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杀不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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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这么把简昔放走了?老大,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刚才董局的脸色你不是没看到吧,他看起来很不满意。”洛波说。

“好吧,我的原则是,宁可漏走一千,不能抓错一个。我心里有数,放心吧。”萧景说。

“可是,我有种竹篮打水一场空的感觉。”洛波又累又饿,软绵绵地靠在椅子上。

从早上知道命案开始,他就马不停蹄地忙到现在。先是去查池树,然后是简昔,再然后拐回头抓简昔,又去找池树,然后去杜朗那里扑了个空,又去查乔麦,接着去医院查乔麦的信息。就在刚才,从医院回来的时候,他得知萧景抓到了简昔,激动得不得了,没想到半路杀出来个池树,供出一番匪夷所思的证词,居然把简昔洗白了。

证词虽然看起来有点假,可是从两个小区分别取来的监控录相居然跟供词吻合了。

池树小区的录相显示:两点三十二分,池树从他的住所出来,五点零二分,池树回到住所。简昔小区的监控录相则显示:简昔十二点三十二分回到住处,池树两点五十五分到达简昔的小区,四点四十分离开。今天早上十点五分,简昔离开住处。

萧景把录像交给技术科验证,没有验证出修改的痕迹。其实,这个录相验证池树是否去过简昔那里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录像证明了简昔在那段时间里并未外出,因此没有作案时间。

单凭一个指纹无法证明简昔就是凶手,萧景他们只能放人了。简昔的口供当然还是要录的,口袋里关于指纹的情况与乔麦所说一致,关于简昔为何“潜逃”,简昔的说法是一个指纹会成为她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罪证,害怕被“屈打成招”,对此,萧景哭笑不得。

案子暂时卡住了。

“萝卜,你看医院的监控录相没有?”萧景问。

洛波说:“看了,跟乔麦的笔录吻合。零点差三分,路羽送乔麦回医院,之后路羽离开了医院。之后乔麦就没有再离开,至到谭牧牧死亡。”

“哦。”萧景只说了一个字,就不再理洛波了,独自思索。

洛波不甘寂寞:“老大,目前所有的线索都断了,咱们还是去查池树的前女友们吧。池树以前交过那么多女朋友,随便一个都有杀人动机啊。她们并不知道谭牧牧已经被池树甩了,相反,肯定以为谭牧牧深得池树的欢心,是她们无法跟池树重归旧好的障碍。”

萧景说:“线索都断了?一起吃宵夜的几个人都没有作案时间吗?”

洛波说:“目前看来是这样的。从监控录相看,一起吃宵夜的池树、简昔、乔麦都没有作案时间。杜朗和路羽虽然没查,但这俩人都是打酱油的。”

萧景说:“打酱油的?既然我觉得乔麦有点古怪,但没查出问题,那就查查路羽吧。”

洛波要哭了:“老大,咱能不能不越走越远啊?”

萧景说:“你不觉得奇怪吗——乔麦回国那天遇到车祸,被肇事司机送到医院之后就一直昏迷不醒。这个时候路羽在哪儿?乔麦说,她是提前回国了,所以路羽不知道她那天回来。可是,作为一对快要结婚的情侣,他们难道三天都不联系吗?就算乔麦在国外,他们也要联系吧,这年头通讯太便利了,不联系是不正常的。路羽跟乔麦联系不上,总能跟她国外的父母联系上,得知她已经回国的消息,知道她坐的是哪趟航班。那么,路羽在这三天都做了些什么?找不到一个大活人不报案么?报案的话难道还找不到一个大活人吗?”

“是啊,”洛波一跃而起,可是很快泄气了,原地坐回,“可是,这跟谭牧牧案有什么关系啊?!”

32

简昔离开刑警队的时候,看见池树站在不远处,似乎在等她。

他穿着军绿色的棉夹克,脖子上裹了一条紫色的围脖,牛仔裤显得腿又长又直。简昔走到他面前,看了他一会儿,问:“你真的去过我家?”

池树说:“真的假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把你放出来了,是吧?”

简昔一脸严肃:“你真的去过我家,是吧?”

