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小华带着些许的忧伤,低着头慢慢地将这两天的事情有选择地说了出来。白方和李伟默默地听着,屋里安静极了,只有成小华清脆的声音在四壁间回**。

“那战志强最终还是没有说他为什么要绑架你?”过了好一会儿,李伟才开口问道。

“不是告诉你了嘛,这不是绑架。”成小华还在试图为战志强辩解。

李伟无奈地摇了摇头,对成小华说道:“你先休息吧,晚一点我们再来看你。”说着拉起身边失魂落魄的白方就要出去。

“等下,我没什么事,明天就可以上班了。”成小华说着停顿了一下,又对白方说:“谢谢你。”

“没什么,有事给我打电话。”白方无力地回答着走出了屋门。

白方很痛苦,他感觉到一种人生的绝望和无奈。作为战志强最好的朋友,他竟然瞒着自己导演了一出假死的闹剧,而自己却始终被蒙在鼓里。他的用意何在?他为什么要绑架成小华?而最令他难过的是他从成小华的眼睛里读出了一种让他感觉心酸的东西,那是女孩子对倾慕的恋人才会流露出来的情感,是最真实的感情。白方不是傻子,他觉得自己什么都明白了。成小华没有说他们二人在这两天时间里做过什么,但白方却联想到了他自己最不能接受的结局。这是个足可以让他崩溃的结果。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白方在心底大声地呼唤着,他悲痛地靠在医院冰冷的墙壁上,眼神里放射出绝望和苦楚。

“没有人跟你承诺过什么,这是你给自己套上枷锁。”李伟冷冷地对白方说道。

“你说什么?”

“你自己清楚。”说完这句话,李伟从衣袋里掏出烟来分给白方一支,然后帮他点燃了道:“你还有探寻小白楼地下室秘密的动力吗?”

是呀,这次战志强真的死了,成小华又是被他绑架的。那么自己还有必要去了解那个充满神秘、诅咒、可怕的地下室吗?

白方似乎又看到了儿时的自己,那个因成绩差不受老师欢迎而至遭到同学们冷落的白方。看到了满脸稚气却不失侠义之心的战志强。从小就是爱助人的战志强绝不是那种可以出卖朋友的人,难道他所做的一切都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苦衷和目的?包括他绑架成小华在内都是为了达到这个目的的一种手段?想到成小华,他的心里又是一阵酸楚。和战志强比起来自己远没有他成熟,也没有他对女孩的千般怜爱和手段。只懂得盲目付出自己怎么能得到成小华这么好的女孩呢?人们不是常说爱一个人的最高境界就是希望她幸福吗?既然战志强比自己好为什么我不能放弃呢?

耳畔隐隐传来一阵悠扬的歌声:“如果两个人的天堂,像是温馨的墙……有一种爱叫做放手,为爱放弃天长地久,我们相守若让你付出所有……”

这是歌手阿木演唱的歌曲《有一种爱叫做放手》,这首歌和白方此时的心境极为相似。他轻轻地闭上眼睛,刚才由于一时激愤而对好友产生的怒火已经**然无存。人死为大,我怎么能和一个过世的朋友计较呢?何况这是和自己从小长大的至交好友啊!现在应该弄清楚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了战志强不惜一切代价这么做。难道小白楼的地下室真的那么可怕且有吸引力?想到这儿,白方用坚决的语气对李伟说道:“我决定的事情不会改,一定要弄个水落石出。”

“嗯,我也这么想。明天我们找郭教授了解一下刘建斌那天留下的那张纸上有什么内容。”

郭宇教授是塞北市有名的日语专家,一生致力于日本及其文化的研究工作。他父亲是个死在侵华日本兵枪下的烈士。后来郭宇长大后第一外语专业就选修了日文,他要以对日本的深入了解为初衷开始研究这个国家。改革开放以后,郭宇和很多日本友人建立了友谊,也让他对那场惨烈的战争有了更深的认识。

郭宇看上去六十多岁,稍微有一点谢顶,倒是显得精神矍铄。不像白方想象中戴着厚厚的眼镜、走路慢吞吞的老学究模样。他双眼有神,看起来很健康。

看李伟带着白方来了,郭宇把沙发上堆得小山似的书册往旁边挪了挪,笑道:“快坐,快坐。”接着对书房对面的卧室喊道:“孙子他奶奶,来客人了,快沏茶。”

“您别忙了,我们坐坐就走。”李伟一边客气地说着,一边把烟递了上去。

郭宇接过烟看了看,然后说:“金钻石?可是好烟啊。”接着点了烟才问:“你们是来取那张纸的吧?”

