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黑夜搏杀

白山庙位于白山河下游的一座山丘上。据说在清朝时此庙香火鼎盛,新中国成立后反封建迷信,庙被砸了个稀巴烂,连神像都这儿缺一块那儿却一块的。虽然后来有些信徒找了些水泥之类的东西修葺了一番,但看起来给人一种不伦不类的感觉。

山丘下有一条公路通上来,路不宽,但足够一辆车行驶。

董十八将车开到山丘下,并没有着急往山丘上开,而是把车开到了附近的一处林子里。他将车停好,戴上手套,提了一小袋东西下了车。

来到公路边,他将手伸进袋子里,摸出了一些碎玻璃和铁钉,放在两边车轮会经过的位置,随即藏回了路边的林子里。

远处转角的地方有灯光照来,很快就看见了车头,正是那辆路虎。

董十八看着那辆越来越近的车子,心跳竟莫名地加快了。虽然他对自己的本事很自信,可这个半路杀出来的夏长生确实是个猛人,借马杀人的手段更是稀奇古怪,他也不清楚对方的实力到底有多强悍。他将裤腿拉起,拔出了插在那里的一把匕首。

车爆胎后,夏长生肯定会下车检查。这时,董十八便会从黑暗中蹿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其击杀。

剧情是这么安排的,可夏长生并没有按照董十八构思的剧情表演。车子没有继续往这边行驶,而是突然在某处停下了,车灯也熄灭了。

董十八盯着车灯熄灭的地方,眼睛慢慢地习惯了黑暗,但并未看见夏长生的人影。

董十八心想,夏长生果然是只狡猾的狐狸,他明白将车开上白山庙会很被动,所以就将车停在远处,然后不动声色地步行前往白山庙。这样一来,他便身在暗处,可以观察周遭动静,掌握一些主动权,至少不容易遭人暗算。

董十八转着眼珠,竖起一对耳朵,都没有察觉到夏长生的动静。他知道,夏长生肯定会通过隐蔽的路线到达白山庙。

有漆黑的夜和树林作掩护,董十八想半路截杀夏长生的计划便落空了。他只好加快步伐前往白山庙。他要尽量在夏长生之前抵达白山庙,要不然夏长生到了白山庙,却没见到人,很可能就会走了。

过了十来分钟,董十八赶到白山庙。白山庙就只是几间破落的房子,房前有一个百来平方米的土坝子。坝子边缘长着好几棵历经风吹雨打的大树,像是几个狰狞的巨人。

董十八观察了下环境,当即手脚并用往一棵树干稍矮但枝丫比较茂密的树上攀爬上去。这样更隐蔽,而且居高临下,便于攻击。

又过了两三分钟,坝子的另一边突然冒出一个人来。那人手一扬,一团黑影便呼啸着往董十八藏身的树上砸来。石头砸在树干上,“砰”的一声震响,使得树叶一阵急抖。

那人又接着往树上砸来两块石头,同时喊道:“下来吧,我知道你藏在上面。”

既然已经被对方发现了,董十八当即从树上跳了下来。

“你怎么知道我藏在上面?”董十八说话的同时,握着匕首的手已经用上了力,准备随时出手。

夏长生颇带讽刺地说:“夜里没风,我注意到一棵树在晃动,就知道上面藏人了。你脑子笨成这样,也好意思出来给人挖坑?”

“果然是有两把刷子的,但杀人只有脑子可不行,还得有真本事!”

话说着,两人只有几米之遥,已是很好的出手机会。董十八将那只持匕首的手扬起来,直往夏长生的颈动脉处刺去,动作快、狠、准。

可夏长生也不是省油的灯,他早有防备,眼见董十八凶猛扑来,竟不闪不躲,反而迎上前去,待距离更近时一抬手架住董十八握匕首的手臂,使那匕首悬空刺不下来,同时另一只手掌五指并拢形如利刃,直戳对方的喉管。