池树不置可否,只是看着她,眼神柔和。他从来没用过这种眼神看简昔。

简昔说:“你就承认吧。如果你没去我家,监控录相里怎么会有你的影像?而且,你都知道我家里的情形,比如地板的质地和被罩的颜色。”

池树说:“前不久排练结束我送你回家的时候,不是去你家喝过一次茶嘛,当时参观了你家,包括卧室。你家里除了家具之外,窗帘床罩什么的都是紫色调的,短时间内肯定不会换风格吧。”

简昔说:“可是你居然知道……我是**的。”简昔的脸红了,天黑了,池树应该不会发现吧,她想。

池树说:“你的生日是3月16日,双鱼座吧。双鱼座的姑娘都喜欢**的。”

简昔说:“好吧,我不追究了。不过,没有下一次了。如果让我再发现……”

“再发现会怎么样?”池树笑了。他那招牌式的阳光笑容,双眼和嘴巴都会笑成月牙状,单纯得像个大孩子。

简昔没再说话,想走开,却听池树说:“今天有个大好消息,可是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你,因为你的手机一直关机。咱们的比赛得奖了,业余组二等奖。虽然不是一等奖,但这是咱们取得的最好成绩,是吧?怎么样,去庆祝一下吧!”

简昔就开心起来。她都忘了关心比赛结果了。对了,按照赛程,明天全部的比赛都会结束,将举行颁奖仪式。奖杯和证书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感觉——被肯定的感觉。

因为高兴,也因为肚子真的饿了,他们顺理成章去吃大餐了。

三味鲈鱼和烤芭蕉肥牛很好吃,还有红酒助兴,所以气氛很好。简昔不再纠结池树到底偷偷潜入自己家里没有,只是问:“你觉得我像个杀人犯吗?”

池树说:“不像。”之后又说:“不像,因为你本来就是杀人犯嘛。”

简昔问:“哪里看出来的?”

池树一边喝椰奶汤,一边漫不经心地说:“如果没杀人,你为什么要逃跑呢?典型的做贼心虚啊。”

简昔只是笑,俩人都不再提此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间或开心地笑几下。等他们的盘子和碗都空了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

手机很突兀地响了。简昔拿起手机看来电,是杜朗。

简昔拒绝接听。杜朗又打,简昔又挂。杜朗再打,简昔关机。

池树说:“不接男朋友的电话,也是因为做贼心虚吧。是啊,更深半夜的,跟另外一个男人在一起,还是个帅哥……解释起来挺麻烦的。”

简昔说:“要不是生他的气,我才不会心虚呢。杜朗是天底下最大气的男人,连咱俩一起跳舞都不介意,又怎么会介意吃顿饭呢?”

池树没有追问简昔为什么生杜朗的气,不过听到他俩闹别扭似乎挺高兴。可惜这顿饭已进入尾声,而且因为杜朗的电话,气氛没了。

池树打车送简昔回家。简昔曾经好奇池树为什么不买车自己开,池树说他不会开车,也不想学开车。他上下班通常坐公交车,偶尔打出租车,倒也自得其乐。

池树跟简昔一起在她家小区门口下车。简昔以为他又想上楼喝茶,心里盘算着如何婉拒,却听池树说:“我把你送到楼梯口,你上去,我再走。”

简昔心里踏实了,朝池树挥挥手,说晚安。

却不料,池树猛地靠近她,双臂搂住她的肩膀,低下头,在她的额头轻轻吻了一下,旋即松开,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简昔愣了片刻,然后匆忙上楼。池树听见脚步声,停下来,看着楼道窗口的灯一层层地亮起来。

灯又依次熄灭。然后,简昔家的窗口亮了。池树轻轻一笑,然后离开。

简昔上楼的时候,有种喝醉了的感觉。其实她本来就醉了,但真正让她觉得醉了的是那个吻。那个吻令她猝不及防却回味无穷,他的行为粗暴,动作却极温柔。那是因为他的嘴唇柔软得不可思议。

简昔洗完澡准备上床的时候,门铃响了。门铃让她紧张起来。是池树吗?如果是的话,倒说明他答应自己了,不再偷偷潜入自己家,可是,他也不能在这个时候如此正大光明地敲门吧……糟了,会不会是杜朗?刚才楼下有一辆车像极了他的,可是因为有些酒醉加上池树的言行,没有在意。杜朗是不是看见池树送自己回来了?还有那致命的一吻……

今天简昔是很生杜朗的气,不过没打算真生气,只是想冷处理。简昔生气是因为杜朗因为给丁小鱼催眠而无视了自己,所以,今天的事本来是她有理,可是看起来要成她没理了。

简昔打开门之前,从猫眼里看外面的人是谁。

不是池树。也不是杜朗。

是个女人。

简昔不认识这个女人。

她打算不理会,可是外面的女人一直按门铃。夜深人静的,会吵着邻居休息,无奈,简昔打开了门。

“你找谁?”

