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雪夜
苏昊打了个冷颤，心里多少有疑惑，只是这帮个个都是谜语人，说话留半截，少年索性不理会，扯嗓喊道：“老板娘，上酒上菜！”
那边老板娘应了声之后，便扭着腰肢到后头厨房去了，不一会儿就端着菜碟出现，前后来回三趟，上了三壶上好的桃花酿、半斤牛肉、几碟小菜，顺势坐下来，撑脸看着白发少年，时不时嗤嗤笑。
其他少年不敢提筷，苏昊看了眼众人，无奈笑道：“老板娘一起喝两杯？”
“不了，酒不行。”
涂苏苏惊道：“这可是你自家的酒哎！”
女子笑道：“自家的酒便是好酒了么？”
前面有一壶酒下肚，苏昊已经脸色泛红，仍旧倒了一杯，起筷夹了块牛肉，边吃边说道：“不喝酒那便是有事了，姐姐但说无妨。”
“我已经说了，这会儿只是在等你答复，”名为媚娘的女子抬眼看了看门外，“已经是丑时，希望天明之前，你可以给我个答案。”
苏昊久久才说道：“为什么帮我们？”
“你刚才也听白说了，我们欠你一个人情，不大不小，但足够送你一程，当然了，要是老娘像林三更那臭道士一般不要脸，也可以自己做主，也算了却一段因果。”
少年作恍然之状：“那位道长啊。”
苏昊顿了顿，又问：“姐姐修为高吗？”
女子抿嘴：“还可以。”
涂苏苏轻轻拽着苏昊的衣袖，轻轻摇了摇头，少年朝她摆摆手，然后放下酒杯，“我可以问一下，姐姐究竟欠了我什么人情吗？”
那边汉子瓮声瓮气道：“媚娘！”
老板娘没有理会他，继续说道：“你这么聪明，心里该有数，仙罗这小丫鬟眼界是狭隘了些，但是话却说得很好，你修为不太够，知道太多未必就是好事。”
少年忽然抬起头。
那始终独酌独饮的黑衣人叹了口气，苏昊视线里，这个胡子拉碴的怪人，桌上杯盏已空，他没有续杯，而是起身朝着门外走去，身后比人高的木匣咣当咣当敲击在地板上，跟随着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一言不发，便就这么走了。
老板娘眸子里闪过惊奇，很快恢复笑容，如一树梨花簌簌盛开，再给苏昊斟满酒杯：“守墓人一脉有债必偿，不用担心他跑了。”
苏昊只低头喝酒。
今晚的事情，远远超出了苏昊的想象，他知道现在最紧要的是早日赶回灵剑宗，但赵国十万守军包围的，是他灵剑宗的弟子。
他或许有机会，救下他们！
沉吟许久，苏昊抬起头，严肃看着那个娇媚女子，缓缓道：“我可以提条件吗？”
那边的大汉似乎是等的不耐烦了，嚷嚷道：“有屁赶紧放，放完老子好走人！”
其他汉子纷纷站起身附和，一时间客栈大厅变得闹哄哄的，媚娘凤目含煞，随手抄起一只酒碗，砸向那边：“周老六你再说一遍，老娘听的不是很清楚。”
汉子也不惧怕媚娘，脚踩在桌子上，一字一句道：“老子说，有屁快放，放完滚蛋！”
媚娘倒是没有动怒，话语带刺：“方才那家伙在这的时候，你倒是老实的很，怎么？他当年断你剑的时候，顺道把你那家伙事也给割了么！只会对我个妇道人家吆五喝六？”
那汉子脸一红，就要反驳，苏昊抢在他开口之前道：“既然你们欠我人情，不如去把那皇帝老儿给宰了？”
涂苏苏愣住了，那边几个少年也愣住了，甚至那大汉也愕然片刻。
媚娘啧啧道：“你胆子倒是不小。”
少年脸不红心不跳：“姐姐谬赞了。”
“可惜我们不能在赵国杀人，你这小算盘怕是要落空了，再想想其他条件吧，我呢没什么本事，会炼制一些丹药，若你开口，我可以为你开一炉。周老六打铁的本事也凑合，你若是缺一把趁手的佩剑，他不会拒绝。”
汉子本来是想说什么的，只是被媚娘笑吟吟看了一眼，两人不算朋友，但是长久岁月的共处，汉子知道，这会儿绝对不能逆了这女人的意，悻悻然抹了把脸，坐下来喝酒。
苏昊思索一阵，问道：“姐姐的丹药，可以解圣阴果的诅咒么？那边那位前辈铸剑之术了得，这剑术又如何？”
媚娘道：“无法完全解开，可以压制三百年。”
汉子则是放下酒杯，整间客栈啥时间布满寒凉剑气，便胜却万般言辞解释。
“好！”苏昊站起身来，朝着媚娘深深一拜：“有劳姐姐为我炼制一炉丹药，此事苏昊欠姐姐一个人情，将来若我还活着，只要姐姐开口，上天入地，苏昊绝不推辞。”
媚娘点点头，“你我算是两清。楼上有些空房间，你且歇着，三日后便可将丹药送到你手上。”
苏昊看向涂苏苏等人，七窍玲珑的少女当即道：“那我们先去歇着了，苏公子有事只需要只会一声便可。”
