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杀人拼图

暗夜里寒风呼号,菩提树发出呻吟,发亮的白骨,带着帷帐在东奔西逃。

——亨利·扎里斯 《骷髅之舞》

傍晚6点,安平城的大街小巷里准时亮起路灯的那一刻,这座沿海小城终于有了一些即将过节的气氛。

李大强坐在自己宽大的书房里,看着窗外的雪花,脸上却布满了愁容。

30多年前,那时候的安平路308号是安平县公安局,人员配置其实就只是一个加强版的派出所,包括局领导班子以及治安联防队在内总共才83个人,他不可能认识这里面的每一个人,但是除了刑侦核心部门的人员外,其他人他至少都应该听说过或者打过照面,他觉得也都不太可能和丁铁成有私人恩怨,李大强更是打心眼儿里不愿意去承认这里面有什么内鬼。

要知道丁铁成可是一个立过功的人,大家都非常尊重他。

可是,老七却一口咬定是在安平路308号的台阶上看见的那人,而且他和局里的人关系非常亲近,不然的话又怎么可能假公济私会对丁铁成下手?

李大强仔细想了想,那一年在安平县公安局工作过的人至今还在职的就只剩下马国柱和老欧阳了。马国柱是他的徒弟,老七也是认识他的,至于说老欧阳,那时候也就是个性格内向的小技术员,和人高声谈话是根本不可能的,这与他的脾气秉性完全不符,不过,丁铁成出事那天好像发生过一件事。

李大强紧锁双眉,沉思了一会儿后突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迅速走到窗户边,看着窗外的夜空,心中百感交集。

没错,儿子出生的那天正好是局里一年一度的优秀治安联防队员评选大会,老七平日里专干溜门撬锁踩空门的行当,最经常见面的自然就是社区巡逻的联防队员,所以他的印象才会这么深刻。当时的联防队员制服就是撤换下来的一批淘汰警服,而在老七这种人的眼睛里是不可能分辨得那么清楚的,所以他才会把对方直接误认为是警察,到死都不愿意再多说一个字。

想到这儿,李大强一分钟都待不下去了,他转身走出书房,径直来到家里的玄关处开始换衣服准备出门。

老伴陈芳茹正好端了一盘菜从厨房走出来,见此情景不由得一愣:“老头子,马上吃饭了,你去哪儿?”

“我有事,你和阿峰先吃,不用等我。”说着,李大强拉上羽绒服拉链,抓起雷锋帽戴上,然后走出了家门。

过了下班时间的李振峰也没回家,相反,他开着车直接去了芳香园小区。在路上,他又接到了安东打来的电话,说京华旅馆的老板娘刚刚否认了那张姚水生的模拟画像,也就是说姚水生并不是他们要找的人,那又会是谁?李振峰实在想不通,难道说自己一开始的方向就错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后面的逻辑推理再严谨都只是白忙活一场。

安东安排的“蹲坑”位在23栋外的小区便道上,这边有一家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店门位置正好对着23栋的楼栋口。李振峰把车停在一旁,因为这辆车没有标识,所以不用担心会被人怀疑上。

负责值班的警员是认识李振峰的,他站起身,冲着李振峰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总共4户住户,分布在2楼和7楼,每天都有规律进出,没什么异样情况,李队。”他压低嗓门说。

“进出可疑的都没有?”李振峰有些不甘心,都已经过去整整3天了。

警员依旧果断地摇摇头。

“我上去看看。”李振峰丢了10块钱给装扮成店员的警员,然后拿走了一包烟。

夜幕下的23栋里黑漆漆的,因为是回迁房楼盘的缘故,整个小区都没有实行封闭式管理,也缺少标准的物业负责,小区里有很多房屋空置待租或者待售。他第一次来的时候没想那么多,但是现在看来,一开始或许有可能就是一场精心布置的局。

李振峰顺着楼梯爬上了5楼,楼面上总共有4户人家,除了501之外,另外3户的门口没有擦脚垫,也没有鞋柜,门上干干净净的,连贴过春联的迹象都没有,除了边角处贴着几张疏通下水道之类的小广告,可以看出这根本就是还没有住人的毛坯房。

只有501门口摆着一张鞋柜,上面是一双棕色的男士塑料拖鞋。

李振峰从口袋里摸出一**胶手套戴上,拿起这双九成新的拖鞋仔细查看了一会儿后,确定是被人穿过的。他又看了看门,同样是九成新,门内静悄悄的,房间里没有人。李振峰打算自己进去看看。

普通的球形门锁是难不倒一个警察的,顺利打开门后,房间里依旧是一片漆黑,借着窗外昏暗的路灯灯光,李振峰能勉强辨认出房间内的布局,一切都没有变。

他小心翼翼地沿着墙角穿过玄关向房间里走去,李振峰打算先去卧室看看,因为卧室是一个人最会放松警惕的地方,或许自己能就此找到屋主人的一些蛛丝马迹。

来到卧室门口,他拿出小型强光手电。眼前的门虚掩着。

突然,他好像听到隔着门传来一阵轻微的呼吸声音。

不可能,这房间里不会有人的,难道说是因为太安静,以至于他听到的呼吸声是自己发出的?

