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碎裂的恐惧

我不敢保证永久,但是我会把它带到地狱里去,和我的生命在一起……

一个小时前。

快递收件员开着带有快递公司标志的三轮车在路口停了下来,开始四处张望,目光满是疑惑。

他走上前,笑眯眯地说道:“是我叫的快递。”

“你要寄什么?”快递员拿出手持订单打印机。

“没什么贵重东西,就是一个钥匙扣。你随便拿个信封塞一下就可以了。”他掏出了风衣口袋里的塑料密封袋,袋子里装着一把钥匙扣,图案是几朵樱花,珐琅质地,背面刻着一个英文单词——Osaka(大阪)。

“哦,是旅游纪念品啊,那我就这么填了。”快递员熟练地在机子上打印着物品名称,“寄本市,对吗?”

“是的,稻香新村。麻烦你。”他自始至终都保持着和蔼的谈吐语气,举止优雅。

快递员封好信封后,把回单递给了他,这才开车离去。

他看都没看,顺手就把回单塞进了路边的垃圾桶里,快步穿过马路,没多久,身影便消失在了马路对面的小巷中。

李振峰到达现场,看见保安不停地哆嗦,不只如此,周围人的目光中,也满是浓浓的恐惧,脸色像死灰一样惨白。

“李哥,他是不是发癔症了?”安东压低嗓门小声嘀咕。

李振峰当然知道眼前这家伙不是大白天见了鬼,而是大白天见到了死人,给吓破了胆。

“你没事吧?”他凑上前耐心地问,“要不要送你去医院?”

“不,不不不,我没事,警官,我很好。”保安结结巴巴地说道,还时不时偷眼朝楼上瞄,“就在8楼,8楼B座……”

“我知道。”李振峰点点头,“你们是什么性质的公寓?都是常住户吗?”

保安一听,赶紧摇头:“不,拥有产权的常住户只占两成,剩下八成都是租户。其中,国外住客还比较多,但大多是来我们安平旅游的短期租户,类似于住民宿那样的,我们这边都有记录。”

“你们有备用钥匙?”

“有,每个房间都有,我们这儿毕竟是公寓式管理。”小保安颤颤巍巍地说道,“但是每次使用都是有记录的,绝对不会有任何差池。”

“尸体是你发现的吧?”李振峰双手抱着肩膀,神情严肃地看着他,“和我说说看,嗯,还有啊,你这俩腿肚子,能不能别打战了,不就是个死人吗?难道你没见过死人?”

这话像瞬间抽走了保安心中的保护伞,他竟然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跌坐在地上哭了起来:“我当然见过死人了,可是这种邪门的,恐怖片里才有的啊!我不干了……多少钱给我都不干了!”

李振峰和安东互相看了一眼,不禁微微皱眉,他顺手从裤兜里摸出一包纸巾,弯下腰递给保安:“你别胡思乱想,你的心情我理解,你放心吧,我们警方一定会保护你的人身安全。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回答我三个问题:第一,你是怎么发现尸体的?第二,那间房入住的是谁,原房主是谁?第三,死者的死亡时间大致为今天凌晨0点到3点之间,正好是你值班,那当晚你有发现什么异样状况吗?”

保安满脸愁容:“发现尸体……昨晚我10点左右就去值班室睡觉了,楼里客人都自己有钥匙,即使是租客,也是房东自行和他们约好的,钥匙一般都放在信箱里交接,反正钱款两清就行,与我无关。我们这边的备用钥匙就是以防客人把钥匙丢了,那就得我们去帮忙开门,你要知道这栋楼里住的大多是年轻人,还有很多是外国人,都喜欢在对面茂云大厦旁的酒吧街喝酒,半夜三更回来找不到钥匙开门是常有的事,所以真的很头疼。”

小保安话说多了,虽然有些啰唆,但是情绪稍微缓和了些:“我在值班室接到个电话,差不多快凌晨2点的样子,是个女的打过来的,跟我说打不开8楼B座的门了,要我上去帮她开门。我一肚子火,起床后顺带着就看了眼墙上的钟,一看快2点了,然后就很不高兴地上去了。我当时睡眼蒙眬的,要知道我白天根本就没休息好。我出电梯门的时候还是平安无事的,我来到B座门口,发现门虚掩着,没错,轻轻一推就能打开的那种,屋里没亮灯。我当时第一个念头就是有人在和我开玩笑,但是来都来了,按照我们……按照保安章程规定,我不能随便打探住户的隐私,我就随手带上了门。

“到这时候一切都还是很正常的。然后今天早上我交班前,7楼B座的住户向我抱怨说楼上把他家的天花板弄脏了,好像是厨房管道漏水,我在查看后证实属实,天花板上的渗透物有股铁锈的味道,我就去8楼B座敲了敲门,房间里没反应,我又敲了敲,这时候才猛地想起8楼B座根本还没住人,当时我那个怕啊,腿肚子就抽筋了。”

小保安咽了口唾沫,接着说道:“没办法,我就掏出备用钥匙打开门进去了,我真是后悔啊,因为我进去后就发现了……”他顺手狠狠一拍自己大腿,目光也渐渐地充满惊恐,“整整一墙壁啊,到底是谁干的?太可怕了!难怪我2点多在门口时闻到一股怪味,我以为屋里人喝多了没关好门,那股味儿,我还以为是呕吐物的味儿,后来才知道,那是人血的味道!”

“那房子是出租的,是吗?”李振峰问。

“目前空置!还没来得及租出去,就是房里什么东西都有的那种,因为是短期出租房,这些家具都是必备的,每次租客走后,房东就会通知我们安排清洁工打扫房间并支付一定的费用。”小保安语速飞快地说道,“那房东我记得,是个年轻人,穿着打扮还挺体面的,好像常年在国外生活,总是显得很疲惫的样子,应该是倒时差吧。他每年回来一次,平时在网上发布租房信息,收房租也是网上转账,基本不用见面,而且他也从不拖欠物业费。”

“那你亲眼见过他吗?”

保安摇摇头:“都听我同事说的。”

“尽快联系上他,就说我们找他询问情况。”李振峰站了起来,“最后一个问题,昨晚上接到电话前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

“没有。”保安果断地回答,“除了快凌晨2点的那个电话,别的都很正常,警官,你看监控就知道了,我们这儿的探头可都是高清的。”

李振峰点点头,示意安东找人把他带去局里录口供,自己便转身向电梯口走去。

随后安东匆匆跟了上来,两人一同走进电梯。

安东知道李振峰一般不会直接走进案发现场去看尸体,而且他也不止一次对自己说过——对死者的第一印象会直接影响办案人员对整个案件今后走向的判断。

“李哥,你说这凶手咋会知道这间房空着?”安东问。

李振峰微微一笑,随即把手机递给安东,页面上便是那间房在某旅游网站上的民宿广告,上面会根据预订情况对一个月内的房子空置状态做公布,好让人选择时进行参考。

“刚才保安说了,钥匙都是在信箱里交接的,不用通过专门的人,这样也保护了住客的隐私。我想凶手应该是熟知这里面的规律吧。命案凶手在处理尸体的过程中一般都离不开一个规律,那就是‘远抛近埋’,目的无非就是尽量拖延警方发现凶手真实身份的时间,但是我们的这起案件给我的感觉就是凶手迫切想让人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你说对不对?”李振峰看着他。

