集结，准备反击？”

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居然用起了上级命令下级的口吻。不过，对面那个女孩对此并无异议：

“确定。”她不仅越来越冷静，而且还带上了一点小小的得意：

“楼顶上那个奇点球现在闪的厉害，你这边应该也能看到。我们从抓到的俘虏嘴里，也撬了一点有用的东西出来——连长大叔，再不赶紧过来，他们可全都跑光了！”

“......”

章伯洋就像生吞了一整包十三香，酸甜苦辣咸同时在内心翻滚。够聪明的，这帮外星鬼子。该拼命时拼命，该溜号时溜号，老子服气！够犀利啊，东风来的幸存者，明明只是几个老百姓，却能抓到活着的外星俘虏，还能与之对话......好了，亡羊补牢为时不晚，趁还来得及，赶紧做该做的事去！

“刚才那些都听到？！”后悔化作怒火，怒火燃起热血，章伯洋猛地踩油门，钢枪仿佛利剑一般直指广场：

“全连突击，尽歼顽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