“是呀,郭伯伯,那天电话里我也没听太清楚,您说那张纸不是日文?”李伟问道。

郭宇把烟放下,转身从书架的字典里取出那张纸条,沉吟着说道:“对,这不是真正的日文,只是用日文表述的另一种文字。”

“什么?”白方和李伟相互看了一眼,异口同声地问道。

“这是卡姆伊文!”郭宇肯定地回答道。

“什么意思?”李伟根本没听懂他的话。

郭宇看着他们俩人瞪圆的双眼,严肃认真地介绍道:“日本的民族构成较单一,除了我们常听说的大和民族外,还有生存在北海道的另一种原住居民,他们叫做卡姆伊族。”

“这么说这张纸上的文字就是卡姆伊的文字?”李伟拿着刘建斌留下的那张写满东西的纸问。

“是的,这就是卡姆伊语,属于马来-波利尼西亚语系。因为卡姆伊族是日本最古老的原住居民,绝大部分生活在北海道和几个周边的小岛上,所以就产生了自己独特的文化和语言系统。公元十八世纪末,日本政府要求卡姆伊人改变风俗习惯,剃去胡须、洁发、穿和服、按日本方式改名换姓。公元十九世纪以后,日本开始对北海道等各岛进行开发,普及大和民族的文明。这样一来,卡姆伊人的传统生活方式进一步发生了变化,他们放弃了传统的捕渔和打猎,成了过定居生活的农民。到上个世纪末的时候,全世界已经很少有人会卡姆伊语了”

“那这么说您也认识不全?”白方问道。

郭宇应声笑了笑,道:“惭愧呀,我只能知道这一定是卡姆伊语,但并不能了解其中的含意。不过我已经托我一个朋友,在东京早稻田大学任教的日本史学专家松尾平吉先生去查了,他可能会有办法的。”

白方从李伟手里拿过这引鬼画符般的纸,翻来覆去地也没看出什么名堂,倒是又引出一大堆的疑问来:如果郭宇教授所言不假的话,那么刘建国从那里得到的这张纸?这上面又到底写了些什么?为什么他要在后面写“彼岸”两个字?

想到这,他抬起头来问郭宇:“郭教授,卡姆伊族人和彼岸或彼岸花有什么联系吗?”

“彼岸花?没听说过。”

李伟从烟盒里又拿出烟递给郭宇:“那什么时候可以得到结果?我现在很急。”

郭宇无奈地摇了摇头:“现在全日本精通卡姆伊语的人很少,松尾平吉也不一定会,何况人家还是义务帮咱们的忙,我怎么好催呢?”

两个人从郭宇家出来,白方沮丧地望着彤云密布的天空,看了看手表说:“十点了!”

“怎么越查问题越多?难道那个地下室藏了一个日本幽灵?”李伟打趣道。

“不知道,我今天想去上班了。你打算下一步怎么办?”白方边走边问李伟。

“亲自去那个地方看看。”李伟轻松地说道。

白方猛然打了一个机灵,他停住脚步扭过头盯着李伟,许久才道:“你要去小白楼的地下室?”

“是的!”

“这很危险。”

“没什么危险的,你和成小华不都下去了吗?战志强也下去过不也没事?所谓诅咒都是谣言。”李伟的声音像箭一般穿向灰暗的天幕,坚定得可怕。

“可战志强毕竟是死了。”

“我更相信那是个阴谋或是意外,况且我们警察不是吃干饭的,如果再有人因为地下室而死的话真怕会引起什么恐慌,那样再处理就晚了,虽然这会儿局里也有不同的声音!”说着他舔了舔嘴唇,没有再讲下去。

“那我和你一起去,什么时候?”白方没有听出李伟话里有话,而是目光炯炯地问道。

“你先去上班吧,回头我通知你。”李伟有些疲惫地挥了挥手。

和李伟分手后白方径直回到了酒店,先特意绕道酒店门前偷偷看了看已经上班的成小华。然后回到了二楼的吧台。

“哎呀,白大官人,您还活着呢?”杨隆海一见白方来了便调侃道。

“我前几天有事,这不是来了嘛。”白方一脸赔笑。

“我知道,李经理和我说过了,听说你进公安局了?”

“别瞎说,我那是去帮着办案。”

“你还会办案,什么案子?是不是**女尸案?”

白方一边和杨隆海开着玩笑,一边走进自己的工作岗位。

“你没来可把郝军军忙坏了,你可得好好请他吃顿饭。”杨隆海说道。

郝军军是和白方同属于吧台的服务生,不过他一般在三楼。白方不在的这几天他都是二楼三楼两头跑,再加上同在吧台工作的二楼收银员张琳的帮助倒也没出什么大乱子。白方笑着点了点头,拿起电话拨通了三楼吧台的分机:8317。

“老郝啊,我是白方。这几天麻烦你了,我回头请你吃饭……”白方的话还没有讲完,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不是早和你说了上班不让带手机吗?”杨隆海大声喊道。

“不是电话,是短信。”白方说着拿出手机看了起来。

“短信也不行,下次注意。”

不过白方拿着手机已经惊呆了,因为这条短信竟然是战志强发来的。

“白方,今天晚上十点我在工人村小区机械厂中学操场等你,不见不散!”

他昨天亲眼看到战志强的尸体,怎么他又活来了?又是假死还是幽灵?他的手机不是在第一次假死后就停止使用了吗?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死了活,活了死的,他究竟要活多少回?今天晚上十点,去见他吗?白方感觉到一阵阵的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