董十八见状,只好偏头闪躲,同时伸出脚钩向夏长生的下盘。

黑夜之中,两人见招拆招,你来我往,一时胜负难分。

缠斗间,夏长生也看准机会拔出了刀子。但两人都精通擒拿格斗术,可谓是攻防兼备,那明晃晃的刀子虽然寒光逼人,却很难刺到人。

打到后来,刀子脱手,两人便赤手空拳地对决。两人缠抱着,不知道在地上打了多少个滚。

也许是老天偏爱董十八一些,当他和夏长生缠抱着翻滚时,他的手突然碰到了先前掉落在地上的匕首。他的反应很快,当即松开抓住夏长生的手,就去拿那把匕首。

夏长生也意识到了,想用手把董十八的手按住。可董十八顺势将手一翻,匕首迎着夏长生的手就划了过去。夏长生防备不及挨了一下,他心知不妙,打算将董十八踹开,好拉开两人的距离。

董十八已经抢占先机,有匕首在手,怎么会让夏长生逃脱。他也不管夏长生下脚多重,只是死命将其抱紧,然后用匕首进攻。夏长生只好拼命抓住董十八的手,不让匕首落下来。

两人陷入短暂的僵持,但夏长生处于劣势,他有一只手受伤了,而且董十八压在了他的身体上方,匕首正在一寸寸地逼近他。

“不要挣扎了,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忌日。”董十八说。

“想杀我,你还不够格。”夏长生咬牙,突然一张口吐出一口口水。

事发突然,董十八也来不及闪躲,就被口水吐到了眼角的位置。他本能地闭了下眼睛,也就是这瞬息之间,夏长生拼尽全身的力量反击,将他摔到了一边,然后借势滚开,并从坝子边缘捡起一根木棒,做出防御之势。

见夏长生有所准备,董十八也就没有贸然进攻。对方的武器长些,又是高手,很难近得了身。近不了身,短兵器就发挥不了作用。两人又一次形成对峙,在防备之间寻找着进攻的机会。

董十八说:“你真够狠的,竟然杀了自己亲哥全家。”

夏长生说:“扯什么淡呢,明明是你们干的,想栽赃到我头上吗?”

“你这是做了不敢认吗?”董十八说,“一个敢把事情做得那么绝的人,不应该这么没种吧。”

“胡说八道!”夏长生说,“他是我哥,我怎么会杀他全家?”

“为什么不会?”董十八说,“你自己的亲哥不待见你,还抢你的女人。说了要跟你一辈子的女人觉得你没用,跟了你亲哥。这仇恨还不够吗?你当年消失的时候不是也说了,有天会回来杀他吗?”

“别玩栽赃嫁祸这一套了。”夏长生说,“我都已经知道了,是黎东南为了利益下的手,竟然想赖到我头上。”

“你都已经知道了是什么意思?你知道什么了?”

“吴国晋被杀之前,在一份U盘里说了夏家血案的真相,而且也留下了黎东南的犯罪证据。你们以为杀了我就能万事大吉?我死了,证据就会被送给警方。我明知道这是圈套,还敢过来,就是因为我知道我能拉到垫背的!”

“什么,吴国晋在U盘里留了证据?”董十八不由得吃了一惊。

“不然我为什么会去杀黎东南?!”

“你的意思是,你得到了吴国晋留下的一份证据,知道是黎总杀害了夏东海一家,所以才去找黎总报仇?”

“你还不傻,听明白了我的意思。”

“你这锅甩得很牵强啊。”董十八说,“你和夏东海虽是兄弟,却反目成仇。你本想杀他除之而后快,若是知道他被黎总杀了,不应该感激涕零吗?为何反要杀黎总为兄报仇?”

“你不懂。”夏长生说,“我跟夏东海有仇,我可以杀他,但别人不可以。你以为我卧薪尝胆这么多年是为了什么,就是想亲手杀他。而且,如果黎东南只是杀了夏东海,我或许不会与他计较,因为夏东海该死。可黎东南不该杀了夏东海的老婆孩子,你懂了吗?所以,夏家的仇还得我亲手来报!”

“等等,你是说真的,夏东海一家不是你杀的?”

“我都说了我有黎东南的罪证。今天晚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还跟我装什么蒜!是你们做的,就干脆地承认。”

“如果我告诉你夏东海一家的死根本就不是黎总干的,黎总也在找凶手呢?”

