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征服两人心
能喜欢他,真是万分幸运
而且也曾像现在这般
死活都不想放手
在经过相关会议探讨之后,年岁一行人要出野外的事情,就定了下来。
也许是因为拿到了资金,人由内而外地觉得飘了,淮安提出想要一套新的野外装备,年岁大手一挥:“买!”
阿丽娜就看到淮安在纸上开始罗列,她软糯开口:“老大,我也想要。”
“你想要什么?”
阿丽娜认真地想了想:“我想要一辆淮安那个车,它跑得比玲珑快。”
年岁一噎,讪笑:“咱不买,乖,玲珑挺好。”
阿丽娜很听话,姐姐说不买就不买,但是淮安想要的东西到手了就很不服。她出了院子看到付南野在往车上放物资,摸了摸箭囊的箭,又松开了。
她从腰间的小兜里掏出个弹弓,捡了颗小石子塞进皮块里,右手用力一拉,石子嗖地就飞了出去。
付南野像是早就感应到什么似的,他的动作刻意慢了半拍,那颗石子击中了手中的袋子,打穿了一个小洞。但凡他再往前一点儿,手掌今天就要伤了。
阿丽娜丝毫不觉得自己的举动是没有礼貌的,她还龇着牙瞪着付南野,宣泄着不满。
这样的情况不是第一次出现了。
之前也许是受到年岁的感染,觉得自家老大讨厌谁,他们也要讨厌谁。淮安和阿丽娜曾背着年岁给付南野使过绊子,但两人没有出面,他们在付南野回来的河道上挖了个雪坑。尊贵的理事长再是叱咤商场的霸道总裁,在这山高皇帝远的北方也没辙。
他很狼狈地从雪坑中出来,压制住内心的怒火。
还有一次,付南野几人又去了一趟断崖渊,回来的时候要穿过戈壁雪原。阿丽娜骑着玲珑领着大量马匹跑在雪中,那一幅万马奔腾的画面很美很壮观,却扬起了迷雾。
阿丽娜和淮安故意把付南野丢下,想让他迷失方向吃点苦头。
但付南野最后还是出来了,他再次把这事情给压下。
年岁后来发现淮安和阿丽娜的举动,私下将他们给批评了。两人行为是收敛了些,但付南野知道,他们心里是不服的。
这种事情不能硬碰硬,只能见机行事。
凡事讲究事不过三。
此刻付南野把东西往车里一撂,甩甩手腕,遂回头。
他要收拾人了。
阿丽娜可不怕他,昂起小脑袋踮起脚,企图跟付南野平视。
付南野在她面前站定,面上冷漠轻蔑的神情摆明了在挑衅。
“比箭吗?”他说。
阿丽娜瞪着他,没说话。
“不敢?”
“谁不敢!我一箭就能爆你的头!”
付南野念在阿丽娜是个少女,没有跟其一般见识,但是并不代表他能就此和解。另一边阿丽娜还记恨着当时在断崖渊上的事情,她很不服付南野在自己面前耍箭术。
不要说布尔根,就算放眼整个阿勒泰,她百步穿杨的名号都比头上金铃还要响。
两人就这样达成竞赛的初步意向,但任何比赛都有彩头。
阿丽娜指着路虎车说:“我要是赢了,就给我买一辆比这个还大,跑得更快的。”
付南野扯扯嘴角,眼中有笑意,只是那笑意有些狡黠。
“如果你输了,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你老大听我的;第二,你听我的。”
阿丽娜急了,眼睛瞪得圆溜溜的:“休想欺负我老大!我听你的!”
