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爱情、替换和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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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昔是第一次参加这么大规模的比赛,有些紧张。她学舞不像乔麦那样刻苦和专业,只是凭着兴趣半路出家,有一搭没一搭地在业余时间学了一些摩登舞。摩登舞和拉丁舞虽然都是国标舞,但是有很大区别。拉丁舞主要起源于拉美,包括伦巴、恰恰、牛仔舞、桑巴、斗牛舞,风格热情奔放、妩媚婀娜;而摩登舞主要起源于欧洲,包括华尔兹、维也纳华尔兹、探戈、狐步和快步舞,风格端庄典雅、抒情优美。简昔长相温婉,身材挺拔,有一双修长的美腿,因此很合适跳摩登舞。她以前也有过几个舞伴,但是直到遇见池树,才有了不同于以往的契合。相对于拉丁舞,摩登舞对于舞伴的要求更高,因为不同于拉丁舞的若即若离,摩登舞因为要长时间贴面,所以要求两个人要把四条腿走成两条腿的感觉。虽然搭伴的时间不长,但是简昔能感觉到自己的“舞艺”有了突飞猛进的提高,今年第一次杀入了全国业余组的决赛,让她有了前所未有的满足。

去赛场的路上,简昔不放心乔麦,给她打电话她没接,给路羽打电话也打不通,这令简昔极为担忧。更让她焦虑的是,一向守时的杜朗放了她鸽子,发了个短信告知工作繁忙不能去送她了,一会儿直接去赛场。

幻想中的四人一齐杀入赛场的一幕情景落了空。简昔想给池树打电话,但是考虑到谭牧牧,觉得还是算了,就在赛场碰头吧。

最终,简昔是在家里自己化好妆,然后独自开车去赛场的。

到了人满为患的体育馆,找到选手的候场区,简昔看到池树已经到了。他今天收拾得比往常还耀眼——发型干净利落,黑色的带蝴蝶结的燕尾服,再配上他阳光般的微笑,真的很像池塘边一棵挺拔的杨树。

这棵杨树正被谭牧牧挽着。看谭牧牧今天的打扮,大有将简昔这个主角压下场的阵势——仿兔毛皮草小外套,花呢连衣裙,粗高跟短靴,再加上精心梳起的长发和细致的浓妆,可以去走红毯了。

谭牧牧看见简昔,将目光移向别处,似乎不愿意多看她一眼,却忍不住瞟了又瞟。简昔平时不化妆已经够美了,此时一上妆,直接从美女升至仙女了。池树拍拍谭牧牧的肩,小声说:“牧牧,你陪简姐去更衣室换表演服吧。”

简昔则说:“不急,等看完小麦的表演也来得及。池树,你看见小麦和路羽了吗?”

池树说:“他们没跟你一起来吗?开幕式已经开始了,他们很快就要表演了。”

谭牧牧眼尖,一眼看到远处有一对男女走过来,就说:“他们不是来了嘛。”

池树一回头,见果然是路羽和乔麦。黑色舞裙的乔麦和白色舞服的路羽手拉着手,走过来的姿势婀娜曼妙。

简昔扑上去,刚抓住乔麦的手,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头,她看看乔麦,又看看路羽,把目光定格在他们十指相扣的手上。

他们俩互相看不到也摸不到,怎么能够这么牵着手?

简昔刚要问缘由,路羽就抢先说:“姐,我回头再跟你聊,我们马上就要上场了。”

简昔看着十指相扣的两只手,笑着说:“今天晚上看你们表演的兴奋,远远大过我自己比赛的兴奋。好了,这样我就放心了。”

乔麦抱了抱简昔,然后跟路羽一起离开,准备上场了。

他们观看表演的坐法是:池树坐在谭牧牧左边,简昔坐在谭牧牧右边。当然,简昔和谭牧牧基本不说话,池树和谭牧牧则时而窃窃私语。

路羽和乔麦跳完伦巴之后,简昔总算放下心来。她虽然好奇他们怎么突然就跨越了障碍,不过这会儿没心思琢磨这个了,马上要上场比赛了。

谭牧牧对池村说要去洗手间,路羽说他也要去。谭牧牧站起来的时候,简昔对她说:“你拿着包不方便,我替你保管吧。”

