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十月底的天气已渐凉意。夜晚十点又刮起风来，街道的浮土卷着细小的沙石扑面而来，直噎得人透不过气。行人像是被这霍然而至的秋风吓怕了一般，纷纷躲得无踪无影。余下的也只是急急忙忙赶路，不向周遭多看一眼。偶尔一辆汽车带着落寞绝尘驶过，又只剩下空空****的街道。
成小华下班后换了衣服从酒店出来的时候已经快十点半了，她把肩上的挎包整理了一下，然后低着头往宿舍走去。
一辆出租车猛然从后面开来，停在了成小华身边。一个身着黑色风衣戴着墨镜的男子从车上走了下来。
“小华！”男人嘴里轻吐出两个字。
“你是谁？”成小华警惕地往后退了两步，手伸进包里攥紧了手机。
“别害怕，是我。”男人将墨镜摘下，露出了满面虬髯的真实面目。
“战志强？”成小华惊愕地瞪大了双眼，又往后退了几步。
“对，我还没有死。”战志强对着成小华笑了一下，然后做了一个上车的手势道：“上车吧，我有事和你说。”
“要去哪里？”成小华已经不怎么害怕了，她用手拍了拍剧烈跳动的心口问道。
“走吧，怕我是鬼还是怕我害你呀？”说着话战志强笑了起来。
“哼，我才不怕呢，你是鬼又怎么了。”说着话成小华看了一眼战志强，钻进了出租车。战志强略紧张地左右看了看，也猫腰闪了进去。
当汽车停在郊区战志强老屋家的时候，已经快十二点了。成小华望着夜色中这黑暗的且孤独的房子，蓦然间有种恐惧的感觉。
“你到底要干什么？”成小华停在屋门口问战志强。
“既然来了还怕什么，我不是告诉你说我不是鬼了吗？”说着战志强一把抓起成小华的胳膊，将她半拖半扯地拉了进去。成小华挣扎了几下，不过最终放弃了。因为她发现自己的力气和战志强相比差得太多。
战志强把门关上，然后又将窗帘拉好，才小心地打开桌上一盏小台灯。昏黄的灯光照在他半边脸上形成鲜明的明亮对比，就好像人间和地狱的分界线。
“对不起，我不想伤害你，不过你必须在这儿待几天了。”他点燃一支烟，然后才悠悠地说道。
成小华站在靠门的地方，用带着恐惧和惊愕的眼神望着他，问道：“你什么意思？”
战志强吐了一口浓浓的烟雾，道：“算是帮我一个忙吧，这几天你先别去上班，在这里住几天。”
“为什么？”
“我有我的理由。”
“你不说我不会帮你的。”
战志强将烟扔掉，慢慢地走到成小华跟前，双手搭在了她的双肩上，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坚决地说道：“你必须得帮我！”说着他忽然将成小华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瞬间一种奇特的感觉像触电般贯穿成小华的全身，她又嗅到了战志强身上那特殊的气息，那是只有成熟男人身上才拥有的气息，一种能让成小华陶醉的东西。
从记事起成小华就没有见过她的父母，每当问起此事的时候，爷爷总会抱着成小华指着遍布星斗的夜空说他们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永远也不会回来了。那个时候成小华并不知道爷爷所说的永远到底有多远。她认为永远是有界限的，爸爸妈妈终会有一天带着微笑回来，会抱着成小华说：“小华，你长大了！”
后来每到过年的时候，成小华总会把奶奶包的茴香馅饺子留出几个，因为她知道那是爸爸最喜欢吃的食品，她要等爸爸回来吃小华给他留的饺子。可是直到饺子长出绿毛的时候，爸爸还是没有回来。
长大后她才知道，爸爸真的永远也不会回来了，而这个永远是没有尽头的，就像数字一样无穷无尽。她喜欢看爸爸的照片，照片里的爸爸笑得那样的灿烂，他有着一脸大胡子，和上学时历史课本插图中的伽利略一样的大胡子。她喜欢摆弄爸爸留下来的东西，那些旧衣服里散发着一种独特的气息，那是爸爸的味道，是成熟的男人味。
第一次见到战志强的时候，她就闻到了他身上的味道，一种和爸爸衣服里很相似的味道。今天，她又感觉到了。
“你要是不帮我的话我就得去跳楼，因为我已经走投无路了。”战志强在成小华耳边轻轻地说道。
“那你要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成小华如梦中的痴语。