“你要这么说,我只能认为你们是怕了我,所以不敢承认。或者是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不要让我觉得太可笑。”

“夏东海和吴国晋每年都会分钱给黎总,且不说他讲不讲义气,单从利益的层面看,他也绝不会为了一点小小的不愉快断送自己的财路。况且,夏东海和吴国晋死了,无论是政府还是谁接手他们的生意,黎总都别指望能像原来那样完美地掌控了。显然,黎总不会做出这么愚蠢的事。”

“真不是黎东南干的?”夏长生似乎被说动了。

“我说了,我们也一直在找凶手。你和警方一样都被吴国晋的一面之词误导了。”

“那个杀猪的是黎东南的人吧。”夏长生说,“我在一份监控记录里看见他出现在夏家的案发现场,而且行为很可疑,这你怎么解释?”

“这件事情我知道。”董十八说,“就是夏家血案之后,黎总让他去了解下情况,让他查找凶手,好替海哥报仇。结果,他也被警方盯上了。你想想,要是他干的,他都杀完人了,还回现场去干什么呢?”

“如果不是黎东南干的,那会是谁?”

“黎总认为最大的嫌疑人就是你,因为你的动机最充分。而且,你消失了这么多年突然又出现在白山,刚好这期间又发生了这么多事。我倒想听听你的解释。”

“我这次回来的确是打算杀了夏东海泄愤,但我不会杀女人和孩子,更何况,是我喜欢的女人,是我夏家的孩子,他们都是无辜的。当初美娟只是迫于夏东海的**威,是为了保护我,才委身于夏东海的。夏东海跟她说,如果不跟他在一起,他就会杀了我。”

“这么说来,真不是你干的了。”

董十八把刀子收起来,从身上摸出手机,发现拿错了,又放回身上,从另外的兜里摸出了另一部手机。这部新手机和新号码是为了避开警察监听而准备的。

董十八拨了个号码出去,电话很快接通,董十八问:“城哥,你还在那里吗?”

那边回了句:“嗯,还在,情况顺利吗?”

董十八说:“还行,你把电话给黎总下吧。”

“喂,什么情况?”黎东南问。

董十八说:“他说,海哥的事不是他干的。”

“他说?”黎东南问,“他说的你就信吗?”

董十八说:“我觉得他说得有道理。”

当下,董十八就把夏长生的话跟黎东南说了。夏长生确实是回来杀夏东海的,但被人捷足先登了。而夜袭黎东南的别墅,是因为吴国晋留下的一份证据以及之前阎老三的可疑行为,让他认定黎东南是案件的幕后主使。

听完后,黎东南问:“你现在跟他在一起吗?”

“是的。”

“那你带他来我别墅,我和他聊聊。”

“行。”

挂断电话,董十八跟夏长生说了黎东南的意思。

“黎东南要跟我聊?”夏长生问,“聊什么?”

“我觉得黎总想更细致地确定一下事情是不是你干的吧。如果真不是你干的,你也在找背后的凶手,那我们的目的就一样了,我们可以交流已知的信息,携手合作把真凶找出来。”

“行,我跟你去会会黎东南,看他能玩出什么花样。你打个电话给他,让他提前准备一些医用酒精、纱布等医药用具,我去那里处理下伤口。”

董十八没有拒绝,按照夏长生说的做了。

夏长生将自己手上的伤先简单处理了下,就和董十八一起前往黎东南的别墅了。

夏长生处理好伤口,和黎东南相对而坐,董十八还亲自给他倒了茶。

黎东南一脸慈祥的笑容,就像一位友善的邻家大爷。他的这种平易近人让夏长生颇感意外。

“东海和我说过你们的事,他说后来他还挺内疚的,觉得那时年轻不懂事,把事做得绝了点。”黎东南以拉家常的方式开始了交谈。

“他那种人会内疚?”夏长生一脸鄙夷,“自私、自大,还没有人性,他的惨死是我早就预见的,可惜没死在我手上。”

“人都死了,事情就翻篇吧。那晚你潜入我的别墅打算杀我,真的不是因为我跟是他一伙的,而是替他报仇?”

