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高人指点

欧阳错和康佳佳回到重案中队后,立即把情况向严队做了汇报。严政听后,把拿在手里正在画案情示意图的铅笔往办公桌上一扔,说:“没有理由啊,甄富贵怎么会跟皮永胜父子,尤其是皮灿扯上关系呢?这是完全够不着的两家人啊。”

欧阳错推测道:“以前甄富贵不是去皮永胜那里诊过病吗?难道是这位皮医生医术太差,没有把他的病治好,引发了医患矛盾,最后甄富贵才愤而杀人?”

康佳佳摇头说:“这个好像也说不通吧。如果仅仅是因为皮医生没有治好他的病,使他怀恨在心,那他要泄愤的重点对象应该是皮永胜,他直接去杀皮永胜就行了,完全没有必要找人打听皮灿的事啊。”

欧阳错说:“也许是他觉得杀一个皮永胜不解气,一定要杀了他父子二人,才能一泄心头之恨呢?”

严政一边在办公室踱着步子,一边摇头说:“这个可能性不大。如果是因为皮医生没有治好他的病,他要报复皮医生,并且顺带搭上皮医生的儿子皮灿,那也不会把皮灿当成主要的作案对象。但是现在从咱们在现场收集到的线索来看,凶手杀人的首要目标,显然就是皮灿——而且这还是假设皮永胜也是死于他杀的情况下。再说,皮永胜到底是死于意外,还是死于他杀,还是个未知数呢。”

一直站在旁边没有吭声的老熊忽然说:“这事会不会真的跟甄富贵的女儿甄珠有关呢?你们看,甄富贵不是说他女儿跟皮灿是男女朋友吗?”

“这个应该不可能。”欧阳错立即摇头否定了他的想法,“甄珠早就已经跳楼死了,甄富贵没有理由还真的去代女儿调查女儿男朋友的情况,而且甄珠的男朋友并不是皮灿,而是以前咱们接触过的那个画家路山,这一点甄富贵也是知道的。我觉得甄富贵这个时候说皮灿是自己女儿的男朋友,也就是在那位大妈面前随口一说,如果他不这么说,那个大妈也不会把皮灿的情况告诉他,对吧?”

“是的,我也觉得甄富贵是为了套大妈的话,而随口撒了这么一个谎。”康佳佳说,“另外还有一个疑点,就是大妈说找她打听皮灿的,是一对中年夫妻。那么跟甄富贵同去的那个女人又是谁呢?难道真的是他老婆?我听说他跟他老婆龚丽琴早就离婚了,怎么会又冒出一个老婆来?难道他女儿没死两个月,他又结婚了?”

严政皱着眉头说:“这其中的疑点,确实比较多。第一,甄富贵为什么要去打听皮灿的情况?第二,跟他在一起的这个女人,到底是不是他老婆?是他前妻龚丽琴,还是新找的老婆?第三,皮灿真的跟他女儿甄珠有关系吗?第四,甄富贵只是碰巧在皮灿被杀之前,向别人打听他的情况,还是说这两件事之间,真有联系呢?第五,假设甄富贵真的是杀人凶手,那他为什么要杀皮灿呢?他的杀人动机是什么?”

“是啊,如果真是甄富贵作案,那他的动机到底是什么呢?”欧阳错点头说,“如果找不到杀人动机,那咱们就没有办法把他判定为杀人的嫌疑人啊。”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案情,就在感觉思路有点卡壳的时候,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技术中队的技术刑侦女警小苏抱着一台笔记本电脑跑进来,说:“严队,我们在皮灿被杀现场找到了他的苹果手机,不过已经被大火烧坏。我们经过技术修复之后,重新启动了他的手机,经过搜索发现他手机里用密码锁着一个视频文件。我们破解密码后,打开了这个视频文件,感觉里面的内容有点敏感,我怀疑他的死,是不是跟这个视频有关。我已经把视频拷贝到电脑里,你们看看。”

她把手提电脑放在办公桌上,点开里面的一个视频文件。严政等人立即凑到电脑前,一齐盯住电脑屏幕。

视频好像是躲在一个什么角落里拍摄的,光线有点暗,但画面还是比较清晰。镜头先是晃动一下,然后很快就对准了一个女孩的脸。女孩二十岁左右的年纪,相貌清秀,但眼角挂着泪珠,脸上带着惊惧而又愤怒的表情。欧阳错和康佳佳同时叫起来:“这不是甄珠吗?”他们在调查甄珠跳楼案时,曾不止一次见过甄珠的照片,所以认得这女孩。

视频里,甄珠咬着牙,对着视频拍摄者说:“皮医生,钱我已经给你了,你还想怎样?”严政不由得眉头一挑,大家都明白她的意思,甄珠称对方为“皮医生”,难道拍摄这个视频的人,竟然是皮医生诊所的医生皮永胜?但是谜底很快就揭开了,视频镜头后面的人说:“你给的钱,也太少了一点吧?跟我要求的相差甚远啊。”欧阳错和康佳佳两人都跟皮永胜接触过,很快就听出,这并不是他的声音。这是一个年轻男人的说话声。严政说:“皮灿是医院的实习医生,如果甄珠称呼他为皮医生,好像也说得过去。”老熊点头说:“是的,这视频应该就是皮灿本人拍摄的。”

