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父子殒命

欧阳错被急促的手机铃声吵醒的时候,正是这天凌晨1点。昨天晚上,为了尽快完成池名连环杀人案的结案报告,他被康佳佳硬拉着跟她一起,在办公室加班到深夜12点多。回到宿舍后,他累得几乎睁不开眼睛,连澡都没洗,倒头就睡。想不到没睡多久,居然又被手机铃声给叫醒了。

他睁开惺忪的睡眼,从被窝里伸出手,抓起手机看了一下,居然又是康佳佳打来的。他按下接听键,有气无力地说:“我说康佳彩电,修改结案报告的事,就不能等明天上班再说吗?我这刚加班回来,都已经快累死了,你还……”

“别睡了,有案子,赶紧出现场!”康佳佳没等他说完,劈头甩过来一句话。欧阳错一愣,问:“什么案子?”

康佳佳说:“咱们值班室刚刚接到报警电话,说锣鼓巷发生一起火灾,消防队的人赶去灭火的时候,发现现场死了一个人。”

“起火烧死人,那也不归咱们重案中队管啊。”欧阳错嘟囔道。康佳佳说:“消防那边的人检查过尸体,说看着不像是单纯被烧死的,怀疑可能是刑事案件。严队已经先赶过去了,她让我通知队里的人,自行赶往现场跟她会合。”她匆匆说完,就要挂断电话,欧阳错忙说:“等等,你还没说案发现场具体在什么地方呢,我怎么赶过去啊?”

“哦,忘了跟你说,案发地点就在锣鼓巷的皮医生诊所,咱们以前去过的。”

“行,我知道了,我马上去。”欧阳错扔下手机,跑到洗手间用冷水冲一下头,总算清醒了一点,然后穿好衣服,开着自己那辆二手丰田,直往锣鼓巷赶去。

小车一拐进锣鼓巷,就看见他曾经去过的那间皮医生诊所门口停着两辆消防车,诊所的三层小楼已经被烧得黑乎乎的,二楼的火势好像还没有被扑灭,两支消防水枪正在拼命从窗户往屋里射水。

他下车后才发现,严队和康佳佳、老熊和法医老金他们都已经先行赶到,正在诊所楼下听消防队的一个负责人汇报情况。他走过去才知道,那个消防队的负责人他见过,就是池名以前所在的战斗中队的中队长。

中队长说他们是昨晚11点多接到群众报火警,说这里的皮医生诊所起火了。他们赶过来的时候,发现大火已经烧得很猛烈,几乎把整个三层小楼都吞噬了,幸好两边邻居都隔得比较远,才没有殃及池鱼。看那火势,估计至少已经烧了两三个小时了。只是这条街多是拆迁户,住的人不多,又是夜深人静的时候,所以一直没有街坊发现火灾,还是一个开车经过锣鼓巷的司机看见后,打119报警的。另外,他们赶到现场准备救火的时候,才发现这条老街上的消防栓根本不出水,耽误了好长时间,直到将近凌晨1点,才首先把三楼的火势给控制住。

中队长说,他进到三楼看了一下,发现屋内有一名中年男子倒地身亡,一开始他以为这人是被烧死的,后来仔细检查一下,才发现其死因似乎有些可疑,怀疑这可能是一起刑事案件,所以就给刑警大队打电话,叫警方的人过来看看。

严政问:“我们现在可以去楼上看看吗?”

中队长点头说:“可以,死者倒毙在三楼,三楼火势已灭,你们可以上去查看现场。只是二楼明火虽然已经被扑灭,但还有一些隐患,我们正在想办法排除和清理,所以暂时不能进去。”

严政点头说:“行,我们先去三楼看看。”挥一下手,带着欧阳错等人进入了诊所,刺鼻的焦臭味冲得他们几乎难以呼吸,楼梯仍然有几个地方冒着黑烟,大家上楼时也不得不小心翼翼的。

上到三楼,他们看到,客厅里靠近后墙窗户的位置果然倒毙着一个男人。尸体扭曲着蜷缩成一团,看上去就像一个被油炸得过火的麻花一样。欧阳错蹲下身看一下,认得死者正是这个诊所的医生皮永胜。

