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罪恶往事
李八斗和姜初雪离开之后,阎老三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他轻轻地掸了掸身上的灰尘,看着那卷尘而去的车影,怪笑了声。他转身将小院铁门锁上,然后上了面包车。
半个小时后,面包车开到了黎东南的南华酒店集团。阎老三跟保安说了声“来给黎总送肉”,保安就让他的面包车进去了。
黎东南正在办公室发呆,董十八推门进来,说:“黎总,杀猪的来了。”
“阎老三?”黎东南一愣,“这时候他来干什么?”
“我看他好像受伤了。”董十八说。
“让他进来吧。”黎东南说。
董十八把阎老三带进来,然后关上门出去了。
见阎老三的脸上有几处瘀青,嘴角也有破损,衣着看起来也有些凌乱。黎东南不由得诧异道:“你这是怎么了?跟人打架了,还吃了亏?”
“吃点亏,值得。”阎老三说。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别给我卖关子。”黎东南有些急。
最近正值多事之秋,一个无形的杀手就在暗处,随时都会出手。纵使黎东南经过世事,心理素质够强,也还是乱了方寸,心中惴惴不安。
“我来送老板你一份大礼。”阎老三说着,从身上拿出一部新手机。
“大礼?”黎东南看着那部手机,“你送我手机干什么?你不会是被人打坏脑子了吧?”
“这可不是花钱能买得到的手机。”阎老三说。
“花钱买不到?”黎东南说,“你越说越扯了,少扯手机了,直接说事吧,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阎老三说:“发生的事都在这手机里呢。老板,你看看不就知道了?”
黎东南这才半信半疑地接过手机,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视频播放界面。黎东南点击播放键,看着看着不由得皱起眉头来。
“这是怎么回事,李八斗为什么对你动手?”黎东南问。
阎老三说:“没什么,大概我说话不中听,惹他生气了吧。”
“他生气了就可以打人?你干吗不还手?”黎东南气急败坏地说,“他这种人就是欠收拾,你越怕他,他越来劲。你是不是很久没杀人,变了?”
阎老三说:“老板,我记得你以前跟我说过,真正的高手要做到杀人不见血。最近发生的事太多,老板,你有点心浮气躁了吧。”
“那你也不能任他打啊!”黎东南问。
阎老三说:“我就问老板你一件事,你把这段视频复制一份拿去给李八斗的领导或者媒体,李八斗这个警察还干得了吗?”
黎东南一愣,茅塞顿开:“老三,高啊,你还真没撒谎,是给我送了一份大礼啊。我在这白山县也算一号人物了,那李八斗算个什么东西,硬是横竖找我碴儿。要不是凶马案省里都盯着,我早想法把他给做了。你确实给我送了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刀啊,李八斗完了!”
阎老三说:“他必须得完,不然我怎么会愿意像个畜生一样被他打呢?”