又等了一会儿,这次房间里没有再传出明显的呼吸声。

李振峰这才放心地伸手推开门,卧室的门被徐徐打开,突然,他看到了一个黑影冷不丁地出现在自己面前,无声无息。他吓了一跳,出于本能,手电光随即照射了上去,这才看清楚只是一个全身人形衣架,但是这衣架所摆放的位置未免也太怪异了——就堵在了卧室门口,如果不开灯,那套挂着的衣服和帽子乍看上去,就像一个大活人。

而要进入卧室,就必须挪开人形衣架。

就在李振峰腾出双手准备去搬动眼前沉重的人形衣架时,他突然僵住了,因为屏住呼吸的刹那,他又一次听到了明显的呼吸声,尽管对方是在拼命压抑放缓,但是近在咫尺的距离是完全无法掩盖住声音的。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李振峰果断地把眼前的人形衣架用力朝发出呼吸的方向猛推了过去,衣架轰然倒地的同时,他迅速向另外一个方向退避。

房间里果真藏着人!

李振峰背靠墙,刚要再次举起手电看清楚对方的长相,一根棍子带着风声由左侧方向朝着他的头部狠狠砸了过来。李振峰赶紧顺势向另一个方向躲避,可是棍子就跟长了眼睛一样紧随其后又向自己打来。他不明白卧室里此刻的光线是如此昏暗,墙角的位置更是一片漆黑,对方根本就看不清他才对,为什么每次挥舞棍子的方向都能如此准确无误?

几次下来,因为对卧室房间布局的不熟悉,李振峰终于一个踉跄撞到了衣柜,被袭击者彻底逼进了死胡同,身后是冰冷的墙壁。

而在这期间,对方根本就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他刚要开口,棍子便狠狠地打了过来,弄得他不得不分神去想办法躲闪。

不能再退了,被逼无奈的李振峰开始反击。考虑到棍子是有长度的,只有越接近攻击者,他才有可能得到翻盘的机会。想到这儿,眼看着又一棍子向自己狠狠地抡了过来,李振峰这次决定不再躲了,任由它落在自己的左侧肩头,他迎着袭击者的方向就冲了过去,狠狠地撞在了对方的身上,随即用近乎麻木的左胳膊死死地按住对方拿着棍子的手,右手腾出来扣住袭击者的肩胛骨位置,借力一气呵成顺势弯腰前倾,整个人向自己后方空间做了个完美的背摔。

两人几乎同时重重地倒在了地上,虽然视线受到了影响,但是经过训练的李振峰逐渐挽回了败局。他一边控制住对方的右胳膊,一边伸手去自己腰间摸手铐——谁知,腰间本该有手铐的地方现在竟然是空****的,他的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这才猛地记起自己今天早上去九原的时候嫌累赘,就随手把手铐丢进了办公桌抽屉,于是,他只能懊恼地大声吼道:“快住手,我是警察!”

但是李振峰表明自己特殊身份的行为却遭到了对方更为不可思议的攻击,对方手里突然多了一把类似于手电筒一样的东西,时不时地响起可怕的电流声,这是防身用的电击棍!李振峰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只见对方向后迅速退去的同时,手中的电击棍瞬间释放出强大的高压脉冲。

他被打中了!

根本就没有空间能让他躲避,一阵剧痛袭来,李振峰感觉自己整个人就像被一辆高速行驶的汽车给结结实实地撞上了天,又被重重地砸在了地上,不断抽搐的他很快便失去了知觉。

头痛欲裂。

腥臭的空气充斥着四周,每一次呼吸都在窒息与疼痛的边缘徘徊。

而这还不是最糟糕的,眼前无边无际的黑暗让他浑身止不住地颤抖,那是恐惧!而一个人是很难真正战胜自己内心的恐惧的。李振峰感觉到无数双邪恶的眼睛此刻正在黑暗中不怀好意地盯着自己,就好像随时随地要把自己整个吞噬。

终于,有人抓住了他的脚踝,却是把他使劲地朝后拖。李振峰双手不得不紧紧地抓住黑暗中一切他能够触碰到的东西,也不管最终能不能救自己,他真的不想被噩梦就此拖走。

因为他知道那将意味着自己永远都只能生活在黑暗的世界里。

于是,他拼命地挣扎着,声嘶力竭地呼喊着救命……

“醒醒!醒醒……”安东焦急地呼唤着,见李振峰依旧没反应,便狠心一巴掌甩在李振峰的脸上,“快醒醒,李哥,我胆小,你可别吓唬我!”

