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风雪如刀
那仍旧坐在椅子上的，那公子哥的侍女眼里流露出柔和，轻轻站起身来，把自家公子扶起来，轻柔的抚摸着他背心，埋怨道：“公子今儿个还有正事呢，可不能再喝了。”
似醉非醉的公子哥仰起头来，此时苏昊一等少年才能看清楚此人的脸，不知是不是因为烛火辉映的缘故，公子哥的脸很是苍白，那种苍白之色已经不是人可以拥有的了。
如同一具尸体。
没有半点血色，尤其是那双眸子里，有一双白色的眼瞳，其内透着某种诡异的光芒，光是远远看去，就能感觉到一股来源于灵魂深处的冰冷。
主仆二人身上有妖气。
浓郁的妖气！
坐在苏昊对面的少年们，脸色已经变得煞白，无助的看向苏昊，那涂俊打了个冷颤，语气都有些颤抖：“苏......苏大哥，这是怎么回事？”
苏昊袖子里的剑气几乎无法掩饰，簌簌而动，使得客栈里的烛火不断摇曳，少年郎撕开那壶酒的封泥，仰头喝了一大口，脸颊红红：“世间有人，自然便会有妖，怕什么？想喝酒就叫，咱又不是没有银子！”
心中猜测得到证实，涂俊脸色更加难看，看了一眼对面，正好对上那侍女的目光，吓得涂俊赶忙垂头，老半天不敢开腔。
涂蓝本就胆小，此时更不用说了，已经开始全身颤抖，身上的修为更是无法遮掩，有些许灵力不由自主地散发在体表，发出幽幽的蓝光。
涂鸿低声骂了句什么，倒也没怕，看了眼涂苏苏，少女神色反而是除了苏昊之外最镇定的，她撇撇嘴：“我可不喝酒。”
黝黑少年便将求助的眼光看向苏昊，白发少年倒也狠不下心来不理会他，刚打算把那壶酒分一些给涂鸿，那公子哥忽而皱眉：“你刚才那句话我挺喜欢的，人嘛也还堪堪入眼，所以免费送你句忠告，这壶酒他可喝不得。”
苏昊停下倒酒的动作，问道：“阁下此话怎讲？难不成这酒里头有药？啧......也不对，有药的话单单毒死我一个人也不成啊，这还有好几个呢，他们可都比我有钱！”
公子哥愕然许久，眸子里有丝丝神采，不等他答话，老板娘就嚷嚷起来：“臭小子活腻歪啦？敢说老娘的酒不好？还有药？毒不死你个小王八蛋！不想喝好啊，给老娘滚蛋就是，没人拦着你！”
苏昊连忙举手求饶。
老板娘这才冷哼一声，娇娇骂了句小样，那边的公子哥笑笑：“媚娘你这酒可不就是毒药么？难不成那注定当不了剑修的小子喝了之后，除了剑气穿心而亡，还有别的下场么？”
女子拨弄算盘的手定住，竟是没有反驳，苏昊看向涂鸿，后者虽然背剑在身，但一个灵身境五重的剑修，不会如他这般，身上半点剑气都无。
看来公子哥所言属实。
其他的三个少年听到这句话，似乎也想起了什么事，都看向涂鸿，眼睛里带着安慰和担忧。
白发少年不冷不热道：“这酒喝不得便喝别的酒，至于当剑修？是那家律法天条说了，喝不了这壶酒的人，便当不得剑修？哦，他跟你说当不了，你便当不了了？怎么，他是天王老子还是你爹？还是说你涂鸿出生的时候，脑门上就写着几个大字——‘不能当剑修’？”
那个白发少年说着说着，一条腿就踩在凳子上，骂娘一般的姿态道：“凭什么就不能有那么一天，你涂鸿即便没有剑气，没有本命飞剑，但是手上有长剑，便敢指着天下所有人的鼻子问‘我涂鸿何处不剑修？’”
涂鸿起先是黯然，但是很快他的眸子里就露出某种坚决，看着苏昊久久不说话。
打从四岁起，这个黝黑少年便如同很多人一样，渴望着当那世间最潇洒的剑客，后来成了修士，便想着当剑修。
可惜从他涂鸿第一次摸剑，他这一脉传了三百年的那把灵剑，就对他表露出抗拒，他不信邪，后来他练了整整七年的剑法，体内却没有出现半点剑气。
涂鸿知道，自己永远不会拥有一把属于自己的本命飞剑，这件事他家人知道，他这一脉所有人都知道，甚至整个涂家上下都知道。
可那把剑最后还是落在了他涂鸿的手上，那天是个傍晚，他这一脉的老祖，把剑交给了涂鸿，夕阳下老人眼里的慈祥告诉黝黑少年，无论如何，他涂鸿定要成为一个剑修。
涂鸿深吸一口气，仍旧无言，但眸子里有某种强盛光芒，让他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背上灵剑剑锋之上……有悸动！
这一幕落在那边的两桌大汉眼中，落在几个大汉正中间，一个浑身腱子肉却喜爱沉默、穿着一件背心的壮年男子眼中。
但也仅仅是一眼，他便再次低头喝酒。
公子哥对此仿若不觉，看着苏昊：“不瞒你说，今天在场的诸位，基本都欠你一个不大不小的人情，我呢没银子，也没有什么了不得的宝贝，这把刀倒是值点钱，可惜你使剑，送给你不合适，便再送你一句话吧。”
苏昊抓着酒坛子的手定住，看着那苍白脸色的公子哥，想从回忆中找到这个人的痕迹，少年可以肯定，自己从未见过他。
“我们见过？”
“未曾谋面，只是......”
那侍女打断自家主人：“公子慎言，天机不可泄露，因果天大，那人在岸上看着呢。”
说到此处，公子哥流露出不喜：“看着便看着，本公子既然敢来便是不惧怕他，再说了我欠这个小子人情却是真的嘛，我这个人呢，又不喜欢欠别人，仙罗你又不是不知道——也罢，谁让老子打不过他呢。”
侍女仙罗这才露出微笑。
苏昊眼神微动，沉默着等那公子哥继续开口：“这壶酒呢，当中有极为微小的一丝某个还算不错的剑仙的本命剑气在里头，虽然是比我的刀气差了点，但劝你早点喝掉，对你这样的小家伙来说，机缘不算小了。”
少年手中酒坛，果然有冰凉之感。
苏昊想了想，将酒一饮而尽，只不过并未感觉到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但还是抱拳道：“多谢前辈告知。”
“这就俗气了！”
公子哥看了看手中酒，顿感意兴阑珊，撂下一块碎银，摇头晃脑走出客栈的大门，侍女仙罗对着苏昊微微欠身，也跟着他离去。
这一夜风雪很快将主仆二人吞没，不知道为何，苏昊征征看着远处如刀风雪，竟是在两人身上看到了一种莫名其妙的......萧索。
如同远行客，再无归家路。
风雪如刀，刀刀见血。
那边老板娘撇撇嘴，流露出不满，看着苏昊自己并不知情的手指上，不知何时缠绕上了一抹无痕的刀气，如同这夜风雪。
萧索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