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双匙 一

白方被黑脸警察一巴掌打得头昏眼花,他强忍着怒气疾声喝问:“你怎么随便打人?”高个子这时似乎也感觉同伴作得有些过分,忙上前拉开对白方说:“他可能有些着急,实在抱歉。”

“着急就要打人吗?我还着急呢?”白方气得胸口起伏,不满意地还嘴。

“打你怎么了?我告你,你怎么杀的童凌给我说清楚,否则少不了罪受。”黑脸的警察很激动,又冲上前一把抓住白方的衣领。

白方被他这句话说懵了,脑袋仿佛又大了一圈,他瞪圆了双眼望着面前的两个警察,许久才问道:“童凌死了吗?”

“废话,要不我们抓你干什么?”

高个子再一次把他们分开,才对黑脸警察说道:“老厉,别忘记了你还是个警察。”

这一句话起了点作用,叫老厉的警察往后退了几步,恶狠狠地瞪着白方。好像怕他随时会跑掉一样。高个子这才扭过头,又对白方说道:“既然你说不知道那我再告诉你一遍:两个小时以前我们接到童凌的电话说这里有个案子,让我们几个人过来一趟。可当我们赶到的时候发现甲三号楼前有两具尸体,除了从成小华家跳楼正在核查身份的那个人外,另一具就是童凌的,而且他已经死了。死因是被利器刺穿过心脏导致死亡,凶器就是留在现场的一把三棱刮刀。”

“两个小时以前?童凌真的死了?”白方眼光迷离地望着面的高个子警察,他只记得自己刚才因为头晕在楼前坐了一小会儿,怎么就过去两个小时了?而且童凌仅仅去楼下检查一下那个跳楼人的身份,怎么会被杀?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他迷惑地问道。

“我们初步检查了那把刀,上面有你的指纹!”高个子警察肯定地回答。

“你们有我的指纹?”

“自从李伟被杀后你已经就是重要嫌疑人了,怎么会没你的指纹。”

一时间白方有种被欺骗的感觉,血像开闸的洪水一样涌至头顶,他怒吼着:“你们警察就这么办事,诬赖好人。我根本没有杀童凌,更没有杀李伟。何况我下楼仅仅几分钟而已,不信你们可以去问。”他怕牵连成小华,所以没敢提她家。

“几分钟?你真能玩笑。”高个子冷笑了一声又道:“你看看现在几点了?要不是我们马上封锁现场并在周围进行地毯式搜索,你能现身?先和我们回局里吧。”他身边的黑脸警察没在插话,双眼喷射着怒火盯着白方。如果他的眼神是把刀的话白方恐怕早就千疮百孔了。

自从认识李伟以后白方没少来桥南分局,不过这次是最惨的,他是被人押回来的。高个子警察把他送到审讯室,开始了冗长的盘问。

“先介绍一下,我叫郭伟刚,是分局刑侦处的。”高个子警察说着又一指身边坐着的黑脸警察:“他叫刘厉,现在由我们两个人负责童凌被杀的案子。”说完话,郭伟刚抬起头,用挑衅的目光望着白方。似乎在告他:我该说的都和你说了,你最好合作一些,否则没你好果子吃。

不过白方并不想买他的账,自己连死都死过一次了还怕什么警察。反正我没有杀童凌,就是他爸爸问我,我也没杀他。所以他也瞪大眼睛和对方对视着。

他们相持了几十秒,郭伟刚有些受不了了,他轻轻地拍了下桌子说道:“童凌是九点二十分下楼的,你紧跟着他跑出成小华家。而我们发现你是十一点半。没错吧?我问你,这两个小时零十分钟你去那里了?”