“他跟谁一伙跟我有什么关系,他能混到独当一面,他的狐朋狗友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我还能都杀了吗?”夏长生说,“我得更正一点,我来杀你不是为了替他报仇,而是替美娟和夏家的孩子报仇。就算有再大的仇,也不应该用那么残忍的手段将一个女人和孩子杀死。这才是让我愤怒和复仇的根本所在!”

“嗯,确实,”黎东南说,“江湖上的规矩,有仇约架,祸不及家人。这么做确实没有人性。”

“夏东海跟谁结过仇吗?”夏长生问。

黎东南说:“他结的仇可就太多了,我也差不多都知道。之前还把一个几岁的孩子给打聋了,把人家大人开的店也砸了,逼得人家都消失了。问题是,跟他结仇的那些人都不够格来做这些事,他们不仅自己没那个本事,也没财力找帮手。白山县最牛的人都在我身边,我实在是想不出哪个人有这样的本事。”

“先不说夏东海了,吴国晋的死应该与你有关吧?”

“实话跟你说吧,我知道他匿名举报我后,担心有更多的秘密被警方知道,确实有杀他灭口的想法。我当时就是让十八去做这件事,可是,他到那里的时候,吴国晋已经被杀了,而且警方说过的那匹凶马正从屋里出来。”

“又是马干的?”夏长生看着董十八,“当时具体是什么情况?”

董十八说:“我当时正走到吴国晋情妇家门口,一听见开门声,就赶紧躲起来了。我看见了那匹从屋里出来的马,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情况,就想藏在暗处看个究竟。可是一直没看到屋里有人出来,也没听到其他动静,马下楼后,我也下楼了。没想到马下楼后,遇到了一个警察,那警察喊了声凶马,就把马吓跑了。趁警察追凶马的时候,我赶紧离开了。”

“真这么神奇,是一匹马杀的人?”夏长生仍一脸不信。

“确实神奇。”董十八说,“若不是亲眼所见,我也不信。亲眼见了,我都还在想那可能是一匹假马。直到它被那个叫李八斗的警察追,展现出来的箭一般的速度和急促有力的蹄声,我才确信它的确是一匹货真价实的马。”

“那真是邪门了,一匹马为什么要杀夏东海一家和吴国晋呢?”夏长生问。

“确实邪门。”黎东南说,“接手这个案子的刑警对这个案子同样了无头绪。他们认为我既有动机又有实力,可我清楚如果他们一直这样认为,永远都会一无所获。”

“那你们这边也是什么线索都没有吗?”夏长生问。

“没有。”黎东南刚摇完头,立马又想起来,“哦,应该说有一点方向。”

“什么方向?”夏长生问。

黎东南说:“那匹杀人的马跟我之前饲养的一匹马非常相像。国晋被杀的那天晚上,我的马神奇地被人偷走了。警察在一个村子里发现了马的尸体,还证实了马是在国晋死亡第二天夜里一点左右被杀害的。而且,死状和东海、国晋一样,都是头被砸得稀巴烂。”

“还有这样的事?”夏长生问。

黎东南说:“所以我认为凶手在针对我,针对和我一起的兄弟。”

“对了,我想起了一件事。”夏长生问,“你和夏东海以及吴国晋是结拜兄弟吧。”

“你怎么知道?”黎东南眉头一皱。

夏长生说:“吴国晋在他的U盘里说了。”

黎东南脸色一变:“他真留了U盘,都说了些什么?”

夏长生说:“长话短说,就是如果他死了,就是你干的。”

“你怎么知道这个U盘的?”黎东南问。

夏长生说:“我一直在查夏东海的社会背景以便找出凶手,然后就查到了他和吴国晋的关系。有天晚上,我潜入吴国晋家,看见他老婆很小心地从保险柜里拿出那个U盘,插到电脑上想看,纠结到最后还是放了回去。我意识到那东西很重要,就偷走了。”

“看来真是人心难测啊。”黎东南叹息一声,“我帮他打造了一个庞大的煤炭帝国,坐享富贵,他却在背后跟我玩刀子。幸好老天帮我,被你捷足先登拿到了。要是落到警方手里,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能把东西给我吗?”

