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方的面前站一个老人,他的身材高大,古铜色的脸上雕刻着岁月的沧桑。眼睛极为有神,放射出炯炯的目光。

“叔叔,你怎么在这里?”白方惊讶地先开口了。因为他认出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人就是战志强的父亲战钢。

“我是来专门找你的。”战钢的声音有些阴沉又显得无比苍老,他顿了一下又道:“你跟我来。”说着转身就向外走去。白方莫名其妙地放好书,然后和他离开了图书馆大楼。

他们一直走后院的大树下,战钢才止住了脚步。

“战叔,你怎么会知道我在图书馆呢?”白方一停下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战钢看了他一眼,沉默良久才道:“是别人告我的。”

“是谁?”白方心里一翻,他感觉对战钢透露自己行踪和在医院救自己并偷偷给他口袋里放明信片的是一个人,虽然目前还说不清他的目的。

战钢摇头:“这并不重要,我今天来是想告诉你,关于小白楼地下室的事情你不要再查下去了。再查对你没好处,甚至还会有更可怕的事情发生。”

“你又怎么知道我在查小白楼的事情,到底是谁说的?”

“这个你不必多问,反正听我的没有坏处。小白楼的一切你都不能再查。”战钢的声音像是从遥远地狱飘来,悠长而又阴冷。

“您到底知道什么,能告诉我吗?”白方一把拉过战钢的手,感觉像抓到一块坚冰,冷得刺骨。

战钢的脸上浮现出一种特异的神色,狠狠地摇了摇头:“不行,小白楼地下室无论有什么都与你无关,听叔的话你别再去了。”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战志强这孩子就是不听我的话,最后落了个这样的下场。难道我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去送死?”

“叔,那里到底有什么?你如果知道请告诉告诉我吧?”白方恳求着说道。

“不……我不能说……你也不能去……”战钢忽然往后退了几步,望着远处的天空发呆。他好像十分忌讳这个话题,摇头不语。

望着面前欲言又止的战战钢,白方想去了死去的战志强、李伟、刘建国……他放开战钢的手大声说道:“叔,你知道不知道这个鬼地方现在害死了多少人?如果我们不去查的话,也许以后还会有更多的人会因为它而死。为了给这些人一个说法我必须查下去,最起码现在我已经走上这条路,不能再退了。”

战钢凝视白方良久,才道:“孩子,我知道你的心情。不过那个地下室里所蕴藏的力量不是你我可以斗得过的,如果继续下去最后的结局只有一个,那就是死。”

“我不怕,我一定要查下去!”白方怒吼着打断了战钢的话,他停顿了一下又道:“叔,你告我吧,你到底知道什么?又是谁告你我在图书馆的?”

战钢像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大风吹得迷失了方向的鸭子,眯着眼睛看了白方好久,才无奈地摇着头转身离去,没有再说一句话。

“叔,我希望得到你的帮助。”白方在他身后凄凉地喊道。

战刚停住了,整个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今天……今天晚上到我家去,我有些东西要交给你,你看了东西一切都明白了。”战钢的声音仿佛一下子老了几十岁。

“为什么是晚上?”白方追问道。

“晚上八点,到我家去找我。”战钢没有再说话,而是迈着沉重的步履渐渐远去,消失在公路的尽头,消失在天边。

这时,白方的手机响了,他拿出来看了一下发现竟然又是战志强手机发来的短信。就在他正准备阅读的时候,手机因为没电而自动关机了。

“怎么偏偏这个时候没电。”他按着开机键又打开了手机,希望可以争取时间读一下短信,不过很可惜,刚打开的手机马上就关机了。看来没有电根本不能看。

现在应该给手机充一点电,可是去哪里充呢?回酒店是绝对不可能,可是应该去哪儿呢?他踌躇了好一阵,才决定回家去充电。

先在路上找个卖通讯器材的小店花十块钱买一个万能充电器,然后白方坐着四路公共汽车前往工人村小区的家里。

白方不愿意回家是有原因的。他家住的是父亲单位,也就是市机械厂的家属楼,自从80年代初分房后他和父亲一直住在那儿。他在那里度过了自己人生中最灰暗的一段时光。在白方的印象中,那是黑暗的,没有色彩的十年,是充满了父亲的哀号和酒气的十年。后来他十五岁那年父亲去世,房子就只剩下白方一个人住。可是每当他看到那斑驳的三屉桌、灰暗的立柜等旧家具的时候,他总能想到父亲,想到那个抡着酒瓶子红着脸的父亲。所以他不常在家住,原来住校每学期才回一次家。

常说时间可以忘掉一切,可是有些东西对于白方这样极重感情的人来说也许会记一辈子。他不愿回到那个给他带来痛苦和灰暗记忆的家里去,也不愿再想到父亲。甚至有时候白方后悔来到这个世界,他希望自己是一棵大树该有多好。

“如果有轮回,我一定要到奈何桥上喝下那碗孟婆汤;如果有来世,我下辈子一定要做一棵树,无情无欲,无忧无虑!”这是白方QQ里的个人说明,自从对成小华心灰意冷以后,他就把个人签名改成了:“重感情的男人是傻子。”他知道自己是傻子,也许要傻一辈子。