“成交。”
二人比赛的地点定在保护区内的马场。
他们要比骑马射箭,阿丽娜的师父可是那达慕大会上赫赫有名的马术弓箭手,她揣着小心思,因为知道付南野马术不如自己。
的确,练出来的马术跟自小在马背上长大孩子无法相比。
但是付南野没怵,他利索地上马,跟骑着玲珑的阿丽娜并排立在跑道上。
跑道是椭圆的,里程一千米,置放了四个箭靶在两侧。
他们的规则是绕跑道三圈,谁中靶数最多且率先跑完全程就是胜利。
阿丽娜最先驰骋而去,付南野紧跟其后,两人速度极快,前两个箭靶稳稳地直中黄心。但到第三个箭靶的时候付南野没有射箭,他在阿丽娜张开双臂的时候超了过去。
等到第三圈,付南野一并将三、四箭靶射了出去。
阿丽娜有些急了,最后一支箭只中了八环。
两人是同一时间回到了起点,阿丽娜翻身下马,不认命地跑到箭靶旁,她气喘吁吁地看着付南野正中黄心的箭,一瞬间红了眼睛。
小姑娘咬住嘴唇,没有发出声音。
付南野抚摸着马的脑袋,以示感谢。他回头看向远处的阿丽娜,她傻站了会儿才跑了过来。
“我输了。”
阿丽娜说话的时候还带点颤音,像是委屈了。
付南野淡淡回道:“输给我没什么,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天外有天,在未来你会跟着年岁见识到更广阔的世界,我希望你做一个懂规矩、识大体的人。”
阿丽娜听得云里雾里的,即便心有不甘,但还是点了点头。
那天晚上,阿丽娜罕见地没吃饭。
淮安煮了红豆粥,还烙了点葱花饼,在她的院子里敲了好久的门,后来又跑回去拿了几块切糕。阿丽娜垮着脸出来,看着热腾腾的食物“哇”地哭出声来。
“哇呜呜呜呜……淮安,那个头头骂我,他叫我做个人……”
隔了几个院子的付南野,躺在**响亮地打了个喷嚏。
这次出野外,他们开了两辆车,年岁打头,淮安开着那辆福特皮卡拖装备。
淮安开好车的梦想破灭了,叫上阿丽娜跟自己一车,踩下油门扬长而去。
年岁还眼巴巴地等着阿丽娜,谁知等来了付南野。
霸道的付理事长走到驾驶位,歪歪头。
年岁只能认命地下来,转移到副驾驶。
她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独处的时候尽量不说话,因为方向盘不在自己手上,万一牵扯到旧怨,二人言语不和把她丢下去。
想起上次将付南野丢下,年岁心里还挺不是滋味。
她悄悄地用余光看了眼身边的男人。
付南野捕捉到那抹做贼心虚的目光,但什么都没说。
随后年岁开始吃牛肉干,牛肉干煸得特别香,微微有点辣味,她很快就吃了大半,后来反应过来这是吃独食,便问付南野:“你吃吗?”
“随便。”
那就是想吃。
年岁捏着一根,将上面的辣椒抖掉,直接往付南野嘴里塞。
付南野张嘴,不仅咬住了牛肉干,还咬到了年岁的手指。年岁嘶的一声抽回手,觉得他是故意的,正要质问的时候,付南野咳嗽起来。
年岁很不耐烦地起身在后座扒拉,翻出一瓶茉莉茶,用力拧开盖子,递给付南野。
她生气的点并不是付南野咬自己的手指。
“你又不能吃辣,还非要吃……”
付南野伸手从旁边抽了张纸巾,正要擦拭就被年岁夺了过去,在他唇上按了按。
年岁的行动倒是比话语讨人喜欢,付南野直视前方没有回话,只是那眼中还藏着温柔。
此次探测计划的目标是走三个站点,二十多个河狸窝,顺利的话可以在八天内结束。
傍晚的时候,他们便到了第一个站点。
那里有六个河狸窝,沿着布尔根河相隔而筑,河狸窝的间距有好几公里。年岁决定将大本营建立起来,背上行囊徒步进河道。
他们选了一块地势较高的位置,远离河床,帐篷搭在上风口,下风口则是就餐区。四人分工很明确,共同搭好公用帐篷之后,年岁和阿丽娜继续搭个人帐篷,付南野则和淮安去巡查四周,顺便捡些枯树枝。
戈壁丛林的地理环境比较特殊,又逢初春,昼夜温差极大。
他们要走很远才能到树林找到柴火,淮安裹着厚厚的军大衣,还戴了顶绿色皮帽子。付南野多看了两眼,淮安以为他喜欢,客气说道:“这绿色的帽子我还有,给你一顶。”
“不用。”
“你不喜欢绿皮帽?绿皮帽戴着好看啊。”
付南野不再理会淮安,淮安在后头还郁闷得不行,翻了个白眼:“我能送你就不错了,还指望老大送你?”