他又要用力甩下去一巴掌的时候,却被一旁的赵晓楠叫住了:“他只是被电晕了,你也不用这么往死里打啊。”

“那他怎么没反应呢?都这么长时间了,”安东心急如焚,“以前从来都没有过的,李哥怎么这么傻,干吗一个人来,叫上我啊,这傻瓜!”

“他可能也没想到自己会跟人家打起来吧。”赵晓楠凑上前,掏出手电打开,逐一翻开眼皮查看了李振峰的双眼瞳孔,“没事,很快就会恢复了,他命大,这么强大的电流,再往下几寸弄到心脏上可就麻烦了。”

“赵法医,你不知道,李哥他不经打,他虽然是个警察,也上过专门的格斗训练,考核时勉强能混个及格,但是,”安东双眉一皱,“怎么说呢,他的脑子比他打架可厉害多了,你知道我为什么总是跟在李哥身边心甘情愿当跟班吗?”

“跟他学习?”

“No,No,No,”安东苦笑道,“你想得太片面,学着动脑子破案是一回事,我其实是在保护这傻瓜,打起架来我可比他能扛多了,他就是一个地道的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的家伙。”

“对了赵法医,李哥会不会留下啥后遗症?”安东有些担忧地看着赵晓楠,“案子到这节骨眼上,我们离了他的脑子可不行。”

“你就放心吧,真要说是后遗症的话,那就是这个,”说着,她果断地伸出右手一把用力扯开了李振峰胸前的衣服,指着他露出的左肩胛骨下方那块明显的皮肤被烧灼的痕迹,“估计得去看下皮肤科,不然的话这疤痕得跟着他一辈子了。”

“好了,你陪着他,这里没我什么事了,我先撤。”说着,赵晓楠站起身,拎着工具箱就走出了凌乱不堪的卧室。

李振峰其实早就醒了,等赵晓楠走后,他便猛地睁开双眼,脸颊涨得通红,在安东吃惊的目光中忙不迭地把自己被扯开的衣服重新塞了回去,小声嘀咕:“一个女孩子家动作怎么可以这么野蛮!”

安东狠狠瞅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赵法医习惯处理尸体了,处理活人就没啥经验,我看啊,李哥你就将就着点儿吧。”

“你们是怎么发现我的?”李振峰头疼欲裂,他一边不断倒吸凉气一边环顾四周,小九正在卧室门口整理着工具箱,除此之外就只有他和安东,以及一地的狼藉,“别的人呢?”

“都回局里去了,我们差点以为你死了,所以连赵法医一起叫了来。哥,下回可别一个人蛮干了哈。”安东语重心长地说道,他伸手把李振峰扶了起来,又把被摔裂屏幕的手机递给他,“打你电话一直不接,我们没办法动用了定位搜索才知道你在这儿。”

“那家伙有没有被抓住?”李振峰这才回过神来。

“没有,我们来的时候黄花菜都凉了,你看清楚他的长相了吗?”两人边说边朝外走去。

“什么长相,我连他是男是女都不知道。”李振峰老老实实地回答。

安东一声不吭,直到下楼钻进警车,他这才转头对李振峰一字一顿地严肃说道:“李哥,我希望你记住什么叫‘搭档’,那就是共进退,下次别再逞能了,不然的话我唯一能为你做的,就是给你收尸了!”

李振峰听了,心中不禁呆了呆,安东从未用这种口吻和自己说过话,一时之间他竟然无言以对,只能默默地点头,承认自己的错误。

警车在黑夜中无声地行驶着,昏暗的路灯下,街头已经看不到什么行人经过。

李振峰突然感到心中空落落的,他赶紧掏出手机划开页面,看着上面的时间已经是凌晨1点,这才重重地叹了口气,无力地靠在了椅子上,眼神中满是自责与失落。

母亲一定很失望吧!

三小时前。

李大强赶回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9点了,打开门的刹那不由得一愣,见老伴陈芳茹正坐在饭桌旁打瞌睡,而身边满满一桌子的饭菜都没动一筷子。

“怎么,阿峰没回来?”李大强反手带上了门,脱掉外套走进客厅,也在饭桌边坐了下来。

陈芳茹摇摇头:“应该是工作忙吧,你当初不也是这样吗,说回来结果也没个准儿。”

“当警察,没办法。”李大强乐呵呵地奔厨房拿了碗筷出来,“孩子妈,那我们就吃吧。”

陈芳茹只是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没胃口,我先去睡了。”就自顾自地站起身回卧室去了。

老头儿被呛得愣了一会儿,回过神来后却也没太在意,就给自己盛了点饭,扒拉了两口,想想,又折回厨房,从柜子角落里摸出藏着的一瓶酒,随手从碗柜里拿了个空碗,这才笑眯眯地重新回到客厅,坐下倒满酒后,轻轻叹了口气:“铁成兄弟,这么多年了,兄弟我没本事,真抱歉,让你久等了,来,这碗我先干为敬。”

话音未落,鼻子一酸,眼前变得有些模糊,他赶紧仰头喝完了酒,放下后又倒满,目光迷离,他小声嘀咕:“我本以为这辈子再也不可能知道真相了,铁成兄弟,我就知道当年你的死肯定有蹊跷,可惜我没证据,现在看来,还真是事实呢。但20多年了,一切都过去了,都怪我,当年就该坚持到底的,让你白白等了这么久,这叫我以后怎么有脸来见你,唉!”

