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魑楼魅影（四）

“我们到了安全地方，一定喊支援过来。”沈熙和把手掌放上特警的膝盖，非常郑重地向他道别：

“一定要撑住。一个小时之内，自己人应该就到了。”

“借，吉言。”特警微弱地吐出两个字，那张血色全无的面孔，总算现出了一丝宽慰。突然间，他像是又想起来什么，右手拿着冲锋枪往胸前一横，痛得整张面孔都扭曲起来：

“唔喔——没事，我没事。咳咳，左轮，左轮枪，这位姐姐，你把，咳咳，你把我的左轮拿，拿——”

“把枪给我？”沈熙和的声调稍稍提高，眉头当即皱了起来。她盯住特警的战术腿袋，不自觉地舔了一下嘴唇：

“警察同志，我可是老百姓，拿了枪的话，到时候恐怕一堆事情说不清楚。真对不起，我们这就要走了，阿骏、小莹？”

她表示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东方骏虽然很想试试拿枪的感觉，但他现在根本没办法违逆沈熙和的，只好拉着白筱莹的手，身不由己地站了起来。接下来，只要再简短地道个别，他们就要离开这位英雄，继续自己的逃亡旅程了——

“把枪，拿走”那位特警的意志却异常坚决。“我，我——咳咳咳咳！这位姐姐，我以前，我以前见过你，”他大张着嘴，呼吸一阵比一阵急促，“各分局合练的时候，你给沈中队长送过，送过——”

“我爹是我爹，我是我！”沈熙和一下子把声音抬高八度，吓得东方骏寒毛都竖了起来。不过，她的火气仅仅持续了一秒而已。“对不起警察同志，我实在不该发火，”沈熙和相当罕见地流露出了慌张情绪，她把一缕发丝拢回耳后，快速地环顾一下左右，但仍旧是不肯接枪：

“没时间了，我们必须马上走。枪你留住，我们用不上的，真的得走了抱歉——”

“你那天，打了靶。会用枪，就拿着用。”特警的口气相当强硬，完全不容置疑。他一边痛苦地丝丝哈哈，一边蜷起自己的右腿，硬是把手伸进枪套，将那把钢火锃亮的左轮枪，一点一点地抽将出来：

“拿着，咳咳，保护弟妹。拿着！”

“......”

沈熙和终于停止了推辞。她用双手接过那柄手枪，只两下就娴熟地扳开枪筒，指尖在旋转弹仓上轻轻一拨，顿时就让金色子弹呜呜叫着转起了圈圈。“躲我爹躲这么久，到底还是躲不掉。”她无奈地自嘲一句，“咔嚓”一声合上枪身，扳开机头：

“也好。谁知道有没有瘪三躲在阴沟里，趁机抢劫。阿骏、小莹，你们两个跟好。警察同志，”只见沈熙和立起身来，五指并拢“刷啦”就是一个漂亮军礼：

“再会！”

白筱莹再次挽住东方骏的胳膊，脸颊几乎贴上了青梅竹马的肩膀。此时此刻，两人都没有表现出任何羞涩，东方骏甚至感到了一种神圣的使命感。我们一定会回来，带着援军一起回来，这是我们的义务，幸存者不可逃避的义务。

地砖又湿又滑，站在上面的血渍还没有完全凝固，踩上就是一阵粘腻。电喇叭与杆子只剩下一条电线相连，除了嘈杂的白噪声之外，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三人很快就把花坛抛在身后，穿过了那条并不算宽的步行街，东风来购物广场花里胡哨的双层自动门，最多再走五步就能用手碰到。

往常的时候，自动门的玻璃只能用完美无瑕来形容，保洁工人每天早晚各擦两次，莫说是裂纹了，就连污渍都别想找到。然而，这座看着就贵的玻璃自动门，却在刚才的战斗中被运输机残骸撞个正着，现在留下来的只有满满一地碎片而已。

碎玻璃有多锋利，东方骏是深有体会。先前的逃亡者们，更是用大片大片的棕红血迹，更加生动地说明了这个问题。他自告奋勇地想要到前面探路，顺便看看有没有不长眼的瘪三埋伏，结果却被沈熙和直接驳回。

“有这心思足够了。阿骏，你的任务就是保护小莹，千万不要头脑发热，”沈熙和苦口婆心地叮嘱了邻家小弟一番，然后双手举起05式左轮手枪，第一个跨过绿绿白白的玻璃碴，冲进了东方来的一楼大堂。只见她躬身弯腰，一边谨慎地环顾左右，一边慢慢地向前挪动，直到确定没有危险，这才朝身后的弟妹打出手势。

“一楼没有敌情。都进来！”

沈熙和一拿起武器，整个人顿时就精神起来，不光走路姿势杀气腾腾，眼神更是让东方骏不敢直视：

“阿骏，你留神左边！小莹，你注意右边！甩棍别收，就拿在手里！”

“知道啦熙和姐！”

“长官明白长官！”

东方骏直接把《全金属外壳》里的台词说了出来。他知道，这位邻家姐姐不是寻常人，上高中时就曾举着小太刀，好似瓦尔基里一样在敌群当中三进三出，打得众多阿飞抱头鼠窜，听她的安排准没错......可问题是，网文里手持钢枪大杀四方的，不都应该是男的吗？为什么高二五班东方骏，却只能拿着甩棍看守侧翼呢？

再者说了，那些主角谁会拿05左轮枪啊？SCAR、AEK971，HK416，最次也得有把95式或者81杠吧？到时候，自己一只手拿着枪突突狂射，一只手搂住小莹英雄救美，那才叫一个爽快——

“嘘！”

白筱莹突然用食指压住嘴唇，做了个突兀的噤声手势。她用右手搭个凉棚，往必胜客入口方向盯着看了足足三秒钟，这才安心地松了一口气，转过身去继续前进。要是给她一身迷彩服穿，还真有几分侦察兵的模样。

好吧，美人已经是既不用搂也不用背，更不用时刻拽住手了，东方骏嘴角抽搐一下，自嘲地笑了一声。自从与那位特警告别后，小莹的情绪明显回复不少，她不仅没再哭鼻子，而且事事争先，有时候甚至故意要和东方骏比个高低。怎么说呢？有个能干的助手，确实比只会拖后腿的强......那什么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