淮安动作很快,钻进丛林里抱了一捆枯枝,拿绳子利索地绕两圈捆住,脚一踩,拉得很实诚。付南野也打了一捆扔在旁边,他拿着小刀,将几根长粗树枝给削尖,留着固定帐篷用。
付南野原本专注于手中的活,但被附近灌木丛中的闪动吸引了目光。就在此时,淮安拖着那柴火回来了。他往边上一撂,就走了过来。
“别动……”付南野开口。
“嗯?”淮安继续加快步子,走过来正要一屁股坐灌木上。
就在淮安要坐下的瞬间,付南野清晰地看见原本只是戈壁石块的颜色中,突然多出一道黑褐色锯齿状纵纹,那鳞片光滑发亮,蛇头正朝淮安吐出芯子。
淮安吓得哆嗦了一下,这个动作让蛇产生错觉,它张着嘴朝淮安扑了过来。
付南野就在那条蛇扑起的瞬间,将手中尖锐的树枝刺向它的腹部。蛇尾就势卷住了付南野的手腕,还缠上了那根树枝。
淮安真的被吓到了,他愣愣地跌坐在地上。
付南野半跪在地,死死地按住那条蛇,眼神冷得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那条蛇被伤到了,主动松开枝干。
付南野这才慢慢起身,随后朝淮安走去,伸出手来。
淮安看到付南野的手腕特别红,没敢让他拉,而是自己爬了起来。
“这蛇怎么突然冒出来了?”
付南野看着地上说道:“不是突然冒出来的,而是一直都在。这是极北蝰,当它静止不动的时候,身上的锯齿图案会帮它融入周边环境,算是这里最毒的蛇了。”
淮安只觉得头皮发麻,有凉意从脚底升起。
“这么冷的天它也出来?”
付南野看他一眼,淡淡说道:“极北蝰是唯一在北极圈内出现的蛇,很抗寒。”
淮安今日算是长了新见识,他挠挠头,还心有余悸,随后指着林子:“它是不是跑回窝了?”
“你先回去,我看看。”
“哦。”
淮安转身往柴火堆走去,身后的付南野突然说了一句:“谁都别讲。”
他迷瞪地点点头,看着与天际站成一线的那个男人,迈着步子往林子深处走去。
付南野回去得有点晚,年岁嘟囔一句:“那么慢。”
淮安不愿意了,说着:“我们干的是体力活,你没看到他打了多少柴吗?你以为很容易呢?容易明天你去,我来煮饭!”
年岁眨着眼,很是奇怪:“你发什么脾气?”
“不知道!”
“嘶……”
淮安钻回帐篷去,一个人抱头躺在里面。
他现在后知后觉,脑海里还在想着付南野和极北蝰的事情。在管理站的时候,他曾听说过理事长是保护野生蛇的。
今天的场面有些危急,如果不是付南野帮忙,那么自己一定会被咬的。所以付南野是为了救自己而伤了那蛇——淮安知道人在生命受威胁的时候不能古板地遵从教条,但心里还是有点闷闷的。
等到晚上,付南野进了帐篷,就看到淮安坐在那儿发呆。
待帐篷拉起来的时候,淮安小声地开口:“你的手没事吧?”
“没事。”
淮安抿抿唇,往旁边挪了点位置,像是决定了什么,很认真地朝付南野点了点头。
“理事长,谢谢你,还有,对不起。”
帐篷上挂着一盏照明灯,映得付南野的侧脸很柔,他只是嗯了声。
“看到那蛇了吗?”
“没有,但我探了下痕迹,它应该没大碍。”
“哦,这样。”
随后两人都无话了。
淮安初次见到付南野的时候,只觉得他无非仗着有点钱才为所欲为,性子冷,目中无人,根本就不讨人喜欢。后来觉得,保护冷血动物的人,当然不会温暖到哪里去。
可是今天,淮安切身体会到付南野那种隐藏于内心的情感。
那条极北蝰是否无大碍,他也不敢再去探究。
同为野生动物守护者,淮安对蒙新河狸的感情不比年岁少,他们把情谊当作信仰,把守护当成契约,这是没有退路可言的。
付南野今日和那条极北蝰,在某种意义上,是背信了契约。
但他还是做出了选择。
那股劲,淮安觉得自己做不来。
天色越来越晚,空气像是能凝结成冰,刺在皮肤上异常寒冷。
付南野铺好了睡袋,却又钻出了帐篷。
他抬头看向天空,天朗气清,银河璀璨,真是一片安详美好的景象。
年岁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在保护区的时候淮安和阿丽娜天天都要吐槽,现在一个比一个沉默。最明显的就是,他们不再编派付南野,更不让自己说。
“他背着我给你们钱了?”年岁蹙眉,表情凝重。
淮安一脸无奈,只道:“老大,同样都是沪城人,你们简直就是云泥之别。”
年岁笑弯了眼,正骄傲地等一波夸赞。
淮安煞有介事地看着她:“他是云,你是泥。”说着跺了两脚,“就这硬邦邦的泥。”
年岁险些一口气没上来。
随后转头到了阿丽娜那里,小姑娘翻身拉弓朝着天上,似乎瞄着什么。
“老大,鹰和隼哪个比较好射?”
