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上用钢笔密密麻麻地记满了东西,不过并不是中文,看上去倒像是全篇的日文中间掺杂着一些拉丁文字母一般,竟然没有一个汉字。纸的背面靠上的地方倒是用黑色的签字笔写着两个硕大的汉字:“彼岸”!

白方瞠目结舌地望着这张纸,翻来覆去地看了足足有五分钟,才抬起头对李伟说道:“好像是日语吧?”李伟从白方手里又把纸拿过来,凝视着道:“应该是日文和拉丁文字母的组合。”接着他又翻过来看着后面的两个汉字,对女人说道:“你是刘建斌的妻子?这又是怎么回事?”

女人拢了拢鬓边的头发,徐徐说道:“对,我叫杜贵英,是刘建斌的妻子。这个就是他留下来的,”

“能具体说说吗?”李伟问道。

此刻,杜贵英脸上才逐渐浮现出一些悲伤,她红着眼圈慢慢地道出了一件让白方他们极为惊讶的事情:

“这事还得从他哥说起。我丈夫他们家一共就哥俩,他还有一个在金都集团后勤科工作的哥哥,叫刘建国。”

杜贵英刚说到儿,白方和李伟的心里不约而同地“咯噔”响了一下。

“大概是四五天以前,有一天深夜忽然响起了敲门声。当时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了,我和建斌早睡了,后来打开门才发现在外面敲门的就是刘建国。当时刘建国脸色苍白地站在门外,满头是汗。看我们开了门连招呼也没打,就冲进来倒在了沙发上。后来建斌就问他怎么了,有好半天他才慢慢悠悠地说他没什么,有点事和建斌说,让我去睡。”

“后来呢?”白方有点紧张地问。

杜贵英轻轻地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后来建斌让我去给他拧把热毛巾顺便倒点水,我就出去了。从厨房回来的时候,我看到刘建国紧紧地抓着建斌的手说着什么,我没有听太清楚。只刘建国说什么‘小白楼地下室’。当时把我吓坏了,我早就听说过小白楼地下室不干净,那地方一直闹鬼,难道是刘建国遇到鬼撞了邪?”

说到这里,杜贵英的身子轻轻地抖了一下,她张开嘴喘了几口粗气,才说:“看他的神色我感觉他一定是撞着鬼了,不过我并没有多说话。你们不知道,我家建斌天生是个倔脾气,他不喜欢我掺和他们老爷们的事。所以一直等刘建国走了以后我才问他刚才他们到底说了什么。”

“刘建国大概待了多长时间?”负责记录的小孙插嘴问道。

“时间很短,我给他倒的水他也没喝,和建斌说了几句话就走了,临走时我看见他偷偷地把这张纸塞到建斌手里。他走了以后建斌的神色一直很不正常,也没有睡觉,一根接一根地在屋里抽烟。我问他到底出什么事也不说,后来竟然对我发起了脾气,让我别管他的事。”说着说着,杜贵英哭了起来,她一边拿出手绢擦眼泪,一边哽咽着说道:“我当时就感觉这件事不正常,怕他出事。因为早就听说过小白楼的地下室有鬼,谁去都得死。后来第二天早上刘建国就自杀了。”

“你是说刘建国自杀的当天凌晨来你家把这张纸交到刘建斌手里?”李伟紧皱着眉头问道。

“是的,听说刘建国死了我特别的害怕,就怕建斌出事。他那天晚上回来的很晚,回来就喝酒。连一句话也没有说。大概是晚上十一点多的时候,我从卧室里出来发现建斌在客厅喝醉了,正趴在桌子上睡觉,这张纸就被他抓在手里。我走过去从他手里把纸拿过来,发现上面都是外国字,我看不懂。后面还有刘建国写的这两个字。”

“你怎么知道这两个字是刘建国写的?”李伟看了一眼白方和小孙,问杜贵英。

杜贵英把手绢放到桌子上,低下头说道:“刘建国的写字写得还不错,我们结婚的请柬都是他写的,所以我认得很清楚,一定是他的没错。我想起以前听说去过小白楼地下室的人都会死,吓得我够呛。于是我就把这张纸偷偷地藏到了镜框后头,我估计着没这张纸可能建斌就不会去那个鬼地方了。没想到他还是离开我们娘俩先走了……”说着才开始抽搐地哭了起来。

李伟和白方连忙过去劝了一会儿,等她稍微平静下来,李伟才问:“你为什么要把纸藏起来呢?”