电梯很快到了8楼,走出电梯,眼前是一左一右两户的配置,小九穿着连体白色防护衣,正从B座走出来,一见到李振峰便赶紧摘下护目镜,皱眉说道:“李哥,这回我劝你暂时先别进去了,防护服不够。”

李振峰尴尬地清了清嗓子,他知道小九话里的意思,上次面对城东锅炉厂烟囱里那具高度腐烂的尸体,爬进烟囱没多久的李振峰竟然一下子没忍住,当场吐在了防护服中,上百块钱一件的衣服自然是报废了,有很长一段时间,他也就成了技术中队的笑柄。

“再出啥意外我自己掏腰包就行了呗。”被揭了短的李振峰迅速从小九的工具箱里抽了一件防护服穿上,再依次套上鞋套戴好帽子,最后笨拙地跨进了房间。

直到进来的刹那,他才终于明白为什么小九会那么特意提醒自己了。

因为眼前这一幕根本就不是人会干出来的。

看着赵晓楠递给自己的一个透明塑料证据袋,里面虽然满是血污,却仍然能看清楚那是一个米老鼠钥匙扣,钥匙扣上的三把钥匙早就已经沾满了人血而变得面目全非。

“该死,又是那家伙干的!”站在门口的安东也看到了这些证据,他忍不住长叹一声,“李哥,我就不进去了,去跟进下监控。”

李振峰无声地挥挥手,目光始终都没有离开过眼前这面墙。

一个定义标准的连环杀手的最大特征就是固定,无论是杀人动机、杀人模式还是杀害对象,在犯罪行为所持续发生的时间段内都不会轻易改变,这是因为连环凶手的杀人行为只是为了满足自己心目中一个固定的理想目标。

但是眼前这个凶手的杀人行为却显然已经完全升级到了暴力型。

站在案发现场的中央,看着因为遭受数次钝物重击而被彻底打碎了半个头骨的死者面部,李振峰不由得感到一阵晕眩与恶心。

死者倒卧在墙边,而在她后面那堵墙上,除了凶器扬起击落时所带起的血渍与因颅骨破裂而流出的脑髓外,还挂着碎骨头与四溅的脑组织碎片。

“他到底打了这受害者多少下?”李振峰强压住内心的怒火。

赵晓楠摇摇头:“还没办法知道确切数字,但是从墙壁和天花板上的血迹分布来看,不会少于40次。因为血迹每一次被凶器带起时再滴落,都会在墙壁上形成一个特殊的折角,而当打击到人体脑动脉血管时,这样的飞溅就会散开,血迹也会更明显,所以,我说保守数字在40次。”

“已经够过度杀戮的标准了。”李振峰轻声说道,“这个钥匙扣是在哪里发现的?”

赵晓楠指了指死者瘫软在一边的右手:“老地方。除此之外没有别的能证实身份的随身物品。”

“死因?”李振峰问。

“开放性颅脑损伤合并颈部压迫性窒息身亡。”

“她也是被掐死的吗?”

赵晓楠点点头:“我特地看过她的颈部,有瘀伤,我还检查过死者颅骨开放性受伤边缘,大部分没有生活反应。但是有几处颅骨的打击伤除外,它们有明显的生活反应,表明在受害者被掐死之前就已经发生了。不排除在那个时候打中了死者的脑动脉血管,导致脑部血管的破裂,才会在这墙上搞得这么触目惊心。但是具体的,我还要在尸检时进行验证。现在我只能告诉你一个大概。”

李振峰深深地吸了口气,强忍着胃里的翻腾,他环顾了一下房间内的摆设后,摇摇头,自言自语地说道:“没用,这里是民宿,没有受害者的私人用品,连身份证件都没有,除了她身上的随身衣服。而且房间没有凌乱,这表明凶手一进房间就实施了杀人行为。但是我不明白,前几次凶手都是先掐死受害者再实施暴力行为,这一次到底发生了什么?对了,凶器,你对凶器有什么看法?”

“钝器!”赵晓楠想了想,继续补充道,“至于说表面光滑还是有凹凸面,这些要回去分析死者颅骨的具体伤势才能判断。”

“她身上有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东西?”李振峰问。

“没有。”赵晓楠摇摇头,“别太乐观了,李队,她身上除了发现的这个钥匙扣,别的,就只有随身的衣物了,如果她的DNA没有进过我们的数据库的话,那么短时间内,我们或许连她是谁都不知道。”

“看她的穿着打扮,经济条件应该也不会差啊。”李振峰道。

“是的,光这双鞋子,就2000元了。”赵晓楠苦笑。

“难道你也有一双?”李振峰有点意外。

赵晓楠摇摇头:“我之所以知道这款鞋子的价码,不只是因为它刚上市不到一个礼拜,还因为它那么贵,但是穿久了会对趾骨和跟骨造成不可逆的伤害,所以我觉得这设计师的想法挺让人费解的。”

李振峰不免有点尴尬,便赶紧扯开话题:“一个年轻女孩又怎么会跟着一个陌生男人来到这个地方?难道她是从事特殊职业的人?”

“别那么快下结论,我现在没办法告诉你,回局里做完尸检后我再给你打电话吧。”说着,赵晓楠便和马月一起用裹尸袋装走了死者的尸体。没走几步,她却又折了回来,冲着李振峰一伸手。

李振峰愣了一下,旋即把手中装有钥匙扣的证据袋递还给了她。赵晓楠这才放心地离开了,而她都走了好一阵子,李振峰还看着电梯门的方向发呆。

电梯门又一次打开,安东迎面走了出来:“李哥,你在等我?”

李振峰猛地回过神来,随口敷衍了几句:“哦,是的,等你,监控情况看了有没有什么线索?”

安东脸上顿时露出了鄙夷的神情:“还高清,忽悠孩子玩儿呢,才430p的,勉强抓住了一个镜头,是那女受害者刚走进公寓大楼时的侧面,我正叫人在复原脸部的模拟画像呢,应该很快就有结果。”

“我还通知了安平电视台,他们现在正在外面,看这个画像能不能帮我们尽快确定死者身份。”

“监控视频中和死者在一起的总共几个人?”李振峰问。

“死者和凶手。”安东回答,“最后虽然拍到了犯罪嫌疑人离开现场的场景,但这家伙很狡猾,刻意避开正面镜头,侧面也尽量回避,再加上因为不是红外线拍摄,外部光线偏暗,所以看不清凶手的脸。而且,犯罪嫌疑人不是从正门走的,他走的后门,那里没有监控。”

李振峰想了想,问:“看来凶手事先踩过点,那凶手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案发现场?是不是在保安来过之后?”

“是的。保安兄弟转了一圈走了后,过了将近半小时,那人才走的。对了,他走的时候那段视频我拷贝下来了,就在我手机里,我还没仔细看,这就发给你。”安东掏出手机点了几下,最后按了发送键。

这时,小九收工走出房间,他一边脱防护服,一边笑嘻嘻地问:“李哥,这回没吐?”

李振峰没接他的话,转而直接问:“你们完工了?”

“没错。”

“那我进去待会儿,安东,你们先回去。”说着,李振峰便又一次返身走进了B座,顺手关上了房门。

小九不解地问:“李哥他怎么了?”

“这是他遇到难题想不开时的习惯。”安东耸耸肩,神情尽是无奈,“我想李哥应该是要整理下思路吧,不过最近发生的事也确实是太多了。要不你就想象一下——一间横七竖八塞满了家具的房间,总得整理吧?”