年岁刚清了嗓子,阿丽娜转脸就跑去问付南野,付南野说:“这种猛禽你射不上,尤其是雕,体形强壮又善于翱翔,抓不住的。”
阿丽娜来了兴趣,道:“我舅舅就是养金雕的,他还给我孵了一只!说以后还能保护我!理事长,你帮我给小金雕取个名字吧……”
付南野就真的在思考中。
年岁惊得下巴都要掉了,能让阿丽娜好好说话的人就没几个,付南野究竟干了什么,让自己身边最器重的左膀右臂说变脸就变脸。
她老大的位置,此刻受到了威胁。
淮安细心地将装备都分好,水和口粮、GPS、风速仪、药品等,他把卫星电话递给年岁的时候还强调:“你话少点,八块钱一分钟呢,咱得精打细算。”
递给付南野的时候,淮安可不是这样说了。
“理事长,有事尽管通电话,我们会第一时间跟你会合的。”
被区别对待的年岁,仿佛被抛弃一般,站在角落幽怨地看着付南野。
他们提前分好了工作内容:淮安与阿丽娜一队,沿着左河道去探查四个河狸窝;年岁和付南野便负责右河道的两个河狸窝,因为右河道道路崎岖,河狸窝距离又远,总体还是困难的。
所有人出发前各自检查设备,徒步行至河道口分开。
年岁多带了一台相机,行囊要更重些。但是她体力很好,在野外有徒步经验,对阿尔泰山的地形也较为熟悉,倒是付南野……
她回头看了看,付南野暂无异样。
距离第一个河狸窝还有十公里,这三四个小时有点难熬,年岁想聊天,首先在心底排除了很多敏感话题,最后问了他:“你在云南待过多久?”
付南野看着脚下,回答:“快两年。”
“保护什么品种?”
“主要是缅甸蟒。”
“缅甸蟒……大不大,凶吗?”
“它有八九米长,体重大约九十斤以上,缠绕性很强,但不会主动攻击人。”
年岁脑补了一下,鸡皮疙瘩瞬间起来了,她表情很难看:“还有其他品种?”
“眼镜蛇和竹叶青吧。”
年岁打了个激灵,搓搓手掌直到发热。她理解作为野生动物保护工作者的辛苦,尤其是DEF这么大的基金会,所接触的动物肯定很多。
但是蛇,大部分人还是害怕的。
她就问:“你怎么想到要去云南保护蟒蛇的?”
