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等价交换
男人说完就从岩石雕刻的蛇形宝座上站了起来,回身看了眼地上的人,便跟部下下了指令:“先关起来,明天投进炼池。”
部下恭敬地屈身敬礼,正想带人下去,南鸢咄咄逼人地继续问道:“是帝都的人?”没等他回答,南鸢自说自话起来,“帝都的命令?”
自从偷听到闫阳和连峰的对话,这个疑问就缠绕在南鸢的心底,加上刚才看到的军火,她有个大胆的猜想,除了帝都桅灵亚的人,谁还能有如此滔天的权利。
只是她想不明白原因,若是帝都的秘密安排,又何必派实验体来绞杀。
听到帝都两个字,男人的表情凝重起来,他从殿上走下来,走到南鸢面前,冷白的脸凑到南鸢眼前,语气却是温淡如水:“好奇害死猫,我劝你老实点。”
南鸢趁他走近,悄悄解开了手腕上的绑带,就在他的脸靠近的同时,动作迅速地撩开裙摆拔出匕首,毫不犹豫地朝他的脖子挥去。
危险的动物往往被赋予了对危险本身的天然敏感,弯刀匕首刚蹭到他颈后的皮肤,就被迫愕然停住,刀尖只是蹭破了点儿皮,南鸢的手腕却被他死死钳住。
她下意识抽出空着的另一只手握住枪柄,对准男人的大腿开了一枪。
中枪的人单腿跪在了地上,握住她的那只手却没松开,身边的男人刚想抽出腰间的枪,却被南鸢打爆了头,倒在血泊里。
所有动作都在以秒计算的时间内爆发,让人措手不及。躺在地上的男人浑身抽搐,不敢置信地瞪着双眼,死在战场上才是他的归宿,而不是死在一个女人手里。
听到枪声的人全都从外部涌了进来。
“靠,这女人怎么回事!”
“把枪放下,不然现在就杀了你。”
四周都是架枪的敌人,围成一堵密闭的人墙将两人隔绝在内。
情势瞬息万变,大腿中枪的男人轻咳一声,冷笑道:“不愧是实验体。”
南鸢用力甩开他的手,站起身,裙角早已染成土色:“嗯,但是晚了。”
她扣动扳机,抵着男人的脑门问:“我队友在哪?”
长发贴在男人耳侧,大腿上的弹孔不停往外渗血,他却平静地接受着一切,没有丝毫慌乱:“如果我说早就死了,你要怎么办?”
他按住伤口,闷声忍住剧痛,也跟着站了起来。
原来男人的个子很高,跟闫阳比都不相上下,只是他身上透出的阴冷气息却跟闫阳完全相反,让南鸢不太舒服。
“那你去陪葬。”她不喜欢开玩笑,也不擅长开玩笑。
“杀了我,你也出不去。”他往周围扫视一圈又收回视线,瞳孔的琥珀变成了深棕色,“不是说实验体没有感情吗,你怎么这么在乎你的队友。”
在不在乎的,南鸢根本没听进去,她也不懂什么叫作在乎,她是绝对的结果导向者,所有行为都只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
南鸢有些急不可耐,对他的提问充耳不闻,只是重复问话:“他们在哪里?”
“我可以带你去,但我有个条件。”男人的额头因疼痛浸出一层薄汗,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说。”南鸢有种不好的预感。
“要我放人可以,他们走,你留下。”即便受了伤,男人的气势却丝毫不减。
“行,带路。”
南鸢没有犹豫,三换一,这是划算的交易。这人虽然看着柔弱,但既然坐上老大的位置,自然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角色,惹急了只会两败俱伤。
男人从地上捡起南鸢之前用过的布条,在大腿根缠上一圈,一瘸一拐地带南鸢往里走,又对手下吩咐道:“不用都跟来。”
来彩隶城之后,这里的一切都更加印证了南鸢的想法,他们似乎都热衷于等价交换,与她在实验室时接受的教育如出一辙,这在她既定的观念上又加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彩隶城的夜晚寒风凛冽,通往地下大牢的暗道更是密不透风,犹如冰窖。
一小段路后,男人停在了生锈的铁门面前,常年累积被血浸泡的地面变成了铁锈色,屋内充斥着难闻的尸体的味道。
橘黄色的暖光笼罩着半个牢房,只能照亮几条横在地上的腿,顺着光的方向,南鸢看见了半躺在阴影处的队友,被严刑拷打过的实验体满身污垢,面部呈现出不堪重负的痛苦神情。
“打开。”南鸢指着足足绕了三圈的铁锁,极力按捺住内心的怒火。
没能得到及时的救治,队友身上那些暗紫色的血痕已经干涸,弹孔周围的皮肤早已发炎溃烂,皮开肉绽,露出了生生白骨。
南鸢一向不怕正面冲突,但是她最唾弃的是这种凌迟处死般,折磨人心智的逼供。
枪口贴在男人的太阳穴上,她密切关注着男人的动作,直到锁全部打开,才松了口气似的说:“放他们走。”
“可以。”男人招呼身后的人上前扶住几人,将他们拖了出去。又对她抬抬下巴,轻声道,“该你了。”
如释重负的南鸢收起枪,钻进了铁笼。
“身上的武器,给我。”男人伸出手。
南鸢干脆地交出了枪,摸到匕首时,明显迟疑了一下,脑子里闪过闫阳的脸,回道:“枪可以给你。”她抚摸着手里的匕首,迟迟不肯上交,“这个不行。”
捕捉到她脸上微妙的情绪变化,男人戏谑地问了一句:“怎么,情人送的?”