甄珠带着哭腔说:“我真的只有这么多钱了,为了给你凑钱,我,我还去偷了我们老板娘的钱呢……我真的再也拿不出钱来了……”皮灿说:“这么点钱,还不够我换一台摩托车呢。要不这样吧,既然你出不了钱,那就出点别的吧。”甄珠问:“什么别的?”镜头后面忽然伸出一只手来,在甄珠胸口捏一把,说:“陪本少爷玩玩,玩一次,抵一千块钱。”

“你,你想干什么?”甄珠气愤地挡开他的手,往后退了一步。皮灿说:“既然你不同意,那我也不强求,我明天就跟警察去说你杀了人……”“不,不,不,你不能报警,你要是报警我就,我就……”甄珠忽然扑上来抓住他,整个人都靠在手机镜头上,视频忽然暗了一下。但皮灿很快就推开了她,说:“要我不告诉警察也不难,只要你……”说到这里,他不怀好意地笑起来。甄珠脸色苍白,低声问:“你,你想怎么玩?”皮灿说:“很简单,你先蹲下——过来一点,不要离我那么远嘛,我要把整个过程拍下来,以后再慢慢回味!”甄珠疑惑地走近两步,在他面前蹲下身……

“这个畜生!”严政猛地一拍桌子,“原来甄珠就是这么被他逼死的!”她转过头,直瞪着欧阳错,说:“你们当初调查的时候,不是说她是因为得了抑郁症才跳楼自杀,死因完全没有可疑吗?这个怎么解释?”

欧阳错满脸通红地说:“对不起,严队,这个……确实是我们当初大意了。当时甄富贵就曾说他女儿的死绝不会那么简单,但他的推断并没有任何证据支撑,而且我也一心想着早点结案,所以并没有采信他的证言,就草率地结案了。”

严政问:“皮灿在视频里说甄珠杀了人,这个又是怎么回事?”

康佳佳不敢直视她的眼睛,低头说:“这个我们也不知道,我们在调查她跳楼的原因时,并没有掌握这个线索。”

“现在这个案子越来越复杂了。”严政指着电脑屏幕上的视频画面说,“很显然,甄珠手里应该是犯下了什么命案,恰好被皮灿知道了,于是皮灿就以此来要挟她。先是找她要钱,甄珠前后两次偷美容院老板娘的钱,显然就是与此有关。后来皮灿嫌她给的钱太少,于是就对她动起了歪心思……”

“对对对,一定是这样,严队说得太对了!”欧阳错连连点头称是。

“对个屁啊!你自己说说,你除了办错案子,还能办成什么事?自从你加入刑警大队以来,你办过一件对的案子吗?错警官!”严政也不知道是被那个视频气到了,还是被欧阳错气到了,两手叉腰,呼呼地喘着粗气,故意把“错警官”这三个字的字音拖得老长。

老熊向来是队里的“灭火器”,一见严政的暴脾气又要发作了,赶紧把欧阳错往后拉一下,假装踱步走到他跟严政两人中间,岔开话题说:“严队说得没错,这样一来,这个案子就变得更加复杂了,而甄富贵身上的杀人嫌疑,也就更重了。他这段时间不是一直在自己调查他女儿的死因吗?假如他真的已经查到女儿是被皮灿逼死的,那么他去杀皮灿为女儿报仇,就完全有可能了。”

严政瞪了欧阳错一眼,说:“还愣着干啥?走,咱们赶紧找甄富贵去!”

大家跟着严队走出去的时候,康佳佳看见欧阳错还低垂着头,呆立在那里,急忙拉了他一把。他这才从被队长严厉批评的羞臊中缓过神来,急忙跟上众人的脚步。

两辆警车开到西直街富贵纸扎店门口的时候,已经是晚上7点多了,天色早已黑下来,纸扎店里亮着灯,屋里传出有人轻轻哼唱的声音。欧阳错仔细一听,居然是甄富贵的声音。他跟甄富贵接触的次数比较多,也知道他是一个性格古板、性情木讷之人,想不到居然还能听到他一个人在家里哼歌,倒是有点出乎他的意料。

甄富贵对着电视里的歌唱节目轻轻哼唱的声音,很快就被警察进店的脚步声打断。他回过头,看见这么多警察,不由得愣了一下,赶紧关了电视站起身,说:“那个……严队长,你们怎么又来找我了?我听说那个连环杀人案,不是已经破案了吗?”

严政一边上下打量着他,一边说:“那个连环杀人案,确实已经成功告破,非常感谢你上次配合我们警方的调查。”

“案子破了就好,我听别人说,凶手是那个消防员对吧?唉,真没有想到居然会是他。”甄富贵搓着手说,“其实上次吧,我也没有给你们提供什么有用的线索,你们真的没有必要登门道谢的。”

欧阳错见他说话时眼神有点闪烁,也不知道他是真的会错了意,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看了严队一眼,见严队并没有阻止他的意思,他就上前一步,跟甄富贵把话题挑明了,说:“我们并不是来向你道谢的,我们是为了另一个案子来的。昨天晚上,锣鼓巷皮医生诊所,皮医生的儿子皮灿被人杀死之后又被人放火焚尸,大火一直烧到今天凌晨才被扑灭。”

“哦,竟然有这样的事?”甄富贵很是吃惊,“不过,我今天一整天都没怎么出门,倒还没有听说这事。那你们来找我是……”他抬头看着几个警察,一脸疑惑的表情。

欧阳错说:“有一位大妈向我们提供线索,说十多天前,你曾跟你老婆一起去诊所里调查过皮灿,是吧?”