这下付南野倒是没有回话,年岁以为是什么公司机密,也就没有追问。
付南野当然不会说,那年他刚创办了DEF公益基金,就听到年岁去云南的消息,可到了那儿才发现消息是错的,但凡他在沪城多问一句都不会白跑。
也许他故意不问,是想要一场缘分的邂逅罢了。
而保护缅甸蟒也是意料之外,他跟着当地团队在热带雨林中穿梭,解救那些要被残杀做成皮包的可怜生物。
那一次的经历改变了付南野的心境。
如果不是央饱饱进了基金会,也是她递上了项目,付南野是没有机会与年岁再遇的。
因为他在考虑是否要放弃年少那段情感了。
可这个契机很奇妙,当看到年岁和蒙新河狸的视频时,某些复杂的情感撞击了付南野的内心,有他隐藏的深爱,有在云南救助生灵的感同身受,还有想要这个世界更美好的憧憬。
付南野不顾众人反对,将基金会重心压在了KPI(绩效指标)票数最低的蒙新河狸项目上。
年岁抱着25号的那张照片,是他见过的最美丽的画面,因此他下定决心要前往四千公里外,来到她的身边,看一看这山河,还有她。
这所有的所有,付南野都没有说。
即便是现在,年岁亲自问他,也得不到答案。
年岁和付南野中途吃了点压缩饼干,一鼓作气到了第一个河狸窝。
沿路走来布尔根河的水流有点湍急,岸上的雪都融得差不多了。年岁将相机架了起来,付南野则去寻找可以搭帐篷的空地。
也许是年岁运气好,在天色微微发暗的时候,她竟然拍到了河狸一家四口都出来觅食的画面。河狸爸爸与河狸妈妈的体形较大,另外两只是小河狸。
河狸子代普遍分为:不到一岁的幼体和没有性成熟的亚成体。这两只小河狸应该是幼体,因为体形过小毛色也深。
年岁就躲避在树的后面,恰好树枝遮住了她的身影。
河狸除了会建巢穴和堤坝,还会建食物堆和气味堆。它们将啃咬回来的柳树枝拖运至巢穴前的深水处,插在河底建成食物堆供食。气味堆则是用泥巴和杂草和成的小堆,挤上香腺的分泌物,各个家族会通过嗅闻气味堆的味道来识别成员。
河狸的香腺就长在尾部,雌雄都有。它们分泌出的河狸香,和龙涎香、麝香、灵猫香并称为世界四大动物名香。
因为河狸香极其珍贵,在年岁去保护区之前,就听闻早些年不法分子大肆猎杀河狸取香。但随着国家野生动物保护法的完善以及野生动物保护工作者的努力,这种情况有了很大的改变。
眼前这个河狸家族估摸着是河底过冬的柳树枝吃得差不多了,想尝些新鲜的,这才会全员出动。河狸啃食的地方不会离巢穴和气味堆很远,它们还有专属自己的一条河狸道,在固定的道路上啃食,遂而将树枝往回运。
它们正在河狸道上认真地工作,突然,镜头画面中闯入一只狐狸。
年岁发现那只狐狸正盯着岸边的小河狸,狐狸是肉食性动物,也是河狸的天敌。它一般不会主动攻击成体河狸,专爱挑这种弱小的河狸宝宝。
镜头画面有瞬间静止,狐狸开始伏低。
年岁屏住呼吸,皱着眉头。
突然,其中一只河狸宝宝将那宽大肥厚的尾巴用力打在水面上,发出啪的巨响,着实把年岁吓了一跳。这就是河狸的防御行为,以便提醒同伴周边有危机。
果然,小河狸们火速钻入水中后,河狸爸爸妈妈听到声音,开始往回撤。
狐狸误以为还有小河狸,就追过去看,谁知嗷的一声惨叫,陷在了某处。
年岁当即心道,坏了。
付南野正从那个方向走来,年岁冲他喊:“别走那条道!有兽夹!”
年岁关了机器,在身边找了一根粗壮的木棍,提着木棍去探那条河狸道。付南野没有站在原地,而是拔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开始在脚下挑拨。
二人一头一尾,将陷入兽夹的狐狸给围住了。
那只狐狸有些瘦,毛长且颜色发棕,近距离看它的眼睛又圆又亮,刚开始还缩着头,看到人时开始哀嚎和龇牙。
兽夹夹住了狐狸的前脚,因为疼痛,狐狸只能伏在地上。
年岁和付南野对视一眼有些无言,随后付南野说道:“我来。”
“小心点。”
狐狸在付南野靠近的时候再次龇牙,发出乌鸦般的低吼。
付南野在狐狸旁边慢慢蹲下,冲狐狸嘘了两声,它就真的安静下来。狐狸的爪子被兽夹上的铁刺扎进了肉掌中,付南野用匕首去撬夹子的时候,看到底下流淌的血迹。
随身带的药品留在刚才探寻的宿营地,此时去拿得耽搁一会儿,而且也不能保证这只野生狐会乖乖听话。付南野只能从口袋里掏出纸巾,将那流血的伤口按住,随即手上一用力,兽夹被撬开了。
狐狸脱困的瞬间,跳起来就跑,速度又快又猛。
年岁唏嘘:“连声谢谢都不说。”
付南野看了看手指,沾了些血迹。年岁也看到了,却震惊出声:“你手腕怎么了?”