夏长生摇头道:“恐怕不能。”

“为什么?”黎东南的脸色变了下。

夏长生说:“眼下你说的、我说的都不可全信,局势还未完全明了之前,我总得为自己留点筹码吧。你也是道上的狠人,知道出来混的不会轻易拿身家性命相信别人,总得有个过程。”

“可是,你一个消失了很多年的人,如今悄悄进了我的别墅,就算你死在这里,警方也不会知道的。你觉得呢?”

“呵呵。”夏长生笑道,“我敢走进这里,自然早有准备。我若死在这里,就会有人替我把东西交给警察。你也是一方大佬,难道以为我这种在刀口上舔血的人会把那种东西随身带着或放在寻常之处吗?”

“你到底想怎样?”黎东南问。

“很简单。”夏长生说,“找出夏家血案的凶手,洗脱你的嫌疑之后,我就会离开这个城市,把那玩意儿还给你,毕竟我带着它也没什么用。在此之前,你最好得保佑我不要出事,因为我一出事,那东西就到警察手里了。”

“是个狠人啊,竟然想捏着我黎东南的喉咙!”

“人在江湖,总得会几招不是?”

“还有两个问题,我想你会坦白地告诉我吧。”

“什么问题?”

“阎老三的狗是你杀的吗?”

夏长生略微迟疑了一下,还是点头:“是的,我发现了他的可疑,也看出了他的本事,以为夏家血案是他干的,所以想到他屋里找些线索。他的狗妨碍我办事,只能杀了。”

“那个哑巴呢?”黎东南问,“也是你干的吗?目的何在?是为了陷害阎老三吗?仅仅在他门口丢一具尸体,也蒙不了警察吧?”

“你会跟人说你杀了人和为什么杀人吗?”夏长生反问了一句。

“我懂了。”黎东南说,“我给你个号码,我们保持沟通。希望能早点把那个藏在背后的凶手找出来。”

夏长生记下了黎东南告诉他的联系号码,又看了眼董十八和曹连城,转身离去。

夏长生离开后,黎东南马上变得一脸阴鸷。

“就这么让他走了吗?”董十八心有不甘。

“不然呢?”

“那东西在他手里,他就是一颗定时炸弹,随时会要我们的命。”

“你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

“他消失了这么多年回来,而且是为了杀人,不太可能跟其他人有联系。所以我觉得那个U盘要么在他车里,要么在他房里。不会像他说的那样,要是他死了,就会有人把U盘交给警察,他应该只是在吓唬我们。”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董十八不说话了,凡事总有万一。

黎东南说:“他只身回来,人生地不熟,能查出那么多事,还是有些斤两的。而且,一看他就受过专业训练,并不容易对付。目前看来,他也不是我们真正要对付的人,我们用不着和他赌这一次生死,以后有的是时间。当务之急还是得找出那个真正的凶手!”

董十八说:“真正的凶手到底是何方神圣?是如何做到让一匹马杀人的?”

“眼下我们要想的不是一个人是如何做到让一匹马杀人,而是这个人为什么会杀东海和国晋,那匹马又为什么那么像‘铁将军’,对方又为什么要偷走‘铁将军’将其杀害,接下来的计划又是什么。”说完,黎东南看向曹连城,“老二,你怎么不说话?”

曹连城说:“我在想对方为什么针对东海、国晋还有大哥你,这其中到底有什么关联。”

“应该没什么关联。”黎东南说,“虽然一直都是我在给东海和国晋平事,可我从来都没有出过面,外界也只是猜测我是他们的靠山,不可能因为他们得罪了人,连我也要一起做掉。我背后还有那么多靠山呢,他能杀得完吗?”