小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一名快递员敲开了他的房门,然后递给他一个同城快递包裹。

他签收后,谢过了对方,才把门关上。他就这么拿着快递信封走进了客厅。打开茶几下的柜子门,里面露出一块藏蓝色天鹅绒质地的衬布,他接着便撕开信封,取出那枚钥匙扣,然后轻轻地把它挂在了衬布上,关好柜子门。来到厨房,用打火机点燃了空信封,看着在洗碗池中逐渐被火苗吞噬的信封,他平静的目光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笑容。

处理完这一切,他重新回到客厅,继续按下了播放键:

在你眼里,我终于看见了希望破灭时候的样子,就像黑夜中仅 有的一盏灯熄灭了,悄然暗去。

人的骨头再硬,断裂时也会发出绝望的声响,而人的生命虽然 无比顽强,但是逝去时却又是如此的无声无息。

我会记住你,在我的记忆里。

我不敢保证永久,但是我会把它带到地狱里去,和我的生命在一起……

哦,哦,地狱之门已经打开……地狱之门已经打开……地狱之门已经打开,地狱之门已经打开……哦,哦,地狱之门已经打开……

单调的鼓点,沙哑而又空灵的嗓音,他终于感觉到自己身体内被困住的灵魂正在随之发出低沉的怒吼。

天马海国际公寓楼下的警戒带已经撤去,只留下了一辆警车,那是李振峰开过来的。

此刻,他在8楼B座的房间写字台边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眼前是典型的一居室格局,单身公寓类型,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进门的地方是简易厨房,锅台、洗菜池、碗筷摆放布局合理,接着是个双层冰箱,卫生间与浴室干湿分开,浴室里面干干净净的,地上没有水渍,毛巾叠放整齐,根本就没有使用过的迹象。衣柜是空的,10个衣架从大到小排列整齐,床铺上的淡绿色床罩还是打扫员铺床时更换的,熨斗熨过的痕迹挺括笔直。整个房间里就只有靠墙的那个地方倒卧过死者面目全非的尸体,还有那一面墙,以及墙上所镶嵌的那块半身穿衣镜。

凶手是在镜子前面对受害者进行了疯狂的击打。

李振峰站起身,缓步来到穿衣镜前,看着血渍斑驳的镜面,他想象着暴徒殴打受害者时的样子,他又看了看门,显然凶手把受害者带进这个房间后就迫不及待地对她下了手。

似乎,他需要的只是一个私人空间以供他杀戮。

死者一头长发,虽然已经认不出本来的样貌,但是通过那苗条的身材和保养极好的双手仍然可以看出死者生前是个漂亮的姑娘,而她身上的衣服是完整的,包括腿上的长筒丝袜,连个破洞都没有。

凶手已经不考虑对受害者进行性侵了,这是一个模式的消失。

难道说自己真的错了?这是两个不同的凶手?

李振峰微微皱眉,他很熟悉连环杀手中的成长型,可是眼前这个变化也未免太大了些。相比29年前开始的那五起案子,虽然记载的卷宗资料并没有现在这么详细,但是仍然可以看出凶手是严谨的,甚至有些墨守成规。因为五起案件,5位受害者虽然都遭遇了不幸,但是凶手明显对女性的欲望只存在于性侵害和谋杀。根据尸检报告,前面五起案件的凶手也确实对受害者实施了性侵,这是他作案的特点,或者说是他的谋杀规律。

一般来说至少谋杀3个人,并且在作案期间有固定的“冷却期”,那这个时候所形成的规律是不会被轻易打破的。因为这样的模式是他费尽心思摸索出来的“兴奋触点”,能让他有成就感。反之,则会被果断地放弃。

除了第三起案件是在中午,卷宗显示,其余四起案件的凶手都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作案,从未在大白天出现过。可见他注重的是不被打扰的杀人过程。

这一类凶手如果要说改变,那最大概率也只是作案时间上的变更,或者是对猎物挑选更加明朗化。

李振峰回想起了自己办公室白板上列出的那几条要点:编号一至编号五的案件现场相片中,凶手摆放钥匙扣的位置都是固定的,绝对不会破坏尸体的完整性,让人感觉死者留下的尸体和他刻意留下的钥匙扣两者结合是凶手所做出的一件满意的艺术品。

但是23年后开始的这一系列案件,虽然手法相同,杀害对象相同,甚至同样有一个廉价钥匙扣,但在对受害者的性侵和伤害程度方面却走了两个不同的极端,感觉受害者对于凶手来说已经不是一件艺术品,而是一件可以随心所欲去损毁的东西,不排除凶手是因为年龄缘故无法达到性侵害的最终目的,恼羞成怒,才会对死者的尸体进行残忍的毁损,但这样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的。

因为那个钥匙扣被随意地丢在了尸体的手上,像是一种征服式的炫耀。

真正智商极高的成长型杀人凶手只会越做越高超,如今这个凶手看起来却好像玩砸了一样,或者说像个任性的孩子!

这体现在打电话这件事上,他为什么要打那个电话?那个时候的他明明就在犯罪现场。而且这个凶手刻意用了改音软件,因为那时候房间里的女受害者已经死了,不可能再打电话。

李振峰利索地摘下手套揣进兜里,然后摸出手机,点开那段安东转发给自己的监控视频。他认真地看着镜头中那个黑色的人影离开B座,楼道里黑漆漆的,只有外面大街上的路灯的光亮,这更增加了监控视频在辨识度上的难度。

但是,却能很轻易就辨别出对方大概的姿势——关门,走路,左右环顾,驻足停留,上前,退后……

这时候,李振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不得不重新倒回去看了一次——在最后10秒钟,镜头中的黑影就这么抬着头对着监控探头所在的方向若有所思地看了许久,点点头,随后靠近镜头做了个手势,走了。而这个画面因为接近视频结束,所以很容易被人忽略,而且整个视频的视觉效果实在是太差了。

李振峰确信这家伙是看见了监控探头的,而他做出那个手势的时候,刻意把手举高,虽然只是短短的一瞬,但李振峰的心立刻被揪住了——交错拇指跟食指,这家伙竟然冲着自己比了个心!

如此高调地炫耀是因为他一点都不怕被抓,他确信自己能从案发现场全身而退,所以才会在临走前给警方留下礼物。

这分明就是个有表演型变态人格障碍的杀人凶手!他选择猎物下手的时间与23年前开始的杀戮完全不一样,而是变得更有刺激感!而他抓住受害者后,虽然也掐死了对方,但是这似乎就跟仪式一般,他唯一真正享受的,是对死者尸体带有侮辱性质的损毁,所以这一次他干脆就忽略了死者的年轻与美貌。

他已经完全抛开了教科书般的侵害仪式,他的占有方式是暴力摧毁,属于变态暴力型的连环杀人凶手。而在第一个案件中,虽然也是杀人,但凶手却是温和的完美型。如果不是人格分裂的话,那在这块镜子前夺走一个年轻女孩生命的人就是另外一位凶手,而不是29年前的那个恶魔!

至此,李振峰终于弄明白了两位连环杀人凶手之间的区别——前者,是杀人过程很慢的“着重过程型”,他享受的是慢慢折磨死者的过程,杀害的目标经过精心挑选的可能性非常大。后者,却是变态人格中的“着重行为型”,只要有合适的猎物走入他的世界,他就来者不拒。

真的有两个人!而且是两个已经互相形成默契的人!

可又该如何解释那个米老鼠钥匙扣?