“哦,那位大妈言重了。”甄富贵急忙摆手说,“其实我们那不叫调查吧,我当时是在诊所里看病,听说皮医生有个儿子,感觉有点好奇,所以就随便找个人问了一下。”

严政瞧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道:“可是我们从那位大妈那里得到的信息是,你当时并不是随口一问,而是先问了皮灿的父亲皮永胜,皮永胜不肯跟你说,你才特意躲在诊所门外,拦住看完病出来的这位大妈,向她详细地打听皮灿的情况。在我们警方眼里,这分明就是在暗中调查皮灿啊。”

“笑话,皮医生跟我也不是很熟,他儿子皮灿更是跟我没有半点关系,我为什么要去调查他?”

严政说:“皮灿跟你,确实没有关系,但他跟你女儿甄珠的死,大有关系。你去找他,分明就是在调查你女儿的死因。”

甄富贵的脸色变了一下,讪笑一声说:“既然你们都已经知道了,那我也不瞒你们,你们也知道我一直对警察公布出来的我女儿的死因持怀疑态度,这段时间也一直在调查这个事,十多天前,我们确实去皮医生诊所调查过皮灿的情况……”

“等一下,”严政打断他的话问,“你说的这个‘我们’,指的是你跟谁?”

“呵呵,指的是他跟我!”甄富贵嗫嚅着还没开口说话,却有一个女人,一边解下身上的围裙,一边从厨房走出来。甄富贵看到警察的脸上都露出疑惑的表情,忙解释道:“警察同志,她是我老婆龚丽琴。”

“你们不是已经离婚了吗?”康佳佳奇怪地问。

龚丽琴走过来拉住甄富贵的手,笑笑说:“我们以前确实是离婚了,不过现在又复婚了,昨天我们已经去民政局登记,拿了结婚证。要不要我把结婚证拿出来给你们看一下?”

康佳佳连忙摆手说:“这个倒是不用了,恭喜你们破镜重圆。”

“那你们找皮灿调查出什么了吗?”严政看看甄富贵,又看看龚丽琴,问道。

甄富贵摇头说:“他说他根本就不认识我女儿,跟我女儿的死也没有半点关系,我们什么也没有调查出来。”

“不对,”欧阳错盯着他说,“你们调查出来了,你们知道他抓住了你女儿手里有命案这个把柄,不但一次次勒索她的钱财,而且还,还对她做过更出格的事,甄珠的抑郁症其实就是他逼出来的。换句话说,就是皮灿逼死了你女儿。你不能让甄珠白死,你要为自己的女儿报仇,所以昨天晚上,你模仿那个消防员池名的作案手法,把皮灿给杀了!”

听到他最后一句话,甄富贵不由得往后惊退一步,急忙摆手说:“错警官,人命关天,这可不能乱说。我发现皮灿可能跟我女儿的死有关,我们在调查他,这个不假,但说到杀人的事,我可没有做过,难道你们警察平时都是靠诬陷别人来办案和寻找凶手的吗?”

严政听他说出“诬陷”这两个字,脸色就沉了下来,盯着他直接问道:“昨天晚上,7点半至8点半之间,你在哪里?”

甄富贵一愣,说:“这是在问我不在场证明吗?难道这个皮灿,就是在这个时间段里被人杀死的?”

严政点头说:“是的。”

甄富贵回头看了龚丽琴一眼,说:“昨天晚上,我们俩一直在一起。”

“你们俩?”

龚丽琴点头说:“是的,昨天我们到民政局办手续,领了结婚证,虽然是再婚,但想想也算苦尽甘来破镜重圆,所以我们晚上出去庆祝了一下,到外面吃了一顿晚饭。我记得我们到酒店的时候,是晚上7点左右吧,吃饭时间大约一小时,离开酒店的时候,应该是晚上8点左右。正好酒店旁边有一家电影院,有一部新电影刚刚上映,虽然票价有点贵,但我们还是买票进去看了。电影是晚上8点20分开播,10点结束,我们回到家,估计是在夜里10点半左右吧。”

严政问:“你们吃饭的酒店在哪里?”

甄富贵说:“在星辉路,酒店就叫星辉酒店,距离西直街几千米远吧,酒店旁边就是新城影院,酒店和电影院里都有监控,你们可以去查一下监控,看看我们到底有没有说谎。”

“好的,这个我们自然会去调查的。”严政把目光转向欧阳错和康佳佳,说,“你们俩现在就去星辉酒店和新城影院查一下昨晚的监控视频,看看昨天晚上他们两个是不是在那里。你们动作快一点,我和老熊他们在这里等你们的消息。”

欧阳错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她是怕甄富贵趁他们去查看监控的时候畏罪潜逃,所以要兵分两路,一路去查监控视频,另一路人马则在纸扎店里看着甄富贵,以防生变。