屋里的电线被烧坏了,没有一丝灯光。严政用手里的警用强光手电四下里照照,三楼过火面积并不大,烧得也不算严重。死者身上的衣服被烧出几个大窟窿,但他看上去并不像是被活活烧死的样子,倒是吸入浓烟窒息死亡的可能性比较大。但法医老金上前检查过尸体之后,很快就否定了严政的想法,说:“他不是被烧死的,也不是被浓烟熏死的,他是被电击身亡。”

“电击身亡?”大家都有些意外。老金点头说:“是的,他手掌上的电流斑非常清晰,身体也有表皮坏死剥落的现象,全身窒息征象比较明显,而且你们看他右手手指还有电灼伤痕迹,基本可以断定他是因为手指接触到带电的电线,然后被电击身亡的。死亡时间嘛,应该是昨晚8点06分。”

欧阳错惊奇道:“死亡时间居然还能精确到分钟,老金你是神仙吧?”

老金笑道:“我不是神仙,只不过是我看到他手腕上戴的石英表被电击坏了,指针正好停留在这个时间点。”欧阳错朝皮永胜手腕处看了一下,还真是这样,不由得哑然失笑。

“触电死亡?这个倒是有点奇怪。”严政把手电往四面墙壁上照一照,四周并没有被大火烧断垂落下来的电线,又朝地上看看,地板上也没有脱落的电线。既然这样,那他又是怎么触电的呢?

正在她疑惑不解的时候,却听见欧阳错趴在窗户边朝她喊:“严队,你来看看这个!”

她走过去一瞧,只见窗户防盗网外面,横着一根竹竿,竹竿上挂着几个铝合金衣架,衣架上晾着几件男人的衣服。有一根黑色的绳子,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垂落下来,正好搭在一个晾着短裤的衣架上。

“怎么了?”她一时间没有明白欧阳错的意思。欧阳错指指那根垂落的绳子,说:“你再仔细看看。”她用手电照了一下,突然发现垂落在衣架上的不是一根绳子,而是一截断掉的电线。她特意往电线断口处看了一下,断口参差不齐,表皮还有被老鼠咬过的痕迹,应该是线路老化,意外断落,正好掉在了衣架上。

“这个应该算是意外触电身亡吧?”欧阳错回头看了一眼皮永胜的尸体,摇头叹息,说,“这位皮医生死得也太不划算了。”严政“嗯”了一声,并没有说话,但很显然,她也认同了他得出的“意外触电身亡”这个结论。屋外电线老化,断落后正好掉在窗户外面的铝合金衣架上,皮永胜夜里打开窗户收衣服的时候,手指触到带电的衣架,意外触电身亡。这是目前最合理的解释了。

“起火的原因,跟这根断落的电线有关吗?”严政转过身,问那个消防中队长。

中队长也探头到窗户外面看了那根电线,摇摇头说:“这个暂时还不能确认。但是从目前情况来看,起火点并不在三楼,二楼才是被烧得最严重的楼层,目前我们正在清理和排查,希望能早点查明起火点具体在哪里,以及起火原因。”

正在这时,二楼忽然传来一名消防员的喊声:“刘中队长,你快来看一下,这里还有一名死者。”

刘中队长和严政他们都吃了一惊,急忙从三楼跑下来。二楼被烧毁的程度,果然比三楼要严重得多,屋里的摆设基本都被烧成灰烬了,连头顶吊扇的铁皮扇页都被烧扭曲了。因为消防水枪从窗户外面射了很多水进来,地板上到处都是湿漉漉的。

那名消防员用手朝浴室方向指了指,严政抢先走进浴室一看,不由得吃了一惊,这间位于最角落的浴室,居然是被大火烧得最为严重的地方。浴室的门连同门框都被烧成了木炭,墙壁上挂着的热水器被烧得完全变形,墙壁上通风窗户也烧得只剩下一个铝合金框架。因为浴室处在角落位置,消防水枪里的水并没有射进来,地面倒是显得很干燥,开裂的地板上还掉落着一些黑灰,也不知道是浴室里的什么摆设被烧毁后留下的痕迹。就在这间被大火烧得面目全非的三四平方米的浴室里,靠墙倒着一具烧焦的尸体,尸体胸口居然还插着一把水果刀,水果刀的塑料刀柄也被烧化了,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刀身。