李振峰默默地闭上了双眼。

自己一直在找的是死者之间的关联,并且一直坚信凶手只是重新回归社会进行杀戮,但是如今看来,自己所要面对的不止一个凶手,而且真正的关联是在凶手之间。

李振峰匆匆走出天马海国际公寓,钻进车后,他先是给马国柱去了电话:“头儿,我是李振峰,我刚从现场出来,这就回局里去,你和副局的想法是对的,凶手应该是两个人,作案模式完全不一样。对不起,我判断错误了,耽误了大家的时间和精力。”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随后,马国柱果断地说道:“还来得及,阿峰,我相信你能抓住他。需要什么帮助,尽管提出来就是,我都满足你。”

李振峰鼻子一酸:“谢谢头儿。”

“你已经知道上一个调查这个系列案子的人是你父亲了,对不对?”

李振峰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是的,头儿,第一个受害者的家属跟我说了。”

“那好,阿峰,你应该明白你父亲当初也是尽了力的,记住这点就可以了。”马国柱语重心长地嘱咐完后便挂断了电话。

把车开出岔道的时候,李振峰又一次拨通了赵晓楠办公室的电话,接电话的是马月,说赵法医还在解剖室忙碌,问他有什么事。李振峰有些措手不及,他结结巴巴地敷衍了句:“我这就回局里,下午去找她,案子的事。”

车开上高架桥的时候,天上又一次飘起了雪花,这次的雪下得很急,没过多久,车前方的挡风玻璃上便覆盖了薄薄的一层,而车窗外的安平街头也再次被白色覆盖。

李振峰突然不再那么讨厌寒冷了,因为这样至少能让自己的头脑保持足够的清醒。

把车开进安平路308号的时候,已经过了中午饭点,李振峰才突然想起自己还没吃午饭,而这个时候食堂已经关门了。他坐在车里,想了想,便拉开车门下了车,开始向大院门口走去,对面小巷子里是24小时都有吃的东西卖的,不怕会饿死。

刚要过马路,手机响了起来,是母亲陈芳茹的电话,李振峰不好不接,父子俩虽然关系差,但李振峰可是个地道的孝子。

“妈,找我有事吗?”他边走边问。

“没啥要紧的事,就想问你过得好不好。”电话那头母亲的声音中充满了关切。

李振峰匆匆穿过马路。

“我没事,妈,你儿子身体好着呢。”他一边说一边向最近的那个包子铺走去,龙凤包子铺,李振峰最喜欢吃里面的笋干肉包,3块钱一个,经济实惠也抵饿。

他一边跟老板打了个手势,示意要2个,想了想又改口要了6个,一边接着和母亲讲电话:“妈,那相片,就是你给我的那张,我终于弄明白了,本来昨天就想跟你说的,可这手头的案子一个接一个,就忘了。”

陈芳茹一愣,她似乎没有想到儿子这么快就找到了答案:“是吗?”

“那是我太爷爷李林,对吧,妈?我们家族第一个在‘六扇门’里当差的。”李振峰笑嘻嘻地说道。

“老板,麻烦再给我加两个咸蛋肉粽,要最新鲜的。”

“好嘞,6个笋干肉包、2个粽子,总共23块整。您微信还是支付宝?”老板打包收账的动作快得就像一阵风。

“阿峰啊,你一个人怎么吃得了这么多?”陈芳茹有点担心地问道。

“怎么可能,妈,我还有同事呢。”脑海中出现了赵晓楠的身影,李振峰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红晕。

“是女同事吗?阿峰啊,啥时候领回来给妈看看?你都老大不小了,也该有个对象了,别老让妈操心……”或许是出于母子之间的一种特有的默契,李振峰怎么也没想到母亲陈芳茹竟然捕捉到了自己话语之间的细微变化,这可把他吓了一跳,在回单位的路上赶紧找借口挂断了母亲的电话。

赵晓楠忙着做尸检,确实没有来得及吃午饭,不过看着李振峰递过来的两只粽子,对方还特地强调了一句是咸蛋肉粽,便诧异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爱吃这个?”

李振峰嘿嘿一笑:“上次在食堂,无意中听你说起过。”

“是吗?”赵晓楠迟疑了会儿,便伸手接了过来,“那我就不客气了,多少钱?”

“不用不用,请你吃的,不用给钱!”李振峰急得直摆手,转身就往外走去,“我走了哈,赶紧趁热吃,别凉了,糯米做的东西凉了对胃不好。”

赵晓楠怔了半天,摇摇头:“唉。”一转身,冷不丁地见马月双手抱着肩膀,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你笑啥?”

“姐,我觉得李队对你有意思。”

“意思?什么意思?”

“哎哟我的姐啊,你是不是书读多了变傻了,我看李队应该是喜欢上你了,不然的话,怎么一个劲儿地往咱这儿送东西吃?”

“我们是同事,你想多了。”赵晓楠把纸袋往马月怀里一塞,“你吃吧,我不饿。”说着,便回了隔间的实验室。

马月追了进来,顺手抓了张椅子坐在赵晓楠面前,笑嘻嘻地说道:“姐啊,今天既然把话都说开了,那我也就直接说到底了,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我也明白感情这东西是个人隐私,强求不来,但是李队真的是好人,你才来了一年,对李队的经历可能还不怎么了解吧?我可是在欧阳老头儿那儿干了两年了,论资历,在这安平路308号,我可比姐深多了。”

赵晓楠抬头看着她,嘴角微微一笑:“正好有空,你说说看。”

“你想啊,李队人长得那么高大帅气,成绩又好,都够得上男一号的级别了,秒杀网络上一众小鲜肉,所以不用带脑子都猜得出来他在公安大学最初的专业必定不是犯罪心理,但凡又高又帅的人可都是读出入境的,我听安东说李队会四个国家的语言,可优秀了。当然了,如果没有那年夏天发生在安平街头的那档子事儿的话,他现在早就应该在省厅出入境管理处正式报到上班了,但他却偏偏放弃优越的工作环境转而报考警官大学犯罪心理专业研究生。你想想看,犯罪心理专业研究生导师是谁?王教授吧?又严肃又抠门,在他手底下的学生能顺利毕业的简直就是凤毛麟角,咱李队可是其中一个哦。”

说到这儿,马月长长地出了口气,神情也变得落寞了起来:

“7年前那天中午,天很热,8月份吧,李队去找被分配到派出所实习的同学。不巧,同学出警去了,他便坐在大厅里等。

“就在那时候,他遇到了受害者,一个长得挺漂亮也挺可怜的年轻妹子,她一进派出所的门就跪在地上哭,后来被当班的警察劝走了。李队好奇,就打听出了什么事,对方长叹一声说女孩已经来了很多回了,他们也没办法。这姑娘去年认识了一个男朋友,自己谈的,刚恋爱时感觉自己被宠成了公主,男朋友什么都愿意为她做,甚至在身上刻字来表示真爱。但是后来,女孩发觉不对了,这个男人占有欲极强不说,还疑神疑鬼,甚至对她拳脚相加。仅仅是因为她在坐公交车时对身边一个给她让座的男人笑了笑以示谢意,她就被当街打断了肋骨。女孩受不了了,提出分手,那男的自然不同意,从看守所出来后就天天上门闹,甚至开了车四处对女孩围追堵截,派出所已经出面调解了好几回都没有多大效果,训诫、治安拘留……几乎所有招数都使用过,当时说得好好的,也表示下次一定改,可3天后女孩就又哭着去报案了。李队当时听了心里很不舒服,但也无能为力,只是感觉会出事。

