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西园八尉
秋八月,置西园三军及典军、助军。以小黄门蹇硕为上军校尉,虎贲中郎将袁绍为中军校尉,屯骑校尉鲍鸿为下军校尉,议郎曹操为典军校尉。初黄巾起,上留心戎事,硕壮健,有武略,故亲任之,使为元师,典护诸将,大将军已下皆令属焉。
——引自袁宏《后汉纪·灵帝纪》
那督邮被刘备一顿毒打,又被云长踩伤了胸肋,连伤带吓,直在闻喜县中养了三日伤,才勉强爬起回到定州,向定州太守叙述刘备反状,免不得添加些油醋。太守申文到省府,省府差人捕捉——却未上报朝廷。玄德三人自知罪重,不敢返乡,于是前往代州投奔太守刘恢,刘恢念其同宗,留匿家中。其后黄巾余党复起,又有渔阳张举、张纯造反,告急奏章上达朝廷。灵帝遂诏令幽州牧刘虞领兵往渔阳征张举、张纯。刘恢见时机到来,遂亲自以书信推荐玄德等三兄弟往见刘虞,说明三人身份本领,并叙前日所立战功。刘虞见是刘氏宗亲,遂令玄德为都尉,引兵直抵渔阳,与贼大战。两兵相交,胜败已分。张纯因为凶暴不仁,致使帐下头目哗变,刺杀张纯并将其首级纳献玄德,率众来降。张举见大势已去,只得自缢而死,至此渔阳尽平。刘虞表奏刘备大功,又为其解说前番怒鞭督邮,确实事出有因,怪不得一方。朝廷准奏,于是下诏赦免刘玄德前番罪过,除任为下密县丞,后继任高唐尉、高唐令。
刘备靠了汉室宗亲名号,又屡被刘恢刘虞等皇族大员庇护,复依自身军功将怒鞭督邮的罪过轻轻掩盖,而且得了官职,不由松了一口长气,只待时来运转。谁料承平不久,随着官军陆续撤去,冀青兖幽各地黄巾盗贼复发,侵略州府郡县。高唐县因粮少兵寡,竟被一夜攻破,刘备与关张二弟幸亏仗着武艺绝伦,这才杀出重围。三人商量一番,无奈投奔同窗好友公孙瓒。公孙瓒看在同窗份上,极力表奏刘备为别部司马,兼守平原县令,大将军何进正要竭力拉拢公孙瓒等这些地方刺史为己所用,自然照准施行。自此,刘备与关羽、张飞三兄弟在平原县暂时立足。此时左慈闻刘备三兄弟到了平原,于是带赵云下山,至平原县衙,尽心尽力指点三兄弟刀矛武艺。除刘备对武艺之事不十分上心,学得有些懒散之外,关、张二人武艺却于此半年间得以精进不少。
且说由于十常侍再次得势,与大将军何进分廷抗礼,黄甫嵩、朱隽、卢植等回朝后虽得厚封,却渐失军权。于是黄巾余党复起,势力小者有数千人,大者如张燕号称黑山贼,据住青兖二州,竟有百万之众,地方刺史及太守不能复制。中平五年,郭太于西河白波谷起事,攻略太原、河东两郡,汝南郡葛陂黄巾军再起,攻没郡县。朝廷派校尉鲍鸿率军镇压,与汝南黄巾战于葛陂,却落得大败亏输,狼狈不堪地逃回洛阳。灵帝闻报,直吓得魂不附体,只得向阶下大臣问计。只见从班部中走出一人,向前拜奏道:“臣有一计,可灭除黄巾贼众,保我汉家社稷长治久安。”灵帝大喜,低头看时,出班奏事者却是太常刘焉。