康佳佳看见这具被烧得乌黑,而且还在不断往外冒着暗红色**的尸体,立即捂着嘴退到一边,一脸难受的表情。欧阳错拍拍她的背说:“想吐就吐吧,没人会笑话你。”他的话还没说完,康佳佳就弯着腰,使劲地呕吐起来。

老熊说:“我刚才找到附近店铺的人打听了一下,皮永胜是咱们邻市——吉阳市人,四年多前来到咱们丁州市,在这里买了这栋房子,开了这间皮医生诊所。这里目前只有他和他儿子皮灿两个人住。皮永胜去年二婚,找了个丁州本地女人做老婆,不过他老婆今年到省城打工去了,所以没有住在家里。二楼浴室的这名死者,估计就是他儿子皮灿。”

严政边听边点头,看看那具已经被烧得完全看不清面貌的尸体,说:“目前也只能这么认定了,要想办法联系到皮永胜的老婆,叫她回来认尸。另外,老金你抓紧时间,把他的DNA跟皮永胜的DNA做个比对,最后确定一下他跟皮永胜的关系。”

老金点头说:“行,我知道了。”

欧阳错进到浴室,仔细看看插在尸体胸口的那把水果刀,忽然“呀”的一声叫起来。从刀身上的标识来看,这也是一把“精钢”牌水果刀,样式看起来跟以前三起连环命案的凶器差不多。他又看看皮灿中刀倒地的位置,距离浴室通风的窗户很近:“严队,我觉得好像有点不对劲啊!”

严政问他:“哪里不对劲?”

“你看,同样是‘精钢’牌水果刀,尸体距离窗户这么近,难道凶手也是从窗户外面把刀伸进来杀人的?”

严政回头瞪他一眼,说:“你该不会是怀疑,这个皮医生也是池名杀死的吧?”

欧阳错摇头说:“这倒不至于。池名已经卧轨自杀,绝不可能再跳出来杀人。我是怀疑咱们先前的侦查思路是不是有点不对,也许池名并不是单独作案,说不定他还有同伙呢。现在池名死了,但他的同伙还在继续使用相同的方法杀人。”

康佳佳反驳道:“我觉得你想多了,这明摆着是模仿杀人。凶手是在模仿池名的作案手法来杀人。”

“这就更不对了,这个案子还没结案,咱们警方从未向外透露过池名的作案手法和侦查细节,外面的人怎么会知道得这么具体?”欧阳错忽然把嘴巴张成了“O”形,“难道是咱们警方内部人员作案?”

“内部你个头啊,”康佳佳说,“平时你都不上网的吗?”

“上啊,不过我上网除了听摇滚音乐,就是看看美女。”欧阳错笑笑说。

“池名的杀人手法和作案细节,网上早就传开了。”康佳佳说,“你们还记得那个叫秦朝的网络主播吗?他不是在医院醒过来了嘛,虽然没出院,但命是捡回来了,他住院的时候,也没有忘记自己的主播身份,还天天在医院里做直播。他听咱们说起过凶手池名的杀人手法,早就在直播里公布出来了,听说点击率还蛮高的,现在估计已经在网络上都传遍了,只要看过他直播视频的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这个王八蛋,真的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当初池名怎么就没有一刀把他给……”欧阳错口无遮拦地说到这里,看见严政正拿眼睛瞪着他,他吐吐舌头,把后面的半句话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康佳佳面露难色,说:“如果根据这条线索去查,那也无异于大海捞针,且不说上网看过视频的人有多少,就算不上网的人,也有可能听别人说起过啊。”

严政在浴室外面的客厅里踱了几步,忽然抬起头,说:“走,咱们上天台看看去。”

