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秘密 一

白方焦急地在医学院附属医院急诊观察室门前快速地踱着步子,双手好像放到哪里都不合适了,一会儿插在口袋里,一会儿又拿出来抱在胸前。

李伟望着面前像受到惊吓的小动物一样紧张不堪的白方,冷冷地沉默着。他一支接一支地吸烟,直到一个过路的大夫客气地阻止了他。

急诊室的门开了,两个护士簇拥着一个中年男大夫走了出来。

“大夫,她怎么样?有生命危险吗?”白方急忙冲过去激动地抓住大夫的衣袖。

男大夫微微笑了笑,摇着头说:“她没有什么事,只是服用了少量具有精神抑制作用的安眠类药物。”

“那她什么时候能醒?”

大夫低头看了一下手表:“现在是晚上十一点,如果不出意外情况,明天中午之前应该可以醒来。”

白方长出了口气,他像是一个突然泄气的皮球,软软地倒在了地上。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推开扶他的李伟,勉强笑道:“没事,我进去看看她。”

当太阳又从东方升起,慢慢地挪动到人们头顶的时候,白方仍然坐在急诊室里,望着面前病**的成小华发呆。他刚才给领导杨隆海打电话请了假,并委托李伟以警察的身份去拜会一下他们酒店的文总经理,这样他这几天的旷工和成小华的失踪都相对好处理一下。

此刻的他脸色灰暗,眼睛周围有一个大大的黑眼圈,视觉还有些模糊,两耳充斥着不断的嗡鸣声。他知道自己需要好好地休息一下,他感觉太累了,甚至在任何地方躺下都会马上睡着。

不过现在还不是睡觉的时候,比起身体上的劳累,在精神上他更加疲惫不堪。这几天的事情像电影一样在他的脑海中交织放映着。自从战志强口中知道小白楼那个神秘的地下室后,所有的事情就接踵而至,像小说里的情节般曲折离奇。似乎这个地下室真有一种强大的魔力,把世界上所有的衰运都砸到了他白方一个人头上。

如果战志强第一次没有死的话,他为什么要装死?是阴谋还是巧合?而他又为什么要绑架成小华?还有小白楼的地下室和所谓的“彼岸花”又有什么关系?还是他们根本没有任何联系,是有人故意借这种地狱之花在无中生有混淆视听呢?那么目的何在?为什么自从知道小白楼地下室后自己频频出现幻觉?白衣女人和彼岸花有关系吗?还有,从刘建斌家得到的那张纸里面记录了什么样的秘密?钥匙又指的是什么?为什么刘建国也会注意到“彼岸”?自己究竟在这里面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不能在想了,越想谜团越多,回答不了的问题也就更多。白方焦躁地从椅子上站起,望着沉睡的成小华,心绪澎湃。也许等她醒了所有的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除了上述的原因以外,他心里还有一个想法使白方现在一步也不能离开这个病房:很久以前他曾经看过一篇小说,讲的是一个女孩得重病住了医院,喜欢他的男孩焦急万分,忙里忙外寸步不离她的身边。后来女孩从昏睡中醒来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个已经熬了很多夜的憔悴男孩。女孩感动不已,终于委身下嫁。现在白方的心中,也渴望着成小华醒来会对自己芳心暗许。

“心怀希望是件好事,也许是最好的事。心怀希望,就永远有希望。”这是白方和战志强都非常喜欢的美国老电影《肖申克的救赎》里的一句台词。虽然相比之下战志强更喜欢电视剧《越狱》,他说《肖申克的救赎》是电影版的《越狱》,而白方说《越狱》是电视版本的《肖申克的救赎》。

“老战呀,你到底在搞什么花样?”白方衷心地感叹道。现在他已经顾不上再考虑战志强的问题了,目前最重要的是要把成小华救醒。至于战志强的尸体白方已经让李伟通知他父亲战钢来认领了,但白方不想再见到战志强的家人,他心里乱极了。

远处隐隐传来几声雄厚庄严的钟鸣,他知道这是察哈尔广场中心大钟的正午报时。看来该吃午饭了。对了,自己还不知道成小华喜欢吃什么呢。

正在胡思乱想,急诊观察室的门被推开了,李伟走了进来。

“怎么样了?”白方问道。

“嗯,没问题了。我和你们总经理说过了,你们俩算公安局的证人这几天不用去上班。过几天完事直接过去就行了。”

“哦,那就好了。要不我还真不好和我们领导解释。”

“你心眼还真不少,命都快保不住了还怕酒店开除你。”李伟调侃着说道。

白方没有说话,其实他之所以让李伟去帮他们请假。是因为昨天晚上他突然想到成小华好几天没回家,失踪的事不知道她爷爷奶奶后来知道没有;如果知道的话一定很着急,是不是应该向他们报一下平安。不过他后来打消了这个念头,反正一会儿成小华就能醒过来,让她自己打电话不是更好?但这倒使他延伸出另外一个想法:听同事们说成小华好像从小没有父母,那她家应该不是很富裕。也许这份工作对她很重要,如果因为这几天的事让她丢了工作那岂不糟糕?所以这才想到让李伟去帮忙给他们请个假。当然,他对李伟说是主要是给自己请假,捎带上成小华。好在李伟并没有多问。

“对了。”李伟突然提高声音,把白方吓了一跳。

“什么事大惊小怪的?”