他点点头,和康佳佳一起,开着警车直奔星辉路的星辉酒店,先是查看了酒店昨晚的监控视频,从监控视频里可以清楚地看到,昨天晚上6点57分的时候,龚丽琴挽着甄富贵的手臂,一起走进了酒店,在大堂吃完饭,离开的时候是8点05分。然后又从旁边新城影院的监控视频里看到,晚上8点13分,两人在售票窗口买了两张电影票,坐在大厅里等了几分钟,就检票进入了放映厅。放映厅里安装有红外线夜视摄像头,从监控画面里可以看到,在电影播放的一个小时四十分钟时间里,甄富贵和龚丽琴除了出来上过一次厕所,就再也没有离开过放映厅。综合酒店和影院的监控视频来看,从昨天晚上6点57分两人走进酒店,到晚上10点离开电影院,甄富贵和龚丽琴基本都在监控镜头里,中间只有从酒店走向影院时,有七八分钟时间,没有被监控拍到。但星辉路距离皮医生诊所所在的锣鼓巷,距离还是挺远的,就算开车,单程估计也得二十分钟,往返一趟至少四十分钟,所以甄富贵绝对没有可能趁着视频拍不到的这几分钟时间跑去锣鼓巷杀人。

欧阳错和康佳佳回到西直街的富贵纸扎店,把调查到的情况跟严政说了。严政不由得感到有些意外,她早已看出甄富贵见到警察之后,脸上的表情就有些不自然,原本以为就算酒店的监控能拍到他,但也总会留下一些破绽,完全没有料到,他竟然有如此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他这个不在场证明,真是完美得像……假的一样!”离开纸扎店,回市局的路上,欧阳错在车上心有不甘地说。

康佳佳说:“可是咱们去酒店和影院调查过,监控视频里的证据完全没有破绽啊。”

“是啊,”欧阳错叹口气说,“就好像他早就知道皮灿会在那个时间段被杀,所以提前做好了不在场证明一样。”

严政从副驾驶位上回过头看他一眼,说:“但是无论如何,他这个证明并没有破绽,案发之时,他确实没有在现场,对吧?”

欧阳错和康佳佳虽然有点不服气,但还是不得不点头承认,说:“是的。”

“也许咱们都犯了办案的大忌,那就是先入为主。”严政扭过头,看着车窗外不断变幻的街景说,“咱们一听说甄珠跳楼自杀跟皮灿有关,而且正好甄富贵也在调查他,所以就认定甄富贵肯定跟皮灿之死脱不了干系。万一这真的只是一个巧合呢?”

“怎么可能会是巧合?”欧阳错大声说,“甄富贵正在调查皮灿,皮灿就被人杀死了,咱们正在调查甄富贵,甄富贵正好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他与龚丽琴早不复婚晚不复婚,恰好在皮灿被杀的那天复婚,他们早不出去吃饭、看电影,晚不出去吃饭、看电影,恰好在皮灿被杀的时间段出去吃饭、看电影。如果这些真的都只是巧合,那我感觉未免也太,太过于巧合了吧?”

严政从车窗外收回目光,说:“不管咱们怎么怀疑甄富贵,但皮灿被杀的时候,他并没有在现场,他没有作案时间,这一点是可以确认的。目前来看,只有两种可能,第一,甄富贵不是凶手,行凶者另有其人,第二,甄富贵使用了什么障眼法,在杀死皮灿的同时,又能证明自己案发时不在现场。”

康佳佳问:“会不会是法医老金判断有误,把皮灿真正的死亡时间搞错了?毕竟尸体都烧成那样了,想查清楚皮灿死亡的准确时间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严政摇头说:“这个不会,我相信老金,他说皮灿死于昨晚7点半至8点半之间,皮灿就一定是在这个时间段遇害的。”

第二天早上,大家在重案中队碰了一下头。严政确定下一步的侦查方向之后,就把专案组的队员分成两组,因为不能排除甄富贵以外的其他凶手作案的可能,所以第一组被派去继续调查皮灿的人际关系,看看除了甄富贵,还有没有其他可疑之人。第二组队员,则继续深入调查甄富贵,看看除了监控视频,还有没有其他证据能够证明他跟皮灿之死无关,或者是有关。

经过三天时间的仔细调查,两路人马陆续回来向严政报告各自的侦查结果,总体来说,案情并没有什么实质性进展。

第一路人马负责调查被害人皮灿的人际关系。皮灿在吉阳市读完高中后,考上了天津一所医科大学,这之后不久,他爸皮永胜就搬到丁州市来开诊所了。皮灿毕业前夕,回到丁州市,在第一人民医院实习,实习时间还不到一年,在丁州的人际关系相对比较简单,除了医院的同事,在外面有交往的人并不多。警方甚至到吉阳市和天津两地,调查过他上高中和大学时的情况,都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之处。

第二路队员,重点调查了一下甄富贵与星辉酒店及新城影院的关系,发现他在这两个地方并没有熟人,作为证据的那几段监控视频,也是原始文件,没有经过任何剪辑和修改。他和龚丽琴是两天前向民政部门预约,并于9月15日,也就是皮灿被杀当天下午去办理手续领取结婚证的,这其中也并没有什么可疑之处。如果说法医老金对于皮灿死于晚上8点左右这一判断是准确的,那么完全可以断定,甄富贵两口子都没有作案时间,他俩作案的可能性也就非常小了。

在办公室里,严政听完队员们的汇报之后,眉头紧锁,思索着说:“原本以为这个案子并不难办,只要在甄富贵身上调查一下,就能破案,谁知他却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来证实自己跟这个案子没有关系。难道是咱们从一开始就把侦查方向搞错了?还是……”

她捏着两边太阳穴,想了半天,也没有把这起陷入谜团的案子理出个头绪来。最后她叹了口气,看看手表说:“时间有点晚了,这几天大家马不停蹄到处跑,也都累了,先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养精蓄锐,明天早上咱们开会研究一下案情,再决定下一步的侦查计划吧。”

大家有精没神地应了一声,各自散去。只有欧阳错一个人磨磨蹭蹭地走在最后面,等大家都离开之后,他忽然又从门口退了回来。严政坐在办公桌后面,抬头看见他犹犹豫豫地站在自己面前,不禁有点奇怪,说:“你怎么还不走?有事吗?”