话说刘焉字君郎,江夏竟陵人。汉景帝第四子鲁恭王刘余后裔,以汉朝宗室拜为中郎,历任雒阳令﹑冀州刺史﹑南阳太守﹑宗正﹑太常等官。刘焉与侍中董扶交密,早听其说益州有天子之气,心中已埋下不臣之念,遂趁此机出班,向灵帝慨然陈奏道:“致使今日黄巾之乱者,皆因各州府刺史、太守行贿买官,盘剥百姓,方使太平道邪教挑唆贫民,有隙可乘。而今之计,应选其清廉要员,汉室宗亲任州郡长官,以镇守安定天下。臣谓应将各州郡刺史改为州牧,由宗室或重臣担任,拥有地方军政之权,则更易控制地方,进剿黄巾余部。今黄巾余党播乱中原,各地刺史望风而逃,不肯用命除贼;又有五斗米道张修起于巴郡,益州刺史郤俭亦趁机在益州大事聚敛,贪婪成风,遂养成贼势不可复制。若依为臣之策,可诏拜大将军何进总领天下兵马以卫京师,复令刘恢、刘岱、刘虞等督率冀幽青兖,刘表、刘繇、刘宠等镇守荆扬,微臣牧使益州汉中以镇西南,天下不难定矣!伏望圣裁。”
灵帝闻奏大喜,于是以刘焉为监军使者、益州牧,敕封阳城侯,命其前往益州代天子巡狩,逮捕郗俭,平灭张修五斗米道,整饬巴蜀吏治,即日起行。刘焉领旨,志得意满,急忙领了印信兵符,辞帝而行。行至半途,却因黄巾遍地道路不通,刘焉暂驻荆州,派出探马,专侯消息。数月之后,闻报郗俭已被黄巾军首领马相杀死,马相竟于益州称帝。复过几日,却有益州从事贾龙率部擒杀马相,遣使将其首级来献,并请刘焉随使入驻益州。刘焉大喜,于是率军进入益州,正式就任益州牧,治所设于绵竹。刘焉上任之后,任命贾龙为校尉,安抚收容逃叛,实行宽容恩惠之政,不复受朝廷之命。
各位看官,刘焉这一“改史为牧”之策,正是导致大汉社稷分崩离析之大题眼处,不可不知。由此正因汉灵帝放权于下,助长地方军拥兵自重,各地群雄互相攻击,逐鹿中原,甚至皇帝在群雄手中如同无物,故此黄巾民变成为促使东汉灭亡之导火线,也同时开启了军阀混战序幕,并为三国分立种下远因也。刘焉自立于益州,按下不表,单说朝中有大将军许凉、假司马伍宕,均是何进的心腹,见刘焉自荐而去,遂一同出班上前。许凉奏道:“臣禀陛下,近有终南山善望气之人名唤南华子游于洛阳,认为京师会有大兵,两宫流血。其言有因,万岁不可不妨。”灵帝即问如何防范,伍宕趁机奏道:“此事容易。《太公六韬》有云,自古天子亲将兵事,可以威镇四方。陛下何不效武王之行,登坛拜将,亲授将印于大将军何进,以示演武于天下?”灵帝依奏,当即诏令何进大发四方兵马,讲武平乐观下。
书中暗表,那何进本来出身屠户,因同父异母之妹被选入宫中,成为贵人,并受宠于灵帝,何进由此一步登天,先被拜为郎中,随后迁虎贲中郎将,任颍川太守。其后何贵人被立为皇后,何进也因此而拜侍中、将作大匠、河南尹。后因张角之乱,何进率左右羽林军五营士密捕张角部下马元义,因功而进封慎侯,河南尹一职却被其弟何苗袭了。中平四年,荥阳黄巾贼数千人暴动,攻打焚烧郡县,杀中牟县长,危及京师。灵帝闻报,诏命何苗击败群贼,平息暴乱还归京都。灵帝诏派使者至成皋迎师,授命何苗为车骑将军,封济阳侯。自此一来,天下兵权早已归于何氏,许凉、伍宕奏请灵帝演武拜将,无非是为何进篡位张目,其意显明至极,奈何灵帝不察。