欧阳错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如果凶手真的是模仿池名杀人,就肯定会从天台垂下绳子,去天台上面查看一下,也许能发现什么蛛丝马迹。他跟着严政从二楼走出来,踏着楼梯往上走,但是走到三楼,就没办法往上去了,因为这是一栋老式楼房,三楼跟天台之间,并没有安装楼梯,根本不可能上去。

两人只好失望地返回二楼。欧阳错把头从浴室小窗户里探出去看一下,二楼窗户距离地面并不算高,如果有人从地面攀爬上来,从窗户里捅皮灿一刀,好像也并不困难。只是窗外的墙壁被烟熏火烧,就算凶手真在墙壁上留下什么攀爬的痕迹,也早已看不出来了。

“严队,”消防队的刘中队长忽然在后面叫了一声。严政转身走过去,刘中队长说:“我们在浴室里检测到了汽油残留成分,而且您也看到了,整个二楼就是浴室烧得最厉害,所以这场火灾的起火点,应该就在浴室里。我们目前的推断是,这很可能是一起人为纵火案,凶手杀人之后,再淋上汽油,放火焚尸烧屋。”

严政听后点点头,脸上并没有太多惊讶的表情,这个结论,跟她心里的想法正好不谋而合。她等老金从尸体边站起身的时候,走过去问:“能看出大概的死亡时间吗?”

老金摇摇头,为难地说:“现在唯一可以断定的是,凶手先是用水果刀将被害人刺死之后,再放火烧尸的,杀人在前,纵火在后。只是尸体都烧成这样了,我就算真的是神仙,也没办法从尸体表面的变化推断出他的被杀时间。必须把尸体拉回去做进一步的尸检,这样才能知道他是在什么时候被杀的。”

严政又问刘中队长,消防人员进入诊所时,是什么情形?刘中队长说他们接到警情赶过来的时候,诊所大门是从里面锁上了的,外面根本没有办法打开,最后他们动用了破拆工具,直接将大门破开,才得以进入火灾现场灭火。

严政去楼下查看了一下大门,从破拆下来的锁具来看,两道锁舌都是锁上了的。这种防盗锁的第一道锁舌,无论在屋里还是在屋外,只要将门关上,就能锁住。但是第二道锁舌,必须从室内按下一个弹簧按钮,才能锁上,这道程序是无法在室外完成的。两道锁舌锁上之后,大门就算锁死了,外面的人就算有钥匙也打不开门,而且门锁上面也没有暴力开锁的痕迹。这样一来,案发时整个诊所其实就是一个密室,凶手从大门入室作案的可能性就大大降低了。

她不由得皱起了眉头,难道真如欧阳错所说,凶手真的是在模仿池名的作案手法,从外墙攀爬到二楼浴室的窗户外面,然后再把皮灿吸引到窗户前,出其不意地把水果刀伸进去,一刀把他给杀了,然后再把汽油从窗口倒进来,纵火焚尸?

“严队,有一点我想不明白。”康佳佳跟在她身后说,“池名作案的时候,只是用水果刀杀人,可没有纵火焚尸这个举动,因为这么长一把水果刀刺进被害人心脏,基本上就是必死无疑了,凶手完全没有必要再画蛇添足,去放一把火啊。”

欧阳错说:“从以往的办案经验来看,杀人后放火者,无外乎两个意图,第一是怕被害人没有死透,所以再放火烧一次,确保被害人就算没有被杀死,也会被烧死;这第二个嘛,就是销毁现场的作案痕迹,无论凶手在现场留下了什么线索,一场大火都可以烧得干干净净。”

“我觉得还有一个可能,”康佳佳说,“凶手把尸体烧得面目全非,会不会就是想让咱们分辨不出被害人的真正身份?”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严政听完他俩的对话之后说,“看到这具烧焦的尸体,咱们第一时间想到的,肯定就是皮灿,因为屋里就只住了他跟他父亲两个人。难道凶手所杀的这个人并不是皮灿,而是另有其人,凶手是想让咱们将死者误认为是皮灿?”但她很快就摇头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但是现在侦查手段如此发达,这个根本瞒不了多久啊,咱们只要把皮永胜的DNA跟二楼的尸体的DNA做个比对,立即就可以知道这具焦尸到底是不是皮永胜的儿子皮灿啊。真想不通,凶手放这把火,到底是想掩盖什么呢?”