“果不其然,一周后,他便从报纸上读到了一个可怕的消息——那男的开着租来的车当街拦住下班回家的女孩,把她强行带上车后,两人争执不下。最后,那男的竟然泼洒汽油并且点燃车辆与女孩同归于尽,那惨叫声啊,听得路人头皮发麻。那一晚,李队失眠了,在宿舍哭得像个孩子。他跟安东说自己好几天晚上都不敢闭上眼睛,就因为那个受害者脸上绝望的神情总是在眼前挥之不去。”

“这些都是安东告诉你的?”赵晓楠问。

马月点点头:“安东说有一次案子破了,他发觉李队心情不好,就拉他去大排档撸串,结果串没撸多少,啤酒倒是喝下去整整10瓶,安东差点吓丢了魂,咋劝都劝不住,李队喝了就哭,就说这事儿。后来才知道,那天是那受害者去世五周年祭日。每年的这天,李队心情都会很糟糕,责怪自己为什么没救下这个受害者……唉,真是作孽!所以李队现在天天在街头玩儿命抓坏蛋应该就是为了赎心里的罪吧,毕竟自己没有能够救下那女孩,那可是一条人命呢。”

见赵晓楠听了久久没吱声,马月便索性拉开纸袋往她面前一推,笑眯眯地说道:“饿了吧,姐,我知道你没吃中午饭,一起吃吧。”

这次赵晓楠没再拒绝。

赵晓楠家住在安平市西城区槐树巷22号的槐树家园。已经过去很多年了,家里都只有她一个人住,所以每天无论多晚下班回到家,房间里的灯都是灭的。

摸索着用钥匙打开门,赵晓楠顺手按下玄关的灯,客厅里顿时充满了淡黄色的灯光。回手关上门的刹那,冬天的寒冷似乎被永远地关在了门外。

严格意义上来讲,这并不算得上是一个真正的家,因为房间里的陈设实在是太简陋了,客厅里除了一个席地而坐的垫子,连个沙发和茶几都没有。除此之外,客厅的四面墙上镶嵌了镜子,从上到下足有两米高。无论什么人,也无论什么时候,只要站在客厅中央就会油然而生一种对周围空间的恐惧感。

而赵晓楠每晚都是这么度过的,她就这么睡在镜子中央,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够平静地入睡。

左手边的那间卧室对于她来说,只是一个工作的地方。房间里并没有床,靠墙放着一个简单的小衣柜,衣柜顶上是只黑色行李箱,每年只会被打开3次。衣柜里除了警服外,便是应季的三套款式一模一样的衣服,甚至连颜色都是一样的。一张靠着窗台的写字桌和一把简单的靠背椅占据着小卧室里的另半边空间,桌子上分别摆着盏台灯和一台笔记本电脑,电脑旁的木质相框是整个家里唯一的装饰品,里面夹着张7寸的相片。相片中,明媚的阳光下,一个身穿制服的年轻警察正把一个小女孩举得高高的,女孩的脸上洋溢着天使般的笑容。

夜深了,赵晓楠呆呆地坐在写字桌前,看着相片中的自己,陷入了沉思。

冬天的早晨,快到7点的时候天色还灰蒙蒙的,没下雪,空气中却冷得彻骨。

一辆出租车在芳香园小区门口停了下来,他用现金付了车费,然后下车,手里提着个黑色挎包。他环顾了一下四周,这是个陌生的地方。不远处开着一家早餐店,时不时地会有人进出。

他提着黑色挎包信步走了过去。来到店门前,掀开隔温门帘走进了店里。

店堂面积并不大,只有4张桌子,最多也就只能同时容纳8到10位客人,但是光线不错,尤其是此刻,店里的白炽灯都亮着。老板正在柜台后面炸油条,空气中充斥着浓郁的面粉香味。在收银台的上方是一台开着的电视机,此刻,电视机里正在放广告。

他要了一份大饼油条,就着烫嘴的豆浆,开始吃起了早餐。

这时候电视机里开始播报新闻。起初,他并不在意,只是当本地新闻中突然插播一条特殊的寻人启事时,他下意识地放下了手中的勺子,抬头看着电视屏幕——背景是夜晚,天马海国际公寓楼栋口,几位警察进进出出,黄色的警戒带非常醒目。镜头切换到男外景主持人的手中,他晃了晃手中一张根据监控视频画下来的人脸模拟画像,接着说道:“这就是警方刚才交给我的死者模拟画像,因为脸部破坏比较严重,而死者的身份证件又已经丢失,所以他们就根据监控视频大致还原出了死者的长相,希望能通过媒体找寻到死者的真实身份。下面我请导播帮忙把镜头切换到这张画像上,大家如果有线索,请随时和负责该案的李警官联系,他的联系方式是189**6。”

他微微一怔,脑海里迅速过了一遍前天凌晨自己经过监控探头时是否有疏漏,不然的话,自己都已经带走了死者的所有证件并处理掉了,警方怎么这么快就能拿到死者的大致长相?

他不免有些懊恼,但是转念一琢磨,这同时就意味着这位李警官已经读懂了自己在视频中给他的礼物。

想到这儿,他最初的诧异消失了,嘴角邪魅一笑。

换种方式玩也挺有趣的。

吃完早餐,他付了钱,提着黑色挎包走出了早餐店,现在他不感觉冷了,所以脚步轻快地拐进了小区。他得在这里住上好长一阵子。

早上8点,安平市公安局。

刑侦支队长马国柱利索地爬到办公桌上,伸手拔掉了天花板上的烟雾报警器后,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重新溜下了办公桌。

“头儿,你这可是属于‘监守自盗’的类型啊!”坐在办公桌对面的李振峰笑了。

“没办法,这玩意儿每天别的不会,就只会叫个不停,连打个喷嚏都叫。”马国柱不甘心地瞪了一眼桌上的烟雾报警器,“这冤枉钱花的,又打水漂了。”

“文物?”马国柱就像一头老牛一样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哼”,满脸的不屑,“这每年的维护费咱局里可没少出。对了,墙里的那个,有结果了没?”

李振峰沮丧地点点头:“咱这地界儿以前是英租界,我查到我的太爷爷李林曾经在这安平路308号当过巡捕,至于说失踪的人,目前还没消息,我还会继续挖下去的。”

马国柱突然瞪大了眼睛:“安平第一巡捕房的李巡捕竟然就是你太爷爷?我的天,你小子家族里都是当警察的啊!”

李振峰听了,伸出三根手指晃了晃:“纠正一下,不是‘都’,就三代,我太爷爷、我爹和我。”

马国柱摆摆手,他才不在乎李振峰的话,反而颇为得意地点点头:“在这安平城里,当年只要提起‘安平第一巡捕房李大巡捕’的名号,几乎无人不知。我也听我爷爷说起过,就跟说评书似的,只是后来好像出了什么事,人突然就消失了,不过那年头兵荒马乱的,消失个把人也很正常。新中国成立后,巡捕房改成了安平县公安局,接着就升格成我们安平市局,总之,咱这安平路308号啊,看来里头故事多着呢。”

“头儿,当年我爹也曾经调查过这个系列案件对不对?”李振峰凑上前,笑眯眯地盯着自己的老上级。

“没错,那时候我还在治安大队,还没正式调到刑侦这一块。”马国柱的目光显得有些迷离,“小李啊,你爹是个好警察,是我们这帮年轻人心目中的老大哥,不只是办案经验丰富,看人也很准,但凡他抓过的人,没一个是冤枉的……”

“别拍我爸的马屁。”李振峰微微皱眉,头低了下去,“他是他,我是我。我就是想问当年不是说已经快抓住了吗,怎么又跑了?”