“严队,其实我是想跟你说……”欧阳错把身体往办公桌边靠了靠,好让自己跟她离得近一些,“我觉得吧,皮灿这个案子,十有八九是甄富贵干的。”

“怎么,你找到新证据了?”

“这个倒没有,”欧阳错讪笑着说,“但是我的直觉告诉我,他就是凶手,这事要不是他干的,就没有其他人可以干了。叫我说,咱们先把他控制起来,花点力气审一审,肯定立马就能把这案子破了。”

“扯淡!”严政瞪他一眼,“咱们警察能凭直觉办案,凭直觉抓人吗?”

“我这不是怕甄富贵畏罪潜逃吗?他已经觉察到咱们警方盯上了他,万一趁咱们没注意的时候,逃跑了呢?”欧阳错做了一个给犯人上手铐的动作,接着说,“不如咱们防患于未然,先将他控制起来,然后再围绕他展开调查……”

严政摇头说:“仅凭咱们对他有怀疑,就去抓人,这个肯定行不通。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我也有一种直觉,觉得这一次,你的直觉很可能是对的。”严政忽然笑了,“咱们见到甄富贵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明显有些不对劲,我也怀疑皮灿之死,应该跟他脱不了干系。但是现在人家有确凿证据证明自己案发时不在现场,这个才是咱们目前无法突破的难题。”

欧阳错明白她的意思,猜测道:“你是说,其实你也怀疑这案子是他做的,只是他的作案手法比较高明,咱们一时破解不了,是吧?”

严政“嗯”了一声,说:“不是有一句话说,排除一切不可能,剩下的不管多么难以置信,那都是真相吗?从目前情况来看,皮灿的人际关系其实并不复杂,咱们查来查去,最后的嫌疑都落在了甄富贵身上,但是他能证明自己案发时不在现场。我觉得他一定是使用了什么障眼法,蒙住了咱们的眼睛,让咱们在一条黑胡同里转圈,只要咱们破解了他的这个障眼法,真相立即就会浮出水面。”

“那咱们接下来的重点任务,就是想办法破解他的障眼法,对吧?”

“是的。咱们办过这么多案子,有的难在查找凶手的踪迹,有的难在确认被害人的身份,有的难在揣测凶手的杀人动机,有的难在破解嫌疑人的作案手法,皮灿这个案子,显然就属于最后一种情况。咱们走进案发的浴室,看到皮灿的死状及周围环境,因为有池名连环杀人案在前,所以咱们当时脑海里蹦出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凶手是在模仿池名的手法杀人。晚上8点左右,凶手利用绳索爬到二楼浴室窗口,然后敲击窗户把皮灿吸引过来,突然把水果刀从窗户里刺进去,把他给杀死了。”

欧阳错点头说:“确实是这样。当时咱们看到现场情况后的第一想法就是,凶手是在模仿池名的作案手法杀人。”

严政用力挥一挥手,像要把什么固有的想法从脑海里赶走一样,说:“但是很显然,咱们这个先入为主的想法,很可能是错误的。咱们极有可能中了凶手的圈套。我觉得咱们现在应该抛开原有的想法,重新推敲一下凶手真正的作案手法。”

“那您觉得凶手真正的作案手法是什么呢?”

严政摇摇头,把身子重重地往椅背上一靠,说:“我哪知道啊,还是等明天开会大家再讨论一下吧。”

欧阳错不由得隐隐有些失望,连队长都想不出来,别人就更不用说了。他看见严政正在用力揉着自己的太阳穴,知道她偏头痛的老毛病又犯了,不敢再作停留,怕惹她烦,赶紧说:“严队,我先走了,您也赶紧回去休息吧。”

这时天已经黑下来,公安局大院里的路灯还没有亮起,眼前总是模模糊糊的一片。他回到宿舍,正要打开电灯,忽然发现屋里坐着一个人,嘴里咬着一个空烟斗,正在看电视。他吓了一跳,以为家里来小偷了,打开电灯仔细一瞧,原来是清洁工于木人,这才松下一口气,说:“于大爷,您老人家几时学会撬门入室了?”

于老头抬头看他一眼,把烟斗拿在手里说:“你这宿舍门还用我撬吗?你早上出门的时候,根本就没锁,我刚才在走廊做完清洁,顺手推门就进来了。你应该感谢我老人家才对,要不是我,说不定就真有小偷进来偷你的东西了。”

欧阳错说:“大爷您这话就说得有点过了,我还没见过哪个小偷敢到公安局宿舍楼里来偷东西的呢。”

于大爷颇会察言观色,看他一脸沮丧的表情,就说:“怎么,是不是皮灿的案子又卡壳了?”欧阳错“嗯”了一声,没有理他。于大爷说:“不是听说你们已经找到嫌疑人了吗?”

“嫌疑人倒是找到了,可是人家有监控视频为证,案发时他根本就不在现场。”欧阳错一边脱下警服挂在衣帽钩上,一边将皮灿命案发生后,警方去调查甄富贵的前后经过,简单地跟他说了。于老头笑笑说:“这个简单啊,既然人家确实有不在场证明,那就说明凶手不是他啊,你们为什么非得盯住他不放呢?”