“很好,你这打没白挨。”黎东南说,“我没想到你竟然会玩这么阴的招数。”
阎老三说:“我没想过和他玩阴的,这件事纯属偶然。我的狗被人杀了之后,我就去弄了一套监控系统,并把监控画面远程连接到手机上,我时刻都能从手机上看到小院的动静。然而,那个杀我狗的浑蛋没有出现,倒是李八斗来了。我知道他来者不善,当时还在想他是不是拿住了我的什么把柄,后面才发现他并没有实质性的证据,又是想套我话。我就想到了我新装的监控,故意激怒了他,他果然还是嫩了点,立马就上当了……”
“很好,我已经想整这王八蛋很久了,剩下的就交给我吧。”黎东南志在必得。
“行,我等老板你的消息。”阎老三说,“只要他脱下警察那身皮,我立刻就弄死他,我已经受够他了。”
“嗯,等我消息吧。”
第二天李八斗去上班的时候,他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拿出手机一看,是厉长河打来的,当即就接了电话。
“喊上大家八点半准时到会议室来!”电话接通,厉长河说完这句话,就直接挂断了。
李八斗不由得一愣。厉长河的语气似乎比以往要严厉,直觉告诉他,应该是出什么事了。
不过是案子的事呗,李八斗也没有多想,就跟相关人员说了,八点半准时到会议室开会。
然而,让李八斗没有想到的是,这场会议是他人生中的一场风暴。
李八斗等人赶到会议室的时候,除了厉长河,刑警大队队长王三强也在。两个人都黑着一张脸。
“是要听案情汇报吗?”李八斗问。
“还听屁的案情汇报,自己卷铺盖走人吧!”厉长河突然咆哮起来。
李八斗和专案组成员一个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发生什么事了吗?干吗发这么大的火啊?”李八斗问。
“你自己看吧。”厉长河说着,打开了投影仪。
看完屏幕上播放的一段视频,李八斗一下子愣住了。
他这才明白过来,阎老三一直与他针锋相对,也曾差点和他动手,这次之所以不反抗,原来是在下套。
“这视频是阎老三提供的吗?”李八斗问。
“你别管谁给的,先解释一下怎么回事吧?”厉长河说。
李八斗当即就说了,因为他一直在暗中调查当年的诗佳遇害案,最近发现了一个疑犯,就是阎老三。然后他和姜初雪一起去调查,阎老三当时态度很恶劣,激怒了他,他才动手的。
“谁让你去调查诗佳遇害案的?”王三强也怒形于色,“案子过去那么久了,案卷都积灰了,谁让你启动案件调查的?我就说凶马案为什么一直没进展,原来你把心思都放在别的案件上去了,真是扯淡!”
李八斗争辩:“我一直在暗中调查诗佳案,但都是利用个人时间,从没有因此放松凶马案的调查。”
“都是利用个人时间?”王三强冷笑,“那你告诉我,这段视频是什么时间的?如果我没有看错,太阳还照着庄稼地呢,应该是上午吧;如果看仔细点,监控上面就有时间,是昨天上午十点多。请问,那是你的个人时间吗?”
“王队,你这话言重了吧?”李八斗说,“因为阎老三一直是凶马案里的重要疑犯,我才对他多加留意的。有天晚上我跟踪他,发现了他的车上有绳子、麻袋和胶带之类的东西,他的刀子甚至用强酸腐蚀过,再加上他尾随初雪等种种疑点,我认为他极可能就是当年杀害诗佳的那个变态。换种说法,这些年他可能一直在杀人,只是手法隐蔽了许多。对于一个如此严重危害社会治安的毒瘤,我既然知道了这种罪恶的存在,着手调查一下,也情有可原吧。”
王三强说:“我知道你回白山县刑警队的目的就是调查当年的案件,你也不止一次地提起案件重启。如今是非常时期,对专案组来说,凶马案才是重中之重。”
李八斗说:“我说了,主要还是因为阎老三就是凶马案中的疑犯,他的疑点一直没有完全解除。我们从正面找不到他的犯罪证据,既然从侧面调查有突破的可能,我自然没理由视而不见。”
“行,我不跟你说这件事了,说说你打人的事吧。”王三强问,“你身为一名刑警,在案件调查过程当中,为什么如此粗暴地对人大打出手?”
李八斗说:“我知道不该这样,但当时他的态度十分恶劣,我想他一开始就在谋划,他是故意激怒我,让我动手打他的。”
“我可以做证。”姜初雪说,“当时那个阎老三根本就不配合问话,而且言语中还有人身攻击。”
“言语中有人身攻击就可以动手吗?”王三强说,“何况视频里看得一清二楚,阎老三的情绪一直很平静,没有任何过激行为,是他李八斗突然动手的。大家都看得见他动手的过程吧,猛打猛踢,而对方只是受着,连半点反抗都没有。”
李八斗说:“行,我知道是我不对。王队,你说怎么处理吧,我认。”
“先停职吧。”王三强说。
“什么,停职?”李八斗愕然,“不至于吧?”
“是啊,就这点事,为什么要停职?”姜初雪说,“那杀猪的确实可恶,我都忍不住想揍他的!”