谭牧牧犹豫片刻,将手里的仿羊皮小挎包递到简昔手里。

等他们离开,简昔看了看周围,没有人注意她,便将谭牧牧的小挎包拉开,把手伸进去。

包里的东西不多,除了一些必备用品外,还有一把精致的水果刀。水果刀的包装已经拆开了,单独放进有拉链的夹层里面。

简昔感觉自己的汗液从全身的每一个毛孔里往外冒。她拉上包链的时候,手指微微打颤。

突然,她的肩膀被一只手重重地拍了下去。那是一种灵魂飞出腔子的感觉。等她回过神,发现拍他的不是别人,是杜朗。

“怎么把自己弄得这么紧张?不就是个比赛嘛。对不起,来晚了,不过没耽误看你比赛。喂,你怎么在发抖啊,是不是穿得太少了?”杜朗把简昔冰凉的手放在自己宽大的手掌里。

“杜朗,求你一件事好不好?”简昔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这似乎不是简昔惯有的风格,杜朗心里想着,同时点点头。

简昔对杜朗耳语:“一会儿我比赛的时候,帮我盯着谭牧牧。她的包里有一把可以杀人的水果刀!”说着,指了指手里的包。

杜朗有些愕然:“你偷看她的东西?”

简昔说:“你记不记得我曾经说过,如果谭牧牧来看我的比赛,一旦吃起醋来,能上场砍我。”

杜朗却笑了:“我该说你是一语成谶,还是说你乌鸦嘴呢?”

简昔说:“哼,人家跟你说真的,你却不当回事。”

谭牧牧说:“简姐,谢谢你帮我拿包。”

简昔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谭牧牧已经回来了。她不会听到他们刚才的话吧?嗯,应该不会,会场里很喧闹,他们的声音又小。

池树说:“牧牧,你去陪简姐换衣服吧,一会儿就该点名了。”

17

路羽是午睡的时候被手机吵醒的。他的手机开的是震动,就在枕边。他看到信息之后,愣了一下,是乔麦的QQ号发的。

信息内容是这样的:羽,我在市中心医院外科病房309床,你来接我出院,然后,咱们一起去演出。

路羽的脑子有点儿转不过弯来。他举起手机对着旁边拍照,照片里显示,乔麦还在熟睡,那睡姿和表情都是路羽非常熟悉的。

中心医院外科病房309床?路羽看看表,时间还早,等他去了再回来,仍然可以赶得上演出。

他没有唤醒乔麦,就让她再睡会儿吧。一会儿她醒来找不到自己,打电话就是了。

他迅速穿戴好出门,打车到医院,找到309床。

门推开,他惊呆了。

病房里很暖和。309病床收拾得整整齐齐,床边坐着一个漂亮的姑娘,扎波浪形马尾辫,穿橘色羊毛衫和黑色短呢裙,没化妆,却比化妆还好看,只是脸色比往常略微苍白些。

“小麦!”路羽冲进病房,一把抓住了漂亮姑娘的手。手有些凉,一如往常她在冬天就没有温度的手。虽然是这样,可是他能看到,能抓住。他把她的另一只手也抓到手里。

“小麦,”路羽激动极了,“你怎么会在这里?病了还是受伤了?”

乔麦说:“我那天为了给你惊喜,提前回国了。天冷,我没舍得让你去接我,自己坐出租车回的家。下了车,我过马路的时候,被一辆大货车挂了一下,晕过去了。我在这里躺了三天才醒。我醒来后,医生告诉我,是货车司机送我来的这里,他们查不到我的身份,因为我的包在忙乱中丢失了,证件都没有了。货车司机给我交了住院费。还好,我当时摔到了脑袋,但是没有摔坏。”乔麦说着,一边摸着脑袋,一边调皮地笑着。

路羽愣了一下,问:“你是不是把手机落在出租车上了?”

乔麦说:“你怎么知道?是不是你一直给我打手机,都没打通呢?我今天醒来,借隔壁床的电脑,给你发的信息。”

路羽呆呆地看着乔麦,说不出话来。

乔麦说:“晚上就要演出了,咱们得赶上演出啊。路羽,咱们现在就回家化妆、换衣服吧,明天再来办出院手续。”

路羽的脑袋忽然间回过神来——回家?家里还有一个乔麦呢!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乔麦!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乔麦?刚才,这个乔麦说她车祸之后一直在昏迷,那么会不会发生了灵异事件——家里的乔麦是医院里的乔麦的灵魂,所以才会看不见、摸不着……路羽打了个冷战。

