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帧

时帧点了点头,除了同意之外他不知道留给自己的还有什么选项。

“她的手机在你那里吗?”时帧问道。

“在我这里,不过解锁需要密码,连续八次输入错误密码的话,手机就会上锁一小时。”胡琪说道。

“把她的手机给我。”时帧说道。

“你要试试吗?一些简单的四位数字的组合我都已经试过了,类似1234和6789这种还有四个一样的数字。或许密码是她的生日,或其他对她而言重要的日期。”

“别啰嗦了,我自然有办法解开密码。”确定自己只能先拿到二十万以后,时帧对胡琪的态度变得极为不耐烦。

“你好凶啊,侦探先生。”胡琪作出一副委屈的表情。

黄雨的手机是一款国产智能机,手机外面套着粉红色的外壳,壳上的图案是一只正在吃胡萝卜的小白兔。

“我得出门找人解开密码。尸体剩下的部分你来处理可以吗?”拿到手机后时帧说道。

“把汤以一个半小时一次的频率冲到厕所里就可以了是吧?”

“六点半以后就不要弄了,那时候大部分人都下班回家了,等到明天白天再弄。”嘱托过胡琪后,时帧带着黄雨的手机离开了屋子。

再一次呼吸到街道上混杂着油烟的空气,时帧竟有种两世为人的感觉,仿佛再次呼吸到外面的空气已经是前世的事情了。

火锅的麻辣气味不再呛人,打牌的叫骂声也不再嘈杂,时帧贪婪地呼吸着,聆听着,只有这种热闹的街景才会令他恐惧孤独的心稍稍得到慰藉。

虽然凤鸣山康居苑就有两家维修手机的地方,但时帧还是打车跑到五公里外找了家露天的十平方米左右的小店。

时帧以前接过帮委托人找手机的工作,那人之所以愿意付远超手机价格的调查费用,是因为不想手机里存的那些隐私照片被人看到。

现代人的手机就像是一个塞在口袋里的内脏,内脏里面装着许多无法消化的秘密,这些秘密流淌在名为浏览记录,聊天记录,照片,录像,评论等血管里。

若是某天哪条血管破了个洞,那些暴露在外面的秘密就像是真正的血一样腥臭鲜红。

最后手机虽然找了回来,那些照片却也泄露了出去,直到现在某些网站上还能搜到这些不雅照。

也是因为那起委托,时帧知道了有一些手机维修店以低价回收偷来的手机,解开锁屏密码对于开店的那些人来说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你好,能修手机吗?”时帧走到铁棚下面的玻璃柜台前问道。

“什么型号?”柜台后面正在用手机看宫廷剧的中年女人连头都没抬。

“我也不知道什么型号,是我女朋友的手机,她把解锁密码忘了,拜托我找人帮她解开锁屏。”时帧知道自己的说辞漏洞百出,根本经不起推敲。

先不说会不会有人忘记自己的解锁密码,也不论会不会有人放心把手机交到男朋友手上,光是拜托别人帮自己修手机却不告知手机型号这一点就很不合理。

但这一切都无所谓,不论你的说辞有多荒唐,多不合理,只要你有理由,并且愿意付钱,就有人愿意相信你的理由。

柜台后的女人终于抬起了头,她没有再问什么,只是伸出了手。

时帧看着女人玩味的眼神,给了她一个心照不宣的微笑,将黄雨的手机放到了对方伸过来的手掌上。

“里面的数据还需要吗?恢复出厂设置只要20块,解锁的话要80块。”女人拿起手机看了看问道。

“解锁吧,里面的数据对她很重要。”时帧回答道。

女人拿起一个拇指大小的东西插进手机接口里,然后对着手机屏幕点了几下,再把那拇指大小的东西拔出,把手机递还给时帧,整个过程连一分钟都不到。

时帧接过手机一看,锁屏已经解开了,以熟练程度来看,对方做这种事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付完钱后,时帧拿着黄雨的手机在路边找了个长椅坐了下来。他先打开了黄雨的相册,映入眼帘的是几十张几乎一模一样的自拍,时帧仔细辨认才看出原来每张自拍的角度有细微的差别。为什么她要在短时间内拍这么多张照片?难道是预料到自己将遭遇不测,所以才变得如此疯狂?

时帧将图库往上翻,他惊讶地发现原来黄雨每次自拍都会一次性拍五十张以上。时帧将那些单人照片全都快速略过,他的目的是从合影里找到疑似黄雨好朋友的人。

一张合影蕴含的信息对于普通人和侦探而言是完全不同的,从合影里的站位、站姿、动作、手势、表情、背景,时帧就能大概判断出照片里这些人的地位、关系、亲密程度、拍照时的心情、拍照的目的、拍照的时间还有拍照的地点。

之前有一位香港富商怀疑自己的妻子出轨,便委托时帧帮忙调查。时帧就是从一张四人合影的照片判断这位妻子大概和站她身旁那位男士是有暧昧关系的。

那是一张很普通的四名大学同学的旅游照,背景是一片火红的枫树林。时帧注意到照片中的一处细节,富商妻子和站在她旁边的男士,这两个人左手无名指上的结婚戒指旁有一圈勒痕,这说明这两人都把戒指摘下来过,是在拍照前才把结婚戒指重新戴上的,而且站在这两人旁边的一对男女,眼神意味深长,还特意与那两人保持了一步的距离。

经过调查,事实也果然如时帧判断的那样,那两人在大学时期是一对甜蜜的恋人,毕业后因分隔两地而和平分手,在那次由两人的共同好友组织的旅行中旧情复燃,此后一直保持着联系。

可是令时帧大跌眼镜的是,黄雨的相册里竟然连一张合影都没有,不只是没有合影,甚至连一张风景照都没有,里面存了五千多张照片,几乎全部都是她的自拍。

这个人到底自恋到什么程度了?时帧不禁喊出了声。

将相册关掉后,一股负罪感从心底某个阴暗的角落慢慢地涌了出来,五千张不同角度的笑脸渐渐与被关在笼子里的憔悴的脸重合,融合,变成了一张没有血色了无生气的脸,那是一张死人的脸,一张再也不会笑的脸,一张本可以笑得很好看,可以从每个角度展露笑容的脸。

正是时帧的这双手,湮灭了一个年轻的灵魂,熄灭了一张年轻脸庞的笑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