其余专案组成员也都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话来,觉得处理得过了,认为李八斗不会随便打人的,肯定是对方的言语过分了。责任应该是双方的,可以给予批评警告或者罚写检讨,但不至于停李八斗的职。
“还严重?”王三强说,“这已经是最轻的了,这是周局看在你破案无数,极力为你争取到的结果。要按照黎东南的意思,是直接开除你。停职还有机会翻身,要是开除,你懂的。”
“黎东南的意思?”李八斗问,“关黎东南什么事?”
王三强说:“这段视频就是黎东南拿给局长的。”
“这不很显然吗?”姜初雪说,“那个阎老三就是黎东南的人,这就是一场合谋,黎东南不想李八斗对他进行更深入的调查,所以先下手为强,用这种卑劣的手段来陷害李八斗。”
王三强说:“什么原因不重要,什么动机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事实和结果——一个重案组的刑警找一个杀猪的调查案子,三言两语不和就大打出手。黎东南给了局长两个选择:一个是警方内部处理,开除李八斗;另一个是他把视频给省新闻媒体,让他们曝光这件事。那样的话,不用我说,你们也可以想象到后果,到时候毁掉的就不只是李八斗了,整个白山警方都会很被动,明白了吗?或者你们谁能给我个更好的解决办法?”
“真是卑鄙,可恨!”姜初雪也只能骂,却没有更好的办法。
在场的都很清楚,如果真如黎东南所说,把这视频交给省新闻媒体,结果是毫无疑问的,李八斗必会被开除,甚至更严重。那样的话,白山警方也会声誉受损。
王三强说:“黎东南说得很大度了,他在白山生活,顾全白山警方的面子,所以才会选择先找局长内部解决。局长也已经努力为你争取宽大处理了。”
“好吧,我认栽。”李八斗说,“我一直盯着阎老三和黎东南,他们恨我也理所当然,我被他们阴了,只能怪自己大意了。”
“你还知道是自己大意了?”王三强说,“身为一名刑警,做事怎么可以如此莽撞?你还说你一直盯着他,那怎么不知道他那里装了监控?”
李八斗说:“他那里以前是没装监控的,肯定是新装的。而且,诗佳的案子在我心里压了很多年。我对那个凶手的恨也让我情绪化了,加上他当时故意挑衅我,我后来意识到有些不对劲,可没想到是这一招。”
“行了,等下把所有凶马案的线索移交给我,自己好好反思去吧。”厉长河说。
包古愤愤不平起来:“有斗哥在,凶马案的案情进展都不乐观,现在斗哥走了,这案子咱们怎么破啊,咱们这是要被罪犯打败了吗?”
王三强说:“周局已经跟省厅联系了,马上派专家过来协助破案。”
“专家?”包古说,“一些纸上谈兵的家伙,给点钱,买几篇论文,评高点职称,然后就是专家了,真指望他们能干出什么事吗?”
“说什么呢!”王三强怒起来,“你是警察,说话注意点分寸,别跟一般人一样张口就来,祸从口出的道理,不懂吗?而且,就算有你说的那种专家,就能否定所有的专家吗?你就没见过做出了很多贡献的专家吗?”