“小麦,你在这里等一会儿,我上个洗手间,然后我们一起走。”说完,路羽跑到洗手间,偷偷给家里的乔麦打电话。

打电话的时候,路羽才发现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没电关机了,就换了一块备用电池。

电话接通了,是乔麦的声音。

那一刻,路羽的脑袋里冒出无数个念头。那些念头无比凌乱地纠结在一起,但是很快的,那些念头就被他理清楚了。他打算先放弃追究这件事的真相,把晚上的演出应付过去再说。

于是,路羽告诉乔麦晚上的演出不进行了,要她谁也别联系,在家里等他回去解释。

然后,路羽把医院里的乔麦带到了他们的舞室。没有回家而直接去舞室,当然是因为家里面还有一个乔麦呢。而给医院里的乔麦的理由则是:来舞室,这里不但有好多套演出服,有洗澡间和化妆室,而且还可以临时抱佛脚排练两回。毕竟,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跳舞了。于是,乔麦同意了路羽的建议。

后面的事情顺利得出乎意料了。在舞室,他们把自己打扮得光彩照人,并且跳了两遍舞。这曲伦巴不但没有一点点生疏,反而小别胜新婚,更有**了。

路羽悄悄地对比了他跟两个乔麦跳舞的感觉,更迷惘了。他觉得,和看不见的乔麦跳舞,虽然没有视觉和肢体上的碰触,却有心灵上的契合;而跟看得见的乔麦跳舞,虽然有视觉和肢体上的碰触,却似乎隔了一层奇怪的东西,倒是多了一种看不见也摸不到的异样。

即使这样,他们在现场的表演仍然非常完美。向观众致谢的时候,路羽有一种错觉:所有异常都是自己幻想出来的,只有一个乔麦,没有第二个乔麦。

可是,他想起来刚才表演之前遇到简昔时,简昔的反应,心里又开始降温了。

既而,路羽感到了无限的恐慌——他该如何面对两个乔麦呢?

18

池树从来没有见到简昔这么美丽过。当他看到她穿着七彩舞衣飘向自己的时候,简直忘了呼吸。传说中的仙女下凡也不过如此吧。

裙袂翩跹,维也纳华尔兹的舞步飞速旋转,连他们自己都分不清楚,究竟是他们俩在旋转,还是整个世界在旋转。

维也纳华尔兹结束,下一段舞蹈前的短暂休息时刻,池树和简昔微微喘息着,竟然不约而同互相看着,连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

“池树,加油!”就在心神**漾的瞬间,观众席的一个角落里,一个尖锐的女声响起来。池树不由回头望了一眼。隔着人山人海,池树看到了谭牧牧的脸。

那张原本美丽到无瑕疵的脸,此刻扭曲到狰狞。尽管这样,池树还是能一眼认出来那是谭牧牧。这张脸摧毁了刚才那曲维也纳华尔兹的飘飘欲仙的感觉,像是被人从天堂拉至地狱。

探戈的舞曲猛然响起。简昔见池树居然在这时走神,急忙用力捏了一下他的手,然后轻轻牵引,这才令池树猛然觉醒,由简昔的那个牵引进入舞蹈。探戈是摩登舞中唯一的带有一些拉丁色彩的舞蹈,跳探戈时,会比其他摩登舞靠得更近。还好,探戈节奏明快且热烈豪放,能够令池树开小差的心思很快地回来,并且神不知鬼不觉。

刚才谭牧牧的那声呼唤,简昔当然也听到了。不过,简昔的反应与池树刚好相反。那声叫喊在观众席里传来,就说明谭牧牧虽然不淡定了,却还老老实实地坐在原处。这已经是倒数第二段舞蹈了。跳完这支探戈,再跳一段快步舞,他们的比赛就结束了。

探戈那一个回首时,简昔忽然在近处的观众里看到了乔麦。

简昔觉得奇怪,乔麦刚才不是跟谭牧牧坐在一起吗?怎么跑到了这里?难道是她特别关注自己,所以换到了离自己的表演区近一些的地方?可是还是不对,刚才乔麦和路羽跳完伦巴之后,由于体育馆里不算很暖和,乔麦已经在舞裙外套上了一件果绿色羽绒服,妆也没卸掉,长发仍然扎着。而这时她看到的乔麦却穿着黑色衣服,两边的头发散在胸前,戴着一顶小瓜皮帽,还架着一副黑框眼镜。