“我找你。我可以进来吗?”

这个女人衣着单薄,似乎冻坏了。简昔可怜她,加上好奇,就让她进去了。

女人进了暖室,打了个冷战。她坐在沙发上,接过简昔端给她的温开水。这么冷的冬夜,她只穿了件单薄的绿色毛呢大衣,款式挺漂亮,流线式的下摆和仿狐狸毛领,脚上是暗红色短靴。女人的身材特别好,所以这样穿显得很养眼。可惜的是,女人的长相平庸,皮肤黑,五官扁平且缺乏线条感,似乎还有些搭配失常。不过女人一头中分式长发掩盖了脸部的缺点,而且增加了自信。

奇怪,这女人像谁呢?简昔打量着她,大脑迅速搜索着关于她的信息,然而却是空白。

“你不认识我了?”女人笑着,声音很熟,但是……

简昔说:“真抱歉,想不起来了。”

女人喝完水,放下杯子,打开肩上的皮包,掏出一只精巧的化妆盒。然后她打开化妆盒,开始旁若无人地化妆。

打粉底,画眉毛,涂眼影,画眼线,刷睫毛,抹唇彩,打胭脂……女人的手法娴熟,表情淡定,只是,简昔越看越毛骨悚然。

化完妆的女人跟刚才判若两人。刚才她完全是个衣着光鲜却长相平庸的女人,而现在,她美得可以直接去拍杂志封面了。精湛的化妆术让她的五官雕刻般完美,所有的缺陷都被掩盖和修饰了。

“谭牧牧……”简昔感觉自己全身的毛孔都灌满了寒意。她明白为什么刚才没有认出来这个女人是谭牧牧了,也明白为什么刚才看着她觉得似曾相识了。在此之前,简昔从来没有见过谭牧牧的真颜。

可是,谭牧牧不是死了吗?昨天夜里死在家里,被人在胸口插了一把水果刀……现在,眼前的谭牧牧不是好端端的吗?

鬼?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恐惧更强烈了。“你没有……死啊?”简昔结结巴巴地问。

“死了。不过,也可以说没死。”谭牧牧说。

“我不懂。好吧,你死没死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来找我做什么。即使你是鬼,我跟你也没有仇,是吧?”简昔的口才好像恢复了一些。

谭牧牧说:“刚才池树亲了你,我看见了。”

简昔有种天旋地转的感觉。她刚才只是担心那一吻被杜朗看到了,却不料,被一个“死”人看到了。她跟池树跳舞,谭牧牧已经要砍她了,这回都吻上了,谭牧牧要怎么她?简昔下意识看了看谭牧牧的皮包,不知道里面是否也有一把锋利的水果刀……

想起水果刀,简昔似乎开窍了。简昔说:“杀死你的凶手是谁?你应该去找那个人复仇,是吧?”

谭牧牧说:“你说得对。”

简昔松了口气:“那你赶紧去,晚了说不定就跑了。”

谭牧牧说:“不急。”

简昔说:“呃,好吧,你还要喝水吗?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宵夜?”,她看见谭牧牧一直摇头,又说,“那你能不能告诉我,谁是凶手?”

谭牧牧说:“这个跟你有关系吗?”

简昔说:“当然有了!今天我还错被警察当作凶手抓起来,幸好……”

谭牧牧说:“幸好有池树替你作证,是吧?”

简昔心里说“好吧,我说错话了”,嘴上什么都没说,怕哪句话再说不好,更惹谭牧牧生气。

谭牧牧说:“好吧,我告诉你谁是凶手,就是你!”

简昔倒抽一口气,缓了缓才说:“可是,你没死,对吧?你没死就没有凶手。”

谭牧牧说:“一个谭牧牧死了,可是另外一个谭牧牧还活着。”

见简昔不解,谭牧牧又说:“你听说过平行世界吗?”