李大强对着面前的空气端起了酒碗,就好像兄弟丁铁成依旧坐在原来的位置上一样,嘴里喃喃说道:“对了,老七是个爷们儿,没忘了你的教导,对得起你,铁成兄弟,你当初没看走眼。还有啊,”说着,他便朝另外一个方向也敬了敬酒碗,“老七啊,哥哥我也敬你一碗,听哥哥话,在那头跟铁成兄弟好好唠唠,这边的事,就交给我吧,你们也累了,该休息了……”

就这么一碗又一碗,老头儿话越说越多,也越说越糊涂,没多久,饭菜还没来得及吃上几口,酒劲上头,他就歪倒在一旁的沙发上睡着了。

陈芳茹从卧室走了出来,若有所思地看着丈夫李大强,半晌,轻轻叹了口气,从身上脱下棉衣给他盖上,无意中看到老头儿裤兜里露出的那一份厚厚的打印文件,刚想伸手去拿,却又立刻打消了念头,只是顺手关了客厅的灯,重新回卧室去了。

这一夜,每个人的心里都是忐忑不安的。

安平老城区。

他不得不在一家小旅馆临时找了个住处,这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的。一切都来得太快,他甚至来不及带走自己换洗的一些衣服。唯一带出来的那个黑色书包里,装的是半书包的钥匙扣和自己匆忙从墙上撕下来的几张重要的相片,应该还有被遗漏的,但是时间已经来不及了。

凌晨时分,他忍着伤痛,用力拉开厚厚的窗帘,然后盘膝坐在阳台玻璃门边的地板上,每天这个时候,他都会这么坐着,让一天中的第一缕晨光缓缓地在他面前被点亮。

这是他多年来在精神病院里所养成的习惯。

那时候的他知道自己没有疯,却又无力摆脱眼前冰冷的现实,因为无论谁,只要敢说自己没疯,那等待着他的就将是更无休无止的折磨。

理由只有一个——疯子从来都只会说自己没疯,就像醉鬼从来都只会说自己没醉一样。

在弄明白这个道理后,他学乖了,不再闹腾,开始按时吃药,然后数着日子等待自己被接走。

他知道自己没有被抛弃。他也相信那个人在树林中对自己所说的话——不久的将来,你一定会成为我。

于是他等了整整20年。

后来,他回到了这个世界,他真的完全变了,换了身份的他变成了树林中的那个人。

昨天,他不知道那小警察会来,他已经够小心的了,虽然早就知道自己遇到了对手。他确信自己那次离开时对着镜头所做出的“比心”动作终于有人看懂了,不然的话,回过神来的小警察绝对不会突然来了这么个回马枪。

但没想到事情发展得这么快。

他大意了,本以为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现在看来,在最聪明的猎手面前,自己真的就只能是一只狐狸罢了。

不过,谁笑到最后还是个未知数。

此刻,远处的天空中晨光乍现,他缓缓合上双眼,开始陷入了沉思。

早上8点,安平路308号安平市公安局。

马国柱办公室内,看着眼前一脸憔悴的李振峰,马国柱心里真不是滋味:“你小子真是出息了。”

李振峰嘿嘿笑笑:“头儿,没啥,就捡了条命。”

“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跟你爸交代?”马国柱瞪了他一眼,“当初顶着那么大压力把你收下,现在我一见到你爸就心里发怵,你还净给我惹祸,唉。”

李振峰满脸的赔笑:“头儿,放心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好吧,好吧,说说看,有没有什么新的线索?”马国柱问。

李振峰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头儿,还记得第一起案件中的受害者方丽吗?”

“当然记得,那个17岁的女高中生。”马国柱严肃地说道。

“方丽当年被她哥哥侵犯过,而且不止一次,就是在她出事前的那年春节。”李振峰说。

“线索来源可靠吗?”