马国柱一愣,脸上的表情有些怪。

李振峰伸手指了指马国柱手中的卷宗汇总报告。“案件编号四,案发时间1994年8月2日,死者范丽琴,年龄18周岁,安平三中高三复读女生,案发当天晚自习下课后家人没见她回家,四处寻找未果,受害者就此失踪,第二天发现尸体的地方是学校后面公路旁,当地农民盘起的草堆里,尸检报告上死因是压迫颈部窒息身亡,死后被性侵,尸体完整,衣服丢在一旁,手中抓着一串钥匙,衣服口袋里发现一张学生证。一年后我母亲陈芳茹因为难产进了医院,院方要给我母亲实施剖宫产手术,需家属签字同意,情急之下院方只能联系我爸,我爸随后与搭档丁铁成警官一起开车赶到医院给我妈签字,却因种种突发原因而没法走开,当时他的搭档丁警官的传呼机接到线报,说发现了犯罪嫌疑人的行踪,丁警官便前去核实同时拒绝了我爸前往,理由是医院里走不开。我爸做出了这辈子最后悔的一个决定——他同意了丁警官的安排。结果在省道公路上210界碑处,丁警官所驾驶的警车被歹徒所驾驶的越野车反击,失控撞上了一辆正在行驶中的油罐车,油罐车当时的状态是满载的,现场车辆当即爆炸,丁警官殉职,油罐车司机虽幸免于难,却被烧成重伤。那一刻,我出生了。所以我的生日是1995年的8月2日,也是丁警官的祭日。”说到这儿,李振峰抬头看向马国柱,目光犀利,“我到现在才明白为什么我父亲这么恨我,总是看不惯我,因为他把自己搭档的死全都归咎于我。所以,头儿,你更应该告诉我,当年丁警官到底打了一个什么样的电话?线人是谁?事后应该是有所调查的吧。可惜的是我在所有的卷宗里都没有发现这份调查报告,你知道吗?”

片刻后,马国柱摇摇头:“对不起,我也不清楚,再说了,当时我也没有参与调查这个案子。”

“好吧……”李振峰眼中的希望消失了,目光也变得黯淡下来,“头儿,我现在可以确定这一系列横跨29年的杀人案件是两个凶手所为,但是他们之间必定有紧密的联系,所以才会在23年后继续犯案的过程中出现相同的明显标志——钥匙扣,而这条线索,我们警方并未对外正式公开过,也就是说只有真正的凶手才会知道。现在,其余几个钥匙扣的外形特征我已经叫安东组织人去尽快逐一落实,很快就会有反馈过来。”

马国柱深知现在处理当初的这几件悬案是非常有难度的,因为随着时间的流逝,证据也相应消失了许多。

“既然你认为是两个人做的,那就跟我说说这两个人的大致特征以及你的判断依据。”

“连环杀人凶手的心态有两种极端,要么把自己藏得很深,独自享受作案的乐趣;要么就是巴不得全天下人都知道自己所干的一切,却唯独不会与人共事,这里所指的‘人’,是他的同行。”说到这儿,李振峰有些激动,他站起身,双手撑在办公桌两端,“头儿,过去我始终坚信连环杀人凶手是不会合伙作案的,他们之间只有竞争和传承这两种关系,你知道吗?连环杀人案的凶手在犯罪心理学中有个很独特的名字,叫——独狼,对杀人的贪婪使他们绝对不会有朋友。”

但是眼前的案子里却偏偏出现了合伙作案的迹象。

“不是我不帮你,那时候刑警的线人都只有自己知道,这也是保密起见,因为这种线人本身就是游走在灰色地带的人,身份一旦被曝光,或许就会有生命危险。”马国柱轻轻叹了口气,“虽然事后我们也想查清楚这件事,包括你父亲在内,但是查询了传呼台后才知道,丁警官传呼机上所显示的电话号码是公用电话,要知道那时候的路面监控和现在是没法比的。”

“哪里的公用电话?”李振峰随口问道。

“好像……对,就是我们单位对面,那时候还没这么热闹,就是一个烟酒铺,我们下班了兜里有钱就会去那儿买烟抽。”

“就在我们单位对面?”

马国柱点点头:“别指望了,我们后来去问过,打电话的人太多,老板都记不住了。”

与此同时,离安平市80多公里外的九原市汽车站,一辆刚刚从安平开来的金龙客车在漫天雪花中沿着马路边停了下来,车门打开,陆续下来了十多位乘客,李大强走在最后。他穿着一件灰色的羽绒服,头上依旧戴着那顶“雷锋帽”,虽然上了年纪,但是腰板挺得笔直,脸上的表情也显得非常严肃。他环顾四周,记得上次来九原已经是10多年前的事了,如今,这陌生的城市让李大强的心里更是感觉有点空空的。

终于找到了公交站台所在的位置,李大强顺手掸去了肩头的雪花,提起那只洗得发白的旅行包,快步向站台方向走去。

雪越下越大,没多久就掩盖了地上凌乱的脚印,似乎这些脚印的主人从未出现过。但是有些事情无论过了多久,却还是必须得有人去做。

因为那些“脚印”在人的心里。

夜幕降临,雪花飞舞,街头的路灯开始散发出昏黄的光芒。

一袭米黄色风衣的陈芳茹站在安平路308号的门口,她抬头若有所思地看着眼前这栋百年大宅,久久都舍不得把目光移开。

身后传来了儿子李振峰惊讶的声音:“妈,你怎么来了?家里出什么事了吗?”

陈芳茹转身,笑眯眯地看着几天没见又瘦了的李振峰,满是心疼地说道:“妈正好经过,就顺路来看看你,本来不想打扰你的。”

“没事,妈,你还没吃晚饭吧,我请你吃,咱娘儿俩好久都没一起吃饭了。”说着,李振峰顺手把车钥匙丢给了安东,“等下你也来吧,对面松鹤楼一楼大厅,请你吃黄鱼面。”

安东惊喜地一拍巴掌:“李哥今天终于舍得花钱啦,谢谢伯母!”

母子俩笑了笑,一起转身向街对面走去,路上聊着生活中琐碎的事情,陈芳茹的目光中满是宠溺。两人很快就走到了老字号松鹤楼的门口,虽然是饭点,但食客还不是很多,便在底楼大厅的拐角处找了个空桌坐下。

陈芳茹刚要点菜,却被李振峰拦住了:“妈,今天是你的生日,平时没时间给你专门过,我今晚本来就想回家去看你的,你又不爱吃蛋糕,我正发愁该给你买啥,你既然来了,那今天就由我来做东吧。”

陈芳茹笑了,她知道儿子孝顺,但是真的没想到儿子竟然把自己的生日记得这么清楚,不禁感慨:“谢谢你,儿子!”