33

丁小鱼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黑了。室内光线柔和,窗帘将她与外界隔绝。

她伸了个懒腰,爬起来,穿好外套和鞋,走出催眠室。

杜朗的办公室门开着,丁小鱼走了进去。

“你醒了?”杜朗合上桌子上的书,站起来倒水,“感觉怎么样?”

丁小鱼问:“我怎么睡着了?”

杜朗把水递上:“你今天的潜意识一直在抗拒我催眠。我试了几次,没成功,你大概太累了,后来居然睡着了。”杜朗的语气很轻松,丁小鱼却有些紧张:“我睡了多久?”

杜朗看着他,脸上笑意盈盈:“不管睡了多久,你都要知道在我的地盘,你就像在保险箱里一样安全。肚子饿了没有?想吃什么,我带你去。”

丁小鱼说:“我不饿。我睡得很好,很多天没有睡得这样好了。”丁小鱼的脸上浮起一个微笑,像是一株兰花突然绽开了。杜朗觉得自己的心脏猛地抽了一下,再难平静。

杜朗的表情却很淡定:“我送你回家吧,我也该下班了。”

丁小鱼说:“你不等简昔姐了?”

杜朗说:“她有事,不来了。”

丁小鱼狡黠地笑:“真的有事吗?不是吵架了吧。”

杜朗说:“我们吵架你很开心吗?”

丁小鱼说:“是哦,你们吵架,我就可以搭便车了。”一边说,一边将外套的扣子一枚一枚地扣好。她的手指细而白,扣扣子的样子特别好看,令杜朗赏心悦目。

丁小鱼坐在副驾上,杜朗看着她系好安全带,才发动汽车。杜朗开车的时候不怎么说话,只是把音响打开,是一首《风吹麦浪》。这首歌很对丁小鱼的胃口,季节似乎一下就从深冬转到初夏了。丁小鱼一边听歌,一边研究司机。她发现杜朗长得虽然不算标准帅哥,但是挺耐看。深蓝色棉夹克显得沉稳,烟灰色休闲裤透出洒脱,大红色围巾增添了活力,圆寸发型显得干练。他的眉毛粗重,但眼睛狭长,他的鼻梁很高,但嘴唇的线条又很柔和。他不笑的时候很自信,微笑的时候很温柔,大笑的时候又有些嚣张。

杜朗终于看了一眼丁小鱼:“研究得差不多了吧?打多少分?”

丁小鱼耸耸肩:“跟心理医生在一起真不好玩,什么都瞒不过你。分数很高,但没有我家路羽哥高。”

杜朗说:“得了吧,路羽啥时候成你家的了。看来我没把你的心病治好,反而加重了。”

丁小鱼说:“他早晚有一天会杀死我,当然要先变成我家的。”

杜朗见丁小鱼表情严肃,就顺着话题说:“谭牧牧被杀死了,你知道吗?”

丁小鱼吓了一跳:“死了?被谁杀死的?什么时候?”

杜朗说:“你没听说吗?”

丁小鱼说:“没有啊,到底是怎么回事?”

杜朗想,这丫头是装的吗?怎么装得这么像?他这个心理师都看不出来。直觉告诉他,这个丫头很危险,可越是这样,杜朗就越觉得她有吸引力,他已经无法自控了。

杜朗说:“小鱼,我喜欢上你了。”

丁小鱼说:“那你不喜欢简昔姐了吗?”

杜朗说:“不知道,感觉不一样。你让我觉得,原来的世界突然变得五彩缤纷了。”

丁小鱼说:“可是我不喜欢你,只喜欢路羽,你知道的。”

杜朗乐了:“小鱼,我真喜欢你这个样子。没关系,你知道我喜欢你就行了。”