带着这个疑问,她又到二楼转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其他线索。

这时天色已经渐渐地亮起来,警方的现场勘查工作已经基本结束,现场并没有找到任何有用的线索。法医车把皮灿和他父亲皮永胜的尸体都拉到法医中心做进一步尸检。

老熊从皮永胜手机里找到了他老婆蒋婧的电话号码,打过去后,先是简单地跟她把诊所里发生的事情说了,然后请她尽快赶回来认尸及处理后事。蒋婧很快就在电话里哭了起来,说:“怎么会这样呢?明天就是我老公生日,我早就跟他约好要赶回去给他庆祝生日的,怎么就……”

老熊叹了口气说:“诊所也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你要有心理准备。”

上午10点多的时候,蒋婧从省城赶回来,先是确认了丈夫皮永胜的尸体,但是看到皮灿的尸体时,她犹豫了好久,最后以他腰间被烧黑的金属皮带扣为凭据,勉强认出这具尸体就是皮灿。下午的时候,老金那边的DNA比对结果也出来了,确认这具烧焦的尸体跟皮永胜是亲子关系,皮永胜只有一个孩子,由此可以断定,这具焦尸确实就是皮灿。

从蒋婧嘴里,警方了解到了皮永胜和皮灿的一些基本情况。今年四十九岁的皮永胜是吉阳市人,年轻的时候读过卫校,在乡下当过赤脚医生,后来在吉阳市开了一家网瘾戒治中心,生意火爆,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关门大吉。他又来到丁州市,开了这间皮医生诊所。他儿子皮灿今年二十四岁,医科大毕业后,现在在丁州市第一人民医院实习,据说医院比较欣赏他,实习完后就可以转正。皮永胜的原配老婆,也就是皮灿的亲妈,早在皮灿十多岁的时候就病死了。去年蒋婧经人介绍,跟皮永胜结婚,婚后两人关系还不错。今年年初的时候,她有个表姐在省城开了一家托儿所,请她过去做保育员,因为开出的工资比丁州这边高,所以她就去了。9月17日,也就是明天,是皮永胜的生日,她本来跟他约好到时回来给他庆祝生日的,都已经买好了今天上午到家的车票,想不到却……

说到这里,她不由得又流下泪来。康佳佳劝慰了她几句,才送她回去。

经过初步尸检,老金也查明了皮灿的死亡时间,是在昨天,即9月15日晚上8点左右,前后误差不会超过半小时,那也就是晚上7点半至8点半之间,与他父亲皮永胜触电身亡的时间,几乎是同步的。现在可以确认,皮永胜确系遭遇电击身亡,而皮灿的死因与先前在现场做出的判断基本一致,先被水果刀刺死,然后再被人放火焚尸。

案情分析会上,大家对皮灿死于他杀并无异议,但对于他父亲皮永胜的死,有两种不同意见。一种认为单纯就是个意外,他晚上在窗户前收衣服时,碰到脱落的电线,意外触电身亡。另一种意见认为,皮灿在二楼被杀,他父亲几乎同时在三楼遭电击身亡,这未免太巧合了一些,这一对父子极有可能都是被凶手杀害的。

严政综合考虑了大家的意见之后,总结说:“目前来说,咱们纠结于皮永胜是死于意外还是死于他杀,意义并不大,因为这两种观点,都缺乏足够的证据支撑,要想搞清楚这个问题,还得多做调查,寻找更多的线索。我倒是觉得皮灿他杀的痕迹已经十分明显,咱们可以把重点放在他这个案子上,找到杀死他的凶手,他父亲到底是被同一个凶手所杀,还是真的死于意外触电,也就不难搞清楚了。”

大家都点头称是。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如果皮永胜真是死于他杀,那么这两起命案背后的凶手,极有可能是同一个人。只要找到杀死皮灿的凶手,自然也就找到杀死皮永胜的凶手了。最后大家的意见都得到了统一,在不确定皮永胜是否死于意外的情况下,先把侦查重点放在皮灿身上。

案情分析会结束后,欧阳错和康佳佳被队长派去调查皮灿个人情况及社会关系。两人先是来到皮灿实习的第一人民医院,找到了他的实习老师——副主任医师张征。张征听说皮灿昨天晚上被人杀了,不由得大吃一惊,过了好半晌,才说:“难怪今天没见他来上班,打他手机也没有人接听,原来是这样。”

欧阳错问:“平时他都是准时上班的吗?”