之前苏昊祭出剑气那一幕少年们还历历在目，涂俊涂蓝两人对着苏昊抱拳之后，起身往楼上走去，涂鸿虽然拉不下脸对苏昊示好，但也没有在继续之前那副姿态，沉默里跟着众人离去。
那边汉子看着涂鸿的身影，眸子里不知是什么情绪。
苏昊迈开步子，走到那汉子身旁，名为周老六的汉子挥挥手，一众围坐的大汉都识趣地跑到门口蹲着，少年这才拿起酒壶倒了两杯酒，自己拿起一杯就喝。
汉子问道：“要我铸剑？”
苏昊反问：“前辈剑术有多高？”
“在我家乡不值一提，在这嘛……”
苏昊便懂了，直勾勾盯着汉子的眼睛，似乎想要从他眼里看出些什么，久久之后才收回目光，深吸一口气，咬牙道：“拼了！”
周老六分明看到，少年举杯那只手，隐隐颤抖。
汉子突然笑了，倒也没让自己失望嘛！
他罕见的露出某种畅快神色：“好小子！”
那边少年已经饮尽杯中酒。
有簌簌剑气，冲散半里风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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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樾已经半个月没看到自家小师妹了，打从战事起来之后，总能看到她扛着那把彩霞下山，然后趁着傍晚前归来。
每每归来，剑刃总有鲜血尚温。
余大宗主忙里偷闲去了趟玉剑峰，看到那边征征看树的美丽女子，余樾记得，当初从灵气宗回来那天，小师妹也是站在这里，眸子里没有悲伤，只有荒凉。
他难免会想，若是当初自己选择相信余沐沐，结果会不会就不一样了？是不是自己的那个小师弟，如今便能站在这儿，笑着看向自己，然后笑骂自己如此窝囊，怎么大敌都打到山门了，你余樾这个宗主还娘们唧唧躲在家里不敢出剑？
是啊，已经十年未曾出剑。
其实已经有丝丝白发的男子，站在余沐沐身侧，“刚得到的消息，云海宗和云岳宗被一尊大剑仙把山门砍烂了，这一次赵国蓄谋已久的计划，他们恐怕来不及掺和进来了。”
“师兄你记得吧？这棵树是他当年种的。”
余樾沉重叹了口气，他忽然释然了，点点头：“你性子如此，劝了这么多年，我也累了，我是问你有几成把握？”
余沐沐收回目光：“当年他已经做好万般准备，我这么些年缝缝补补，到上个月之前的把握是九成，如今……只有七成，所以要劳烦师兄你再拖一拖。”
“你就这么相信那小子？即便是命灯都灭了，也能让你不惜代价，把计划往后一拖再拖？央央的天赋不差，半清还有宇文家那个小子，性格虽然有瑕疵，但都是好苗子……”
余沐沐眸子露出坚决：“我去了趟万雷谷，他说送给那臭小子的本命飞剑，他还可以感应得到，所以师兄，再给我一个月的时间，就一个月！”
簌簌夜风吹动这个年已过三百的男子发尾，余樾没来由想起来，当年从余沐沐走出余家开始算起，他已经二百八十八年没有听到她叫哥哥了。
天地阴暗，有风雪。
“给我个理由。”
“他有一半寂灭道体！”
余樾看着女子许久才踏步离去：“只有半个月！他若不回来，我便开始为灵剑宗弟子谋一条退路！”
随着这个宗主的每一步踏出，其身上的气息都在稳步增长，原本只有神分境中期的余樾，在第九步跨出的时候，整座玉剑峰都轰然震颤，在那天空之上，有九座高大的金色龙门出现！
如同石阶，一山一山高，拾级而上，直通天际！
余沐沐猛地回过头，看着那道身影发出肆意大笑，原本看着儒雅随和的男人，这一刻绽放出强烈的光芒，如同在黑暗之中的烈阳，不断燃烧着。
余樾衣诀飘展，一步跃过三道龙门！
天空之上更添沉重乌云，如同有诸天神佛降临，整个天地都充满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之感，那半空之中的身影，猛地一顿，其头上本就斑驳的头发，增添许多风雪！
无人能见到的男人的正脸，嘴角溢血。
他仍在肆意大笑，再跨三道龙门！
天雷滚滚，轰击而下！
无数的灵剑宗门人被惊动，抬头看来，也有许多道身影升天而起，看着在浩瀚天威下如蝼蚁的那道身影，神色中都有难掩的悲伤。
天雷中的那道身影，猛地跃起！
再过一道龙门！
已经灵力枯竭的余樾终于停步。
他望着星星点点的灯火，眸子里最后的留恋……
久久无法散去。
今夜灵剑宗第三十七代宗主余樾，燃烧一身寿命，跨过七道龙门，正式踏入龙门境。
次日清晨，已是满头白发的余樾。
入龙门境巅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