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予白

“那就把我们推测的这两种人都查一下,住在⻘城万隆花园一号楼里二十四岁或三十六岁,这几天过生日的女性和怀孕的女性。”陈乐说道。

“好,那就拜托你辛苦一下,我现在要去一趟赤湖第一看守所。”石予白拍了拍陈乐的肩膀说道。

“去那里干嘛?”瞿风问道。

“有点事情。”石予白自然不好意思如实回答,说自己要去询问一个杀人犯,为什么招嫖网站上的某个女孩没有联系方式。

离开警局后,石予白乘706路汽车前往火车站,他准备花二十块钱买一张到赤湖南站的车票,最近乘坐出租车的费用已经令钱包有些吃不消了。

火车站人头攒动,石予白排了半小时的队才买到一张票,看起来节约金钱的副作用就是浪费时间与精力。

发车时间是十点二十八分,列车将在十一点整到达赤湖南站。

这辆火车上不只有坐着的乘客,还有一些乘客买的是没有座位的票,他们只能站在过道上,等到有乘客下车把座位空出来才能休息一会儿。

一个背着鼓鼓囊囊巨大绿色布包的女人牵着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站在石予白面前,车还没开,他就让出了自己的座位。

女人让脸灰蒙蒙的小男孩向石予白说了好多次谢谢,又从布包里掏出一个扎紧了口的塑料袋子,里面装着七八个茶叶蛋,她解开口袋拿出两个茶叶蛋,想了想又放回去一个,将手里剩下那个递给石予白道:“尝一个吧,这是我自己煮的茶叶蛋。”

石予白摆了摆手,他并不是嫌弃从脏兮兮的塑料袋里掏出的茶叶蛋,而是看出了对方的不舍。以前为了办案,石予白在白土市管辖的浮秋县待了半个月,当地条件差一点的人家如果家里来了客人,他们会跑到条件稍好一点的人家借两个鸡蛋,淋上几滴香油的大葱炒鸡蛋就是当地待客最高规模的佳肴了。

见石予白不吃,女人也没有坚持,她将茶叶蛋的壳剥了用旧报纸包着放进布包里,把剥好的蛋递到小男孩手中。小男孩接过茶叶蛋后犹豫再三,还是舍不得咬下去,他举起有着树叶一般脉络的茶色鸡蛋送到母亲嘴边,想让妈妈先吃。

石予白在一旁看得有些心酸,他想起前不久被同事带来局里的那位母亲。那是一位在玩具店行窃的惯犯,那天把芭比娃娃往提包里塞时被店员抓了个现行,来局里以后她哆哆嗦嗦地交代了全部犯罪经过,她偷玩具的理由竟然是为了让女儿带去幼儿园。

她的女儿叫多多,多多在幼儿园看到了其他小朋友带去的芭比娃娃,因为之前从未见过这样精致的娃娃,多多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却被那位不愿分享自己宝贝女儿的小朋友一把推开,“你不会叫你妈妈买给你吗?”

自从那位小朋友带娃娃去了一次幼儿园后,其他小朋友也都在隔天把自己的宝贝玩具带去了幼儿园。多多只能捧着一本幼儿园里老师给大家读过很多次的童话绘本,假装认真地看书,强迫眼睛不去看其他小朋友。

“多多,你家没有玩具吗?”多多在幼儿园里最好的朋友西西的一句关心,深深地刺痛了小女孩稚嫩的自尊心。

听女儿描述这件事情时,多多母亲的心都在淌血,可仅仅是要维持生计,她和孩子的父亲都已经拼尽全力了,哪还有余力给孩子买玩具,她能怎么办呢,难道要用家里剩的布头缝一个娃娃,让女儿带去幼儿园被其他小朋友耻笑?她只能偷,除此之外她想不到任何可以修补女儿自尊心的办法。

多多的父亲知道这件事后,带着一大包玩具赶来了警局,男人跪在地上恳求店员放妻子一马,包里装着她偷来的所有玩具。令店员感到诧异的是,这些玩具全都没有拆封,甚至连价签都没有撕下来。

男人说多多不知道这些玩具是母亲偷来的,她以为这些玩具还可以退,于是每天到幼儿园炫耀过妈妈买给自己的玩具后,多多都会把玩具交到父亲手上,让他去退掉。

爱玩本是一个孩子的天性,要抑制这种天性,强忍着不去拆开玩具包装,对一个五岁的孩子来说是多么艰难的挑战。多多太懂事了,她不该这么懂事的。

最终店员撤销了对女人的指控,并送给了多多一个芭比娃娃,他将包装拆开,价签撕掉后才把娃娃交到孩子母亲的手上。

看着那对母子分食一个茶叶蛋的画面,石予白忽然很想抱一抱周雪。生活不会给人很多选择,很多时候根本就没有选择,生活的本质是痛苦,是剥夺,是磨灭,没有一个小男孩的梦想是买一套房,也没有一个小女孩的梦想是拥抱有钱人。

周雪,你在哪里?你为什么要逃,有人在追你吗?难道你真的做了什么坏事?

十一点整,列车缓缓停稳在赤湖南站,石予白走出火车站,乘302路汽车来到赤湖第一看守所,这趟一共花了二十二块钱,比上次打车来节省了一百七十六块钱,虽然多花了一个小时的时间,不过石予白的时薪可没有一百七十六块钱,这么算的话还是赚了。

只不过一天没见,柳成却像是苍老了十几岁一般,昨天石予白走后他和自己的律师见了一面,从对方口中得知由于这起案件社会影响力很大,所以柳成被重判的可能性很高。

那些杀人放火穷凶极恶的暴徒,刚被抓进来的时候大多十分豪横,即便被判了死刑还满不在乎嚣张跋扈的也大有人在,可真到了要上刑场的前夜,有哪一个还睡得着觉,吃得下饭。

“你怎么又来了?”柳成不耐烦地问道。

“为什么有些女孩的个人信息里没有联系方式?”石予白压低了声音问道。

“什么?”短短几秒钟,柳成的表情就从不可置信变成了嘲弄,“你有看上的女孩了?没有联系方式说明她已经上岸了。”

“上岸是什么意思?”石予白不解道。

“女孩做这一行叫下海,不做了就叫上岸。”柳成解释道。

“没有办法联系到上岸的女孩吗?”

“人家都上岸了你还联系人家干嘛?警察还干逼良为娼的活?”柳成冷笑道。

“你放屁。我找人是为了办案,不是为了那个。”石予白怒道。

“这些女孩的整容手术都是在同一家医院做的,你去那间整形医院没准儿能找到你想要的联系方式。”

“这是李莉告诉你的?”

“是我老婆和我说的。”

“你老婆?离家出走那个?”石予白惊诧道,“许立秋也是你在网站上认识的?”

“有什么问题吗?”柳成自嘲地笑了笑说道,“我还有什么资格嫌弃别人吗?”

石予白摇了摇头,他想到了自己未来也可能和周雪……当然,这一切发生的前提是建立在周雪不是毒杀案的真凶且自己能找到她的情况下。

“把那家整形医院的地址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