李振峰要了几个菜,又要了三碗黄鱼面。在等着上菜的时候,他顺口问母亲:

“对了,妈,爸还在家吗?等下你给他打包带点吃的回去。”

陈芳茹摇摇头:“你爸在中午的时候就一个人坐长途车去了九原,我没拦住。”

“他去九原干什么?这么大的雪,就不能老老实实在家里待着吗?”李振峰有些不悦。

“不。”陈芳茹叹了口气说,“虽然他没明说,但我知道你爸是为了案子去的。他不让我告诉你这件事,可我想了想,还是应该当面跟你说,他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一旦决定去做一件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我在门外偷听到的,说是为了20多年前发生在九原的那起15岁女中学生的被害案。他去找他的老战友了,好像姓郑,跟他一起在部队待了10年,转业到地方后就去了九原市公安局,现在嘛,应该也退休了。”说着,陈芳茹伸手从挎包里摸出了一张小便签纸,上面是个电话号码,“我是从家里的座机上抄下来的,是你爸走的时候打的最后一个电话。”

“妈,你怎么搞的像做地下工作一样‘监视’着我爸?”李振峰不禁哑然失笑。

“跟警察过了一辈子,这点本事还是能学会的。”陈芳茹无奈地看着儿子,“而且随手拿便签纸记下东西是我的老习惯了。”

“你放心吧,妈,我知道你担心我爸,我向你保证一定会保护好他的。”李振峰笑嘻嘻地伸手接过了服务员递来的面条,放到母亲面前。

陈芳茹摇摇头:“我一点都不担心他,其实我最担心的是你。”

“为什么?妈,您就别开玩笑了,我都多大的人了,又是警察,怕啥?”

“你不明白,这次你爸去九原,又是去找他的老关系,那天你在家里把他的工作笔记都偷走后,他一晚上没睡,他并不是对你生气,阿峰,他只是担心你没办法去面对那个……人。”陈芳茹压低嗓门严肃地说道,“阿峰,你认真听妈把话说完,当年你爸与铁成哥接下的那系列案子,我是知道的,因为其中有一个案子,就发生在我们以前住的老房子附近,我还记得那个公共卫生间,那时候我还怀着你,现在想来真的是太可怕了!那杀人犯跟我就隔了一道木板!”

李振峰还是第一次在母亲脸上看到这样的恐惧,他略微迟疑了一会儿后,点头说道:“妈,你认识殉职的丁铁成警官?”

“是的,一个很不错的人,只是可惜,唉……”陈芳茹一声长叹,“你爸的同事,又是单身,所以一有空,你爸就把他带回来吃饭。印象中丁警官瘦瘦的,讲话语速飞快。他和你爸的关系,可以说就像亲兄弟,所以后来他殉职对于你爸的打击是常人所无法想象的。”

听到这儿,李振峰似乎明白了什么,他抓过面前的水杯喝了一口:“妈,跟我说说那个案子,就是你说的公共卫生间那个,你是怎么听说的?”

“不,我刚才跟你说过了——我是亲眼看到的。”陈芳茹面带愁容地看着儿子,“那时候我生了很严重的病,没办法正常上班,我就请了长假在家休养,但是家里没有独立的卫生间,我们家又没有用马桶的习惯,我就只能去上公共卫生间,还好离家不远,就十几米路。再说那里的卫生工作做得还不错,你要知道那时候的生活条件和现在是没法比的,我又是个喜欢干净的人,无法忍受家里放个马桶的味儿……不过我到现在都后悔,不就是脏一点嘛,忍一忍也就过去了,如果那天我没去那个公共卫生间的话,后来就不会老是做噩梦了。”

“现在早就已经被拆除了,那个公共卫生间挺大的,女卫生间部分就有将近10个隔间,还有专门的洗手台,镜子擦得透亮,每天晚上专门有人彻底打扫。”陈芳茹想了想,说道,“那是夏天发生的事,我记得那天中午的时候正好下大雨,我因为早上有点着凉,拉肚子了。我已经记不清那天是第几次跑卫生间了,时间也不清楚,大约下午2点不到吧,因为公共卫生间里几乎没什么人。我找了个门口的位置,就进去了。卫生间里一直不间断地有流水声,声音很大,不断地冲水,应该是冲水阀坏了,我当时没想那么多。我在蹲位上的时候,注意到有人走了出去,她在我门外停留了一会儿,应该是照镜子吧,后来她就出了公共卫生间。现在回忆起来,她的脚步声有点不对头,似乎有些犹豫,来来回回地在我门板前溜达了好一会儿。不过当时我确实没太在意。”

“等我走出隔间去洗手台时,卫生间里进来好几个女的,看情形都认识,她们闲谈着从我身后走过。我打开水龙头洗手,没多久,就听到了一声尖叫,那真的是尖叫,歇斯底里的那种,嚷嚷说杀人了……接着,我跑去看了,我现在都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去凑这个热闹。”陈芳茹摇摇头,嘴角露出了一丝苦笑,“我距离那个隔间门口也就不到3米远的距离,那时候的隔间不像现在这样,那时候比较严实,是用木头做的隔门,上面有道空隙,大约50厘米,但是要踮起脚才能看到里面的情况。隔间的门开着,我看到了有个女的,皮肤灰灰的,有些发黄,浑身啥都没穿,就这么耷拉在坑边坐着,脸都发紫了。但是她的眼睛睁得很大,就好像见了鬼一样。后来就有人报警了。再后来,我只知道你爸接手了这个案子。”

陈芳茹一声长叹:“一晃,都过去20多年了,如果那女孩还活着的话,应该和我年龄差不多了。”

“妈,”李振峰看着母亲的目光有些怪怪的,“你刚才是不是跟我说那个公共卫生间离我们原来的家很近?”

陈芳茹点点头:“没错啊,就隔开十几米,横穿过街面就是。”

“你去了几次?”

“一天还是案发前?”

“案发前。”

“可能有三四次吧。”

李振峰脸上的神情变得愈发凝重起来:“妈,你是不是一连好几天都是这样?”

“那倒不是,就那几天。”陈芳茹轻声问道,“阿峰,你怎么了?”

“妈,你有没有注意到是否有人尾随你?”

陈芳茹茫然地摇摇头:“我不敢确定,说实话我也不记得了,毕竟过去这么久了。”老太太心细如发,她注意到了儿子阿峰脸上的表情,便惴惴不安地问道,“阿峰,你怎么了?怎么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陈芳茹皱眉:“你瞎扯,你脸上的表情跟你爸当年看着我时所表现出来的一模一样。”

猝不及防的一口水呛得李振峰连连咳嗽,他哀问道:“妈,你咋就记得这么清楚啊?”

老太太没好气地瞪了儿子一眼:“记性好是我的职业病。”

“职业病?你不是图书管理员吗?”李振峰乐了。

“瞧你,鼠目寸光了吧?那年头没电脑,10万册藏书,不靠脑子去记,你不得天天跑断腿?”陈芳茹一声长叹,“不过现在好了,不用那么累人,但是很多乐趣也就没了。”

李振峰想了想,问:“妈,既然你记得那么清楚,那你是否还记得我爸在听你说了这事后,他的第一反应是什么?”

