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魑楼魅影（二）
我到底是怎么了？东方骏把下巴仰得超过45度，视野当中朦朦胧胧全是闪亮晶花，不知道是看到了燃烧火焰，还是残存的某块LED广告屏，我不是胆小鬼，我也决不会去当当胆小鬼，我身边还有小莹！我我，我——为什么我会遇到这些事？我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高中生，为什么会被卷进战场，货真价实的战场？！
“斧头。”白筱莹把小手放在了他的胳膊上，凉的让人发颤。但对现在的东方骏来说，这却是能让他镇静下来的最佳良药：
“你在流汗，还在发抖。对了，别站的太直，你刚才说了，我们走路时候不能站太直的......”
“不能站太直。不能显得太招摇。”东方骏吸了一下鼻子，活像复读机一样重复了小莹的话语。他迅速往左边转过脑袋，在青梅竹马面前藏起自己的表情，然后用手背在眼睛上飞快一抹，瓮声接着说道：
“要避开障碍和碎玻璃，避免受到伤害......我知道，小莹，我都记着呢，走那边穿过草坪，然后翻栏杆横穿步行街，花坛那边就是东风来。我们就快到了——”
“栏杆不用翻。”沈熙和打断了东方骏的录音回放。她走路的姿势远没弟妹别扭，而且该用手时就用手，一双户外凉靴虽说泥点斑斑，但一次也没被踢掉过，连松动的迹象都没有：
“阿骏，你看看前面。一整截护栏全被炸飞了，直接过去就行。花坛那边......等等，先停下，你们两个都停下。那边的朋友，请问怎么称呼？”
东方骏心里一惊，赶紧就把目光移了过去。硝烟仍然没有消散，虽然花坛就在十米开外，但他还是看不清楚对面的细节。不过，沈熙和命令他们停下时候的严肃表情，东方骏是绝对不会看错的，他立刻就从弯腰转为蹲姿，高高举起空着的左手
“我们是逃难来的！”东方骏眯起酸痛的眼睛，努力望向花坛旁边的那团黑影：
“就是想去个安全地方！对面朋友，都在道上，行个方便，与己方便！”
后面那句话是他从网文上看来的，不知怎么的就从嘴里蹦了出来。对面既没有马上回应，也没有传出任何动静，两边就这么隔着烟雾原地对峙，大眼瞪小眼地渡过了好几秒钟时间。
热风从东方骏背后吹过，刮起几张侥幸逃过焰火的宣传页。纸片贴在残存的护栏上面，活像扇动翅膀似地发出哗哗响声。男孩看不到宣传页的内容，但他相信，这肯定是自己刚进广场的时候，那个中年大妈硬往行人怀里塞的房地产广告。
这种东西千篇一律，无非是印上一堆三维彩色效果图，配上“跳楼大甩卖！”、“早买早升值！”之类的夸张标语。不过，亿达广场周边的楼盘，估计明天就会大降价，不管地产商再怎么吹嘘，短时间内这里也不可能恢复以往的繁华，以往的舒适，以往的优美风景......
纸片被又一阵旋风挂起，摇摇晃晃地飞过了盲道。它们在占地将近两百平米、曾经从内向外呈现出七彩虹色的花坛上方骤然上升，顷刻间便消失在了东方骏的视野之外。现在，那里的几百盆真花全都烧成了焦炭，不时还会窜出一串暗红火星；一辆小剑牌电动车歪倒在残花败柳中间正中，握把连着后视镜被整个削断，座位放着的那把冲锋枪——
东方骏的冷汗瞬间就冒了出来。他是个军迷，虽然只看到了枪支的模糊轮廓，但还是立刻猜出了具体型号。79微冲，而且是什么配件都没有的原始版79微冲，这东西民兵都不再用了，也就是在公安局里还有几支......再往右看，就是那团神秘黑影。难道说，那其实是位警察？仔细看看，再仔细看看......看到了，花袖章黑头盔，确实是个警察！
他不知道是该紧张还是该欢呼雀跃。但这个发现肯定要报告沈熙和。“熙和姐，”东方骏把小莹往身后拉了拉，咽下一口粘稠的唾沫，打算把自己看到的东西和盘托出——
黑影很勉强地动弹两下，发出一声含糊不清的呻吟。他用冲锋枪支起身子，往电动车的方向稍微挪了挪，然后靠着座位坐下，努力挤出几声干笑：
“咳，你们这话说的，咳咳——咳咳咳！！”这位特警手捂胸口，用了很大力气才压住剧烈的咳嗽，连凯夫拉头盔都因此歪到了一边：
“说的，咳咳，真有意思。我不是道上的，咳咳，这里没有道上的。走吧，快走吧，趁现在，咳咳，趁现在我还有力气。广场我守，你们——咳咳咳咳！你们赶快走吧。”
傻瓜都能看出，他受的伤着实不轻。沈熙和也好，东方骏也罢，就连白筱莹都没有中途插嘴，安静地听着特警把话说完。这是对英雄最起码的尊重。
理智告诉东方骏，他们应该听从对方的安排，趁还有时间走的越远越好。但是脑子里的感性部分，却不允许他眼睁睁地看着对方牺牲。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个能够交流的对象，好不容易才变得不再孤单，难道就这么把他丢下么？难道就不能有更好的选择么？
“熙和姐！要不要和这位警察说说，说是我们的计划？”东方骏热切地望着邻家姐姐，眼睛就像换了新电池一样闪闪发亮：
“多一个人正好互相照应的！现在这种情况，团队里越多人越好！小莹，你怎么看？小莹？”
“斧头说的对！”白筱莹往前走了半步，第一次脱离了青梅竹马的保护。“熙和姐，我们这就过去吧？带上警察叔——嗯，带上警察大哥，我可以扶他！”
“真要这么简单就好了......”沈熙和小声咕哝一句，不过并没有摇头。她像摸小狗一样摸摸小莹的脑袋，给了妹妹一个比阳光更加温暖的微笑，但随即就转过身去，两手掌心向前，谨慎地往前挪了两步：
“你看，我们没带武器。警察同志，我请问一下，你现在能走吗？伤口进行急救包扎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