“行了,不要纠结这些了,我去收拾东西了。”李八斗说完,转身走出了会议室。
李八斗将所有案件资料都交给了厉长河,收拾好东西打算离开。专案组的同事都愤慨不已,他们求厉长河帮李八斗说说情。
“你们还不明白吗?”厉长河说,“是八斗在调查过程中惹怒了黎东南,是黎东南玩了花招,不是警方想这样。事情变成这样,也是无奈之举,这还是局长极力斡旋的结果,不然情况会更糟。”
“黎东南这个王八蛋,简直坏成渣了。”包古骂。
“骂有什么用?”厉长河说,“有本事找出他的罪证,将他绳之以法,什么都解决了。”
“斗哥,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找出黎东南的罪证,帮你报仇雪恨。”包古掷地有声地说。
“谢谢了。”李八斗故作轻松地一笑,“我都栽他手里了,你哪里是他的对手,再说,我也不会这么认输的,报仇的事还是我自己来吧。”
“你都停职了,还怎么报仇?”包古说。
“李八斗,你可别乱来啊。”厉长河警告道,“你是懂法律的人,不要做蠢事毁了自己。”
“吃一堑长一智。厉队,你就放心吧。我先走了啊,各位后会有期。”李八斗说完,转身离开了。
李八斗正走着,姜初雪跟了上来,拦住了他。
他从她眼里看到了一丝失落,笑了笑:“也不是个什么事,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还想和你一起好好把凶马案破了呢,本来满怀**和希望的,没想……”姜初雪说不下去了,没人懂得她心里的那种难过。
这些时间以来,李八斗已远不只是和她并肩战斗的同事,还是那种可以装在心里、分开就会想念、想念起来会感到幸福的人。
“那就等我回来吧。”李八斗说,“我相信我还会回来的。”
“你是不是有什么计划了?”姜初雪问。
“计划?”李八斗说,“慢慢想吧,也不急。凶马案以来,我还没有歇过,感觉很累了,正好休息一下。”
“你装!”姜初雪说,“我还不知道你,给过你的案子如果没破,你永远都睡不着。”
“看不出来,你很了解我啊。”
“那当然,我可是有火眼金睛的。”
“火眼金睛?”李八斗说,“那你是怎么把我看成一个偷窥狂,见我就恶言厉色的?”
“还提?”姜初雪瞪着一双大眼睛,“那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我却时常怀念呢。”李八斗故意逗她,“长这么大,那可是我第一次看见女孩子洗澡。”
“你!”姜初雪气得直骂,“无耻!”
不过,她并没有真生气。要是别人,她说不定直接动上手了。可这话从李八斗口中说出来,她竟觉得心里有些波动。
“我也从没说过自己是好人吧,好了,有机会再见吧,我得好好去补个觉了。”李八斗说完就离开了。
“有什么想法跟我说啊,我会随时帮你的。”姜初雪对着李八斗的背影喊道。
一瞬间,姜初雪感到心里空落落的。其实,她知道两个人还会再见,不过不能像之前那样天天见面了。
又一天上午十点,阎老三搭着椅子在自己的小院门口安静地坐着,像是在等待某样东西,又像是在回忆过去。
自从他的狗被杀之后,他的生活似乎一下子被打乱了。他不需要每天喂它吃新鲜的骨头,也不再每天都杀猪。他已经有好几天没去菜市场卖肉了。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迅速拿出手机,确定是黎东南打来的,当即接了电话。
“还有肉吗,给我送点过来吧。”
“有的。黎总,你要多少?”
“两三斤就行了,要半肥半廋的五花肉。”
“行,一会儿就给你送去。”
挂断电话,阎老三嘴角露出了一丝阴笑,他把椅子提进了院里,然后开着面包车出门了。
四十分钟后,他带着从菜市场买的几斤肉赶到了黎东南那里。
“你还真带肉来了?”黎东南说,“我不过是怕电话被监听,找个理由喊你来。”
“做戏嘛,当然得做认真点。”
“倒也没什么。”黎东南说,“反正那个李八斗早就知道了我们不一般的关系。只要他找不到证据,又能拿我们怎样呢?”
“放心吧,他永远都不可能拿到我的证据。”阎老三说,“他始终嫩了点。”
“是的,我也认为他没什么机会了。”
“已经有结果了吗?”
“结果不是很理想,只是停职,不是开除。警方还是想护着他,毕竟他还是有些破案才能的。我也不能太过坚持,不给警方面子。”
“那也无所谓。”阎老三说,“官方手段不过是给他点教训。彻底了结他,还得让我来才行。”
“我就是想告诉你不要急于动手。”黎东南说,“如果我们刚用视频让他停职,接着他就被干掉了,我们的嫌疑会很大。等这事过去一阵了,再好好合计吧。”
“没什么关系,我不会给警方留下证据。”
“这事不能着急,再说,让他多活几天,也不影响我们,多花点时间谋划,不是更好吗?”