《风吹麦浪》唱完了,是首别的歌,丁小鱼没听过。

“你能把刚才那首歌再放一遍吗?”丁小鱼说。

杜朗按了一下机器,李健又开始唱歌。

丁小鱼虽然没答应,杜朗还是把她带到了一家美味的川菜馆。他记得丁小鱼说过喜欢吃辣。果然,她对水煮鱼和麻婆豆腐赞不绝口。

吃完饭,杜朗把看起来很开心的丁小鱼送回家,然后给简昔打电话。

仍然是无法接通。

然后,他接到了萧景的电话,用略带歉意的语气跟他说,简昔找到了,不过目前有她不在现场的证据,已经把她放了。

杜朗就把车开到了简昔家楼下,看她家的窗口没亮灯,知道她还没回来,就找了个不显眼的地方把车停在那儿。

半个小时后,他看见简昔回来了。他还看到了池树。妈的,池树亲她的时候她居然没有拒绝。

虽然愤怒,然而不算很强烈,因为他刚才也跟其他异性在一起了,虽然不如他们这么亲密。

好吧,如果是这样,他倒可以解脱了。如果她离开他,他不会挽留她的。然后,他会好好地去追求丁小鱼,把丁小鱼变成他的丁小鱼。

34

萧景和洛波赶到舞室的时候,路羽正在给学员上课。见他们来,路羽就让学员们自己练功,将萧景和洛波请到会客室。

即使不跳舞的时候,路羽身上也充满了动感。他坐在他们对面,低调的黑色练功服也不能埋没他的气场。对帅哥一向迟钝的萧景此刻一眼就察觉,对比池树的阳光和俊雅,路羽则是集阳刚和柔媚于一体的男人。而且单纯从长相来看,路羽超过了池树,就像单纯从长相来看,乔麦超过了简昔一样。

萧景说:“我们耽误你一些时间,是想了解谭牧牧的事。谭牧牧昨天夜里在家中被害身亡,目前凶手还没有线索,所以我们想知道,对这件事,路先生有没有看法。”

路羽说:“我已经听说这件事了。不过很遗憾,在我身上,你们恐怕得不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萧景说:“没关系,你就当作例行调查就是了。因为据我们所知,昨天舞蹈比赛开幕式之后,你们在一起吃了宵夜。我想知道,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

路羽就讲了一遍昨天晚上的事,跟前面几个人说的基本吻合。洛波的笔录上没有什么新鲜的内容。不过洛波知道,这只是铺垫,是萧景故意使用的手段。萧景的心思并不在这些,但必须从这里下手。她总不能一上来就说,我们觉得你和乔麦有异常。那样的话,可能适得其反。必须先消除路羽的戒心,然后,萧景想要的东西才可能浮出水面。

萧景说:“对不起,路先生,你必须告诉我,今天凌晨一点到四点,你在哪里,在做什么。”

路羽说:“我到家后,没有再出门,一直到今天上午去医院接乔麦出院。”

萧景说:“有人可以证明吗?”

路羽说:“没有。”

萧景说:“据我们所知,乔麦回国那天,下了飞机回家的途中出了车祸。路先生,你是什么时候知道她出事的?”

路羽说:“昨天下午,我收到了她的短信,才知道她在医院。她出事的时候,手机和背包都丢了,她又一直昏迷,肇事司机和医院都找不到她的家属。”

萧景说:“那这三天里,你没有她的消息,没有找吗?如果你报警的话,我们很容易帮你找到的。”

洛波知道,萧景已经很自然地切换到了她想要的频道。他的耳朵仔细听着,手指飞快地记着笔录。

只听路羽说:“按照乔麦原本的计划,不应该在那天回国的,而应该晚两天,也就是前天,我们表演的前一天。在那两天,我和乔麦没有联系上,因为她的手机没有开通国际漫游,她家里有老人,怕打扰老人休息,我很少打他们家的座机。我们的联系都是在网上。那两天,见乔麦没有上网,我有点着急,但并没有过分着急,因为乔麦是个性格不受束缚的姑娘,生活不是太有规律,经常几天不上网也是有的。我着急的时候,就给她父母家的座机打电话,但是一直无人接听,我猜想,乔麦可能是陪父母出去玩儿了。直到我们约定好回国的那天,我仍然没有得到乔麦的消息,就开始着急了。我计划着,如果昨天再没有她的消息,我就会报警。而就在那个时候,乔麦联系我了。我这才知道乔麦已经回国了,而且被车撞了。还好,她只是昏迷了两天,醒来就基本没事了,连晚上的演出都没有耽误。”

“那么,”萧景说,“在这期间,乔麦肯定也没有跟她父母联络,她父母没有因为担心而打电话给你吗?”

路羽说:“那天,乔麦一下飞机,就先给父母打电话报平安。所以,她的父母认为她安全到家了。”

萧景和洛波对视一眼。路羽的解释还算说得通。洛波的眼神在说:老大,是你多疑了吧?

