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锦园小区当晚值班的保安是一个新来的年轻人,叫周作虎,刚满二十岁的他,今天晚上也是第一次站岗。此刻正拿着手机边和女朋友发短信聊天边东张西望地站着。刚发完一条抬起头,就远远地看到一辆挂着“察O84620”牌照的警车停在了路边。搞得周作虎一阵莫名其妙地紧张,这是他自从十岁时看到警察从村口抓走村里的无赖吴混子后落下的毛病。

“你们好!”周作虎在僵硬的脸上挤出了一点笑容,迎上去帮着打开门。

童凌带着白方从车上下来,看了一眼弓腰探头的周作虎冲他摆了摆手,说道:“我们是分局的,找你了解点情况。”

“啊,我们队长晚上不在,就我和李洋值班,他说去买盒烟还没回来。”周作虎文不对题的回答道。

童凌一皱眉:“我不找你们队长,就向你了解点情况,你紧张什么?”

“哦,好。我不紧张!”话是这么说,周作虎还是带着谦卑退到了童凌身后。

白方怕童凌把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保安吓坏了,连忙在一旁解释道:“你别害怕,我们是去小区找人的,刚才没有找到。所以想找你了解一些情况。”

“好,你们找啥?”周作虎的用带着口音的声音问。

“我们找人,不找啥!”童凌提高声音摇了摇了头,又道:“三号楼一单元201室现在有人住没有?原来那家是不是姓成?”

“不知道!”周作虎干脆地回答。

“不知道?”白方插言问。

“我是新来的,不知道这里边都住着啥。”周作虎可能有点紧张,总忘记在话最后带个“人”字。

“那有没有名册?”童凌不耐烦地说道。

“有!”

“拿来!”

“不在我们手上,都在物业办呢。”周作虎很理直气壮地说。

……

童凌被他气得无话可说,干脆笑了起来。白方也无奈地摇了摇头。就在这时,周作虎指着大门的方向喊了起来:“李洋回来了,你们问他吧。他在这干了好几年了。”

两个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高高瘦瘦的保安提着一袋食品和一瓶白酒从远处走了过来。

“李洋,这两位长官找你。”周作虎拉过高瘦的李洋一本正经地说。

叫李洋的保安先是吃了一惊,接着马上就换了一副面孔,装着严肃的样子凑过来说道:“警察叔叔,俺可是好人呀。从小一偷二不抢三不反对共产党,拾一块钱都得交到村长手里……”

“行了,我就找你打听个人。”童凌生气地打断了他的话。

“找谁?你们找我找对了,我在这儿干三年了,没有人不知道的。”李洋一听说不是找他,马上换了副笑脸说。

“我问你,三号楼一单元201家住户你认识吗?”

听童凌问三号楼,李洋的脸色马上变了,他神秘地左右看了看,才道:“你是说去年煤气中毒死的那家?”

“对,他们家现还有人住吗?”

“没有!”李洋把头摇得像一个拨浪鼓,道:“谁占那晦气,他们家房子是自己买的。后来听说家里亲戚想卖,但一直没卖出去。”

“他们家姓成吗?”白方问道。

李洋看了一眼白方,龇着黄板牙笑了笑道:“对,男的姓陈。而且名字还很好记,叫什么陈意力,和陈毅就差一个字。”

“等等,你是说他们家姓陈?不是姓成?”童凌疑惑地问。

“是呀,不会错。耳东陈。”

“他家不是两个老人和一个小女孩住?姓成,成功的成?”白方焦急地说。

李洋想了一下,才眨着眼睛说道:“好像甲三号楼一单元201家是个老头老太太和一个女孩子住,具体姓什么我真不知道。你们是不是弄错了?”

白方和童凌相互看了一眼,童凌有些不解地问他:“怎么这么乱?又出一个甲三号楼?”

“甲三号楼其实是四号楼,不过好多人嫌四不吉利,所以建的时候就叫甲三号。”

“甲三号楼在哪里?”