“行,那就多过段时间再说吧。”阎老三最后还是同意了。
“对了,杀你的狗和杀了哑巴丢你门口的人找到了。”
“是吗?”阎老三脸皮一颤,眼神锋芒毕露,“是谁?”
“叫夏长生,是夏东海的弟弟。”
“夏东海的弟弟?”阎老三不解,“他干吗要针对我?”
黎东南将夏长生说过的话告诉了阎老三,阎老三听完,骂道:“这狗东西,老子要剁了他!”
“你先别乱来。”黎东南说,“现在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就是把那个真正操控凶马的凶手找出来。”
“我说过,谁杀了我的狗,我就会让他死得很惨。”
“我不会阻止你杀他,但不是现在。”黎东南说,“何况他现在还捏着我的软肋。”
阎老三没深究黎东南说的软肋是什么,而是问道:“他到底是干什么的,好像有些本事?”
“应该是受过专业训练的雇佣兵、杀手之类的吧,确实有本事,跟十八有一拼。”
阎老三咬牙道:“管他什么本事,我都能把他当只小鸡捏死!”
“不急。”黎东南说,“只要他不是操控凶马的凶手,对我们就不会有威胁。我虽然不知道他在外干什么,但他应该不喜欢和警察打交道。”
“为什么?”
“很简单啊,他一直在暗中调查夏东海的案子,并没有去找警方问情况要线索,他甚至也害怕警方。所以,我们有的是时间跟他玩。”
“行,等老板你发话吧。”阎老三说,“不管是李八斗还是这个夏长生,只要老板一句话,我就像捏死只蚂蚁一样捏死他们!”
“你也别只惦记着这两个人,而忘了那个真正的对手,那个人才是我们现在最大的威胁。”
“我会多留意那些形迹可疑而且有身手的人。”
“可以,有情况就直接来找我谈。”黎东南说,“反正我们的关系也无法隐瞒了,但我们永远都只是买卖肉的关系,警方没有证据,也奈何不了。”
阎老三应声去了。对于不能手刃李八斗,他心里非常不爽。心里这股杀气不发泄出来,他是舒服不了的。可李八斗不能杀,该杀谁呢?
突然,阎老三的眼睛一亮。他想起了一个人——夏天。他当即拿出手机,换上了另一张随身携带的卡。卡是之前见面时,阎老三托夏天办的。
“喂,阎叔。”夏天突然接到阎老三的电话,感觉很兴奋。
“你现在有时间吧?”阎老三开门见山。
“有,有。”夏天连声说。
阎老三问:“下午一点半在石笋山旁边的蛤蟆丘顶见,怎么样?”
“下午一点半,在蛤蟆丘顶?”夏天问,“为什么去那儿?”
“环境还好吧,安静,没人打扰,我经常一个人在那里思考人生。”
“可是,下午一点半,太阳很大,很热吧?”
“没事,你要觉得天热,就在家睡觉吧。”
“不不不,我不怕热。”夏天忙说,“那就这样,下午一点半,我在那里等阎叔你,不见不散。”
“行,到时见吧。”说完,阎老三挂了电话。
他看了下时间,已经上午十一点了,就开车回家了。回到家,他先改变了监控摄像头的位置,使其无法监控到小院和门前的道路,然后从屋里拿出了麻袋以及锄头之类的东西放到面包车上,还从屋里拿了一块车牌换上,随后驱车前往与夏天的约定地点——蛤蟆丘。
蛤蟆丘其实是山,就在石笋山旁边,但因为山不高,被当地人称为“丘”。因石笋山被开发,山周围都被打造成了旅游景点,蛤蟆丘也顺带着被开发了下。只不过石笋山游人如织,蛤蟆丘却相对冷清,因为它没有石笋山的奇观。而且,蛤蟆丘被开发得少,缺乏一些配套的旅游设施,不是很方便。
从阎老三的家到蛤蟆丘原本是要经过石笋镇的。阎老三为了躲避监控探头,选了一条绕一些的村路。而且,他对蛤蟆丘附近格外熟悉,就直接把车开到了蛤蟆丘的背面。
蛤蟆丘的两面迥然不同,正面修有爬山的路,铺了些石板,还安装了路灯,坡度相对平缓;而背面有许多悬崖峭壁,荆棘丛林,是没有路上去的。
阎老三将车停在离蛤蟆丘几百米外的一处路边,拿出一些商品促销海报之类的东西贴在车身上,接着又从车上拿下了麻袋、绳子和锄头。他将工具放进了麻袋,将麻袋固定在身上,开始攀登蛤蟆丘。
阎老三爬到一片荒地上停了下来,他抹了抹脸上的汗水,抬起头来。透过一片林荫,山顶依稀可见。他把麻袋放下,从里面取出锄头,然后在一棵树下挖了起来。
挖了十来分钟,渐渐成形的坑里竟露出了一截骨头。随着泥土被刨开,更多的骨头露了出来,有手骨、股骨,还有头骨……从骨头数量判断,绝对是很多人的尸骨!