“对于谭牧牧,你有什么看法?”萧景又转换话题了。

路羽说:“我只见过她两次。她很漂亮,但是妆化得很浓,以至于我根本不知道她不化妆是什么样子。”

萧景说:“还有呢?她跟池树的关系如何?”

路羽说:“她的情商似乎不是很高,居然在池树的朋友面前给他难堪,还喝那么多酒。池树就当众跟她说分手。她看起来受了很大刺激,会不会是自杀?”

萧景说:“我们已经确定谭牧牧死于他杀。对于凶手,你有什么看法?”

路羽说:“这我可不敢乱说。”

萧景说:“简昔和池树的关系怎么样?”

路羽说:“他们是舞伴,看起来很默契。听说昨天的比赛结果已经出来了,他们得了业余组二等奖。”

萧景问:“有超越舞伴的关系吗?”

路羽说:“没看出来。”

萧景突然说:“乔麦,你出来吧!”

洛波抬头看会客厅门口,见外面果然进来一个人,正是乔麦。萧景是怎么发现乔麦的?

乔麦的表情有些尴尬:“我来接路羽下班。你们怎么在这里?”

萧景说:“简昔的嫌疑已经排除了,所以我们得接着调查,是吧?不过今天的调查就到这儿吧,不耽误你们的时间了。”

洛波把笔录弄好,跟萧景离开了舞室。

路羽对乔麦说:“你别担心,他们就是例行调查。看起来,那些警察并没有什么头绪。呃,小麦,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乔麦苦笑:“我刚来,听学员说警察来了,于是不敢进来,躲在门口偷听,没想到被他们发现了。”

路羽摸了摸乔麦的头发:“你好久没有给学员们上课了。还有半节课,你跟我一起上吧。”

乔麦开心地点点头。

路羽的心情复杂。他刚才对警察隐瞒了两个乔麦这样诡异的事件,但是不知道瞒过初一,能否瞒得过十五。还有,这个乔麦究竟知道不知道这些?她是根本没有察觉一切微妙的变化,还是有意装作不知情,好让自己不忍心离开她呢?

路羽宁愿相信这个乔麦是真的不知道这些。她的那个乔麦是个简单的姑娘,没有那么复杂的心机。所以,这个乔麦也该如此吧。

乔麦给学员上课的时候,路羽的眼睛湿润了好几次。这样的场景有太久没有出现了,而这样的场景和以往看起来没有什么不同。

好吧,从现在开始,我要努力让自己和原先一样,并且当作一切和原先一样。我已经失去两个乔麦了,不能再失去第三个。我要把自己当作这个乔麦的路羽,把她当作自己的那个乔麦。好了,我不再说绕口令了,就这么决定了!

35

简昔是第二次听到“平行世界”这个词了。第一次是从自称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乔麦那里,第二次是从“死而复生”的谭牧牧这里。

尽管之前对“平行世界”有一定的体验,然而当谭牧牧提到“平行世界”时,简昔还是被震撼了。她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目瞪口呆地看了谭牧牧一会儿,然后说:“你的意思是,你不是这个世界的,是从另外一个世界来的?这个世界的谭牧牧已经死了,但别的世界的谭牧牧还活着!?”

谭牧牧说:“怪不得池树喜欢上了你,你果然是秀外慧中的姑娘。我确实来自另外一个世界。”

简昔说:“你来这个世界做什么?”

谭牧牧说:“做我生前未做到的事。”

简昔说:“等等,你既然来自另外一个世界,那么,你那个世界里也有一个池树,一个我,对吧?”

谭牧牧说:“当然是的。”

简昔说:“那么你为什么不留在那个世界继续做你未做到的事,而要来这个世界?”

谭牧牧说:“因为我在那个世界无法做到。池树因为你离开了我。当然,我知道,如果没有你,池树迟早也会离开我,但至少不会这么快。”

简昔说:“你离开那个世界,来到这个世界,是想要继续跟池树在一起吧?可是这个世界的池树已经不是那个世界里的池树了,即使你们在一起,还有什么意义呢?”

谭牧牧说:“你错了。我原来那个世界的池树跟现在这个世界的池树没有什么不同,本来就是一个人。”

简昔说:“我不明白。世界都不是一个世界,人为什么还是一个人?”