简昔只看了一眼,目光就被接下来的舞步带到了别处。等她再向刚才的地方望去,却找不到乔麦了。

池树察觉到简昔的心思也溜号了,于是效仿她刚才的做法,轻轻捏了一下她的手。简昔是何等伶俐的姑娘,这一捏就很快让她的心思回到舞蹈中,不至于慢了拍子。

这两次互相捏手,如果不是他们真的心不在焉了,倒可以看作是互相调情。好在,他们之间有一种惊人的默契,似乎都能够感觉到对方某个细微的点滴。这种默契,并不是他们这段时间整日共舞产生的,恰恰相反,正是由于他们之前的这种天然存在的默契,导致了他们搭伴的时间虽短,却能赶得上其他选手多年才可以做到的契合。

因此,他们今天的比赛近乎完美,不但挑不出瑕疵,称得上舞技超群,而且他们的形象也特别出众,几乎吸引了全场所有的目光。

下了场,还没来得及换舞裙,乔麦就像一只蝴蝶从人群里冒了出来。简昔看仔细了,这个乔麦的脸上还化着浓妆,穿着果绿衣服,而且身后还跟着路羽。

难道是刚才眼花了?还是只是碰巧看到有个跟乔麦长相近似的姑娘?

比赛结果要等到两天后全部赛事结束后公布。大家决定一起去吃宵夜预先庆祝。一行人有六个:路羽、乔麦、简昔、杜朗、池树、谭牧牧。

他们去的是一家24小时营业的自助火锅店。几杯啤酒下肚,气氛越来越好。只是谭牧牧始终不合群,只喝酒不说话,更不怎么动筷子。简昔示意池树照顾一下谭牧牧,池树却不以为然,不但对谭牧牧置之不理,反而跟其他人有说有笑。谭牧牧见池树如此,索性喝得更厉害了,不一会儿就醉倒在桌子上。

池树仍然不理会她,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简昔有心想帮她,却担心火上浇油,因为她非常明白谭牧牧的心结在哪里。于是,简昔就示意乔麦。

在此之前,简昔一直在观察乔麦。她发现乔麦和自己一直以来认识的那个乔麦完全是一个人,不但一直跟路羽说着甜蜜的悄悄话,还时不时跟简昔撒个小娇,或者说个笑话调节气氛。路羽倒不如平时那般自然,似乎总是回避着简昔疑惑的目光。

乔麦把谭牧牧从桌子上扶起来,递给她一杯白开水。半醉的谭牧牧见是乔麦,礼貌地说了声谢谢,把白开水喝了。然后,她把空水杯扔在桌子上,抱着乔麦哭起来。池树知道自己不能再袖手旁观了,于是从乔麦的怀里接过谭牧牧。

谭牧牧到了池树的杯里,哭得更凶了,一边哭一边捶打池树。池树原本挺拔的脊背缩起来,小声安慰了几句。

谭牧牧安静下来,趴在池树的胸前,有气无力地问:“树树,你还爱我吗?”

池树说:“你喝多了,我送你回去吧。”

谭牧牧说:“你是不是爱上她了?”

池树说:“别闹,好吧?”

谭牧牧说:“你今天一整晚都只看她,不看我,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池树没说话,试图将谭牧牧从怀里推开。

谭牧牧突然放开池树,大吼一声:“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谭牧牧的声音非常大,整个店里的人都往这边看过来。池树一向晴朗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冷冷地说:“我不要你了,你走吧!”

谭牧牧哭喊道:“池树,我会让你后悔的!”说着,举起半瓶啤酒就往嘴里倒。

那半瓶啤酒喝到谭牧牧肚子里一半,洒到衣服上一半。乔麦拿纸巾给她擦衣服,然后扶着她去洗手间吐酒。

饭桌上就剩下了四个人。杜朗对池树说:“你这个女朋友挺爱你的,还这么漂亮,你就舍得让她这么伤心啊?”

池树苦笑:“她这几天一直都这样闹,认为我跟你们家简昔有什么,我也没有办法。我看只有分手了。”

杜朗说:“其实她伤心,不止是因为吃我们家简昔的醋,更是因为你对她不够好,让她没有安全感。”

池树说:“不愧是心理医生,分析得一针见血。我想,我可能真的不爱她吧。或者一开始爱,后来就不爱了。她太俗气了,特别是对比你们家简昔这样的仙女。”

杜朗微笑:“你不会是真的爱上我们家简昔了吧?”

简昔敲了一下杜朗:“你还嫌不够热闹不是?”