阎老三看着那些还散发着某种异味的骨头,露出了一个怪异的笑容,然后收拾好东西继续往蛤蟆丘顶爬。
蛤蟆丘顶有个亭子,不过没有人。阎老三爬到上面,抹了把汗水,从身上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是一点。
他和夏天约的时间是一点半,料想夏天应该快到了,他就把麻袋垫在亭子边的石椅上坐下了,接着从兜里拿出一块槟榔嚼了起来。
十来分钟后,夏天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爬了上来,见阎老三坐在那里,颇感意外地说:“怎么,阎叔,你这么早就到了啊?”
“我反正没事,就来早点呗。”
“我还以为你事多,来得会比较晚呢,不然我也早点来了。”夏天说着在阎老三对面的石椅上坐下了,坐下之后,她抹了把汗水说,“好热。”
阎老三说:“很快就不热了。”
“对,最近好像要下雨。”
“你想听什么样的故事?”阎老三问。
“都可以啊。”夏天说,“只要是阎叔你的故事,我都洗耳恭听。”
“那我就跟你讲一下我的过去吧。这些过去我从没对人说过。”
“好啊好啊,谢谢阎叔。”夏天雀跃不已。
阎老三开始讲述他的故事。那时候,他还在金三角当雇佣兵,过着一种刀口舔血的生活。与他出生入死的三个兄弟,无一不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讨生活的亡命徒。他们四个经常一起执行任务,经历过一些生死一线的时刻,缔结了深厚的兄弟情。
阎老三的年龄虽然在四人中排行老三,但他的能力和经验处在四人之首。四人表面上按年龄排行,但其他三人在心里都奉阎老三为“大哥”。他们四人凭借优秀的单兵作战能力和团结协作能力,在一次又一次的任务中幸存了下来。
可是,上天不会一直眷顾任何人,何况那人还是穷凶极恶之徒。
在一次任务中,四人组中的大哥在突围时替阎老三挡了两枪,不治身亡了。逃出生天的阎老三和另外两个伙伴都感到痛心不已。四人缔结的情意有多深,幸存下来的三个人的心就有多痛。除了心痛,阎老三内心还怀有深深的自责,明明能力最强的是自己,却需要别人来保护,他宁愿当时牺牲的是自己。
然而,这只是噩梦的开始。像是遭了老天爷的报应一样,大哥死后没多久,二弟也随他去了,之后最小的四弟也撒手人寰了。能力越大,责任越大,阎老三没有承担好保护兄弟的责任,眼睁睁看着兄弟一个一个死去,他内心的痛苦和自责成倍增加。
四弟死在自己怀里那一刻,阎老三悲痛到了极点,差一点饮弹自杀。就在扣动扳机前的那一刻,阎老三想起了四弟留给世间的最后的笑容。那笑容里有留恋,也有解脱。阎老三确信那是幸福的笑容。
四弟带着这样的笑容对阎老三说:“三哥,能遇见你、大哥、二哥,能和你们出生入死、患难与共,是我这一生最开心的事。能死在你怀里,也算是老天对我的仁慈了。三哥,我们来生……还做兄弟,还有……你千万不要想不开,你不仅……不能死,更要连同我们那份一起活……活下去。我跟大哥、二哥都会保佑……保佑你的。”
阎老三听从四弟的话,选择活下去。因为只有活下去,才有机会为死去的兄弟报仇雪恨。为了不再失去,在以后的日子里,阎老三一直独来独往,训练自己变得冷血无情、麻木不仁。