“刚才郭教授给我来电话了,他说他那里有发现了,让我有时间过去一下。”李伟有些亢奋地说道。

“你说什么呢?莫名其妙的?谁是郭教授?发现什么事了?”白方看着一脸兴奋的李伟惊愕地问道。

“哦,对!我忘记和你说了。”李伟拍拍脑袋,笑道:“上次我们从刘建斌家得到的那张纸条,我委托了一位研究日文的专家帮我们翻译一下,就是这个郭宇郭教授。他是塞北大学外语系的教授,资深的日语专家,我父亲的老朋友。”

“他已经翻译出来了吗?”白方一听这事,也变得有些激动。

“他说有一点进展了,不过听他的意思说那张纸上写的不是纯日语,好像还有些难度,所以让我有时间过去谈谈。”

“等成小华醒了我就和你去。”白方用不容对方质疑的口吻说道。

“这是什么地方呀?”**的成小华突然发现微弱的声音。

“啊,小华你醒了!”白方看到成小华已经睁开双眼,激动得第一时间冲了上去,一不留神将脚下的暖水壶踢倒了,幸好没有碰碎,只是流出了点热水。不过他根本顾不上暖水壶,双手扶着床沿眼睛睁得大大的,好像成小华会突然在他面前消失一样。

“是白方啊,这是在哪?”成小华的脸色平静得像是刚刚睡醒的孩子。

“这里是医院呀,你感觉怎么样?”

“我没什么事,就是有点没精神。”成小华轻轻地说。

“这是安眠药的作用,过一阵儿就好了。”站在白方身后的李伟说道。

“安眠药?你是?”成小华的眼光转向李伟,疑惑地望着他。

“我是桥南分局的李伟,我们见过面的。”

“哦,你怎么也在这里?战志强呢?”成小华的声音变得有些异样。

“他果真是战志强吗?是不是他绑架了你?”白方诧异并惊恐地问道。

成小华没有回答白方的问话,而是直勾勾地盯着李伟,用略带颤抖的异样声音说:“战志强呢,他在哪里?”

“他死了!”李伟冷冷地回答。

白方吃惊地看到成小华缓慢地闭上了眼睛,两行清丽的泪水顺着脸颊滚落下来。

“他到底把你怎么样了?发生了什么事啊?”白方扶着床沿的手不由自主地往下滑落。

“你是不是先给家里打个电话?”李伟在旁边说道。其实这也是白方想说的,不过倒让李伟抢了先。

成小华睁开双眼点了点头,接过白方递过来的手机拨通了家里的电话。她爷爷奶奶好像并不知道她这几天失踪甚至被绑架的事。她也只是简单地问了个好,说自己没什么事就挂掉了电话。

白方接过手机随手放到一旁,小心地问:“小华,到底怎么回事啊?”

“没什么事啊!”成小华的声音很小,但很坚决。

“没事?没事他绑架你干什么?”白方的眼睛里似乎要喷出火来,声音也提高了许多,心里愤恨交加。是的,他发现自己突然对这个故去的挚友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憎恨之意,这也是他们相处十几年来从未有过的事情,连白方自己都说不清楚这种像火一样烈焰般灼烧起来的东西到底缘自何处。他盯着成小华平静的面孔,既期盼又害怕。他想让她赶快把这几天的事情和他说清楚,但又怕她说出什么让自己接受不了而至崩溃的话来,那样会使已经沸腾的无名之火更加猛烈地把自己的灵魂焚化。

好在成小华只是缓缓地摇了摇头,用祈求的目光望着白方和李伟,说:“我很累,能让我休息一会儿吗?”

李伟看了一眼几近失态的白方,拉了一下他的衣服,然后用平稳冷漠的声音道:“好,你先休息吧。我只是想告诉你战志强虽然已经死了,但是还涉嫌到两起谋杀案和你的这件绑架案。所以希望你回头可以配合下我的工作。”

“谋杀?他不会的,他怎么会去杀人。而且我这个事根本不算是绑架。”成小华听了李伟的话,似乎的点害怕。

“是不是绑架不是你我说了算的,法律说是他就是绑架,无论你怎么为他辩解都没用。况且他到底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这样替他说话?你知不知道,白方为了你的事急到什么地步了?他这几天人都瘦了一圈,昨天晚上到现在没吃没喝没睡地守着你,就是怕你有什么闪失。你倒好,竟然这么说话。”李伟脸色变得灰暗难看,声音像一个个硕大的冰雹般砸落下来。

听了李伟的话成小华好像有所触动,她歉疚地看了一眼白方,又将头低了下来。大约过了几分钟,才说道:“对不起,我知道你们为我的事操了不少心。我只是感觉战志强是个好人,不会杀人的。而且他绑……不,藏我的事也是事出有因。”说着她抬起头看了一眼白方,继续道:“白方和战志强一直是好朋友,他知道战志强不是那种人,他怎么会去杀人绑架呢。对吧,白方?”

白方被成小华的这一问逼得哑口无言,心中的火焰瞬间熄灭下来。良久才磕磕巴巴地回应道:“啊……是呀,李伟,老战不会杀人的,你怎么说他谋杀呢?”

“我亲眼看着他在我面前杀了小孙,又准备杀你。要不是有人把他杀了的话,现在恐怕我们俩都已经躺在停尸间了。”李伟冷冷地说。

其实刚才李伟已经简单地把车祸经过向白方做过了介绍,只是由于后来提到战志强时白方过于激动,以至于他竟没有想起要将杀死小孙的那个黑衣人与战志强联系到一块。此刻听李伟这么一说又把刚才他跟自己介绍的经过结合起来,才知道果真是战志强杀了小孙。白方一时语塞无言以对,只张着嘴望着面色铁青的李伟。

“难道他真的杀了人?”成小华呆呆地问。

“是的,所以你才有必要把你知道的事情告诉我们。”

“那……好吧,我现在就告诉你们。”成小华微微地点了点头,然后坐起身任白方帮她用枕头垫了靠背,又接过他递的水轻抿一口,开始娓娓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