杜朗大笑:“我才不害怕别的男人爱上你呢,这说明你有魅力呗,会让我有更多爱你的动力。”

好一会儿,乔麦才扶着谭牧牧回来。谭牧牧看起来比刚才好了一些,大概是吐了酒的缘故。

回家的时候,简昔靠着杜朗的肩头,不说话。汽车音响里放着一曲华尔兹。

杜朗说:“昔昔,你别有心理负担,想怎么跟池树跳舞都行,我不会反对的。你知道我今天看你跳舞时的感觉吗?远远望着你的感觉跟和你在一起相处的感觉是不一样的,我喜欢这种感觉。”

简昔问:“你更喜欢远远看着我的感觉吗?”

简昔没有听到杜朗的回答。她太累,睡着了。

19

简昔和池树比赛结束后,乔麦没有离场,暗中跟着那几个人。从他们的交谈得知,他们要去一家常去的火锅店吃自助火锅,于是索性驾车先行到达,把车停在街对面的停车位,然后找了个最隐蔽的角落先吃起来。乔麦没吃晚饭,因此有些饿了,这样就不至于空着肚子等他们。

乔麦吃饱的时候,谭牧牧和池树正闹得凶。乔麦看不到路羽和另外一个乔麦,只是根据空位判断。看不见是相对的,所以乔麦也不怕被他俩看到,只是还有另外几个人呢,所以不能暴露。

乔麦趁他们不注意,悄然离开,坐在车里等待。很冷,乔麦把手放在汽车暖风口暖着,可是怎么也暖不热,因为心里冷。

她在想,路羽答应自己晚上回家解释的事情忘记了没有?假如他跟另外一个自己一起回家,自己该何去何从?虽然乔麦看不到他们,也不会被他们看到,但是她还是不愿意跟他们共处一座房子,虽然,那是她的家啊!

正当乔麦心烦意乱时,有人敲车窗。借着路灯的光线,乔麦看到玻璃窗外有一张干净美好的脸。

丁小鱼!

乔麦虽然不至于将丁小鱼当作情敌一样排斥,但至少不喜欢她。可是,此时此刻,当乔麦看到丁小鱼的时候,居然有一种见到亲人的感觉。

乔麦把车门打开,让丁小鱼进来。丁小鱼不停地打着哆嗦。冬天的深夜,虽然丁小鱼穿着厚厚的羽绒服,还是被冻坏了。

“小鱼,你不会一直站在外面等他们吧?”乔麦问。

丁小鱼说:“从开幕式到现在,我一直都在外面等。我没有票,保安不让我进去。”

乔麦突然觉得,比起丁小鱼,自己的处境还不算很惨。

乔麦问:“你只是想看路羽表演吧?我要是知道,就替你弄张票,让你进去了。”

丁小鱼说:“我不只是想看路羽跳舞,还想看姐姐跳舞。只是,今天晚上跟路羽一起跳舞的人,不是姐姐吧?”

乔麦想,这丫头什么都明白,所以也用不着瞒她了。

丁小鱼见乔麦低着头不吭气,又说:“姐姐晚上要是没地方去,就来我家住吧。”

乔麦忽然有些感动。她本来打算去简昔家住,正好可以跟简昔好好倾诉一番。而这时,面对不太熟悉的可以算作情敌的丁小鱼,乔麦再也憋不住了,主动跟她讲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故事。

丁小鱼听完,问乔麦:“你是怀疑另外一个你也是从另外一个世界过来的吗?”

乔麦点头。

丁小鱼说:“我有个办法,可以让那个乔麦离开。”

乔麦心里清楚,还是问:“什么办法?”

丁小鱼说:“想办法让另外一个你摸一下‘那个人’的银葫芦,如果‘那个人’没有骗你的话,那个你就会回到她原来的世界里了。”

乔麦就想起了什么:“小鱼,你是不是送过路羽一只银色的葫芦?你怎么也有这样的葫芦?”

丁小鱼说:“噢,是吗?这么巧?”

乔麦急了:“小鱼,你告诉我,你的葫芦是从哪里来的?”

丁小鱼说:“姐姐,我如果跟你保密,你会不会生气?可是我发誓,我的银葫芦跟你们是没有关系的,只是巧合而已。”丁小鱼一边说,一边把手伸进自己的衣服里面,掏出一只用红绳系着的银葫芦来。她把红绳摘掉,递给乔麦:“姐姐,你仔细看看,肯定是不一样的。”

好奇心疯狂膨胀,乔麦立刻就把手伸了出来。可是,当她的手指快要碰触到银葫芦的时候,忽然触电般缩回去了。

丁小鱼说:“姐姐还是不相信我,以为碰碰这个小葫芦,你就回到原来的世界里了,是吧?”