她看到的是被极北蝰缠绕时留下的瘀青。
“没什么。”说着他往河边走去,清洗手掌。
布尔根河清澈又寒冷,它流淌于阿尔泰山脚下又奔腾在阳光之中。付南野将手掌放在水中,试图抓住那闪耀的碎光,却犹如水中捞月一样梦幻。
年岁本要追问,看着付南野静默的侧颜,将话语咽了回去。
随后两人将附近的河狸道又探了一遍,找到了三个兽夹。回到宿营地发现付南野已经把两个帐篷都搭好了,年岁心里有些复杂。
于是她就把包里珍藏的苹果掏出来,递给付南野:“你休息会儿,我来煮饭。”
说是煮饭,其实就是煮方便面。
年岁搭了几块大石头,留出一个刚好架小钢锅的口,随后往里塞了用于点火的桦树皮,等火苗燃起来的时候,再慢慢放树枝。锅里的水是从布尔根河打来的,沸腾之后就开始下面。因为佐料不多,年岁又翻出从淮安那儿偷的火腿肠,掰了丢进面里。
在等面煮开的时候,年岁感慨,淮安没肉吃了。
与此同时,河岸的另一边。
阿丽娜盯着石头上正咕噜噜冒着热气的盒子说:“好吃吗?”
淮安咂着嘴说道:“牛肉自嗨锅,全是肉,咱吃了回去不能跟老大说哦。”
年岁将所有火腿肠都埋到了付南野的碗底。
两人蹲在背风处开始吃面,年岁挑起一筷子,卷啊卷,在空中停顿三秒,一股脑塞进嘴里,再低头,发现付南野给她挑了好多火腿肠。
“你不吃?”
“都是淀粉。”
“可是以前我们不都爱吃烤肠吗?”
付南野的筷子顿了顿,继而深深看了她一眼,言语揶揄:“以前你也很爱我。”
年岁觉得脸颊火辣辣的。
心也被扎得很痛。
算了,自找的。
年岁将头埋进碗中,专心地做个跟25号一样没有感情的进食机器。
那天晚上,年岁钻到帐篷里,压在了什么东西上,一翻,竟然是先前她给付南野的那个苹果。这个付南野,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无心的,总是在细节上撩拨人。
她抱着苹果躺下,叹口气,也许自己太美太优秀了吧。
今天的行程很累,两人很快就睡着了,但是到了后半夜的时候,山区下雪了。
山中下雪可不分季节,年岁是被冻醒的,醒来想到的就是付南野,生怕他再发烧感冒。她连外套都没穿就钻出帐篷,眼前却是温暖的火光。
付南野已经架起了取暖堆,他将一截木头搬到火源旁,坐在上面朝年岁说:“过来。”
此时年岁就算想睡也睡不着了,扒拉出外套穿上,坐到了付南野的旁边。木头不长,也就够两人坐的,甚至还有点挤,年岁略微往边上挪,有掉下去的危险。
付南野侧头看她,声音里有些笑意:“你是怕我对你做什么吗?”
“谁怕?”
年岁一屁股坐稳,险些把付南野给顶了出去,她眼疾手快地抓住付南野的衣领将人给提溜回来。这下更尴尬了,两人脸对脸差点亲上。
这么好的机会,付南野又怎么能放过,他直接扣住年岁的脑袋,不让她动。
火光映着二人温柔的侧颜,在眼眸深处发光发热。
付南野微微歪头,声音低哑:“我要是现在对你做什么,是不是没人知道?”
年岁咬牙且眯着双眼,还保持着揪住他衣领的姿势:“大放厥词!也不打听打听,我徒手就能把你头拧下来……”
“我想亲你。”
“咳咳咳!”
年岁被自己的口水给呛住了。
付南野突然露出邪魅的神情,笑意不减:“还说你不怕。”
“你在耍我?”
“不想我耍你?”