“可靠,是方丽的闺密告诉我的,现在是我们安平市第一幼儿园的园长,叫陈静。”李振峰将工作笔记本摊开,“当年,方丽出事前就不止一次跟陈静说过这事,但是因为当时两人年龄太小,又害怕,顾虑太多就没敢去报案。后来方丽死了,陈静就更不敢说了,直到现在她都心有余悸,害怕遭到方丽哥哥方凯的报复。”

李振峰又跟变戏法一样在马国柱面前摊开了一张放大的安平市地图:“这张地图是26年前的安平市,我在上面又添加了几个点,分别是在安平市内发现相关案件死者的地方,还好,都可以证实是案发第一现场。头儿,根据连环杀人案犯罪嫌疑人的特殊心理,尤其是针对女性的性犯罪,他们所犯的第一个案子,一般来说都是离他最近的,或者是住处最近,或者是经常活动的范围之内,而随着杀人的胆子越来越大,他才会逐步向外扩张。所以,我才想重新调查方丽案件,因为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虽然方丽案件细微的证据不足,甚至很多都已经消失了,但是有一点永远不会变,那就是犯罪嫌疑人扭曲的心态。”说着,他又拿出一沓相片,“头儿,你看,所有的受害者,都一个模样,包括方丽在内。方丽虽然没有能够活到现在,但是在犯罪嫌疑人的心中,她却从未死去过,所以,才会导致杀戮一次又一次发生。”

“因为他是在一次又一次地杀死自己的亲妹妹。”

“但是我们没有办法证明方振德就是方凯,也就是方丽的哥哥。”马国柱问。

“确实,第一,我们没有方丽的DNA作参照,我们也没有方氏家族的DNA数据,因为安东派人去走访过,得知当年方凯是被领养的。由于方丽的母亲不能再生育,就领养了一个男孩来撑门面。这在当时重男轻女的社会环境中,是很普遍的一种做法。而方凯的亲生父母也早就不联系了,我们更没有办法从DNA数据库这个途径来确认方凯的真实身份。方凯的收养手续也是非法的,而且方丽父母在第一次人口普查过程中撒了谎,这就使得方凯的来历成了个谜。

“第二,方丽出事后没多久,她的母亲去世,方丽父亲因为精神失常,没多久也走了。我可以假设他之所以会在毫无征兆的前提下精神失常,极有可能是重度自责造成的,因为他知道凶手就是自己执意要收养的儿子方凯。在养父母去世后,方凯失踪了一段时间,再次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几年后领取拆迁补偿的现场了。这几年中方凯的变化是非常大的,再加上拆迁,人证的缺乏就成了不争的事实,这也就是成年后的方凯最想要的结果。负责走访的人回来说当年的拆迁登记现场,只要你同时出示本人的身份证件、户口簿就行,但是这里面有个漏洞,那就是当地工作人员不具备鉴别身份证真伪的能力,看相片类似,也就通过了。

“而在失踪的这几年时间里,方凯其实是以另外一个身份生活着,他叫方振德。一个小心翼翼从不犯错的男人。”李振峰说,“对于他的来历,我们一无所知,只知道他干了20年的抄表员。

“轧钢厂孕妇被害案发生后,我给方凯打过一个电话,他对妹妹的死非常悲伤。那时候,我并没有听出有什么异样,现在想来,”说到这儿,李振峰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马国柱,“头儿,我怎么感觉他是爱上了方丽?”

“理由?”马国柱也愣住了。

“他声音所流露出来的痛苦,还有我去过荷叶新村以及芳香园小区他的房间,房间的摆设很单调。”李振峰努力在脑海中回忆着自己所见到的每一样东西和摆设,末了,他果断地点点头,“头儿,那不是一个家,那分明就是个灵堂!方振德绝对是爱上了方丽,所以方丽死后这么多年时间里,方振德一直都活在她的灵堂中。”

爱情的本质是自私与占有,这是谁都无法回避的一个事实。

“那这次袭击你的是不是他?”马国柱问。

李振峰摇摇头:“不,是个年轻人。我不认识,年龄和我差不多大。自始至终也没见过他的脸。”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找方振德谈?要不要把他传唤过来?”

“不用,在他自己习惯的环境中,我想他会更放松一些。”李振峰知道,方振德只有在自己的地盘上,才会有可能说出更多属于他自己的秘密。

早上7点刚过,安东突然急匆匆地走进更衣间,对正在换衣服的李振峰说:“快,李哥,‘蹲点’的说看见你爸在大约一刻钟前走进了供电局家属区。”

李振峰有点发蒙:“我爸去那儿干吗?他又不认识供电局的人……不好,他找方振德去了。快走!”

两人一前一后地冲出了更衣间,快步下楼,钻进早就准备好的警车,迅速开出了安平路308号大院。

副局正好和马国柱一起从食堂出来,两人见此情景不由得有些疑惑。

“小李他们这是干吗?”副局问,“现在有案子吗?怎么才去一台车?”

马国柱讪讪地笑了笑:“新案子倒是没有,估计是跟进线索去了。年轻人嘛,工作挺认真的,昨天晚上跟我汇报了下,这个连环杀人案子已经有很大的进展了。”

“对了,我听欧阳说小李他爸爸昨晚来局里了。”

“是的,大概7点左右,我正好去食堂吃晚饭,师父给我打电话了,我就带他去了档案室,他说什么要找一份1993年到1994年的治安联防队员名单,就是评奖最多的那次,上面有具体的联系方式。”马国柱边走边说,“我问他想干吗?他说退休了,闲不住,就想找几个以前联防队的老同事打个围炉,这不快过年了吗,大家聚一聚。”

“是吗?”副局哑然失笑,“老同志看来还是闲不住啊。哎,马队啊,那个墙里发现的尸骨,你们后来是怎么解决的?”