“当然记得,”老太太脸上泛起了一阵红晕,竟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当天就去给我买了个马桶,花了30块钱呢!那年头,他一个月才赚108块钱。而且从那天过后,他每天都会打电话回家问我是不是一切都好……”

李振峰脸上的笑容逐渐地凝固了。

正在这个时候,安东兴冲冲地朝这边走来,李振峰赶紧伸手抓过筷子,对母亲微微一笑:“安东来了,妈,快吃吧,我都快饿死了,晚上还要加班呢。”

把母亲送上出租车后,李振峰转身便匆匆跑上了青石台阶,掀开挡风门帘就钻进了大厅。

安东紧跟身后:“李哥,出什么事了,我怎么感觉你有点不对劲。”

李振峰一声不吭,只是铁青着脸。两人回到刑侦支队,李振峰径直走进自己办公室,进门就盯着白板看了一会儿,随即从白板前拿起一支红色的签字笔,在案发地点为安平市的第三起案件上打了个五星,随即转头对身后站着的安东说:“我终于知道第三起案件中,他为什么会违背规律而在下午时间出手了,案发那段时间正是夏天,中午12点和2点之间街上的人是不多的,而公共卫生间尤其是这样。但是他出手了,因为他看见了让他难以忍受的东西,或者说是人!”

“你的意思是……”安东皱眉看着他,“李哥,难道说这家伙一见钟情?”

李振峰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相反,他双手抱着肩膀,反问安东:“你怎么理解‘一见钟情’这个概念?”

“当然是见了一面就喜欢上了呗,”安东不明白,“这不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吗?”

“没错,有了‘见’,才有后面的‘钟情’。也就是说,当天凶手之所以会突然改变自己习惯性的杀人时间,而冒险在正午下手,那是因为他看见了让他喜欢上的人,他为了得到她而不得不那么做。”李振峰看着安东的眼神变得格外怪异,“而凶手的目标,我怀疑就是我妈!”

李振峰突然想起什么,赶紧掏出手机,从手机相册中划拉出一张相片:“你看,这是我妈年轻时的相片。”

“你怎么会有这张相片?”安东一边看一边好奇地问。

“这是几个月前我请网安的陈哥帮我用专门的镜头修复好的,原来那张被我妈一气之下撕坏了,我爸舍不得,就自己偷偷拿胶带贴了起来,当个宝贝似的,后来我妈实在看不过去,就求我帮忙给修复了,我妈就是心软,一辈子都忍着我爸的臭脾气,没办法。打印出来后我就没删除,顺手保存在手机里了。”

“那时候伯母还长得挺漂亮的嘛,等等,你说的是不是……”安东恍然大悟,他抬头看向白板上的第三起案件,旁边死者的生活相片虽然是黑白的,但是却很清晰,“天哪,还真的挺像的,这发型,这气质,还有这眼神……不过,这,这怎么可能?李哥,你说你妈当年差点被害?”

看着手中的相片,安东始终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刚才吃饭的时候无意中提到这个案子,我妈跟我说了。”李振峰重重地叹了口气,“我也不敢相信,但是两人的发型是一样的,那年月,身材又都差不多,还真不好分辨。

“而且大白天,一个男人溜进女性卫生间是要冒很大危险的,那种一排的隔间,安东,你告诉我,如果你是凶手,当你无意中见到某个你痴迷的女人,然后你观察到她来的次数很频繁的时候,你决定赌上一把,你不能在大街上动手,也不能在那个女的家里动手,因为周围人都会注意到你,风险太大,经过观察,你就只能在卫生间动手,你迫不及待地想占有这个女人,就像战利品,那种环境下,换位思考试试,你所选择的最好的狩猎点在哪儿?”

“女卫生间隔间,而且是最里面的隔间。”安东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住了,“我知道那种老式的,空间比较大,上下都有缝隙,能看到人的脚。治安大队每年都会在公共卫生间里抓住好几个偷窥的家伙。”

“没错,你透过隔间的缝隙朝外看,因为是大白天,你很兴奋,又很小心,在这之前,你已经观察过所有的隔间,知道没有人,所以,你在最里面的隔间偷偷朝外看,就等着你的猎物到来。当你听到脚步声时,你激动极了,就像猎物已经进入了你的陷阱,别忘了我说过,第一个凶手是个精心挑选目标的完美型凶手。于是,你听到她在隔间外转了一圈,逐一去推隔间门,最终在你旁边的隔间停下了脚步,推门走了进去。她还没来得及关门,你就迅速扑了出去,你必须动作快,你撞开门的时候,或许会发现出现在你面前的女人并不是你要找的目标,但是你已经没有退路可以走了,于是,你还是下手了,她在呼救之前就被你控制住了,因为受害者长得也很漂亮,这是意外的收获,难道不是吗?你从不放弃每一个出现在你面前的机会,哪怕你需要为之赌上一把。”

“应该是他偷听到了我妈和别人的谈话,那时候我爸三天两头不在家,我妈一个人住,那公共卫生间就在我们家对面,去那里的女的,大多都彼此认识,是邻居,见面交谈几句也是很正常的事。对了,安东,你有26年前的安平市地图吗?赶紧帮我去档案室搞一张来,现在安平很多地方都已经拆了。我需要推翻我的怀疑。”

安东应声快步走出办公室。

李振峰回到白板前,看着那几张相片中相似的死者面容,他下意识地紧紧咬住了自己的嘴唇。刚才送母亲上出租车前,他不敢说出自己内心的焦虑,便只能拐弯抹角地提醒母亲要留心周围,多注意安全。

看着手机中母亲的那张年代久远的相片,李振峰似乎明白了父亲李大强的苦衷,如今想来,父亲之所以对母亲这么不放心,必定是意识到了这起案件背后存在的可能关联性。

而当初的错杀也一定成为当年的凶手心中最大的遗憾。

一阵莫名的恐惧瞬间爬满李振峰的全身。

很快,安东拿来了两张地图,分别是最新版和26年前的安平市地图。当迄今为止安平市内这五起案件的案发地址在地图上被逐一标出来的时候,李振峰不由得愣住了,除了地铁口发生的秦玉兰被害案以外,最初的女高中生方丽被害案、母亲所经历的公厕杀人案以及范丽琴案,还有最近才发生的轧钢厂杀人案,这四起案件似乎都围绕着一个地址在转,当地图上的标记最终在安平路308号被汇总时,两人不禁面面相觑。

“李哥,照这么推算,轧钢厂的案子,也存在是第一个凶手所为的可能性。”安东皱眉说道。

“你说,他们俩会知道彼此的存在吗?”李振峰喃喃自语。

此刻,城市的另一头,他从小区门口的快递柜里取出了一个包裹,却并不急着打开,他把包裹夹在胳膊肘底下,慢悠悠地朝家里走去。

他知道包裹里装着的是什么,因为这样的包裹,他三天两头就会收到一个,而收到的时候就是他准备“干活”的时候。虽然有些讨厌这样总是被牵着鼻子走的感觉,但是私底下他却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已经开始慢慢喜欢上了这种有意思的生活。

他知道自己这么做的后果是什么,也曾经后悔过,毕竟他是在杀人,无论以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去掩盖或者修饰,最终的本质都是无法被改变的。

对于杀人,他很少做计划,懒得去做。遇到了就是遇到了,比起绞尽脑汁去做计划,还不如随缘带来的刺激感显得更为真切和重要。

他至今还记得自己第一次杀人时的感觉,不是害怕,反而竟然是心中困扰已久的压抑状态得到了从未有过的改善,最起码那天晚上,他终于睡了个安稳觉,也没有再做过噩梦,睁开眼的时候,天空已经是一片明亮。

他脑海里天马行空般地胡思乱想着。走进楼栋,上楼,拐弯,再上楼……最后站在家门口,他掏出钥匙,窗外的月光照射在他的钥匙串上,那个珐琅质地的米老鼠头像钥匙扣显得格外醒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