这匕首对她来说,是比枪更宝贵的东西。南鸢没说话,男人便默认了,但是他又有些好奇:“你还真是挺奇怪,比我见过的所有实验体都像个人。”
“本来就是人。”这对她来说是毋庸置疑的。
“哦?是吗?但是我听说帝国实验室曾经制造出一个很特殊的实验体,心脏和大脑都由机械搭建而成,不过没人知道他是谁,也不知道现在是死是活。”这倒不是编造,只是真实成分有多少,他也不能确定。
这句话对南鸢来说却犹如晴天霹雳,她从没听说过还有这样的实验体,难道说实验室还有她不知道的秘密。
南鸢不搭话,就算知道,她也不可能告诉面前这个对实验体施暴的人。过了半晌她才开口道:“你想干什么?”
男人换成笑面虎的模样说道:“不干什么,是你们先来招惹我的部队,我并不想生事。”
男人顿了顿,又提起嘴角说:“不过你倒是很让我意外,没想到佣兵团的南鸢远道而来,只是为了救队友,而不是炸了我这基地。”
听到自己的名字,南鸢浑身的细胞都警觉起来,男人知道她的名字,还提到佣兵团,果然是早有预谋,她不禁试探性地问起来:“你认识我?”
“怎么会不认识,佣兵团就一个女实验体,除了大名鼎鼎的南鸢还能有谁?”为了不打草惊蛇,直到抓住南鸢,男人才道明了实情。
虽然有种被人剥去外壳的不安感,但是南鸢并没有表现出对这个话题过多的热情:“是又怎样。”
男人笑得更加肆虐:“实验体表皮镀上的薄膜比我想象中更精密,你们的皮肤不易老化,用来做实验最好不过了,既然落到我手里,当然不会轻易让你逃脱。要不咱们现在就来试验一下?反正除了你这张漂亮脸蛋,其余部分破损也无所谓。”
“随便你。”她从小到大进行的身体实验多了去了,凭这男人的三脚猫功夫,除了给她投毒,还能搞出什么花样来。
男人跟身旁的手下悄悄说了几句话,不到两分钟,手下就送来了一个雕着蛇纹的黑盒子,又挑着眉看南鸢:“这批特质的飞行弹还没用过,我很期待它的效果。”
他用手掰开盒顶,里面有四颗做工精巧的飞行弹,比之前见过的更加小巧精致。南鸢的枪被收缴了,光凭一把匕首,她也无法保证自己是否能阻挡飞行弹的攻击,更何况弹上有毒,会弄脏她的宝贝。
南鸢站在原地等待酷刑,面色如常。
一颗弹药飞到她小臂上,犹如一只吸血蜘蛛,刚接触到皮肤就使劲往里钻。不到一会儿,针眼大的弹孔处开始流血,毒素在身体中蔓延,如同紫藤花的藤蔓,交织缠绕在南鸢的小臂上。
“哦,对了,忘了告诉你,弹药上除了蛇毒,还加了点有意思的东西。”他没说具体是什么,只是又挑起剩下的三颗,往牢房的铁柱缝隙里送了进去。
一颗在锁骨,一颗在大腿,最后一颗打在了腹部。
南鸢像个被钉在十字架上等待炙烤的罪人,只是目前还没显现出什么特别的症状。
男人还想继续观察,远处的呼声却慢慢靠近:“老大,佣兵团的人来了!”
他啧了一声,早就预料到佣兵团不会袖手旁观,带着手下就往外走,走之前留下一句话:“我等会儿来验收成果,可别先死了,南鸢大小姐。”
说完,男人身后的锁落下,空气中只剩南鸢的呼吸声。
闫阳来了,她心中欢喜之余又充满一种难以描述的心情,她以为闫阳真的不会管她了,可他还是来了。
只是连实验体都难以对付的飞行弹,他一个普通人,区区肉身,又怎么抵抗得住。
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南鸢开始后悔起来。如果闫阳受伤,都是她的责任。
她不曾亲自面对人性的险恶,对待事物只能按照客观常理,分析利弊,但是对闫阳,她却没办法做到完全理性。
无奈之下,南鸢只能试图用匕首去撬开门锁,但都是徒劳的,这锁比重型狙击枪还沉,硕大的锁链她一只手都拿不住,尝试半天只能暂时放弃。
抬头环视了一圈,这牢房跟实验室相比,差的不是一星半点。虽然她还是没日没夜地在做测试,但吃得饱穿得好,还有人陪她玩儿。
陪她玩儿,南鸢陷入了沉思,那时似乎是有人陪伴她度过了许多难熬的日子,但一切又像是自己臆想出来的。
不过多时,毒药开始起作用,南鸢跌坐在地上,浑身不自觉地发抖,她目光涣散地盯着门口的位置,被血染红的白裙上盛开着一朵朵死亡之花。
她的记忆在拉扯,理智和现实错位颠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