马国柱听了,不由得一声长叹:“目前没头绪,毕竟过去这么多年了,更何况据说还和小李有关联,应该是他的祖上一辈吧。我觉得啊,既然已经等了这么久了,那也不在乎再多等几天,这不两个分队都在忙案子吗,‘猎狐’那个也快有眉目了。放心吧,副局,我都盯着呢。”

说到这儿,两人又相视一笑,这才各自分头走向了走廊两端的办公室。

马国柱走进办公室后,想了想,直接来到铁皮柜前拉开最底下那个抽屉,在一堆塑封好的集体相片中翻找着,终于找到1994年的那张,虽然过去了20多年,但是塑封的相片却一点没改变。

他拿着相片回到办公桌前坐下,然后开始逐一辨认相片上方的名字,一排排看过去。突然,他的拇指停在了一个名字上面——方振德,顺着指引,他向下看去,第三排左手第一个,那张年轻的脸赫然出现在眼前,而他的身上所穿着的正是所里刚淘汰下来的一批旧警服。

马国柱记得很清楚,方振德只干了两年就辞职了,当时的领导还挺舍不得他的。想到这儿,他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正在这时,文书小邓探头对马国柱说:“头儿,那张寻尸启示有人来电话了,说死者很有可能是打来电话那人的女儿,叫黄倩倩。”

“天马海国际公寓的那个?”马国柱一皱眉。

“没错,李哥他们刚出去,我见到他们了,没来得及说,就先向你汇报下。”

“死者家属呢?”马国柱问。

“还有10分钟左右到。”

“等他到了,把他直接带去法医那儿,我这就过去。”马国柱抓过椅背上的外套,匆匆走出了办公室。

半小时前。

一辆27路公交车在供电局职工宿舍门口的公交站台里停了下来,门一开,李大强便走下了车。他的穿着打扮和昨天是一模一样的,头上依旧戴着那顶雷锋帽,只是左手臂上的红袖章在出门前被他特意拿了下来,仔细叠好后放进了口袋里。

这是27路一天中的头班车,所以下车的人就李大强一个。孤零零的站台上还堆积着昨晚尚未化去的积雪,他就这么慢悠悠地顺着绿化带走进了供电局家属院,背影像极了每一个出来晨练完归家的老头儿。

李大强退休前做了将近40年的刑警,所以知道怎么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自己要去的目的地。在走进楼栋之前,他从兜里摸出一串钥匙丢在地上,假装弯腰捡起时,环顾了一下四周,果不其然,他看到了那台负责“蹲坑”的车子。这并没有让他感觉到有什么困难,捡起钥匙后,重新揣回兜里,李大强腾出双手正了正头上戴着的雷锋帽,头也不回地走进了楼栋。

来到3楼302门前,他敲了敲门,门里没回应,但是李大强知道,此刻一定有一双警惕的眼睛正在猫眼后盯着自己,便索性摘下了雷锋帽,故意露出一头的白发,同时又敲了敲门。

还是没有听到门里传来的脚步声,只是这一次,房门被直接打开了,露出了半张睡眼蒙眬的脸,口气也变得极不耐烦。

“找谁?”

话音未落,李大强整个身体猛地撞向房门,因为事发突然,房里的人并没有来得及做出防备,他被重重地弹到了地板上。几乎同时,李大强迅速钻进房间,反手带上门并且立刻锁死,然后步步逼近地上半躺着的方振德。

“你好啊,方先生,你让我找得好辛苦啊!”

方振德脸色一变,复又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个外貌年龄与移动速度完全不符的老人,目光躲闪开了,嗫嚅了半天后,小声说道:“你是谁?”

“怎么,你害怕见到我?”说话间,李大强已经用眼角的余光把整个房间的布局,尤其是门的位置大致都记在了心里,他微微冷笑,“多年的老朋友了,你不会连我是谁都不认识吧?”

“我真的想不起来你是谁了。”方振德有些委屈地说道,顺势从地上爬了起来。

“安平路308号的老兄弟李大强,你不认识了?我看你就别再装了吧。”李大强笑眯眯地说道,“你放心,我今天来找你,不是来抓你的,我都退休了,一把老骨头,我今天只是来找你唠唠嗑,没别的意思。”

方振德微微皱眉,他回到客厅沙发上坐了下来,示意李大强也坐下,情绪平和了许多:“李警官,请坐吧。”

李大强笑了,方振德果真不再继续装,而且他一开始在地板上的时候显然就已经认出了自己。

“要喝水吗?”方振德平静地问道。

李大强摇头。

房间里的气氛瞬间变得尴尬了起来。

“李警官,那你找我什么事?”方振德皱眉看着他。

“和我说说丁铁成吧,你当初为什么要设局撞死他?”

