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逃亡 一

大海,一望无垠的大海,一望无垠的红色大海,像血一般的红海。

飘**,悠悠然然地飘**,悠悠然然地飘**在血海之中,仿佛一个脱体的灵魂般轻松飘**。

这是哪里?我已经死了吗?难道是冥界的三途河?

白方轻轻地飘,缓缓地问。

没有人回答他的提问,因为周遭是死一般的寂静。

远处,一个人影袅袅婷婷地闪现在白方眼前,她白衣如雪,神态怡然。脸上挂着千般怜爱。

“你为什么这么傻?”她的声音带着忧伤带着怜惜带着深深的遗憾。

“你是谁?”白方怔怔地问道。

“人生怎么能一帆风顺呢?你可以选择死亡难道就没有勇气活下来?”女人柔柔地说道。

“是啊,我为什么没有勇气活下去呢?”白方自言自语地说。他又想起了希望,想起了自己那句座右铭:“心怀希望是件好事,也许是最好的事。心怀希望,就永远有希望。”

“对,我要回去,我一定要找到地下室的秘密,给老战和李伟,给所有的人讨个说法!”白方大声叫喊着坐了起来,才发现原来自己还是躺在那间狭小的精神病房中。

他想拿手机看看时间,却摸了个空。原来在他撞昏后手机已经被收走了,不用说一定是救他的护工或大夫拿走的。

头上一阵钻心的疼痛,他不禁用手一摸,这才发现自己脑袋上被缠了厚厚的一层纱布。难怪这么疼,想必是刚才自杀的时候太用力了。转过脸去看自己刚才撞的那扇玻璃窗,竟然丝毫无恙。

“好结实的玻璃,竟然撞不碎。”白方嘀咕着穿起拖鞋下床,才感觉头重脚轻的,有点腾云驾雾的感觉。

防护铁门“咔嚓”一声被拉开了,两个穿着白大褂的大夫走了进来。前面一人又是白发苍苍的李曙光。

“对他重点监护。”李曙光阴狠地对身边的男大夫说。

“嗯,已经安排特护,不会出事了。”男大夫低着头回答道。

李曙光似乎没有想和白方说话的打算,他们相互对视了几秒钟,然后扭身默默地走了出去,防护栏再次被拉上。而对面的办公室里,有人正透过双层玻璃监视着他。

白方愤怒地抓起**的枕头狠狠地扔到地上,然后快速地在屋里踱着步子。现在死意已经**然无存,他必须想办法出去,否则自己很可能会在这儿关很久,也许是一年,也许是十年,也许是一辈子。

可是怎么出去呢?

他彷徨四顾,猛然发现原来床的对面还有另外一扇门,只是颜色和墙一样不容易被发现罢了。他像见了救星一样冲过去拉开门,迎接他的却是失望。

仅仅是一个小小的卫生间。

一瞬间,白方脑子里产生了一个逃出去的主意。他不知道能不能成功,但事到如今他更愿意试一试。

说干就干,白方从**抓起床单,然后面对着玻璃门的方向把床单撕成几条,再把它们接了起来,形成了一条长长绳索。他故意装作兴奋的样子把这长长和布条在玻璃门前晃了晃,然后转身进了卫生间。

一进卫生间,白方就扔掉了手中的布条。他慢慢地蹲到卫生间门口,静静地听着对面办公室里的动静。

果然,办公室里监视他的护工和大夫一见他拿着接好的床单进卫生间就有些着急,等了几分钟没有动静,其中一个人拿着钥匙打开了防护栏,推开门向卫生间走来。白方等着就是这一刻,他猛然拉开卫生间的门,一把推开迎面赶来的男护工冲了出去。

男护工显然没有料到白方就站在门口,他一愣神的功夫白方已经从他身边溜了出去。他急忙惊慌地喊道:“快堵住他,他要跑啦!”