“倒也是。”曹连城说,“常言讲,冤有头债有主,没有直接的仇恨,很难起这样的杀心。如此处心积虑地谋划杀人,必是有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

“行了,你也先回去休息吧。”黎东南说,“好好想想,有什么办法把这个装神弄鬼的家伙给找出来。”

曹连城应声,告辞去了。

黎东南又叮嘱董十八小心看护别墅,一有风吹草动,要即刻应对。

又是一夜过去,和黎东南他们一样,警方也仍然没有任何线索。

他们出动了大批警力对郊区进行了地毯式的搜索和排查,都没有找到那个夜袭黎东南别墅的嫌疑人。当然,他们更不知道黎东南已经捷足先登找到他了,而且他并非凶马案的凶手。

李八斗在办公室一遍又一遍地翻看那些案情记录,想在里面找到哪怕蛛丝马迹的灵感,可摆在那些记录中的是没完没了的疑点。

苦思冥想之时,冷笑进来喊了声“斗哥”。

“有情况吗?”李八斗看冷笑手里拿着一张打印纸。

冷笑将那张打印纸递过去:“你之前让我调查阎老三一个月的行踪,我已经调查完了,他的车子每天到过什么地方,都在这上面了。”

“很好,辛苦了,累的话,就休息一下吧。”

李八斗接过那张纸,打开来看,没想到还真从中发现了问题。八月二十二号晚上八点半,阎老三的面包车从银环路进入了小街路北端,直到九点四十多才从另一端出来。显然,阎老三在小街路停过车。

这原本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任何人都可能在任何一条路上停车。尤其是石笋镇那种地方,交通管理比较混乱,只要是没有监控和交警的地方,很多电动车和机动车都靠边乱停。

让李八斗意识到有问题的是,小街这个地方他有些记忆。很快他就想了起来,就是之前姜初雪出事的地方,而且,时间也对得上。李八斗在脑海里将姜初雪无意间拍下的人影与阎老三戴草帽的形象比对了下,发觉两者真的很像。

李八斗心里顿时波涛汹涌,终于找到那个变态了吗?是或不是,只要去找阎老三,问他那天去那里找了谁,做了什么,就真相大白了。他不相信这次阎老三还能事先找人串供。

尽管心情激动,李八斗还是把阎老三的行踪记录都看完了,上面还记载着他去了黎东南的公司,而时间竟然是王哑巴被杀的那天。

那天李八斗去阎老三家,阎老三不在。他打了电话给阎老三,阎老三说他在外面闲逛,实际上那时候他在黎东南那里!

阎老三和黎东南之间有问题是铁板钉钉了,只是这个突破口又在哪儿呢?先不管了,还是找他把小街消失之谜弄清楚再说吧。

李八斗准备出门,姜初雪刚好进门,见他匆匆的样子,就问:“又有情况吗?”

“去找阎老三了解点事。”李八斗说。

“找阎老三?”姜初雪说,“我跟你一起去吧?”

李八斗迟疑了下,还是点头说:“走吧。”

姜初雪是那次事件中的一个主要角色,带她一起去或许会有所帮助。

两人当即驾车直奔阎老三家而去。

“找他什么事?”姜初雪问。

李八斗当即把情况跟她说了,最后总结道:“阎老三很有可能就是那天晚上尾随你的草帽男,换句话说,阎老三也极有可能是当年那个杀害诗佳的变态!

“这么说的话,还真有可能。”姜初雪说,“你不说我还没想起来,第一次见这个阎老三的时候,我就发现他看我的眼神有些怪异。”

“怎么怪异了?”李八斗问。

姜初雪说:“我也说不上来,就是让人觉得不舒服。他那样子本来就凶恶丑陋了,盯着人看时,好像要把人看穿似的,又像在细细品味某种东西一样。要不是在办案,我肯定得对他发脾气。”

李八斗说:“记得有天晚上他到镇上来,我一路跟踪他去了庙街路,还在他车上发现了绳子、胶带以及刀子,而且他的刀子还有处理过的痕迹。诸多迹象显示他很可疑,我的直觉告诉我,他很可能就是我找了很多年的那个变态!”

“是的。”姜初雪说,“你这么说的话,他的嫌疑确实很大,把他和那天晚上的草帽男对号入座,还真有那种感觉。如果真是他的话,那是不是意味着这十多年来他一直都在作案,就算每年作案一次,那也是十几次案件了,为何在白山的案卷记录里并没有系列变态杀人案的立案记录?而且,一个真正的变态不会一年只作案一起吧?从心理学的角度,他们一旦有了这种变态心理,就会对犯罪上瘾,进而频繁作案的。”

李八斗说:“很显然,他的作案方式已经升级了。”

“升级了?”姜初雪不解,“什么意思?”

