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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讯没有任何进展，就连经验丰富的樊周和师父都陷入了困境。

师父说：“你们想到了什么吗？”

茶壶说：“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我说：“人质依赖绑匪，这些残疾乞丐依赖伤害他们的人。”

大龙说：“他们是不是脑子进水了，我们在帮助他们，他们竟然不领情！”

我对大龙说：“如果你是一个残疾乞丐，你失去了父母的庇护，经历了极度的痛苦和绝望，被折断手脚，几经倒卖转手，每天放到大街上乞讨，吃不饱穿不暖，还可能随时被殴打惩罚，你会想要逃吗？”

大龙说：“当然了，这种魔窟谁愿意继续待下去！”

我问：“如果你逃了，打算逃到哪里？”

大龙说：“回家！”

我问：“你还记得自己的家吗？”

大龙说：“就算找不到家，也可以找警察求助。”

我说：“就算你成功逃脱，找到了父母，或者找到警察求助，警察也帮你找到了家人，那你想过你未来的人生要怎么度过吗？”

大龙一时语塞了。

我说：“你没有未来了，你再也无法找回健康的身体以及美好的家庭，你会继续遭受歧视，你会重新回到那种无尽的绝望。”

大龙微微颔首。

我苦笑一声，继续说：“他们肯定也试图逃跑过、设想过，但绝望和现实让他们屈服了，他们不能也不敢说出真相。”

大龙说：“那怎么办？”

樊周说：“如果这些人口径一致，我们拿不到残疾乞丐的口供，最后甚至会放掉那些乞丐头领，而他们会重操旧业。”

我站在讯问室外面，看着那些孩子们苍白冷漠的脸，那一刻，我忽然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

那是一种从骨髓深处生发出来的感觉，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呢，让这些被残害的孩子们缄默了无尽的伤痛。

审讯陷入僵局之际，医院方面打来电话，称快递男，也就是那个凶手醒了。

樊周和师父第一时间赶过去，那一刻，我们才知道那个残酷杀人、分尸拼缝的凶手叫李晴天。

晴天！

多么温暖美好的名字。

审讯是在病房进行的，樊周和师父讯问，我负责记录。

本以为李晴天也是一块难啃的骨头，没想到整个讯问过程十分顺利，对于杀人罪行，他供认不讳，他承认杀害了赖九以及杜若松一家的事实，他确实是以折割师为猎杀目标。

整个作案过程和诸多细节也一一对应吻合。

他安静地倚靠在那里，语速不紧不慢，就像是朋友间普通的交谈，面对我们，他更多的是一份坦然。

师父问：“你怎么知道赖九是折割师？”

李晴天说：“晓惠告诉我的。”

师父问：“晓惠是谁？”

李晴天说：“一个被采生折割的女孩。”

师父问：“她还活着吗？”

李晴天说：“已经死了。”

师父说：“你能和我们谈谈这个晓惠吗？”

李晴天微微颌首，带我们走入了那个灰色空间——

一年前，朋友拐子找我喝酒，喝完酒说要我带我看神秘表演，我一时好奇就跟去了。我们去了拐子的表哥家，他表哥不知道从哪里弄到一个残疾女孩，十三四岁，手脚都被折断了，丢在角落，他见我们来了，就招呼我们坐下喝啤酒，然后指着那个残疾女孩说，一会儿就让她给我们表演。

他拎起桌旁的棍子，狠狠打了那个残疾女孩。残疾女孩叫着，声音嘶哑，有气无力，然后他让那个女孩唱歌，并以此猎奇取乐。拐子看得很带劲，一边看，一边问他表哥这是从哪里弄来的，他表哥说是买来的。坐在一边的我却看不下去，那女孩的眼睛里充满绝望，当时她身上已有多处溃烂，隐隐发出臭气。我说要送她去医院，拐子的表哥却说，别担心，如果她死了，他还能弄到新的。看了一会儿，我谎称身体不舒服，提前离开了，我关上门的时候，那个残疾女孩还在看我。那天晚上，我回到家，脑海里始终反复出现她的眼神。过了一夜，我鬼使神差地联系了拐子，说想要买下那个残疾女孩，拐子问我为什么，我谎称自己想要收藏，拐子毫不犹豫地替我牵线联系了表哥，最后，我花了九千块买下了她。

师父问：“她就是晓慧？”

李晴天说：“没错，我买下晓慧之时，她以为又换了新的主人，我告诉她，我只想要救她，她听了就哭了，我想带她去医院，她却拒绝了。她说，她知道自己活不久了，不想要再浪费我的钱了。她说我是好人，好人会有好报。”

说到这里，李晴天突然哭了起来。

其实，晓慧本来没有名字，这是我给她起的名字。

从晓慧口中，我得知了她悲惨的经历，她在很小的时候，有一天和邻居在外面玩，突然有一个漂亮女人来问路，她好心引路，却被对方抱着丢进一辆面包车，车子开了很久，她被带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她喊爸爸妈妈，但等待她的却是惨绝人寰的一切。从那一刻，她坠入了地狱。

她和同伴们被挂在笼子里，那个男人给她们吃的喝的，吃饱喝足，她们就被轮番殴打，起初，她们之中最大的那个孩子总是想逃跑，那个男人就将他固定在木**，用浇湿的黄纸覆盖在他脸上，最后那个孩子死掉了，从此，再也没人敢逃跑。

晓慧不知道折断他手脚的男人叫什么名字，她记得他的样子，后来她被折磨很久之后送到乞丐部落行乞。在那里，她看到了很多和她一样的残疾人。在那个乞丐部落，每天很早就要被丢出去行乞，很晚才会被接回来，如果完不成指定的任务，就会被乞丐头子打骂。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几年，她被转手好几次，不止一次想逃跑，想求助，但都失败了，在这个期间，她被巨大的病痛折磨着，最后被卖给了拐子的表哥。

在生命的最后日子里，她遇到了我，本来我以为我能陪她安然度过这些日子，没想到我们竟然意外地遇到了赖九，她认出了他，那个送她入地狱的人。之后不久，晓慧就由于各种疾病并发去世了，她离开的那一晚，说着胡话，她说她回到了家里，还见到了爸爸妈妈，她胡乱地哭着笑着，最后，她死在了自己单薄贫瘠的梦里。

眼角只有一滴可怜的眼泪。

我想，这滴泪是她偷偷藏起来的吧，她短暂的十几年的生命里，将这辈子七八十年的眼泪都流干了，只留下了这么一滴，等到自己离开这残忍世界的一刻，作为和它的告别。

晓慧死后，我一直在想，我能为她做些什么，我能为那些和她有着共同命运的孩子们做些什么。

我决定教训赖九，让他接受惩罚。

我开始偷偷跟踪观察他，最终伪装成为快递员进入他租住的房子，当我控制住他，审问他之时，他说自己已金盆洗手，但他手上还有一连串采生师和折割师名单，那些人还在继续作恶。

那一刻，我忽然感觉他罪不可赦，我要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