“这个你不会明白的。我们凭的是直觉,警察的直觉!”欧阳错故意把“警察的直觉”这几个字,说得特别响亮,“而且我们严队也赞成我的直觉,总之我们现在基本已经确信甄富贵就是凶手,就是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人在酒店吃饭,在影院看电影,却还能同时在相距十几千米外的另一条街上杀人。”

“这个嘛,我觉得只有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

于老头一本正经地说:“他使用了分身术。”

“胡扯,什么分身术,你以为这是演神话电视剧呢,我还会孙悟空七十二变呢。”欧阳错朝他翻翻白眼,懒得再去理会他,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掏出手机,打开几张图片认真地看起来。于老头笑嘻嘻地在他身边坐下来,问:“看什么呢,这么入迷,女朋友的照片吗?”

欧阳错说:“我跟我女朋友早就分手了,还看她的照片干什么?这是我在皮灿死亡的那个浴室里拍的几张现场照片,我们严队说了,只要解开凶手的作案手法,这个案子就算破了。我倒想看看,这个案发现场,到底藏着什么玄机。”

“这个浴室,总共才几个平方米,好像也没有什么玄机啊。”于老头伸过脖子看看照片,“从现场的这个情况来看,你们先前推断凶手模仿池名的作案手法杀人,应该是能够成立的啊。你看被害人胸口正对着窗户方向,而且他倒毙的地方距离窗户也不远,诊所大门是从里面锁上的,凶手不可能入室作案,剩下的唯一可能,就是把刀从窗户刺进去了……哎,等等!”

“怎么了?”欧阳错一边在手机里翻着照片,一边问。于老头说:“等一等,你把刚才那张照片翻回去让我再看看。”欧阳错疑惑地看他一眼,顺手把刚才那张照片又翻回来。于老头盯着照片仔细地看看,然后问:“浴室的地板上,那些黑乎乎的东西,是什么啊?”

欧阳错顺着他手指的地方看了一下,说:“没什么,都是一些灰烬啊,屋里起了一场大火,地上落一些灰烬很正常。”

“地板上有灰烬,确实很正常。”于老头认真地看着手机里的照片,“但是这灰烬的形状,我感觉有点不对劲呢。”

欧阳错的好奇心被他勾了起来,又低头看看照片里那些落在地板上的灰烬,说:“没感觉这个形状有什么不正常啊,而且你老人家从哪里看出,这些灰烬还有形状了?”

“你这是什么眼神啊?”于老头把手机掉了个头,说,“你再看看,地上的灰烬像不像一个什么图案?”

欧阳错愣了一下,说:“你这么一摆弄,我感觉还真像是有人用灰烬在地上写了个‘A’字,你看这上头小,下面两条线张开着,中间还有一横,分明就是一个A字嘛。不过这又能说明什么呢?”

于老头收起了脸上笑嘻嘻的表情,说:“这个能说明什么,现在还不知道。不过,我觉得肯定不是大火过后自然掉落的灰烬痕迹。对了,地板上这些灰烬,到底是什么东西燃烧过后留下来的,你们化验过吗?”

欧阳错怔住了,说:“这个……我们倒还真没有注意过,等我打个电话到技术中队问一下。”他一个电话打过去,技术中队那边正是女警小苏值班。小苏告诉他说,已经化验过,应该是竹子之类的东西燃烧过后,留下的灰烬痕迹。他点点头,把这个结果告诉了于老头,又说:“我觉得吧,可能是你老人家想多了,这个应该是天花板被大火烧过之后掉下来的东西。”

于老头又翻出另一张朝上拍摄的照片看看后说:“不对,你看这浴室的天花板用的是塑料吊顶扣板,根本就不是竹子材质的。就算真的是竹子,燃烧后掉落下来,也不会摆出这么清晰完整的图案来。”

欧阳错把目光从手机屏幕上移开,转头望着他,说:“大爷,这不就是一个似是而非的A字吗,到底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于老头朝他翻翻眼睛,说:“你这眼神也太不好使了,在我眼里,这并不是一个字母,而是一个人形!”

欧阳错吃了一惊,又把那张照片翻回来看看,忽然一拍大腿,说:“你这么一说,我感觉还真像那么回事呢,头在上,脚在下,两腿张开,确实有点像一个躺倒在地上的人啊!”

于老头瞧他一眼,说:“你小子总算有点开窍了!”

“但是,”欧阳错很快又迷惑起来,“这个又能说明什么问题呢?总不至于是这个‘人’杀死了皮灿吧?”

“如果我说真的是这个‘人’杀死了皮灿,你会信吗?”