李八斗说:“十多年前,他虽变态杀人,却并没有用任何手段处理尸体,所以能为警方所知。可现在,他的车上带了绳子、胶带和刀子等工具,显然是先把人绑走,再杀死,最后再将尸体秘密处理掉。警方顶多只能得到一些失踪人口信息,而不会知道是变态杀人。”

“嗯,你这么说的话,就能解释得通了。”姜初雪说,“看来,这个杀猪的比我们想象中更丑陋、更可怕啊。”

“我会让他为自己的罪行付出代价的!”李八斗咬着牙说道。

上午十点,阳光洒落在永远沉默而朴实的庄稼地里。山脚的小院却笼罩着大片阴影,因为它后面有山,侧边还有大片的竹林。

阎老三坐在小院门口,目光像被定住似的看着远方。也许是想起了什么事情,他的嘴角露出一丝怪笑,使得他那张刀疤脸显得越发怪异。

一辆警车卷起灰尘往这边颠簸而来。阎老三看向警车,他的脸皮不经意地颤动了下,眼里闪过一道锋芒,然后从兜里摸出了一块槟榔,放进嘴里嚼了起来。他察觉出来了,警车的速度似乎比之前几次要快、要急。

李八斗直接把车开到了阎老三面前,阎老三仍旧稳如泰山般坐在那里,丝毫没有受惊的样子。

李八斗下了车走到阎老三面前,眼中的烈火似乎要将阎老三烧成灰。阎老三只是懒懒地抬起眼皮来和他对视。

姜初雪跟过去,阎老三看向她,嘴角露出一丝怪笑。姜初雪感到有种说不出的恶心。

李八斗看着阎老三这表情,更是怒不可遏,但他是来追查线索的,只好努力克制着心中那股强烈的憎恶和怒火。

“我想问你件事,希望你能给我个合理的解释。”李八斗说。

“想问什么就问吧,不要那么多废话。”

李八斗真是恨不得一拳砸他脸上,然后对他拳打脚踢一顿暴揍,打得他满地找牙,可他非常清楚这样解决不了问题。

“八月二十二号晚上,八点半左右,你开车从银环路进入小街路北端,九点四十多才从南端出来。小街路全长只有两公里,你不可能行驶一个多小时。那么你告诉我,这一个多小时,你去了什么地方,干了什么?”

“有这回事吗?”阎老三眯着眼皱着眉,做出一副思考的样子,“我怎么不记得了?”

“给我仔细想,好好回答!”李八斗加重语气,同时从腰侧取下了手铐。

阎老三注意到了李八斗的动作,面皮颤抖了下,随即冷冷一笑:“恐怕想不起来了,人上了年纪,记性不好。尤其是前一阵还有人把尸体丢我门口,那之后我经常做噩梦,记性也越来越差了。你说这些芝麻绿豆的事,谁会记得?还是之前那句话,无论你对我有什么成见,想抓我,就拿证据来;没有证据,别没事找碴儿。”

“你不敢说是吧?”李八斗说,“一个人犯下的罪行是抹不去的,我可以帮你回忆下那天的事。那天你开着面包车,无意间看见了我旁边这位美女,于是你停好车,戴上草帽,悄悄地尾随在她身后,意图不轨。你好不容易找到机会迷倒了她,但在千钧一发之际,我及时出现了,你就赶紧逃跑了……你没有想到的是,她晕倒之前拍下了关键性的照片。”

听到“照片”两个字,阎老三的脸色稍微变了下,不过很快又恢复过来。这一瞬间的转变并没有逃过李八斗的双眼。李八斗更加坚定自己内心的想法了,只可惜姜初雪拍下的照片不足以指证阎老三。

如果他掌握了能指控我的关键证据,早就应该登门拜访了,不会拖这么久。这家伙应该又在诈我。

这么想着,阎老三理直气壮地说:“你这个故事编得不错,条理也清晰。既然你知道得这么清楚,为什么当时不抓我呢?过了这么久才来找我,又是几个意思?”