何进受诏领命,遂令何苗率人在平乐观前修建一个大坛,上立十二层五彩华盖,十丈高;大坛的东北再建小坛,立九层华盖,九丈高。两坛之间横列步兵、骑士数万人,结营为阵。灵帝亲自出宫检阅步骑军伍,登临大坛,驻陛大华盖之下,何进却登东北小坛,停驻小华盖之下。灵帝诏命,拜何进为大将军,即命掌玺官将大将军印捧至小坛,赐授何进。何进跪受,在小坛上与大坛上的灵帝遥相答礼。讲武礼毕,灵帝下坛,身披甲马,称“无上将军”,绕阵三圈而还,诏令何进率领全军驻扎平乐观双坛之下。经此一闹,天下无人不知大将军何进威权之重,尽皆景仰。
那十常侍见何进一门势大,岂肯干休?急忙联手暗中密奏灵帝,提醒陛下前车之鉴不远,需小心前朝霍光揽政故事重演。大将军威权过重,需设立西园八尉以分其权。灵帝本来耳软心活,当即照准而行,下诏加强西园防卫之兵,设立八部校尉以限制何进兵权。哪八部校尉?却是上军校尉蹇硕,中军校尉虎贲中郎将袁绍,下军校尉屯骑校尉鲍鸿,典军校尉议郎曹操,助军左校尉赵融,助军右校尉冯芳,左校尉谏议大夫夏牟,右校尉淳于琼。灵帝认为蹇硕壮健而有武略,特别亲信任用,以为西园校尉元帅,督率司隶校尉以下,虽大将军何进亦要受其统领。
何进闻此诏命,仿佛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将那刚刚燃起的烈火顿时熄灭,不由惴惴不安,又如芒刺在背。于是召集心腹将领计议,要抢先下手,趁此机会尽除阉宦,也算绝了这为害有汉一朝的大患。却不知十常侍在朝中耳目极多,大将军府计议未定,早有人将此事报与蹇硕。那蹇硕初掌兵权,八部校尉不知其心若何,闻得此信不由害怕恐慌,急找张让等商议对策。十常侍急速进入内宫,共说灵帝,现有西凉边章、韩遂聚众谋反,非需何大将军亲征不可。汉灵帝再次准奏,次日升朝,即下诏赏赐何进兵车百辆,虎贲斧钺仪仗,择日出兵。何进虽然愚蠢,却也知道这是十常侍阴谋。于是借口山东黄巾复起为患,上奏请派中军校尉虎贲中郎将袁绍东击徐、兖二州平叛,要等袁绍得胜回师,方可出兵西征边章、韩遂之乱,借此拖延时间。灵帝见其证论凿凿,只得准奏,即遣袁绍领兵出京而去。袁绍虽为西园校尉,隶属蹇硕统辖,但因其叔父太傅袁傀之故,早已同何进暗通款曲,此时得了兵权,却依何进之嘱并未远赴徐、兖二州,离京不远即将兵营扎住,以观京城动静。
且说京城之内,经历过这一连串的内忧外患,灵帝殚精竭虑,堪堪病重,长卧不起。大将军何进见此情状,急率太傅袁傀等诸大臣进宫,向灵帝请立太子皇嗣。灵帝现有二子,何皇后生大皇子刘辩,王美人生二皇子刘协。灵帝因王美人之故宠爱刘协,本欲废长立幼,其设立西园八尉之举本意就在于此。但此时病重难保,见何进率众逼宫只得装聋作哑不答,待何进出宫,却又暗命蹇硕见机除去何进,拥立刘协为帝。
蹇硕虽然奉了上命,心下依旧怀疑不安,遂亲自写书与中常侍赵忠道:“大将军何进兄弟执政专权,现与天下党人谋划诛杀先帝左右,欲消灭我等,只因我统领禁兵,故犹豫不决。现应把上阁关闭,急捕杀之。”赵忠得书,却与中常侍郭胜商议。那郭胜本与何进同郡,于是劝赵忠不依蹇硕计策,且把蹇硕书信偷偷交给何进。何进得信,急使黄门令逮捕蹇硕,将其斩杀,自己统率其兵。自此之后,西园八尉的实际兵权已大半落入何进手中,灵帝虽有耳闻,却已无力回天。