乔麦尴尬地笑笑,没说话。

丁小鱼把银葫芦挂回脖子上,看着车外,突然说:“他们出来了。”

乔麦朝车外看,先看到谭牧牧摇摇晃晃地从火锅店走出来。池树走在她后面,都没有搀扶她。接着出来的是简昔和杜朗。

“他们俩也出来了吗?”乔麦问丁小鱼。

丁小鱼愣了一下,说:“哦,对,你也看不到另外一个你啊!他们俩都出来了,乔麦和路羽一左一右搀着谭牧牧,谭牧牧喝醉了。”

乔麦说:“那是因为池树不要她了。”

丁小鱼说:“她爱池树,可是不懂得如何爱池树。不过,毕竟她得到过,这一点比我幸运。”

乔麦突然觉得,丁小鱼是一个很难看透的姑娘。看似单纯,其实挺聪明的。

乔麦说:“小鱼,帮我,我要跟着路羽和乔麦。”

丁小鱼说:“他们正在路口等出租车……车来了,他们先把谭牧牧塞到车里,池树也上车了。哦,这些你可以看到的,我忘了。路羽和乔麦上了杜朗的车,在后座。”

乔麦看到简昔也上了杜朗的汽车,然后,杜朗把车开走了。

乔麦轻踏油门,跟了上去。

跟着跟着,乔麦的情绪越来越低落,因为杜朗开车的方向正是乔麦家,看情况,他是要先将路羽和另外一个乔麦送回家,然后再送简昔。

丁小鱼说:“姐,他俩要是回了家,你怎么办啊?”

乔麦正心烦意乱,听到这句话,有把丁小鱼踹下车的冲动。

“姐,你还是听我的吧,找到‘那个人’,把银葫芦要过来,让那个乔麦消失。”

乔麦察觉,对于两个乔麦,丁小鱼似乎对另外一个乔麦的敌意更大。大约是因为那个乔麦对路羽来说是真实存在的。再想想自己的感觉,何尝不是如此呢?

乔麦说:“还是让路羽自己选择吧。”

“看起来路羽已经做好选择了,今天晚上他不就是跟她跳的舞吗?现在,他们……”丁小鱼看到乔麦的脸像是要下刀子了,果断闭了嘴。

杜朗的汽车在离乔麦家最近的一个路口突然变了车道,然后左弯。乔麦仍然跟着。杜朗的汽车在一家医院门前停下。后车门打开,然后又关上了。

“姐,路羽和那个乔麦下车了,往医院里面走。”丁小鱼小声说。

乔麦此刻觉得刚才想把丁小鱼踹下车的想法是错误的,这丫头总在关键的时候有用。

乔麦把车停在路边,心想,他们去医院做什么呢?

丁小鱼说:“姐,要不你在这儿等着,我偷偷跟他们进去,看他们去干什么。”

乔麦同意了。丁小鱼就下了车。

十分钟过去了,还没有看见丁小鱼出来。

这时,乔麦的手机响了,是路羽的号码。乔麦接通,听见路羽说:“小麦,在家吗?”

“唔,你在哪儿?”乔麦含糊地说。

“那你在家里等着,我十分钟后就到家了。乖乖在家等我哈,我有事要跟你说。”

挂了电话,乔麦想,路羽要跟自己说什么?

把车开回家的时候,乔麦的手几乎把持不住方向盘。她从来没有这么忐忑过。她像是一个即将被判决的囚徒,被动又无助。

20

门开了,说明路羽回来了。乔麦打开微型对讲机,路羽也很默契地打开对讲机。

“小麦,对不起。”路羽先开口。

乔麦觉得自己的心就像一片薄薄的纸,轻易地就被撕碎了。很疼,可是只能任由它疼。

“你不要我了,是吗?”乔麦的眼泪掉下来了。她不是一个爱哭的姑娘,如果哭,就是真的委屈了。

路羽说:“我没有不要你……你是不是去看表演了?”

乔麦说:“嗯。她是谁?”

路羽说:“我也不知道。你和她,究竟谁是我的小麦?你告诉我!”