“当然不信啊。”

于老头“嗯”了一声,没有再说话,又把烟斗叼进嘴里,空吸了两口。于老头从沙发上站起身,走到窗户边,朝外面看了看,外面的街灯已经亮起,城市的夜生活正在拉开序幕。他沉默片刻,然后回过头来说:“我还是先跟你讲两个故事吧。”

都到这个节骨眼上了,欧阳错哪里还有心情听他讲故事,正想催他老人家快点说“人”杀人的事,但看到他一改往日嘻嘻哈哈的模样,整个人都变得一本正经起来。欧阳错也只好把到了嘴边的话咽回去,默默地望着于老头,等待他往下说。

于老头说:“这两个故事,都是我去图书馆借书时,在一本《丁州县志》上看到的。”

“清末民初年间,那时丁州市还叫丁州县,在丁州县石湾乡有一个纸扎艺人,他所扎制的纸人纸马、牌坊门楼、瑞兽明器和飞鸟家禽等,无不活灵活现、栩栩如生,叫人难辨真假,乡人称之为‘纸扎王’。纸扎王有个邻居叫张爹,因为得了急病没钱看大夫,就去找街上的钱大户借了两块大洋做诊金,结果还钱的时候,利滚利变成二十块大洋了。张爹家境贫寒,哪里还得起这笔阎王债,一时想不开,就在歪脖子树上挂了根绳子想寻短见,不想正好被路过的纸扎王救下。”

“纸扎王知道事情原委之后,就对张爹说:‘休要着急,你跟那个钱大户约好,让他三天后来找你拿钱。’张爹苦着脸说:‘三天后我也拿不出这笔钱啊。’纸扎王说:‘这事就包在我身上,到时他来了,你带他来找我,这二十块大洋我替你出。’张爹知道这位邻居也只是一个小手艺人,家里并不宽裕,虽然心中半信半疑,但还是点头同意了。”

“钱大户得了这二十只肥羊,只要一转手,就能大赚一笔,自然也十分高兴。他很快叫来几个帮手,想把这些羊捉回家去。谁知等捉到羊的时候才发现,这些羊竟然全都是用竹片和白纸扎成的,没有一只真羊。他觉得自己受骗了,跑去找纸扎王理论,纸扎王拿出双方签字画押落笔无悔的契约,钱大户无言以对。”

欧阳错听完这第一个故事,不由得啧啧称奇道:“这也太神奇了吧,听起来像个民间传奇故事。”

“这是县志上记载的真人真事,绝无半点虚假。”于老头认真地说,“后来这个纸扎王把自己的纸扎手艺传给了他儿子。他儿子也有一个外号,叫‘纸扎大王’,加上一个‘大’字,可见他的技艺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比他父亲更加厉害。这个纸扎大王除了会扎制作品,还有一个绝活,就是善扎门神。一般人家的门神不都是贴在门上的吗?他的不是,他的门神是用竹篾和彩纸扎出来的。据说能驱邪避鬼,十分灵验,哪户人家家里中邪了,闹鬼了,人畜不安了,请一尊他扎制的门神回去,早晚跪拜,就能驱鬼祛邪,卫家宅,保平安,降吉祥。”

“抗日战争时期,丁州沦陷,有一个叫山本野夫的日军中队长,带着一队鬼子兵占据了丁州城。因为杀人太多,这个山本野夫天天晚上都做噩梦,弄得自己吃不香睡不好,整天心神不宁。后来他听说丁州城里有个纸扎大王,扎制的门神能驱邪避煞、震慑鬼神,于是就亲自登门,请他给自己扎制一尊门神。一开始纸扎大王不肯接他这笔生意,山本野夫就威胁他说,如果他不肯,就放火烧了他的店,同时还要把整条街都烧了。这时的纸扎大王已经走出石湾乡,搬到丁州城里开了一家纸扎店。一条街上连着二三十家店铺,如果真的被日军一把火烧了,那他的罪过可就大了。迫于无奈,他只好勉强同意给山本野夫扎制一个门神。”

“第二天早上,勤务兵去山本房间里叫他起床时,才发现山本胸口插着一把短剑,已经死在那尊门神面前。勤务兵当场就吓尿了,大叫:‘门神杀人了,门神杀人了……’很快,日军军营里就有了山本被门神所杀的流言,一时间闹得军心惶惶,人人自危。没过多久,八路军打进丁州城,就把这伙日本兵给一锅端了。”

于老头说完才感觉到一阵喉干舌苦,拧开桌子上一瓶矿泉水,就咕咚咕咚地喝起来。

一旁的欧阳错,早已听得目瞪口呆,这比那个用纸扎的山羊去抵债更不可思议啊,难道纸扎的门神,真的可以杀日本鬼子?

“非也非也!”于老头放下手里的矿泉水瓶说,“门神只是一个竹扎纸糊的死物,怎么可能真的去杀人呢?真正杀人的是它里面的机关。县志上说了,后来有报社记者采访纸扎大王,纸扎大王揭开了谜底,原来他在门神胸膛里安装了机关,只要山本一摸门神的头,隐藏在门神身体里的短剑就会自动弹射出来,而当时山本正低头向门神行礼,等他发现这个强力弹射出来的暗器时,已经躲避不及,只有受死的份了……”

欧阳错问:“这个纸扎大王,他现在还活着吗?”

于老头摇头说:“县志上有记载,纸扎大王姓甄名志善,新中国成立不久,就因病去世。不过他在生前,已经将自己的纸扎技艺倾囊传授给了他儿子,并且叫他儿子一定要将这些祖传的技艺一代一代地传下去……县志上还写了,他儿子叫甄振华,出生于1945年。”

“甄振华?”欧阳错有些愕然,“我们对甄富贵做过身份背景调查,他二十多年前去世的父亲,就是叫甄振华啊。”

于老头“哦”了一声,说:“原来你说的这个甄富贵,竟然就是纸扎大王的传人啊,那就难怪了。”

“您老人家的意思是说,甄富贵是纸扎大王的孙子,继承了祖传的纸扎绝技,自然也就能制造出暗藏机关可以杀人于无形的纸人,对吧?”