“就在三号楼的西边一点。”

两人没在说话,直接上了汽车向甲三号楼的方向驶去。李洋望着汽车的背景嘟囔着:“咋回事,他家有人犯事了?”

有了上次的教训他们敲门时都非常小心,不过好在童凌刚敲了两下,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就打开了门。

“你们找谁呀?”老头大概六十多岁年纪,略微有一点驼背,不过气色倒是相当不错。

“大爷您好,请问成小华在这里住吗?”白方抢上前去问道。

老头用惊奇的目光打量着白方,道:“是呀,你们是谁?”

“我是她的同事,听说她不舒服来看看她。”白方红着脸回答。

“哦,她睡觉呢。你们进来吧。”老头笑着把他们迎进屋。

成小华家面积不大,约有六七十平方米。进门正中间是客厅,两边各有一个卧室。左边的屋子关着门,可能就是成小华的房间了。

他们在客厅的旧沙发上座下,白方刻意留意了一下屋里的环境,发现和塞北市普通的工薪阶层家中差不多:对着门是一个老式的布沙发,前面放着木茶几;左边的空地上摆着几盆鲜花和一个绿色的旧冰箱,还是上个世纪80年代流行的那种草绿色外壳的产品;右边连着厨房和卫生间,放着一个圆桌和几把椅子。

“她还在屋里睡觉呢,没什么大事。我现在去叫醒她。”老头说着就要去叫成小华。

“您等等,我们只是看看她,没什么事坐坐就走了。还是别打扰她了。”白方有些不忍心地劝道。

“那也好。”老头说着笑了笑,拉过把椅子也坐了下来。然后又从茶几上的水瓶里给他们倒了两杯水。

“您是成小华的什么人?”童凌问道。

“我是成小华的爷爷,你们叫我老成就行了。”老成憨厚地说道。

“别,我们还是叫您成大爷吧。”白方说着停顿了一下,接着道:“成大爷,您知道成小华怎么了吗?为什么会突然请假,我们都听说她病了?”

老成没有立即说话,他往成小华的屋子里望了一眼,摇了摇头才低声说:“她哪里是病了,是碰上鬼了。幸亏她命大,要不然我怎么对得起她九泉之下的父母。”

童凌一愣,继而干脆地说道:“成大爷,我不想瞒您,我是咱们市桥南分局刑警队的,我叫童凌。这次来一是和她的同事来看看成小华,二就是想向您了解一些她的情况。”

出乎意料的是老成并没有感到惊讶,他的声音变得悠长深沉:“从一进门我就猜到你是个警察,虽然你穿着便衣。但以前也有警察来过我家,我能看出来,甚至能猜到你想问什么。”

“您知道我要问什么?”童凌也感觉惊奇。

老成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慢条斯理地说道:“小华是个苦命的孩子,两岁的时候她父母就走了,而所有事情的起因都源于那个盒子以及盒子里的一把钥匙。”

“钥匙?”白方想起刘建斌死的时候也和自己提到过钥匙。

“您能具体说说吗?”童凌从手包里拿出纸笔。

老成面带忧愁地点着头,像含着一枚味道极重的橄榄,又像是品味一段颇为痛苦的人生过程:“这事还得从头说起。小华的父亲就是我儿子成志忠,他从小就是个乖孩子,中学毕业后考上师范时正赶上上山下乡,后来1978年的时候才返城回来。当时凑巧市第一中学招历史教师,他这人还算比较爱学习的,下乡的时候功课也一直没有落下,就去应考顺利地成了一中的历史老师。”

老成说到这儿叹了口气,接着说道:“不过他当时都已经三十出头了,还没有搞上对象,也成了我和他妈的心病。下乡时怕在那儿成家回不了城,回城后又找不着合适的,这事就一直拖了下来。后来有一年冬天,他们学校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一个蓬头垢面的女疯子,躲在学校的角落里。有一回我去找志忠还见过她,看年纪不大,却怎么瞅都瞅不出本来的面目,穿着一身破旧的军大衣抱着一件什么东西坐在地上冲我傻笑。”