“我一直在一楼的台阶上坐着,当时有些头晕。”白方怀着无所谓的态度说。

“我们去成小华家录口供的时候一楼根本没人,你到这儿还想撒谎?”郭伟刚身边的刘厉暴躁地吼道,他已经认定了白方就是杀害童凌的凶手,恨不得把他吃了。

刘厉母亲是孤儿院的老师,他从小在孤儿院长大。十二岁那年他所在的塞北市孤儿院发生了一次谋杀案,平时与刘厉母亲最好的王丽王阿姨被人在寝室强奸后杀害。最后警方花了很长时间才找到凶手,原来就是王丽的前任男友,因为被拒绝才因爱生恨杀了王丽,而破这个案子的警察就是童凌的舅舅焦昆。

这件事给刘厉造成了很大的影响,他也因此发誓将来一定要做个疾恶如仇的人民警察。后来没想到事情如此凑巧,在一次闲谈中刘厉得知和他同组的童凌竟然就是焦昆的亲外甥。不过童凌和焦昆并不知道这件事,刘厉也从没有打算和他们讲。直到这次童凌被杀,刘厉心中的怒火才迸发出来。他又想起了十几年前那个恐怖血腥的屋子;想起了王丽被杀害后血肉模糊的尸体;想起了正义凛然的焦昆那张刚毅的面孔。这次轮到他负责这个案子,他当然绝不会容忍与当年偶像有血缘关系的同事离奇死在那些有着阴冷面孔的犯罪分子手里,显然白方早已被他列入其中。

“我说的都是实话,你们不信我也没办法。”白方开始有点急躁了。

“我希望你合作一点,否则对你没有好处。如果我们没有证据也不会带你到这儿来。”郭伟刚站起身,绕过面前的桌子,慢慢地踱到坐在审讯椅的白方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好像在看一只匍匐在自己脚下的虫蚁一般。

白方痛苦地闭上眼睛,他不知道事情为什么发展成这样:除了自己和成小华,所有去过小白楼地下室的人都死了,而自己偏偏成了众失之矢。为什么他的指纹会出现在李伟和童凌的死亡现场?难道真的是在无意识的情况下杀了他们?那自己的精神岂不真的出了问题?不对,他又想起上次李伟对他说过杀死战志强的那个白衣人。而后来自己也依稀见过他,虽然并不能确定当时是否在梦幻中。对,一定是他!一个有血红色双眼和苍白面孔的家伙;一个不能确定是人是鬼的家伙。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试着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抬头望着郭伟刚平静地说:“我知道我说什么你们都不会信,不过我讲的都是事实。而且李伟和童凌都是因为调查小白楼地下室,也就是现在金都海鲜大酒店的地下室才出事的。所以你们的工作重点应该转移到那个地下室去,它才是罪魁祸首。我根本没有杀人,更没有杀自己的朋友。”

他的话音刚落,坐在前面的刘厉就带着怒气大声说道:“这些我们都知道,你别和我们宣扬封建迷信。而且二十年前我们局长就下令把小白楼的案子封了,不允许任何人再进行调查。李伟和童凌怎么能不知道这个规定?现在证据确凿,你竟然还强行狡辩。你以为不说就枪毙不了你?”

本来白方想接着就说那个白衣人的,这下被刘厉劈头盖脸地一骂压抑许久的怒火终于抑制不住地冲了上来,弄得他心绪不宁,气得干脆不说了。但他知道如果自己闹起来在这个地方不会占便宜,就索性低下头不再说话。他心里一直在想着刘厉话里的意思:听李伟说所有小白楼的案子都是由他着手调查的。可为什么刘厉现在又说二十年前就不让调查了?如此涉及百姓性命攸关的事情难道他们警察真的可以撒手不管?这到底又是怎么一回事?李伟和刘厉是谁在说谎?

郭伟刚白了刘厉一眼,看着他住口,然后抽出一支烟来递给白方说道:“对于你讲的情况我们会调查的,不过还是希望你能把关于童凌死亡这件事里你所知道的线索原原本本地说一下。先说说你们为什么去成小华家?”