转过年来春天,灵帝病体转重,堪堪不支。灵帝之母董太后深怕何氏一族得势,趁着刘辩不在宫中,尝劝灵帝立刘协为太子。灵帝因怀念王美人之故,心中亦偏爱刘协,欲立之为储,只为大将军何进权重,怕变生肘腋,难以决断。当时宫中遂分两派,何后与国舅何进欲立刘辩,中常侍张让及董太后欲立刘协,明争暗斗,已然势成水火。何皇后已知情况紧急,连忙派人请玄都观史子眇进宫,询问皇子刘辩近况,委其随时送皇子进宫,做好继承皇位的准备。史子眇也已算出灵帝大限将至,即刻奉命,辞别皇后回至玄都观。连夜写了两封手书,派出大弟子臧霸快马到襄阳水镜庄上,分别寄给师叔司马徽及弟子胡车儿,催请史侯启程返京。臧霸得了师父之命,即刻登程而去。
且说那臧霸又名奴寇,字宣高,泰山郡华县人。其父名叫臧戒,为县里的狱掾,生性耿直据守律法不畏权暴。一次,县中有恶徒当街杀人,被捕入监,正该臧戒当值羁押,只待问明罪状后申报省府秋后问斩。不料太守受了恶徒家人钱财,兼且其家属进京买通中常侍蹇硕,蹇硕一纸手书到府,知府即叛恶徒乃系斗殴误伤人命,欲私行卖放。那恶徒得了家人口信,在狱中愈发猖狂,肆意将狱卒人等言语挑逗凌辱。臧戒不忿,仗胸中一时义气,就在狱中将凶犯刺杀,提人头上公堂领罪。太守大怒,令人收押臧戒在衙,苦打了一顿,强行画了供词,钉了二十斤长枷,准备次日将其押送郡府备罪。臧霸时年十八岁,获悉父亲被押送泰山府郡,遂召集家中食客十数人,前往华县西山官道埋伏,半路上将父亲救出,并杀死亲自押送的太守。当时押送役卒百余人,惧怕臧霸健勇皆避而窜逃,竟无一人敢掠其锋芒。经此事迹,臧霸的孝烈勇名遍闻乡野, 此后与父亲逃亡东海郡,混迹于渔民之间。
后逢黄巾之乱,臧霸从属徐州牧陶谦破贼,因有军功赦罪,并拜为骑都尉。再后因朝廷下诏考核沙汰因军功授职官吏,那臧霸无钱贿赂督邮,受到逼勒,就走了刘备的路子,将督邮及其人役打得屁滚尿流。臧霸知道此事不了,又恐连累了陶谦大人,遂自行投首到京城有司领罪。 有司问明罪状,依律问了斩刑,因臧霸身为武官,遂将情状申报大将军府,待回复批文到了即可行刑。大将军何进见了呈文,忽然来了兴致,命将人犯提到将军府亲审。何进见臧霸雄壮不屈气概非凡,又兼那被臧霸殴打过的督邮因他事已被革职,遂即卖个人情,将臧霸当场释放,并命其到城外玄都观拜史道长为师,实为护卫皇子刘辩。史子眇见臧霸是个可教之材,遂于十年间悉心**,终致武艺大成。
前言叙过。且说臧霸揣了师父手书,星夜兼程直到襄阳郡南漳县水镜庄园,见到水镜先生,呈递书信说明来意。水镜先生得书,细细看了,即命家人到山上白马洞唤来史侯少爷,一并收拾个人用物行李下山,家人应声出庄去了。臧霸方欲以师门之礼重新拜见师祖,却见座中还有两人,遂有些沉吟难决。
司马徽笑道:“臧霸不需沉吟猜疑,此二位却非旁人。”手指坐在左首的老者:“此位即是你师父的好友,又是大破黄巾之卢植尚书的刎颈之交,名满天下的原东观校书议郎蔡邕大人。今日也是来践你师父十年之约,要送史侯进京。”又指右首座间的束发青年,作道家装扮者,“此位乃颖川徐庶,字元直,不但学识非凡,且剑术精通,大有侠义之风,是我忘年挚友,你可以晚辈之礼见过。”