但是,后来他发现单凭自己的力量,要想完成复仇大计不现实。于是,他加入了金三角一个更有势力的军阀麾下。他依旧刻意与其他人保持距离,避免与人产生羁绊,活得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杀戮机器。
军阀老大就需要这样冷酷无情、能力超群的杀人“利器”,所以阎老三很快就得到了重用。他利用军阀老大扩张势力范围的野心,逐个痛击了害死自己兄弟的那些势力。不知道是不是有兄弟在天保佑自己的缘故,阎老三每次出任务都无往不利、所向披靡。受过的最严重的一次伤不过是一道疤,不幸的是,那道疤的位置在脸上。
那次,阎老三中了埋伏,埋伏是自己痛击的几方势力联合设计的。其实当时阎老三完全可以全身而退。但他为了救一个女的,一个美丽但跟自己毫无瓜葛的女的,不惜以身犯险,再入龙潭虎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本能地就这样做了。脸上的疤就是在这期间留下的。
脸上的疤让阎老三更丑了,也更凶了。但那个女的并不嫌弃他,不仅不嫌弃他,也许是吊桥效应的缘故,还对他动心了。阎老三把女人带了回去,安排她住在自己那里,给她吃的喝的。
女人在阎老三那里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安心地生活了一段时间后,便把自己的身心都交付给了阎老三。她希望他们能够一直这样幸福地生活下去。但现实却事与愿违,因为她发现阎老三的确能带给自己安全感,但他的职业却总叫自己心惊胆战。
女人找机会跟阎老三谈了谈,阎老三表示他也厌倦了这种打打杀杀的生活,想要平平淡淡的生活。女人听了很高兴,阎老三表面上很高兴,心里却心事重重。他知道进军阀容易,想再出来就难了。
阎老三跟军阀老大提了自己的想法,军阀老大听了先是对其利诱,许诺给阎老三更多的财富,更大的房子住,但阎老三依旧坚持自己的想法。利诱不行,军阀老大就开始耍手段,甚至拿阎老三心爱的女人来威胁他,反正横竖是不愿放阎老三走。
阎老三跟心爱的女人搬进了大房子。但阎老三知道这是军阀老大为了监视和控制他所使用的手段。军阀老大频繁地派遣阎老三去执行任务,就像在疯狂压榨他的价值似的。阎老三没有发现自己每次离家执行任务时,女人看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无限的担忧,而且一次比一次更甚。
有一次,阎老三完成任务回来,听到了一些不好的传言——自己心爱的女人跟军阀老大有染。阎老三自然是不信的。这段时间,聚少离多,两人见了面分外亲近。阎老三对他们之间的感情更有自信。
亲热完,阎老三不无开心地说:“我们有希望离开这里去过平静的生活了。不知道为什么,老大这回松口了,说只要我接下来再完成三个任务,就放我们走。”
女人脸色明显变了一下,阎老三忙问:“亲爱的,怎么了?”
“没什么,刚才运动太激烈了,有点吃不消。”女人说。
阎老三也没多想,接话说:“这不好久没见了吗?”