“行行行,如果咱们推断有误,那都是我错警官的错,不关你老人家的事,行了吧?”欧阳错顺着自己先前的思路往下说,“甄富贵利用自己祖传的绝技,扎制了一个会杀人的纸人,把它放在皮灿浴室里,皮灿去洗澡的时候,触动了他预先设置的机关,水果刀从纸人身上弹射出来,杀死了皮灿。难怪甄富贵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原来他使用了这种匪夷所思的傀儡杀人术,杀人的时候根本不用他亲自在场。”

于老头也点头承认:“这确实是一个十分高明的杀人方法,事成之后,再一把火烧了纸人,就让人完全瞧不出破绽了。”

“等等,这里面有个地方说不通啊。”欧阳错皱眉说,“就算纸人能自动杀人,但它杀了皮灿之后,甄富贵还是得从窗户外面把汽油洒进去,点燃纸人把它烧掉。那他还是得到现场去啊,总不可能在酒店吃饭的时候,还能遥控纸人自己点火烧掉自己吧?”

“如果你真这么想,那就太小看这位纸扎大王的传人了。他既然能做出如此巧妙复杂的杀人纸人,再在纸人身上增加一个自动燃烧的机关,那还不是小菜一碟吗?比如说,事先在纸人肚子里点一根佛香,下面还装有一些汽油,等佛香燃烧到一定的程度,就能自动点燃汽油,将纸人烧掉,纸人再引燃整个房子……”

“原来是这样。”欧阳错恍然大悟道,“纸人起火后,倒地燃烧得一点渣都不剩,所以最后浴室地板上只留下一团看起来有点像个人形的灰烬。这个线索也太隐蔽了,如果不是你老人家提醒,估计我们警队里根本就没有人能觉察出来。”

“可是这样一来,我也有一个疑惑。”

“什么疑惑?”

“甄富贵肯定是趁皮灿白天上班的时候,悄悄地潜入诊所二楼他住处的浴室提前把纸人机关布置好的。但是皮灿早上上班的时候,肯定是锁上了二楼房门的吧?甄富贵又是怎么在丝毫不引人怀疑的情况下,打开二楼房门潜入他的住处的呢?难道他除了会扎纸人,还会不着痕迹的开锁技术?”

欧阳错笑了起来,说:“这个疑问,我马上就可以给你老人家解答出来。我们走访过一些经常去皮医生诊所看病的群众,他们说诊所二楼是皮灿一个人住,皮医生一般住在三楼。一楼诊所只有一间厕所,有时来看病的人比较多,上厕所就要排队。这时候皮医生就会把皮灿二楼的大门钥匙拿出来给患者,叫他们自己上二楼开门借用里面的厕所,上完厕所后将门锁好,把钥匙归还给他。当然,这种情况并不多见,只偶尔会出现一两次。”

最初的兴奋过后,欧阳错很快又犹豫起来,说:“可是这些都是咱们基于浴室地板上的人形灰烬做出的合理推测,实际上并没有任何证据支撑,就算我跟严队说了,估计也会被斥为无稽之谈。”

“甄富贵心思如此缜密,作案手法如此高明诡异,想要找到他作案时留下的蛛丝马迹,确实有点困难。”于老头想了一下说,“我觉得你们可以从两方面下手,第一,拿着他的照片走访城区内所有修锁配钥匙的摊档店铺,他找锁匠配制钥匙的时间应该就在不久之前,也许那些摊档老板还记得他。第二,你刚才已经说了,皮灿在医院下班的时间是下午6点半,到家是7点左右。甄富贵布置杀人机关的时间,肯定是在晚上7点之前,你们可以去找当日下午到诊所看病的群众调查一下,看看下午至晚上7点之前,有没有人注意到甄富贵上过诊所二楼。”

“老于,你真是太厉害了,被你这么一分析,我感觉这个案子已经离破案不远了。你不当警察,真是太可惜了!”欧阳错拍拍他的肩膀说,“走,快跟我去见我们严队。”于老头说:“我去见她干什么?”欧阳错说:“这个案子的突破口是你帮我们警方找到的,我当然要跟领导汇报,让她代表我们重案中队好好感谢感谢你老人家。”

于老头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说:“这个就免了,我老人家最怕见领导,我也就是给你说了两个纸扎王的小故事而已,没想到恰好激发了你的破案灵感。甄富贵的作案过程都是错警官你自己推理出来的,跟我没啥关系。我一个扫地的老头,哪懂什么破案。”

欧阳错看着他,在一瞬间,忽然对他的身份产生了一丝怀疑,但很快又想,既然人家只想当个扫地僧,把破案的功劳都让给他,那他也没有必要跟这老头客气了。当下说:“那也行,我现在马上去向严队汇报,回头这案子破了,我拿了破案奖金,再请你老人家喝酒。”

他走到外面走廊里,给严政打电话,把自己的推理简单地跟她说了。她似乎很感兴趣,说:“你到我办公室来吧,咱们见面详谈。”

严政在电话里苦笑一声说:“你不是一直在背后叫我老女人吗?我这个未婚大龄剩女,回到家里也是冷冷清清的一个人,还不如在办公室多坐一会儿,正好想想咱们手里这个案子。”

欧阳错脸红了一下,说:“严队,你怎么连我给你起的外号都知道了?”

“这算什么呀,你背着我说的那些坏话,我知道得还多着呢。”严政哈哈一笑,说,“别废话,赶紧到我办公室来,我在这儿等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