臧霸惊喜非常,向二人倒地跪拜:“小子粗陋无文,今日得见高贤,幸何如之。”蔡邕、徐庶见臧霸英雄气概,不敢小视,各自离座还礼。水镜先生大喜,令家人整治酒饭,众人依次落座。稍倾,家人引领史侯和胡车儿到来,先拜见师尊司马徽,再与蔡邕徐庶臧霸见礼。水镜指着臧霸对胡车儿笑道:“胡车儿,你跟我十年,倒沾了一个大大的便宜。实论起来,你的武艺是我所授,臧霸的枪法却是我师侄史子眇所传,臧霸还要称你师叔。”胡车儿笑道:“不敢。臧将军曾任徐州骑都尉,胡车儿只是草莽白身,怎敢僭越?出得本门,当以兄弟相论。”臧霸坚持以晚辈之礼拜见,胡车儿扭泥不受,赶忙大礼相还,众人皆笑。
蔡邕见那史侯意气风发神光内敛,已全不是当年四岁稚童模样,不由心下大慰,慨叹道:“史侯跟随水镜先生,十年**錾金琢玉,已然气度恢宏迥异常人。水镜兄穷尽精力呕心沥血,造就一代圣主,此乃汉室大幸,请受蔡邕敬酒三杯。”水镜先生道:“议郎大人为了汉室天下,冒死弹劾阉宦罢官,一路遭人追杀之际还甘冒奇险,将史侯不远千里送来我庄,这才是大义凛然,令山人敬佩不已。十年过矣,议郎不忘旧约,如期前来赴会,更是信义之士,虽古之侠士不及。本门承六祖张良先师之瞩,以共扶汉室为本分,不敢受议郎大人之敬。”当夜群雄毕集水镜山庄,宾主尽欢而散。
次日一早,蔡邕向水镜先生请辞,护卫史侯上路。水镜将史侯请入密室,肃容嘱道:“此次你师父遣臧霸接你回京,定是皇帝病危,宫中将生夺位大变。我闻朝廷大权尽操于你亲舅大将军何进之手,必定是要立你为帝;而你父皇偏爱刘协,十常侍秉承上意,定全力主张拥立刘协。而今汉室倾危,大乱之兆已显,无论你与刘协何人得立,都将为权宦所挟,不得自由,甚至稍露锋芒即有废立之虞,性命之险。你此次回宫,只须记住八字:‘藏锋露拙,待时而飞’可也。后至危不可解之时,休忘白龙洞中通蜀秘道,切记切记。”史侯拜而受教,从此改回本名刘辩,出门上马而行。徐庶见蔡邕等人去了,也要告辞,被水镜款留不放,二人常居白马洞中参研天地之变、兵法机要不提。
祭邕一行离开襄阳,一路向北进发,直奔京都洛阳。情景恍如十年之前,蔡邕与刘辩同乘一车,家眷及行李车辆随后。只是老家人蔡福已于三年前患病而亡,车旁护卫从人换了蔡七、胡车儿和臧霸。皇子刘辩依晰见到往日途中玩伴蔡琰,见其已是亭亭玉立,炯非当年黄发垂髫模样。蔡妻何氏早知皇子身份,于广众之下又不能以君臣大礼相见,领女儿蔡琰遥遥万福,就登车就驾不再抛头露面。刘辩心中对蔡琰念念不已,却又怕蔡邕看透心思,只好强作镇定,一路落落寡言少语。蔡邕只道他离开水镜先生不免难舍,哪里知道他心中所想?当晚到了宛城,众人寻找馆驿宿歇,一夜无话。
次日清晨,蔡邕聚集众人,单独吩咐胡车儿道:“此去洛阳不足五百里,一路平坦,只需三五日即达。老夫当年罢官且遭权阉追杀,若同尔等同往洛阳,一旦被阉党侦知,不免平地生波,且连累皇子。老夫本来担心皇子一路安全,现有臧霸来接,他有万夫之勇,又有你相助,我无忧矣。咱们就此分道别过,他日有缘相会,你当尽力护卫皇子到京,其功不小,一路珍重。”胡车儿心中惊愕,转思议郎大人言之有理,遂问道:“可惜与大人相处何短,相别何急,不能朝夕台前奉教。不知大人要去何处安身,何时再能相见?”