“不要问了行吗？我真的不想伤害你。”
“不想伤害我？”成小华轻轻地说道。
战志强松开成小华，将她按坐在墙角的椅子上，然后缓缓地摇了摇头：“是啊，这是一个很可怕的事情。”
“你指什么？小白楼地下室的诅咒？”成小华紧紧地抓着战志强的胳膊问。
“是的，它非常可怕。”说到小白楼，战志强眉毛一皱。
“你那天在地下室到底看到了什么？”
战志强没有回答成小华的问话，而是用明亮的眸子紧紧发盯着她，良久才淡淡地说道：“我什么也没有看到。”接着他又猛然抱起成小华的头，把两个人的双唇紧密地结合在了一起。成小华没有挣扎，因为那一刻她已经醉了，醉倒在这浓厚的独特气息中，整个身心都像被酒泡过一样醇香绵软。
战志强将成小华放到了身边的**，她紧闭着双眼，脸色发红，身体也在微微发抖。
他慢慢地走到床边，深情地望着她美丽的面庞，双手慢慢地移到了她的大衣扣子上。
窗外夜色朦胧，室内桔灯如豆。
“你对得起白方吗？”一个如金属相互撞击般刺耳的声音突然响起，回**在两个人耳边。
“是谁？”战志强转过身，却发现屋门紧闭，除了自己和**的成小华没有第三个人。他又紧张地跑出门四下看了看，仍无所获。
“这个屋子里……还有人？”成小华坐起来问满面沮丧的战志强。
“我不知道。”战志强回答。
成小华没有说话，她呆呆地望着他。
“我这么做有我的道理，不过我现在还不能和你说。”战志强看着成小华说道。
“是和地下室有关，是吗？”
“是的，那天我并没有死，出车祸的另有旁人。”战志强忧郁地说。
成小华想了想，问道：“那都是你安排的？”
“没错，是我安排的。”沉默好久，战志强才踱到成小华身边坐下来，说：“我找一个朋友帮我从黑市购买了一具和我身材差不多的尸体，然后他又用偷来的车安排了那起假车祸，他的职业是殡仪馆的美容师，所以才会有这个路子，甚至连我身上的伤疤他都美容得很像。”
“原来是这样，看来你早有预谋，花了很多精力和钱吧，为什么要这样做？”成小华若有所思地问道。
战志强低头不语，良久才道：“我不想骗你，也希望你别问了，替我保密好吗？”
“好吧，也谢谢你对我的信任。”成小华点头应允。
“不过这件事情并不如我想的那样简单，似乎真的有一个幽灵存在。”说到这儿，战志强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
“你是指才那个声音？”
“是的，它似乎无处不在。”说着战志强从桌子抽屉里取一个破旧的日记本，对成小华说道：“我有一个当刑警的舅舅叫李军，他十九年前去过小白楼地下室两次，后来他第二次从那里出来的当天就死于车祸，这是他第一次去过之后留下来的日记。”
成小华听得有些发怔，问道：“写了什么？”
“他在日记里说小白楼地下室也许真的有一个鬼魂的存在，虽然在这以前他也不信这些东西。前一阵我发现了他的日记，就决定要揭开他身后的秘密。”说着战志强把日记本放到怀里。
“你知道你要面对的是什么吗？”
“我不知道，也不用知道。我一定要把舅舅的事情搞清楚，哪怕是阎王爷我也要揪出来问问。”战志强的表情显得坚毅而有力量，他愤愤地说着，顿了一下，又道：“这几天你先住在这儿，我给你送饭，不过不能出去，好吗？”
成小华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两天里，战志强每天会准时给成小华买来饭菜，其余的时候他只是把门锁上不许多成小华外出。而也竟是以礼相待，两人再没有多说过一句话。
第三天早上，成小华喝过战志强送来的牛奶后昏昏沉沉地睡着了。不一会儿，战志强又开门走了进来。他望着**和衣昏睡的成小华，良久，才轻轻地附在她耳边说了三个字，然后头也不回地关上了门，爬进那辆偷来的大货车飞驰而去。
不过成小华并没有听到战志强的话，昏睡中的她梦到了她的爸爸，那个身材魁梧笑容可掬的爸爸。慈祥的父亲一样很激动，紧紧地抱住她，高兴地说：“小华，你长大了。”
“爸爸，我终于见到你了，我爱你爸爸。”
“爸爸也爱你，小华。”
睡梦中的成小华眼里流出激动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