就在这时,审讯室的门被推开了,一个上了年纪的中年男警察拿着一张纸走了进来,他来到郭伟刚身边耳语了几句,只见郭伟刚的脸色瞬间就阴沉下来。他用冷冷的目光扫了白方一眼,然后对中年警察点了点头,小声说了几句什么。

送走那个中年警察,郭伟刚又来到白方面前,用诧异的目光望着他,皮里阳秋地说道:“我看你也不想说,那算了,签个字你走吧。”

“什么意思?这就让他走?”刘厉腾地从椅上弹起,脸上青筋暴起。郭伟刚没有说话,他冲刘厉摆了摆手,然后拉起木瞪口呆的白方走出审讯室。

办完手续的白方站在桥南分局的大门口,抬头望了望凄冷的夜空:阴云笼罩,看不到一色星光。他的心情也如这天空一样混沌,稀里糊涂地被抓进去,又稀里糊涂地被放了出来。现在童凌也死了,小白楼地下室像一个装着死神的魔瓶,只要有人打开瓶盖的一角就会被它吞噬。从战志强到童凌,每个人的死亡都会带来错综复杂的一堆问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刚才那个警察拿来了什么东西,为什么郭伟刚马上就放了自己呢?

“小伙子,怎么不走?我要关大门了。”传达室的门开了,一个佝偻着身子的老头慢慢走了出来。

“哦,我在想点事,不好意思我这就走。”白方连忙给老头道歉。他摇了摇头,不由自主地想起小白楼来,于是自言自语道:“彼岸花开开彼岸。”

“你说什么?”老头仿佛被电击了一样,竟然站直了身子,两眼直勾勾地盯白方。

“我……我什么也没说呀。”白方被他吓了一跳。

“不对,你刚才说彼岸来着,对吗?”老头的声音变得干巴巴的,像在空旷的雪地中传出的回声,却又清晰异常地穿进白方的耳道。

“有什么问题吗?”

“小白楼——地下室——幽灵!”老头的脸色木然,机械地从口中吐出三个词。

白方的身子也是一震,他冷冷地直视着老头。

片刻之间,老头的神色又恢复了正常,他对白方一挥手,道:“你跟我进来。”说着带白方来到了传达室。

传达室里的摆设很简单,一床一桌一椅而已,但整洁干净。老头把门关好,然后对白方说道:“你知道小白楼的事情?”白方看到他问话时脸上的肌肉都在微微跳动着。

“你也知道?”白方反问。

“唉,一言难尽呀。”老头摇了摇头接着道:“我姓卫,你叫我老卫就行了。为了得到小白楼的信息,我在这桥南分局看了十九年的门。”

“为什么?”白方奇怪地问道。

“因为我儿子就是因为小白楼的地下室而死的。”

“您儿子?”

老卫沉重地点了点头,道:“是啊,我儿子叫卫国平,原来在塞北市供销公司上班。十九年前春节,他去小白楼地下室取东西,后来就死在了那里。”

“是怎么死的?”

“警方说是自杀,但这根本不可能。”老卫说得很艰难,看得出他心里蕴藏了近二十的痛苦仍旧强烈。“自我记事起就听过小白楼地下室闹鬼的传闻,后来越传越厉害,没想到我儿子会死在那儿。早知道这样我还不如死的是我,他是我唯一的子嗣啊!”老卫干脆痛哭起来。

白方连忙起身安慰,良久老卫才止住悲声,接着说道:“后来听又死了人,所以桥南分局才立了案,我就托人来这里看门。想的是第一时间得到消息,也好给我那九泉之下的儿子讨个说法。”

“可没想到的是过不多久这事就不了了之,我一直等到今天也没有听到信息。不知道在我有生之年能不能还儿子一个公道。”

“您知道为什么吗?”白方没想到这件事十九年前就已经查过了,可为什么没有查下去呢?又想到刚才在审讯室听刘厉说二十年就封案的事。

“传说很多,有说怕再死人的;有说上面不让查的。但具体的事情谁都不知道。听说当年知道这件事真实情况的也只有一个人。”

“谁?”白方感觉心跳开始莫名其妙地加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