张征点头说:“是啊,平时他上下班都比较准时,就算要请假,也会提前跟我说一声。”

康佳佳问:“那他在这里的实习情况怎么样?”

张征看她一眼,说:“这个怎么说呢,如果从业务水平方面来说,也只能说还行吧,在我带过的实习生里面算一般。”

欧阳错看他脸上的表情似乎有点勉强,就奇怪地问:“我听说他很受医院方面的器重,实习完后就可以留在医院工作了,怎么您会觉得……”

张征苦笑一声,张张嘴,刚想说什么,正好旁边有一位穿白大褂的医生走过,他只好欲言又止。

欧阳错看出了端倪,就把他带到一个僻静的角落里,说:“您有什么话不妨直说,也许您反映的情况,很可能就是我们侦破这个案子的线索。而且我们只关心破案的事,涉及医院方面的情况,我们也绝不会跟警方以外的人透露。”

张征这才说:“皮灿这个年轻人,业务水平比较一般,我手下带着他和另一个实习生,那个孩子就比他强多了。只是皮灿他爸跟我们医院的业务副院长关系不错,应该往我们医院送过不少钱,也请我吃过几次饭,所以皮灿转正的事,早就已经内定了,只要他在实习期间不出什么大的岔子,就不会有什么变数。这事我们医院很多人都知道,跟他一起来的另一名实习生业务水平比他强,但因为名额被皮灿占去,所以这名实习生基本就没有留下的可能,结果人家一气之下,就提前走了。”

康佳佳立即警觉起来,问:“这个实习生叫什么名字?是丁州本地人吗?你们医院应该留有他的身份证复印件吧?可以让我们看看吗?”

张征明白她为什么会突然这么紧张,笑笑说:“你想错了,这孩子心里很阳光,不可能因为在我们医院竞争不过皮灿,就想着去杀人。她现在去了新安县一家三甲医院,实习期还没完,就已经跟医院签订了聘用合同。哦,对了,这是个很秀气的女孩子。所以我觉得你们完全没有必要怀疑到她身上去。”

康佳佳“哦”了一声,心里略略有些失望。欧阳错问:“那皮灿在医院的人际关系怎么样?平时有没有跟谁吵过架,得罪过什么人,或者说有没有跟什么人结过仇?”

张征摇头说:“这个倒是没有,他来实习的时间也才几个月,平时也没见他跟谁产生过什么矛盾。而且他在我们医院的人际关系好像还不错,尤其是跟那些漂亮的小护士,走得特别近。”说完他自己也哈哈大笑起来,“不过你们放心,也没见他闹出过什么桃色新闻,这应该不是他被杀的原因。”

随后欧阳错和康佳佳又来到业务副院长办公室,跟张征说的那位与皮永胜私交甚笃的副院长交谈了一下,副院长说了一大堆皮灿的好话,还说这孩子非常不错,出了这样的事,实在可惜,恳请警方务必尽快破案,给受害者一个交代。他虽然嘴里连声说“可惜”,但脸上连一点悲伤和可惜的表情都没有。欧阳错也知道对方是在跟他打官腔,所以并没有在他办公室多做停留就离开了。