杜贵英抬起头哼了一声,道:“刘建国那人不是什么好东西,一天不好好上班净整些歪点子。前年说让建斌辞职和他去南方做生意,要不是我拦着他们不把家里赔光才怪呢。我们结婚那年让他帮帮忙,回头竟然找建斌要什么辛苦费。你们说,他有个当哥的样子没有?他给的东西能有好东西?要不是怕建斌着急,我当时就把这张纸烧了。”

她沉默了几秒,又道:“后来建斌倒也没特别着急,连问都没问。不过没想到这不是刚过了两天他就……”说着又擦起眼泪来。

“刘建斌以前身体怎么样?有没有什么毛病。比如高血压心脏病什么的?”小孙问道。

杜贵英抬起头,惊讶地说:“没有呀,他的身体很好,从来没听说过有毛病。就是他哥死了以后这几天一直有点精神不振,人显得恍恍惚惚的。过年的时候单位组织体检也没有听说有什么毛病。”

李伟点了点头,又问了一些细节,看她实在说不出什么了,就让杜贵英在口供上签了字,然后交给她一张单子,让她明天去公安局认领尸体。

秋日的太阳在头顶散发着柔和的光芒,白方竟被照得有些恍然,他站在杜贵英家楼门口,半天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

“你怎么了?”李伟问。

“彼岸!”白方的口中发出这样的回答,声音平淡得像杯白开水一样没有味道。

“什么彼岸?”

“刘建斌死时也提到过这个词。”

“你录口供的时候怎么没提?”李伟攒起眉头说。

“我忘记了。”白方淡淡地回答道,然后转身上了小孙开过来的切诺基吉普车。

李伟望着白方的背影,长长地叹了口气,也跟了上去。

从“工人村”小区通往市区一共有两条主路,一条辅路。而从辅路到分局更近一些,小孙走的就是这条路,现在邻近中午,较狭窄的公路上几乎没有什么人。令小孙没有想到的是他选择的竟然是一条不归路。

“我们首先要弄清楚刘建斌到底因为什么找你,他提到的‘钥匙’又是什么?现在看来这张纸上面的内容是很重要的线索。”坐在平稳行驶的汽车上,李伟点了支烟,缓缓地说道。他顿了一下,又接着说:“我要找人去看一下这张纸上面的文字内容,如果有可能的话也要去那个充满诅咒的地方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在作祟。”他的声音变得很坚决。

车子猛然颠簸了一下,小孙开着车转过头盯着身边的李伟,好一会儿才道:“李队,你要去小白楼地下室?”

“对!有问题吗?”

“没……没有。”

白方一直没有说话,从上车前开始,他的脑子里就充斥着两个字——彼岸。一时间感觉人像脱了骨一样软绵绵的。忽而彼岸花、白衣女人、刘建国、刘建斌交替出现在眼前;忽而又回了童年的小屋,看到了父亲白建功那张赤红的面孔,听到了他那歇斯底里的吼叫:“兄弟,你在哪里……”

而此时在他们不远处的对面,一辆大货车迎面开了过来。驾驶室里一双阴狠的目光正冷冷地注视着远处越来越近的吉普车。而车里面坐着的三个人似乎根本没有发觉到死神已经缓缓降临。

大货车司机扭动了一下方向盘,将油门踩到了底。晃动着的汽车带着狂风呼啸着向白方他们的车冲去。

浓重的阴云开始笼罩天空,太阳在乌云下闭紧了双目,好像不忍看到这悲惨的一幕发生。

小孙的驾驶技术是在部队当兵时学会的,作为一个有五年驾驶经验的老汽车兵,他时时刻刻都保持着警惕。当发觉对面的大货车突然加速向他们冲过来的时候,他心里猛然地一收缩,然后用尽全力把方向盘往路边打,想规避事故的发生。

对于这样恶意的冲撞,他已经尽了全力。

货车的车头撞到了吉普车的后半部,将后者顶翻了个儿,车轮无力地在空中转动着,像是被人仰天放倒的巨大海龟。

白方的头重重地撞到了车玻璃上,他被撞得晕了过去。而驾驶位上的小孙已经头破血流地倒在方向盘上人事不醒。至于他身边的李伟倒是没有大事,但却被撞歪的钢板卡住了双腿。

“白方!小孙!”李伟声嘶力竭地大吼着,试图将两个伙伴唤醒。

大货车的门打开了,一个戴着黑色墨镜,身着黑色风衣的年轻男人跳下了汽车。他的手里紧紧地握着一柄寒光四射的匕首。

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正一步一步地向翻倒的吉普车走来。

他走到车头,蹲下身子看着小孙和李伟。李伟的心里一动,这个人要干什么?他突然血压升高,顿时感觉头晕眼花。

黑衣男人蓦地举起手中的匕首,划了一道银色的弧线透过破碎的车窗毫不迟疑地向小孙的心口扎去,直没至柄。

汩汩的鲜血顺着匕首的血槽流出,滴落下来。

他抽出匕首,嘴角向上翘起,得意地笑了。接着他那阴寒的目光扫了一眼小孙身边正在挣扎着、叫喊着,目眦欲裂的李伟,转身向白方走去。

“你要干什么?我是警察,我告诉你不许乱来!”李伟的声音在极度紧张中变得异常难听。而换来的却是对方更轻蔑地一笑。

白方依然在昏迷着,他的头歪靠着车门,上面落满了破碎的钢化玻璃;脖子正好对着窗口的位置。

黑衣男人举起手中沾满小孙鲜血的匕首,向白方的咽喉刺去。

李伟绝望地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