“志忠说她可能是从县里逃荒来的,但谁也不清楚她从哪里来到哪里去,而且听说她不会说话,是个哑巴。学校看着可怜就在食堂给她安排了一个住处,有时候她也在食堂帮帮忙,就这样住了下来。没想到两个月后就出事了。”

老成喝了口水,抿了抿嘴唇说:“那时刚过了期末考试的一天晚上,志忠帮着批改卷子到很晚。就在他推着自行车准备回家的时候,看见那个女人突然从远处跑来,冲着志忠大喊‘先生救我’。后来听志忠说他当时吓了一跳,一直以为这个女人是个哑巴呢,没想到竟然会说话。他问那个女人怎么回事,就见她一直指着远处让志忠看。志忠回头一看差点吓背过气去,他说他见到半空中漂浮着一个白色的影子,就像阴魂一样忽忽悠悠地飘来**去。志忠当时也是鼓起勇气大喊了一声,没想到那个空中飞着的影子就消失不见了。”

“那是什么东西?”白方插嘴问老成。

“不知道,反正是些不干净的东西。”老成望着白方,又说:“后来那个女人很害怕,非要跟志忠走。志忠看她可怜,就把她带回了家。那会儿我们还住在高庙街的平房里,深更半夜的我看到志忠把那个要饭的疯婆子领到家里了,气就不打一处来,想让他把她轰出去。可志忠从小就是个要脸面的人,他把人家弄回来就不好意思再往外撵。他妈也劝我,就这一夜算了吧,明天再说。其实如果当天晚上把她弄走也就不会有后来的事情了。”

他低头沉默了一阵,看了一眼倾目凝听的童凌和白方,说:“因为那女人太脏,志忠她妈就拿出几件她的旧衣服,烧了点水让她洗洗澡换了衣服再睡觉,开始她不同意,后来可能也有些不好意思,就去洗了。”

“让我们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女人洗过澡换了衣服以后竟然大变样,从一个疯婆子一下变成了一个很标志的漂亮女人。看年纪也就是二十来岁,身段容貌怎么看都像是画里下来的一样。当时就把志忠看傻了,他后来跟我说怎么都不会想到她本来的样子这么好看。”

白方和童凌听得目瞪口呆,圆睁着眼盯着成大爷,生怕漏掉了一个字。就听他继续说道:“可我当时的感觉不是很好,一个女人装疯卖傻肯定有什么原因,总能让我想起《聊斋》里的那些狐精故事,都像是这样。所以我就让她妈把家里的库房收拾出来给那个女人住,想着留她一宿第二天就让她走人,她是人是鬼和我们也没了关系。可后来还是出事了。”

老成深深地哀叹了一声,沉默了许久才接着说下去:“也怪我家志忠不争气,当天夜里等我们都睡着了以后他下床方便,路过库房时想看看门关好了没有。因为库房的门一直点问题,不太好关,他怕那个女人着凉。他和我们说他走进那屋的时候,正遇到女人在屋里坐着发呆,而且只穿着内衣。他一激动,当天晚上就睡到了库房。”

“第二天一早志忠就敲开了我们的房门,说要结婚。我被他弄得莫名其妙,问他和谁结,他说和孙美晴。我当时就懵了,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谁叫孙美晴。他才从库房里把那个女人拉了出来,原来她就是孙美晴。我当时一下子明白了,不过我们还是不同意他娶这个来路不明的女人。”

“他妈就问志忠是怎么回事,志忠说昨天晚上他和孙美晴聊天,得知他是从坝上来的,家里人都去世了,身上也没钱,在塞北市又没有一个认识人,这才流浪到第一中学讨饭的。他感觉美晴很好,希望我们同意他们的决定。当时志忠的态度非常坚决,他这孩子从小这是这样,一旦决定了的事情九头牛也拉不回来。我和他妈实在没办法,也就没有反对。孙美晴当然没有意见,过后不久他俩就结婚了,和我们住在一起。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孙美晴的到来给我们家带来了巨大的灾难,而且她和我们根本不一样。”

听到这里白方吃了一惊,他用颤抖的声音问老成:“她和我们不一样?大爷,您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