家里还是那个样子:门缝里夹着几张纸,有广告有催交物业费用的单子;几样父亲结婚时候的旧家具静静地摆在屋子的角落,上面落满了灰尘;甚至白方原来吃的方便面盒子还在地上扔着。

上一次来这里,还是战志强找他去酒店面试的头一天晚上,记得那天和战志强喝了好多的酒,一起在沉醉中憧憬未来,展望理想。可如今这个和他有二十多年友谊的朋友却已经阴阳相隔。记得当天晚上他们就睡在这里,一大早直接去的酒店。后来,他们就知道了小白楼地下室的事,也再没有机会回来。想到这里,成小华的倩影又出现在白方眼前,酸楚带着悲伤像潮水一样不停地拍打着白方的心房。他拼命摇着头,试图将这两个给他带来无限痛苦的人影从心中抹去。

充了一会儿电,白方就迫不及待地打开了的手机,短信的确是战志强的手机发来的,内容短的只有几个字:“上QQ给你留言。”接着,白方又用最快的速度打开了自己高三毕业时和战志强一起打工凑两个人工资装的那台旧电脑。还好,家里的网还没有断,他怀着极为激动的心情打开了自己的QQ:32089633。

第一个弹出来的就是战志强的留言:“白方,不要再查下去了,查下去对你没有任何好处。听我的话,我这次决不会害你。你就当一切没有发生过,好吗?”

白方呆呆地望着电脑屏幕,久久说不出话来。

战志强这次确定已经死了。那这短信和QQ留言到底是谁发给他的?对方为什么又千方百计地阻挠自己去查小白楼的秘密?还有那封信和战钢今天的警告,他们又有什么关系吗?小白楼的地下室究竟藏着什么骇人听闻的东西,竟然可以杀死所有知情的人,甚至能让已经去世的灵魂感到恐惧!自己该怎么做?难道他最后的下场会和战志强李伟一样,会莫名其妙地死去。

白方心里很乱,他实在拿不出一个切实可行的主意来。到现在这个地步,他甚至没有一个可以商量的朋友。

怎么说先去战志强家,找战钢了解情况再说吧。而且这里不能久待,童凌得知自己逃出精神病院后很快就会发现自己。如果让他抓住再送回去想逃可就难了。打定主意,白方决定先把这件事放一放,和战钢弄清楚小白楼地下室的事情后再说。

战志强家离白方他们家并不是很远,出门步行大约十分钟左右就到了。天黑的时候白方才走出家门来到战志强家,他一边敲着门一边吃着从楼下小卖店买的一个面包。

不过一直到他把面包吃完又抽了半支烟,门也没开。白方看了一下时间,已经八点了,难道没有人?他试着推了一下,才发现原来门并没有锁。

屋里黑洞洞得没有一丝灯光,白方睁大了眼睛也看不清楚,他不得已又打开了手机照亮,摸索着往前走。

万籁俱寂,只有他一个人的脚步声。

黑暗阴森,借着微光仅能看到轮廓。

白方摸到了桌子和上面一层黏糊糊**。放到眼前他才能勉强看清:红色的、黏稠的,散发着腥气的——血!

是人的鲜血!

散满了整个桌面和上面摊开的笔记本电脑。

旁边一个圆圆的东西被白方一碰滚落下来,正砸在他的脚面上。

他慢慢地弯腰捧起来,竟然是一个人头。

白方的心脏险些跳出胸腔,他往后退了一步又碰到了椅子,一个东西发出“扑通”的声音。

手机光下,一具无头尸体倒在地下。

桌子上的人头望着他,好像在笑。

笔记本电脑突然亮了,发出惨白的光芒。

“啊!”白方惊呼间才发现原来是自己沾满鲜血的手按到的电脑键盘上,打开了一直处于休眠状态的电脑。

电脑里QQ闪动,弹的对话框昵称是“随风飘雨”,竟然是白方的号码。

难道是这个人在用战志强的QQ号和自己聊天?他是谁?

白方小心翼翼地看了看那个龇牙咧嘴的人头,却发现是战钢的脑袋。他的头旁还放着一封信:

爸:

你的话其实我都明白,但现在我不能控制自己。每天都会有一段时间是我在它的支配下干我自己不想干的事。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我真的不能控制自己。

也许我很快就会死了,但无论如何你要答应我去阻止白方,别让他调查这件事了。把我给他写的信交给他,用我们之前说好的办法,放在机械厂操场老地方的树洞里。我对付不了它,你对付不了它,白方也对付不了它。

我不能再做对不起你们的事,做对不起白方的事。我会尽力不让它控制,我要去放了成小华。这会儿我趁还能控制自己写了这几封信,成小华就在我身后睡着。我给她吃了安眠药,我不想让她卷入这可怕的事情里。不行,它好像又来,先写到这里吧。

儿:战志强

信是战志强写给战钢的,原来是他吩咐他父亲阻止自己去调查小白楼地下室的。而所有的一切也都是战志强安排的。但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那个“它”又是指谁?真是一个附体的灵魂吗?

这时,门悄悄打开了。黑暗中一个影子带着阴森森的笑容缓缓逼近了丝毫没有察觉的白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