乔麦说:“你知道谁是原来的乔麦,就会选择跟谁在一起吗?”

路羽说:“嗯。这个想法难道不对吗?你不要告诉我,你们两个都是乔麦!”

乔麦说:“如果她不是,而我是,你会选择跟我在一起吗?别忘了,你看不到也摸不到我。对你来说,我几乎是不存在的。”

路羽说:“如果我能确定你是,而她不是,我会跟你在一起的。这些天来,我不是一直跟你在一起吗?”

“那你今天晚上为什么跟她跳舞?”乔麦的声音哽咽沙哑。

路羽说:“因为我和她互不隐形,就这么简单。我不希望我和你因为一些客观原因把表演搞砸了,毁了咱们的名声。我想,你也不愿意吧?”

乔麦沉默了片刻,说:“我确定我不是你原来的那个乔麦,我想她也不是你原来的那个乔麦。”

“你说什么?”路羽愕然。

乔麦再也憋不住了,把“那个人”告诉自己的事情说了出来。乔麦原本是个心里藏不住事的姑娘,这次之所以憋这么久,就是担心路羽离开自己。而现在担心也没用了,发生这样的事,路羽有权知道真相,虽然这个真相并不一定是真正的真相。

路羽听完懵了。他喃喃地说:“这么说,我原来的乔麦已经……已经……”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然后就听不见了。乔麦看不到他的表情和动作,但是知道他一定是受打击了。

他的挚爱一下子由两个变成了零,换谁都无法接受。

乔麦就想,自己知道这事的时候为什么没有路羽的反应这么强烈,甚至都没有为真正的路羽已经去逝而过于伤心。

乔麦听到了哭声。她知道路羽是在悲痛那个乔麦的离开。她也为那个称不上自己的自己默哀了片刻,也为那个已经逝去了的对自己来说真正的路羽一同默哀。

路羽说:“这么说,我现在所有的亲人都不是以前的了?我老爸……天啊,我老爸以为我已经死了,他该有多伤心啊!”

乔麦无言。路羽的心疼她感同身受。她知道原来世界的父母也一定痛不欲生。

路羽突然提高了声音:“小麦,你是说,‘那个人’手里的银葫芦能够让你回到原来的世界,对吗?”

乔麦说:“是的,可是我没有答应。”

路羽说:“小麦,我们回去吧!我们俩都各自回去。原来的世界至少有咱们的亲人。我有父亲,你还有父母,有你表姐。”

乔麦说:“可是,你舍得我吗?”

路羽卡壳了。

乔麦说:“我知道我问这样的话很幼稚。虽然你也是路羽,我也是乔麦,可是咱们俩就是一对陌生人,甚至比陌生人还陌生。”

乔麦说到这里,心又疼起来。他们真的是陌生人吗?可是他们彼此都熟悉对方的一切,甚至能够在看不到摸不着的情况下跳舞。他们交谈的时候也是相恋多年才会有的感觉……

可是,这些,都只是在乔麦的心头打转,没有勇气说出来。

乔麦只是问:“如果我们俩能够彼此看到和感受到,你会不会离开?”

路羽没说话。不知道他是不知道答案还是不想说出来答案。

乔麦说:“好吧,我这样问吧——你跟医院里的乔麦不是可以……感受到吗?不如,你们俩就留在这个世界上,继续好,我离开……对了,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是怎么找到她的。”

路羽就把下午的事告诉了乔麦。

乔麦问:“那个乔麦是不是还不知道这些事情?”

路羽说:“她应该不知道。我也是当事人,我不是也不知道吗?正因为我不知道,下午的时候,我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只是想着先把晚上的表演应付过去。演出结束后,我们跟简昔他们一起吃了宵夜,然后她说还得回医院,医院里晚上要查房,如果她不在,护士就要挨批评扣奖金。所以,我送她回了医院。我还答应她,明天一早接她出院。”

乔麦说:“所以,路羽,你要考虑清楚。如果你离开,你不仅会伤害我,还会伤害她。”

路羽说:“我真的会伤害你吗?毕竟我不是你的那个……”

乔麦说:“‘那个人’对我说过,不同世界的路羽其实还是同一个路羽,不同世界的乔麦也是同一个乔麦,所以,你何必太在意呢,你可以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路羽说:“你是想成全我和另外一个乔麦,你自己离开,是吗?”

乔麦的五脏六腑都撕裂般疼痛,说不出话来,只能点点头,可是路羽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