年岁又是一噎,认命地坐好,无动于衷。
他们这一闹身子倒是暖和很多,细雪飘了会儿也停了。因为时差的关系,天色并没有很快亮起来。年岁烤着火开始有些犯困,眯着眯着就靠上了付南野的肩头。
付南野的手心很暖,轻轻地放在年岁的脸上。
就这样,守着她入睡。
年岁与付南野在第一个河狸窝又停留了半天,继而整顿出发赶往第二个河狸窝。
到第二个河狸窝是要翻山的,有座不大不小的山横跨在河流前方。
爬山极其耗费体力,尤其还背着四十多斤的背包。年岁摩拳擦掌活动着关节,正要在前面开路的时候被付南野拉住了。
他卸下年岁的背包,开始将里面的相机、水壶、小钢锅等往外拿。年岁看他将东西往自己包里塞就有点急了:“喂喂喂,我出野外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吹风呢。”
“在原始森林吹风。”
“……”
付南野速度很快,腾了一些物品之后将包系好,背回年岁的身上。很多出野外的人都说,重物的背负量尽可能不要超过自身重量的四分之一,那对颈椎损害很大。
年岁被迫接受,无法拒绝。
他们开始一前一后上山,山上的路况不太好,因为后半夜下的那场雪让泥土和石头都有些滑。但整体算是顺利的,中途休息补充碳水,继而一鼓作气爬完。
第二个河狸窝只有两只河狸,是一对夫妻。
他们是在河狸堤坝附近捕捉到画面的。两只河狸正在修补堤坝,上游的河水湍急,冲垮了堤坝一大半的树枝,这一段的河床也变宽了,故而修建的地面巢穴也岌岌可危。
夫妻河狸十分勤奋,它们啃倒一棵碗口粗的大树后,鲜嫩的枝丫留着吃,稍微粗壮一些的就会被拖到堤坝那儿,错位有致地插进去,用于修补工作。
这家河狸的周边生态环境还算可以,有很多杨柳树,在没有后代的情况下,是足够生存所用。而且它们不吃小树苗,等那些小树苗长成大树的时候才会采食。
年岁守在机器旁边,近距离抓拍到几张河狸夫妻进食的照片。
此时淮安打来卫星电话,说他们已经开始往回走了,简单地汇报了下状况,一切都较为顺利。
付南野探测回来,带了两个猎套。
年岁见到那个东西就很生气:“现在都管制得这么严了,还有人私自猎捕野生动物,真不怕把牢底坐穿。”
“所幸没有小动物踩到。你这边如何了?”
“我取到了一些新的素材。你想得没错,今年的水流特别大,堤坝都被冲垮了,不知会不会发洪水?”
付南野看着堤坝的方向,说道:“上游水流本就较为湍急,至于会不会造成洪灾,还需要相关部门的专业探测,我们要做的,就是提前为河狸们定制好守护计划。”
“嗯。”
“我还看了下地图,回去的路程是不是可以走山的另一面?”
年岁想了想:“可以,正好我也没去过。”
于是两人的回程,决定走未去过的地方。
山的那面没什么不同,枯树灌木繁多,风也贼大,吹得人牙齿都打战。两人几乎是全副武装的,顶着寒风穿梭,四肢如同灌了铅一样重,累得全身都在冒汗。
后来他们走到了背风段,付南野去找宿营的地方,年岁就跑到河边去洗脸。
年岁清洗一番之后人精神了,正舒展四肢缓解疲劳的时候,她突然看到一座木栈桥。目测木栈桥距离河面有五十多米高,细细长长地横跨在上方。
那是一座危桥,从下方可以看见缺失的木板,还有缠在上面的密密麻麻的枯藤。
如若不是那桥底有什么东西在动,年岁也不会多看几眼。
因为距离太远了,年岁从包里翻出望远镜,这一看吓坏了,那椭圆形、又肥厚的东西可不是河狸的尾巴!
年岁当即就往木栈桥方向跑去,手脚并用地往坡上攀。等她气喘吁吁地走到桥头时,发现前面竖着一块早已发旧的提示板。
“木桥已废!严禁通行!”