谭牧牧说:“看来你只知道什么是平行世界,却不知道平行世界是如何形成的。”

简昔说:“愿意领教。”

谭牧牧说:“一个世界上的某一个人,可能会因为一点点小因素而得到两个结果。比如——如果我今晚没来找你,你会在做什么呢?也许你会在临睡前看一本书。那么,你看到某一页时也许会犯困。这个时候你有两个选择,一种是继续看下去,另一种是不看了,去睡觉。”

简昔点头:“这取决于书是否有趣,还有我到底有多困。”

谭牧牧说:“对,你可能继续看书,也可能去睡觉,这两种情况如果都发生的话,原来的世界就会分裂成两个世界,其中一个世界的你在继续看书,另外一个世界的你睡觉了。这个时候,你再看分裂后的两个世界里的你,其实都还是原来的你,如果其中一个世界的你去了另外一个世界,就会有两个你,这两个你都是原来的你,并不存在你认为的其中一个你不是原来的你的情况。”

简昔听了谭牧牧这番话,惊愕之余,不禁对她刮目相看。在此之前,谭牧牧给简昔的印象仅限于她是个美女,但智商和情商都有限。刚才,简昔知道谭牧牧原本并不是美女,是后天修饰的。还有,她能够说出这么一番很有逻辑的话,把复杂的问题深入浅出地说出来,就表明她其实挺聪明的。简昔想,也许谭牧牧在池树面前的所谓不聪明,只是因为太爱他了吧。

谭牧牧说:“你现在明白了吧?你还会说我不是原来的我,池树也不是原来的池树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简昔突然明白了乔麦的情形。乔麦并不明白这个道理,也许是因为“那个人”并没有跟她讲这个道理,所以乔麦一直误认为这个世界的乔麦并不是原来的乔麦,这个世界的路羽也不是原来的路羽,这个世界的简昔也不是原来的简昔。现在看来,以乔麦为例,这三个乔麦——这个世界原来的已经死去的乔麦、路羽那个世界已经死去的乔麦以及现在的这个乔麦其实是同一个乔麦分裂出来的。她们归根结底都是同一个人。所以,对于乔麦来说,简昔还是原来的那个表姐,另外一个世界来的路羽也还是原来的路羽。这也就可以解释,为什么他们都没有觉得对方有什么不同,因为根本还是一个人嘛!

简昔激动起来。她真想立刻就去见乔麦,告诉她不要再为这件事纠结,他们都还是原来的他们,都是同一个人!

谭牧牧问:“你在想什么?”

简昔说:“哦,我在想,你要继续做的事是什么。”

谭牧牧说:“看来你也没有特别聪明,我刚才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我要继续跟池树在一起。”

简昔说:“那我希望你能如愿。”

谭牧牧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你真这么想吗?刚才你和池树的那个吻我都看到了。我知道他爱你,现在就看你了。”

简昔说:“你也不怎么聪明,你怎么不明白即使我不爱池树,不跟他在一起,他也不会要你了!”

谭牧牧说:“那不一定。在原来的世界他不会再要我,但在这个世界就不一样了。”

“为什么不一样?”简昔真的不理解这个问题。

谭牧牧说:“既然平行世界是不同的条件分裂开来的,那么其中的奥妙必然不一样。就像掷硬币、兜骰子,有个词叫运气,你懂吗?”

简昔说:“那你是怎么做到的?”

谭牧牧说:“这个不能说。有个词儿叫‘如有神助’,你可以这么理解。”

简昔说:“这个世界的谭牧牧已经死了。你是这个世界除了凶手之外,唯一知道谁是凶手的人,对吧?”

谭牧牧说:“你说对了。你想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你会告诉我吗?”

谭牧牧说:“凶手就是你。”

简昔急了:“这不可能!除非你有意冤枉我!”

谭牧牧说:“除非你答应我离开池树,而且池树也答应我跟我在一起,否则,我作为这起凶杀事件的当事人,在警察面前是最好的人证,不是吗?”

谭牧牧说完就笑了起来。她一边笑一边走向洗手间,把脸洗干净,然后重新化了妆。

看到谭牧牧第二次化了妆的脸,简昔惊呆了:第二次化了妆的谭牧牧变成了另外一个女人,一个不是原来的谭牧牧,也不是刚才的谭牧牧的谭牧牧。

谭牧牧说:“刚才我就是这么来的,在敲你的门时才把妆卸掉。现在我还这么走,所以警察那里不会有我来过的证据。”

谭牧牧又怪异地笑起来。她一边笑一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简昔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