蔡邕道:“老夫在江南隐居十余年,广交山林逸士,以后定能为皇子所用,以赴共扶汉室之大业。今有老友有十余年未见,官居泰山郡丞,覆姓诸葛,单字珪,字君贡,乃琅琊郡阳都县望族,其先祖诸葛丰元帝时曾任司隶校尉,世为汉臣。老夫前去依附诸葛君贡,且有大事相商,你不必挂念。”胡车儿听了,不便再问,遂同臧霸奉命拜别。蔡邕又对刘辩叮嘱数语,刘辩一一允诺,不忍猝别,不禁两腮泪下。蔡邕深知朝廷内部之争已到剑拔弩张之际,预料皇子刘辩此去凶险万分,也不说破,当下分了自己的轿车赠予刘辩,即令胡车儿和臧霸护卫皇子先行,自命仆从收拾车仗,径向泰山郡进发。
刘辩别了师父蔡邕,在臧霸和胡车卫护之下向北而行。走了不足三里,将至宛城北门,听得后面马蹄声响,却是蔡七赶来,上前约住车辆。胡车儿掀开车帘,蔡七呈上一个锦盒,躬身向刘辩道:“只因皇子走的慌促,小姐未曾与皇子话别,甚是悲伤。今命小人以锦盒相赠,愿皇子平安终世,得其所愿。”说毕,飞身上马往来路去了。皇子令车驾继续前行,自车中打开锦盒看时,却是用绢丝细细织就的一个同心结儿,翠红相间,鲜艳欲滴。刘辩捧着同心结,想着是蔡琰小姐亲手所织,不由心驰神往,想起当年千里同行今日相见无期,不由百感交集,一时痴绝。
却说蔡邕自领妻女家仆车仗出了东门,直奔兖州泰山郡,拜见泰山郡丞诸葛珪。诸葛珪见蔡议郎光降,不由大喜过望,因妻子已故,遂命二子出拜。长子诸葛瑾,字子瑜,年方十七岁,少时曾游览洛阳,博览《诗经》、《尚书》、《左氏春秋》。生母去世之时,诸葛瑾在守孝期间一切行止合乎礼节,其后侍奉继母也恭敬谨慎,甚得一郡之人夸赞。次子诸葛均年方十岁,随兄长习学六经,已颇见少年老成。诸葛珪另有一弟,名诸葛玄,由袁术表奏授为豫章太守,现在江东豫章郡任所供职。
二人相见已毕,诸葛珪遂问蔡议郎今从何来。蔡邕将当年遭中常侍曹节陷害追杀,携家小避居江南吴会十年之事说了,皇子刘辩的事情则隐去不提。诸葛珪大喜,遂在府院邻近选了一块地皮,起造房屋供蔡邕一家居住。蔡邕大喜,且手中薄有余财,一应工匠支出都不肯让诸葛珪费心。自此蔡邕一家在泰山郡居住,按下不提。
却说刘辩在胡车儿和臧霸二人护送之下,不日来到洛阳,先到玄都观拜见尊师史子眇道长。史子眇令臧霸夤夜到大将军府,请何进前来玄都观中密议,遂将胡车儿和臧霸人二推荐于何进,充作宫廷侍卫,不离皇子刘辩左右,以备朝夕保护,无使有失。何进应诺,瞩二人不得自己将令,只保皇子安全,万事不得自专,轻举妄动则斩。胡臧二人领命,当夜即在何进安排下秘密进宫,拜见何后,随侍刘辩左右不离。何后见儿子平安回宫,不由大喜,当即安排于宫中别院住了,胡臧二人在宫外校尉所当值,随叫随到。
中平六年夏四月,灵帝病笃,立嗣之事愈加迫在眉睫。何进急令袁绍连夜率兵回归京师,并召何颙、荀攸、郑泰等大臣三十余员,商讨欲尽诛宦官。正踌躇未决之间,宫内使命已至,声称灵帝已经驾崩,宣何进速速入宫,商定嗣君大事。天使前脚离府,厅内已是一片慌乱,众人议论不一。何进遂向诸大臣问计,群臣大半声言此时十常侍定然张网以待,岂可自投虎口,当派人进宫请皇后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