屋里的大夫正拿着电话给李曙光汇报白方的情况,见状连忙扔下电话冲了出来,正把刚从屋里逃出来的白方堵住。此时后面的护工已经冲出门,两个人一前一后把白方夹在中间。白方心里一紧,看来是“功亏一篑”了!

可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停电了!

精神病院属于医院,是特种行业,应该在什么时候都不会停电,可没想到今天这么凑巧,在白方逃跑的时候竟然停电了。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瞬间,一个疑问在白方心里一闪而过:“怎么会这么巧?”但他得此良机当然不会错过,来不及细想就猫腰从两个护工夹缝中间钻了出去,没命地向走廊尽头跑。他不知道从哪里能出去,但现在多跑一米是一米。

“特一的病人跑了,快抓住他。”他的身后传来两个惊慌失措的声音。

白方这会儿已经想不了那么多了,他的脑子里只有两个字在反复交错地出现:“快跑、快跑、快跑!”

忽然,他重重地撞到了一堵墙上,原来已经跑到了走廊的尽头,身后已经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白方的心脏在剧烈地跳动着,他在墙上胡乱地摸索着想找个出口,却根本不能如愿。而脚步声已经到了身后,就听一个洪亮的声音激动地大喊:“他在这里!”接着两道手电的光芒照径直照了过来。

走投无路的感觉,原来就是这样。

“往这里跑!”一个微弱的声音忽然出现在白方身下,他茫然间低头才发现自己的脚下就是下楼的楼梯。而一个微如鬼火的蓝色荧光在下面淡淡地闪烁着。

他借着蓝色的荧光深一脚浅一脚地跑下了楼梯。而这道光似乎专门为他指路而来,带着他穿梭在黑暗的精神病院大楼,不一会儿就走了出去。一股冷冽清新的风吹拂着白方的面颊,他兴奋地深吸了一口气,猛然感觉一阵天旋地转,眼前的景象也变得模糊起来。

红花丛中的白衣女人、战志强和李伟依次在白方眼前闪过。恍惚间白方似乎忘记了对方都已经死去,他边伸手去拉边说道:“老战,李伟你们要去那里?她是谁?”

“哈……哈……”战志强和李伟阴森森地笑着,却不说话。

天地间一转,转瞬间俱都黑暗一片,眼前的战志强和李伟及白衣女人都突然消失了,仿佛宇宙中只剩下了白方一人。

“啊!”白方霍然睁开双目,发现自己躺在一棵大树下。周围静得能听得到自己的呼吸。而远处灯光明亮处就是精神病院的后门。神秘的蓝光、追逐的人群甚至连童凌那些警察都不见了,整个精神病院万籁俱寂,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白方用手撑地想坐起来,却意外地感觉到身边鼓鼓囊囊地放着什么东西。他随手将东西抓过,借着从门口照过来的灯光发现原来是一个纸包,里面赫然放着自己的钱包、手机、腰带和鞋。

是谁在暗中帮助自己?

白方带着疑问穿戴整齐,装起钱包和手机,小心翼翼地向门口踱去。

后门大敞,静寂无声,连传达室里也没有一丝灯光。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医院的后门从来就是这样?白方正疑惑间忽听远处传来高亢的喊叫声:“特一的那家伙跑到食堂了!”

特一就是自己刚才待过的那间病房,看来并没有昏迷多长时间?可为什么说是食堂呢,难道是有人混淆视听来帮助自己吗?可这个人到底又是谁呢?白方想起刚才给自己照亮的如鬼火般的荧光和梦中的白衣女人。

难道是她?暗中帮助自己的是那个一直在关注着他的幽灵?!她到底是谁?