“有多久?不是才三天吗?”女人嗔道。
阎老三说:“我对你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
女人嘴上说着“油嘴滑舌”,脸上却绽放出幸福的笑容。
之后两次阎老三完成任务回来,自己心爱的女人跟军阀老大有染的消息比之前更甚了,而且传得有鼻子有眼的。阎老三虽然信任自己的女人,但还是想当面跟她确认一下。
经过一番思想挣扎,阎老三找了个恰当的时机问出了口。他原本以为她会毫不犹豫地否认,但没想到期望落空了。他甚至捕捉到了她脸色那一瞬间微妙的变化,然后觉得这种脸色变化似曾相识。他一点没有质疑她的意思,但她却像做贼心虚似的。
女人反应激烈地说:“你变心了,你不爱我了。”
阎老三心里虽然存疑,但对女人还是连哄带抱:“我爱你啊,我最爱你了。”
“爱一个人,就要无条件地信任她。你相信我吗?不相信!你走!你走!”女人推开阎老三,一直把他推到了卧室门外。
第二天,阎老三也没告别,就紧急出发执行任务去了。这次的任务很快就完成了,比预计中提前了两天。他想着接下来自己就自由了,便兴冲冲地往回赶。
但家里发生的一幕,让阎老三愤怒到了极点。他看到军阀老大跟自己心爱的女人正在自家**缠绵。等他再回过神来时,**的两个人已经变成两具尸体了。他知道自己闯了大祸,在这方势力待不下去了,便简单收拾行李夺路而逃了。
果然不出阎老三所料,他被自己待过的军阀势力重金悬赏了,再加上之前得罪过的各方势力,他现在的处境可想而知,这几方势力肯定都想把他千刀万剐。
金三角这地方肯定是没法待了,阎老三果断选择了离开。幸亏决定下得早,路上才没遇到特别大的阻碍,后来他又几经辗转回到了家乡。
可是,那段感情却成了他心里的一道疤,就像他脸上的那道疤一样再也无法消去了,并且还在他的内心埋下了罪恶的种子。
“你真杀过人吗?”夏天惊得张大了嘴巴,神情有些紧张不安,坐着的身子不禁往外移了移。
“别怕。故事还没讲完呢,杀死心爱女人的同时,我感觉也杀死了自己。但我不后悔,谁让她背叛了我。背叛我的下场只有死路一条。”阎老三的脸色越来越可怕,他咬牙切齿地说,“不只她该死,所有背叛男人的女人都该死,所有漂亮的女人都该死。我想阻止更多的男人被伤害,于是就寻找那些看起来天真烂漫的漂亮女孩,在她们还来不及祸害男人之前杀了她们。因为越是天真的女人,越能让男人掏心掏肺地相信她;越是漂亮迷人的女人,越能让男人奋不顾身。”
“你的意思是说,你从金三角回来这边之后也杀过人,而且杀的都是天真漂亮的女孩?”夏天已吓得站起身来,一副要逃跑的架势。
阎老三一把抓住了夏天的胳膊,夏天也挣扎一边说:“你有没有想过这种可能,你心爱的女人没有背……”
这句话似乎激怒了阎老三,他厉声说:“你懂什么?不要胡说!她没背叛我,我怎么会杀她呢?该死!她该死!你也该死!”
阎老三用那只戴着手套的手捂住夏天的嘴巴,同时用另一只手从后面抵住她的头,接着两只手夹紧,用力一扭。只听得一声脆响,在夏天眼里,远方金灿灿的阳光就迅速沦为了黑暗。
做完这些,阎老三抬眼扫视了一下四周,只有静默的石头与树,阒无一人。他看了眼夏天的尸体,将其塞进了麻袋,然后用一根细绳子捆住了麻袋口。他就近折了些树枝丫,合成扫帚状,一边清理着脚印,一边顺沿爬上来的路向下滚着麻袋。
收拾好这一切,阎老三带着工具下山了。山下还像之前一样宁静。
来到车子边,阎老三又想起什么,便从手机里取出那张夏天帮他买的手机卡,用火烧掉了。他重新换上自己的手机卡,开车回到了自己的小院,继续处理剩下的痕迹。
他用水将锄头冲洗了许多遍,将刀子用硫酸腐蚀清洗,以确保不留痕迹。连穿过的鞋、戴过的手套等,他都一并烧掉了,最后用水冲掉了那些灰。
做完这一切,阎老三又搬出了那把旧得不像样的木椅子,安静地坐在小院门口。他回味着杀人埋尸的过程,觉得特别享受、惬意。那种感觉比杀猪更刺激,因为猪是不会害人的,但那种漂亮的女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