“你在说什么呢?我听不懂你的意思。”

李大强轻声叹息:“我看你还是说出来吧,我没有足够证据的话,是不会来找你的。案子的追诉期都已经过了,即使大家现在知道是你干的,也拿你没办法了,而且当年都定性的是车祸,我今天来只是要有个答案而已,从你嘴里出来的答案,好了了我这桩心事。”

“证据?什么证据?”方振德脸上的神情有些怪异。

“人家都看见你开车撞人了,这不是人证是什么?”李大强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

“是吗?我撞谁了?谁看见的?”方振德脸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哦,是老七在你面前恶人先告状吧。李警官,贼娃子的话你都能信的话,那你可真是老了。”

李大强心中一沉——果真是他!

因为自己根本就没有说出老七的名字,而老七后来在九原看见的就是方振德。不然的话,他怎么会这么快就想到老七,案子毕竟过去快30年了,无论是谁,把脑袋想扁了都绝对不会在短短几分钟时间内就准确地说出目击证人的名字。也难怪老七当晚就跑了,因为他知道方振德是个下狠手的人。

“是吗?那我记性可真是有些不好了。”李大强嘿嘿一笑,“老方啊,你既然对当年的事情记得那么清楚,那你应该还记得丁铁成警官吧?”

或许是刚才李大强在谈话时打过预防针的缘故,方振德的情绪明显轻松了许多,也愿意开始多说一点了。

“丁警官,当然记得了,长得很瘦,皮肤黑黑的,好像还没结婚吧?”

方振德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像在用一把尖刀狠狠地捅刺李大强脆弱不堪的内心,但是李大强依旧不动声色:“没错,他那家伙就是太瘦了,还是个老烟鬼,一天一包烟绝对不在话下……不过,老弟,你想听实话吗?我不喜欢这种人,这种人走到哪儿都让人讨厌,苛刻得要死。如果不是领导安排我们一起工作,我还真的是不愿意跟着他混。不瞒你说,因为他,我差点进局子。”

“哦?”方振德吃惊地看着他。

“那次不是查个地下赌场吗,我老婆要生孩子,家里缺钱,桌上那么多,我就……你懂的。”李大强神秘兮兮地笑了笑,“结果呢,也就500多块钱,那家伙愣是把我给举报了。”

李大强突然反问:“老方啊,难道你也被他整过?”

“怎么不是?”方振德仰天一声长叹。

“难道说是为了女人?唉,咱男人不是为了钱就是为了女人,这作风问题一旦被上纲上线,性质可比我严重多了。”李大强夸张地说道,“哎呀不对,丁铁成和我在一个单位,你是联防队,应该管不到啊!难不成你被他无意中翻了旧账?”看时机到了,老头儿边说边顺势从口袋里摸出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钥匙放在桌上,那一大串钥匙中的米老鼠钥匙扣格外醒目。李大强特意把那个米老鼠钥匙扣扒拉了出来,单独放在另一个方向,做这些动作的时候,他双眼的目光紧紧地盯着方振德。

方振德脸色一变:“李警官,我累了,等下还要去上班,就不留你了,下次有空我们再聊吧。”

李大强敏锐地察觉到方振德的底线已经被他发现,也清楚他不方便再继续待下去,不然的话局面随时会失控。

就在这时,门口又一次传来了敲门声,并且一次比一次急促,隔着门,李大强听出是儿子李振峰的声音——“爸,是我,阿峰,你在吗?爸……”

李大强尴尬地涨红了脸,他一把抓起桌上的钥匙,赶紧向门口走去,伸手打开门。门外站着一高一矮两个人,李大强都认识,高的是自己儿子,矮的则是他的搭档安东。

“你们来这儿干吗?”李大强对儿子的来意心知肚明,却只是虎着脸咕哝了句,“走吧,送我回去。”

李振峰吃惊地看着自己父亲头也不回径直下楼的背影,赶紧用眼神示意安东收拾残局,自己则追了上去。

李大强来到楼下,看见楼洞口那辆开着门的警车,便知道是儿子开过来的,他直接拉开后门就钻了进去,靠在椅背上双手抱着肩膀,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李振峰上车后没多久安东也来了,三人便坐车离开了供电局家属小区。

3楼,方振德站在窗口,看着警车远去的方向,又看了看那辆还停在原地“蹲坑”的车,脸上露出了鄙夷的神情。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是电报群的私人消息,他点开一看,那是一张手机相片。看着看着,他脸上突然露出了惊愕的神情。

在安平市区的一处岔路口,李振峰把车开上了右面的停车场,因为不是周末,停车场上空****的。

“爸,你到底想干什么!”刚踩下刹车,李振峰便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愤怒了,“你这是妨碍我们警方工作,我完全可以依法把你抓起来!”