现在不能想那么多了,白方摇了摇仍旧疼痛的脑袋,仍手摸出了胸前的护身符。他又想起战志强给自己这个护身符时说过的话:“……这是我去云泉寺给咱俩求的,开过光的护身符……”

“谢谢你,老战!保佑我跑出去,找到地下室的秘密。”白方对天长叹一声,冲出了塞北市安宁心理治疗中心的后门。

外面是一条寂静的小街,此刻正值深夜,阴森的街道不见一人,只有风吹动路边的白杨摇曳着身姿发出沙沙的声响。白方一鼓作气地向前跑,一直跑到路尽头的岔路口才停了下来。前方一条路是通往塞北市区的公路,另一条则是通往塞北市著名旅游胜地云泉寺的。

看来现在精神病院还不知道自己跑出来了,可是现在又要去哪儿呢?白方摩挲着胸前的护身符,想到了自己曲折的命运,又想起了成小华。

不知道人生要经历多少痛苦才能算得上是历练,不知道我白方要什么时候才能得到别人看来很平常的生活。从小到大,白方总能感觉到自己做什么事情都好像比其他人要困难许多。无论是上学还是生活,只要是自己想做的事情,哪怕它小得不能再小也要经过很曲折的过程才能完成,而这些对于其他的同龄孩子好像仅仅是举手之劳。

白方羡慕他们有一个温暖的家庭;羡慕他们有爱他们的爸爸妈妈;羡慕他们学习起来只要看一遍就会,而不用像白方那样苦苦地背了一夜,到第二天早上还是忘个精光;羡慕他们和女孩子说几句话就能成为朋友;羡慕能有一个爱他们的人成为女友。

早就听说云泉寺抽的签很灵验,今天正好来到这里不如就去看看。望了望已经渐露晨曦的夜空,白方提步像云泉寺的方向走去。

云泉寺始建于明代,是塞北市的第一大佛教圣地。新中国成立以后一直比较萧条,上个世纪80年代初的时候进行了翻修和重建,后来这里出了一个叫缘生的和尚,占卜非常灵,也就带动了云泉寺的发展。听说寺中卖的佛家法器、开过光的护身符等都异常昂贵。

虽然是土生土长的塞北市人,但白方其实并没有来过这里。而且由于寺建在山上,所以白方顺着山路足足走了两个多小时,一直到艳阳高照,筋疲力尽的他才来到云泉寺正门前。

远远望去,一座规模宏大的庙宇呈现在白方眼前,古香古色的甚显雄伟。两边松柏成林,一对石雕的金刚威严地伫立在路的两边。白方走到跟前,抬头望着高大的金刚塑像,油然生出一种庄严的肃穆感。

也许这就是宗教的魅力吧?白方轻轻地摇了摇头。他本身是不怎么信这些东西的,最起码不像战志强那样迷信。记得中学时战志强总戴着一个开过光的菩萨像,而且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换一个。每到白方问起来的时候他就显示神秘兮兮地说:“不要乱说话,这个菩萨是我母亲给我请的,可以辟邪呢。”

“世界上哪有那么多邪都让你碰到?”白方总会这么嘲笑他。不过说归说,战志强的迷信一直到死也没改。

但是现在白方的态度有了转变,原因就是小白楼的那地下室。那个充满了邪恶力量,充满了诅咒的地下室。如果不是它,战志强和李伟也不会死,自己也不会这么倒霉。不过如果没有它,也许战志强就不会选择到金都海鲜大酒店上班,也许自己也不会认识成小华。

“不认识就不认识,认识她是好事吗?”白方现在真希望自己从来没有认识过她,还是几个星期前的白方该有多好。那样就不会有这种日日揪心般的痛苦了。他不清楚和他有类似经历的人是怎么过来的,但对白方来说这根本就是一种折磨,恐怕比肉体的痛苦更厉害得多的煎熬。他害怕总有一天自己会受不了而崩溃。

正站在金刚像前发呆,身后一个人的招呼打断了他的沉思。

“也是来玩的吗?”

白方转过身,发现一个身穿正装的中年妇女站在自己面前。

“是啊,不知道开没开门。”他笑着回答。

“开了,我一早来时就开了,我今天是来还愿的。”妇女看起来很健谈。

“哦,那我去看看。”白方说着就要转身进寺。

“啊!”妇女突然发出的刺耳尖叫声吓了白方一跳,他发现对方正在用极度恐惧诧异的眼神瞪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