落款日期是九年前。
桥头被铁丝网围住,但耐不住风吹日晒、霜打雨淋的,铁丝变得又细又脆,还破了好几个大洞。年岁站在那儿仔细观察了下木桥的情况。
枯藤顺着扶手一直缠绕到桥对面,平铺的木板裂着大缝,但也有不少是完整的。她抓着扶手试着跨过那些铁丝,站到木板上,很稳。
年岁屏住呼吸,慢慢沿着边侧往前走去。
木栈桥开始摇晃起来,待她走至中间的时候,脚下的木板发出咯吱咯吱的脆响。年岁没有放弃,因为那只被困的河狸正用前爪奋力地往上爬,它的整个下半身陷在了木板夹缝中,身体也被藤蔓给兜住了,上不去下不来。
河狸听到动静后发出嗯唧嗯唧的声音,听着有些凄惨。
年岁不知道它被困在这里多久了,只是瞧着它的身躯瘦弱,藤蔓将那条尾巴反向折过去缠得很紧,估计尾巴也受伤了。
她踩了踩脚下的木板,还算结实。
年岁采取伏地下跪的姿势,开始往河狸那边挪去,她与河狸之间缺少一块木板,所幸手臂够长,她试图去解困住河狸的那根藤蔓。
河狸很不老实,只要年岁触碰它就开始剧烈地抖动,桥梁因此开始摇晃。
年岁只能加快手中的速度,她将那宽大的尾巴解救出来,揪住河狸的背脊用力一提。就在她抱住河狸的瞬间,膝盖下的木板突然断裂。
河狸发出惊恐的喊叫,年岁在跌下桥的时候拽住了藤蔓。
一人一河狸,就那样垂挂在桥下。
说不害怕是假的,上头是窄细的枯枝,底下是奔腾的河流,年岁紧闭着眼睛不停地在缠绕那些藤蔓,试图将自己手腕与藤蔓紧紧包裹到一起。
年岁大口地呼吸着,那只河狸更是死死地贴在她的怀里。
“付南野!”
她颤抖着喊出声。
“付南野!”
年岁突然咳嗽了一下,她能察觉到上方的松动,以及手心冒出的冷汗。
“南野……”
她不敢再喊了。
年岁试图凭借单臂的力量上去,不仅没有成功,反倒消耗了大量体力,再这样下去,她最多能支撑个七八分钟。还有最坏的打算,就是跳下去。
从五十多米高的桥上跳下……
这个流段的河水很是湍急,但是水位线不高,河底还铺满了石头,不管是以什么姿势下去,她磕死在石头上的概率都有百分之九十九。
那万一,她就是那百分之一呢?
就在年岁思绪混乱,情绪即将崩溃的时候,上方传来声音。
“岁岁!”
是付南野。
如果真的有百分之一,也只能是他!
年岁激动地开口回应:“我在这儿,还有只河狸!”
桥上的付南野紧蹙眉头,剧烈地喘息着,断裂的木板阻隔了路,他几乎想都没想,翻过另一面的扶手,拽着绳索从边上绕过去。
因为桥上加了一个男人的重量,年岁很清晰地感受到木桥晃动的幅度在增大,她被藤蔓缠住的手腕开始松动了,身体的下坠感迫使她松开了指尖。
年岁仰头看去,泪水不知怎地落了下来,刚才那样危急的瞬间她都忍住了,可是看到付南野时,心软得一塌糊涂。
“我拉你上来。”
付南野一用力,脚下的木板就发出咯吱的声音。
年岁急道:“别动!这座桥的板子已经风化了,它是危桥。”
付南野像是没有听到一般,还是在用力拉她。
“再动你就得跟我一起掉下去!”
“岁岁……”
“南野。”年岁将心底的恐惧硬生生压下,继续说着,“我先把它给你,你接住。”
“不行,你先上来。”
“你再动今天谁都别想活!”
咔嚓!
藤蔓断了一根。
付南野脚下的木板已经开始松动,他必须得赶快离开原地。
年岁看着眼前这个目光如炬的男人,就知道说什么他都不会听的。因为这个男人爱她,很深爱。她突然想起之前央饱饱问自己的话,还记得以前是怎么喜欢他的吗?
她逃避了,没有回答。
但是她想说,当然记得啊。
能喜欢他,真是万分幸运,而且也曾像现在这般,死活都不想放手。
年岁哭了,不是因为害怕,而是觉得自己在死之前能跟最爱的人在一起,是无憾的勇敢。付南野只觉得耳畔的溪流声与风声都停止了,他看着年岁的双唇一张一合,陡然忘了呼吸。
“南野,知不知道你是我追了很久才追到的?
“这个世界没人能比我更爱你,我要是死了,你可别哭。
“还有那些过往……就这样算了吧。”
年岁露出笑来,眼睛微微一弯,敛去难以遗忘的悲痛。
这抹决绝的笑容将两人的记忆带回了以前,小姑娘天真又美好,有着对世界最洋溢的热情,那个清朗干净的少年还很温柔,从不会大声说话。
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