从医院走出来后,欧阳错和康佳佳又来到了锣鼓巷。皮医生诊所早已是一片狼藉,四周拉着警戒线,焦臭的味道飘满了半条街。一些围观群众正忙着用手机拍照发朋友圈。

锣鼓巷上许多都是等待拆迁的无人居住的老旧房子,沿街的店铺也只有稀稀拉拉的几家,皮医生诊所左右两边的房子都空着。最近的一家皮鞋店,与它中间也隔着两栋民房。

两个人沿街打听一下,街上店铺里的人也都认识皮永胜父子,但对他们的生活详情,并不了解。打听来打听去,也没得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后来在街上碰见皮永胜的老婆蒋婧,因为诊所已经被烧得七七八八,没有办法住人。她暂时住在一家旅店里,这次是回来想从屋里取几件衣服的。

欧阳错他们又找她聊了一下,问她皮永胜父子平时有没有跟什么人结过仇,她摇摇头,说应该没有吧,不过自己跟皮永胜结婚还不到两年时间,以往的情况她并不太清楚,但结婚以来,皮永胜父子好像并没有跟什么人结下过仇恨。

他们两人告别蒋婧后,天色已经渐渐地暗下来,他们的车停在巷子外头,两人沿着锣鼓巷往外走的时候,忽然有个大妈跟在身后,大声叫道:“警察同志,警察同志!”两人停住脚步,回头看着她,问她有什么事。

大妈跑上来说:“我看你们好像在打听皮灿的事,对吧?”

欧阳错点头说:“是啊,他昨天晚上被杀了,这个你也应该听说了吧?”

大妈连连点头,说:“听说了,听说了,所以我才跑来向你们反映情况的啊。大概十来天前吧,我到皮医生那里看病,出来的时候,在门口遇见一对中年夫妻找我打听皮灿的事。”

“是吗?”欧阳错和康佳佳的注意力一下就被她吸引住了。

“当时我觉得那两个人有点面生,本来不想多说,可是他们说,他们是皮灿女朋友的父母,想替女儿了解一下男方的情况,也怪我太热心了,当时就把皮灿的情况跟他们说了。”

欧阳错一听,眉头就皱起来了。他们已经问过蒋婧和皮灿的老师张征医生,两人均证实皮灿并没有女朋友。怎么突然又冒出女朋友的父母来了?这个情况,倒是十分可疑。

“那您还记得这对夫妻的长相吗?”

大妈回忆了一下,说:“大概还记得吧,男的四十岁到五十岁的年纪,皮肤很黑,个子瘦小,脸上有很多皱纹,女的看上去年轻一些,长得也有几分姿色。待人和气,说话的声音很好听……”

欧阳错看了康佳佳一眼,她虽然掏出了笔,但是没有在笔记本上记录一个字。大妈的这个描述实在太笼统了,这样的中年男女在街上一抓一大把,根本不可能根据这个指引找到具体的人。

康佳佳慢慢启发大妈,说:“您别着急,慢慢说,能不能跟我们说点他们二人身上具体一点的特征,比如说鼻尖上有颗黑痣,或者是眼角眉毛上有一条疤痕之类的。”

“这个啊……”大妈一下子难住了,“这个我倒没有注意呢,好像他们两个脸上都没有什么痣啊,疤啊之类的。”

正在欧阳错和康佳佳失望的时候,大妈忽然又补充了一句:“那个男的吧,先是到诊所里直接问皮医生,皮医生不肯告诉他,还说前些天警察到我这里来打听你的情况,你是不是在外面犯了什么事啊?那个男的赶紧说没事没事,就是警察想核实一下我提供的情况而已。”

欧阳错和康佳佳不觉精神一振,皮永胜说的,应该就是他俩曾上门找他的事。两人心里同时跳出一个人来,欧阳错立即掏出手机,在手机里打开一张照片,递给大妈看:“大妈,您看看,那个男的,是这个人吗?”

大妈眯着眼睛看了一下,一拍大腿说:“对,就是他,错不了,那个男的就是他。”

康佳佳立即将这个情况在笔记本上记录下来,然后又留下了大妈的联系电话,说:“以后我们警方可能还会找您核实情况,到时还请您配合。”大妈乐呵呵地说:“行,没问题,警察找我,保证随叫随到。”

等这位大妈离开之后,欧阳错和康佳佳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心头同时生起一个疑问:难道甄富贵也跟皮灿的死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