这话一出,一旁副驾驶座上的安东吓坏了:“别,李哥,伯父可能……你,唉,别误会,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呢?”

“而且你明知道方振德是我们一直在盯着的犯罪嫌疑人,如果继续一意孤行的话,我们所有的工作都将功亏一篑,6条人命甚至更多的死者都等不到正义的到来,你知道这里面的重要性吗?”

李大强犹如泥雕木塑一般的脸上突然有了一丝表情,他抬头看着李振峰,目光中竟然闪过一丝泪花:“还有一位死者,或许,你们永远都无法为他寻找公正了。因为案件已经过了追诉期。”

“谁?”李振峰问。

“丁铁成警官。”李大强声音沙哑,“他是在你出生的那天去世的,你每年的生日就是他的祭日,他没有结婚,也没有后人……我直到现在才完全确信他的死真的不是一场事故,而是被设计的。但面对凶手我却无能为力,我没有证据,没有证据啊!唯一的人证也死了!”说到最后,老头儿竟然像个孩子一般“呜呜”地哭了出来,哭声压抑而又痛苦。

安东心中一动,转头看向李振峰:“李哥,我听说过丁铁成,咱局里那光荣榜上有他的相片,好多年以前的事了,很厉害的一名刑警,办案途中殉职,原来他竟然是伯父曾经的搭档。”

李振峰的目光变得温柔了许多,他看着父亲苍老的脸颊,轻声劝慰:“爸,丁伯伯的死因,你查清楚了?”

“没什么用的,没什么用的。”李大强用手背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现在唯一的人证也已经死了,除了知道是方振德干的,我没有任何证据,当初那件事也被定成了事故,而且已经过了追诉期了。”他突然抬起头,神情严肃地看着李振峰,“阿峰,你一定要帮我把这个混蛋绳之以法,让他亲口承认!”

“我会的,爸。跟我说说方振德刚才和你说了什么。”

李大强茫然地摇摇头:“我用话去套都套不出来,他很狡猾。我本以为他的作案动机只是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毕竟当初他在治安联防队待了很长一段时间,是认识我和丁铁成的,他甚至还认识你!”

“我?我怎么没印象?”

“我有一段时间天天带你去值班,去食堂吃晚饭的时候正好他们联防队也在,你那段时间还出了事,你把自己给关在管道里了,回家后病了很长一段时间。”李大强轻轻一笑,“你从小就调皮。”

李振峰却是脸色一变,想了想,他冲着李大强点点头:“爸,先不管这个,你接着说下去。”

“好吧,我本来以为原因出在查封地下赌场。那年头开地下赌场的比较多,都成了一股风气,所以联防队员除了抓小偷,就是查黄赌毒,联防队员素质良莠不齐,有些人便趁机贪污赌资,这在当时也确实很让人头疼。但是,我到现在才知道,铁成兄弟之所以被害,都是因为他无意中发现了方振德的强奸杀人行为和他心理的不正常。铁成是个善良的人,他对老七就很好,有时候我真的觉得他根本就不应该来当警察。按照铁成的为人,我知道他一定会劝方振德去自首,然后接受治疗,但是后果却是他被害。他死得真不值得。”

而那个在九原时跟在方振德身后的年轻人,那个在视频中把手举高、冲李振峰“比心”的黑影,已经完美地成了下一环。这一环至关重要,因为他的冲动与过于强烈的自傲感是唯一能撬开方振德嘴巴的钥匙。

沉吟片刻后,李振峰说:“爸,你既然已经搅和进来了,那你答应我,以后无论做什么,一定要先让我知道。”

李大强皱眉看了看儿子,点头同意:“可是我们抓方振德没有证据怎么办?光靠你的推理没用。”

“有!”李振峰冷静地说道,“轧钢厂那起案件,安东,我们需要找赵法医再谈谈。”

“为什么?”安东不解地问。

“没那么简单。”李振峰想了想,说,“还有,你派人去查一下黄海生给家里打电话的时间,我需要确切的时间,而不是次数,这个记录运营商那里可以查。而且我不只需要案发当晚的,我还需要案发前三天的。”

虽然安东并不能马上理解李振峰的用意,但是李大强却明显已经知道了,他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小声嘀咕道:“你这臭小子,还挺有一套的。”

李振峰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是马国柱打来的,便接起电话:“头儿,是我。”

马国柱的声音听上去显得有些沮丧:“小李,刚才天马海国际公寓的死者家属来认尸了,确认是他失踪两天的女儿黄倩倩。受害者父亲说女儿失踪前正在和家里人闹矛盾,她谈了个男朋友,是外省的,家里人不同意,当晚就吵了一架,受害者负气出走,结果当晚就没回家,手机一直联系不上,四处寻找无果,看到了我们的寻尸启示就直接找过来了。”

李振峰心中一沉:“头儿,这家伙已经成熟了,目标是处于情感创伤期的年轻女性,有了固定的选择受害者的模板,看来我们要加快收网的速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