此话一出,李八斗沉默了好一阵。阎老三见状,完全放松下来,露出一副你奈我何的得意表情。

李八斗知道将那张照片拿出来也起不到任何作用,相反还可能遭到阎老三的嘲笑,于是转而说道:“你别太得意,我在你这一个月的行车记录里,发现了你的行踪。你想自证清白的话,只要能拿出那个时间段你在干什么的证据,证明那个人不是你就行了。”

阎老三冷笑道:“我说了,我想不起来了,你也不能证明那个人就是我,不是吗?”

“如果我没有出现,她应该会被你猥亵杀害吧,就像你之前做的那样。”

“你别想套我的话,我是不会着你的道的。”阎老三故意刺激李八斗道,“我倒是想问问,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呢?难道你妈或者你妹妹,抑或是你女朋友,被人尾随之后猥亵杀死了,你心里才产生执念了吗?”

“你想死了!”

那股压在李八斗心中的怒火瞬间爆发,他挥拳向阎老三的面部击去。

阎老三看着那拳头凶猛而来,仍坐得稳稳当当的,一副泰山崩于眼前而面不改色的样子,直到那拳头真的击打在他脸上,打得他连人带椅子一起栽倒下去。

李八斗又抬脚往他身上踩,边踩边骂:“老子今天打死你这个畜生!”

阎老三尽可能地用双手护着头部,任由李八斗一番狂风暴雨的拳打脚踢,依然没有反抗。

姜初雪站在旁边,她数次想拉住李八斗,可最终还是没有拉。她能理解李八斗心中的愤怒,也觉得阎老三确实可恨。

李八斗在猛打了一番后还是住手了。他意识到有些不对劲,阎老三是个狠人,也数次与他针锋相对,为什么不还手?

李八斗又踹了阎老三一脚,问:“你不是很厉害吗?爬起来啊,跟我打啊,得跟孙子一样干什么?”

阎老三慢条斯理地抹了抹嘴角,看见了沾在手上的血。他把血吐了一口出来,抬起眼睛看着李八斗,脸上露出一种怪笑:“杀人有很多种方式,其中有一种叫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你还嫩,你不会明白的。”

“少跟我扯那些有用没用的,你八月二十二号晚上进小街路后去了哪里,干了什么?”

“就在那路边街角吹了下风,什么都没干。怎么,你要把我抓回去严刑逼供、屈打成招吗?”阎老三问。

“你以为我不敢?”李八斗咬着牙。

“就算你敢,又能怎样?我熟悉你们的那套把戏,我不会配合你的,你什么线索都得不到。再说了,就算你栽赃的所有罪名,我都给你认了又怎样?你不知道检察院和法院都是需要完整的证据链才能给人定罪吗?你没法给我定罪,抓了我还得把我放回来。”

李八斗真是肺都要气炸了,用手戳着他的鼻尖:“你放心,我会找到证据,亲手逮捕你的!”

“不会的,相信我,绝对不会的。”

姜初雪还是不甘:“怎么,不抓他回去审吗?”

“没用的。”李八斗说,“他说得对,我们拿不出证据,抓了他还得放他出来,到时候他会更得意。他和一般的罪犯不一样,他不但懂刑警办案这一套,而且有强大的心理素质,一般的审讯突破不了他。”

姜初雪问:“那我们怎么办,就这么放任他逍遥法外吗?”

“我已经打算盯死他了,他跑不掉的。”李八斗说。

“盯着没用啊,他的警惕性太高,太狡猾了,根本就盯不住。”姜初雪说,“我倒是忽然想起个办法来,或许可以试试。”

“什么办法?”李八斗问。

姜初雪说:“既然他想犯案,我们不妨给他制造点机会。”

“制造点机会?”李八斗心中一动,“你的意思是,给他下饵?”

“没错。”姜初雪说,“我们好好研究一下他的作案对象,然后在警察内部物色合适的人选作为诱饵,只要他上钩了,再狡辩也没用了。”

“嗯,”李八斗若有所思地点头,“是可以好好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