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生死一念

难道生与死之间的分界线真的那么薄吗?

办案区里静悄悄的,棕色的木地板上倒映着窗外银杏树枝的影子,一阵风吹过,树影轻轻晃动。

讯问室里,郑红梅还没有完全从金爱珍被害的消息中走出来。今天凌晨警察找到她的时候,她是抗拒的,不断嚷嚷着自己没有违法,为什么要跟警察走,但是当小邓在她面前缓缓说出金爱珍的名字时,郑红梅不由得呆住了。

因为这个秘密已经被藏了18年,就连她自己都快忘记了。那年黄木清事件结束后,郑红梅为了避嫌就再也没有联系过金爱珍,大家相安无事地过了这么久,却还是无法逃脱当年的噩梦。走出家门的那一刻,郑红梅的意志已经开始崩塌了。

当李振峰走进讯问室的时候,郑红梅一下呆住了,右手下意识地指着李振峰:“你,你是那个李警官的什么人?”

“我是他儿子,我叫李振峰,安平市公安局刑侦支队一分队的副队长,专门负责重大刑事命案的侦破。”李振峰看着郑红梅,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放心吧,我完全够格,而且你这个案子目前由我负责。”

郑红梅的眼中渐渐地充满了绝望,她突然回过神来,双手紧紧地抓着凳子的扶手,上身向前倾:“金爱珍的死和我没关系,我们已经很多年都没有来往了,你们抓我干什么?没理由的嘛。”

李振峰与安东互相看了一眼,安东耸耸肩,知道郑红梅开始避重就轻地转移话题。

“郑红梅,你没有被批捕,你是自由的,现在就可以走。”安东慢条斯理地说道。

“真的?”郑红梅眼中的惊喜瞬间被疑虑替代了,“你们在骗我。”

“警察从不骗人,这是我们的纪律。”李振峰说。他看着郑红梅重新缩回了凳子上,知道缺口已经打开了,便笑眯眯地说道,“金爱珍和秦刚夫妇俩被人杀害的案子确实与你无关,但是……”

“但是什么?”郑红梅有点紧张,说话间不免有了埋怨的语气,“你说话不要说一半好不好?”

李振峰伸手指了指门口:“如果你离开安平市公安局,我们就不能保证你不会成为第二个‘金爱珍’。因为犯罪嫌疑人目前仍然处于潜逃状态。”

安东在一旁适时地添了把“火”:“是啊,是啊,那现场确实有点惨,我还真没见过这么残忍的现场呢,这个凶手真是一点人性都没有,真不知道他下一个目标会是谁。”

一听这话,郑红梅本能地哆嗦了一下:“我不走了,我不走了,警官,我需要你们保护我的人身安全,这是你们警察应该做的事。”

“你的安全?你一直都很安全呀。”李振峰双手抱着肩膀,靠在椅背上笑了笑,“你女儿家离这里有100公里,你还担心什么呢?”

“不安全,一点都不安全,这年头个人隐私早就被卖光了,我还能藏什么哦。警官,我反正是不出去了,‘保护性传唤’那就接着‘保护’吧。拜托你们赶紧抓住那个混蛋。”说话间,郑红梅又往凳子后面缩了缩,犹如受惊的野兔,恨不得把自己整个人都塞进凳子里才算了事。

见状,李振峰凑在安东耳边低语:“她在这儿待着的时候是不是看见什么东西了?怎么怕成这样,你忽悠两句就立刻了?”

“经侦那边开着电视机呢,正好播这个新闻,顺风就刮到她耳朵里去了呗。”安东脸上露出无奈的神情。

“那也行,正好给咱机会直接问个清楚。”李振峰点点头,清了清嗓子,“郑红梅,既然你放弃离开,愿意接受我们警方的‘保护性传唤’,等下可没机会后悔了,知道吗?好,下面请回答我几个问题,是有关当年黄木清被害案的。”

郑红梅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黄?”

“对,黄木清,被害时19岁,差点儿当了你嫂子的那位。”

安东一边敲击键盘做笔录,一边随口说道,“你应该不会这么快就忘记吧?”

“我当然不会忘记了,她那个小贱货……”话音未落,郑红梅便看见了李振峰犀利的目光,她赶紧换了个口气,“她,她曾经和我哥谈过一阵子朋友,仅此而已,后来没谈成,这人名声不好。”

“你怎么知道她名声不好?”李振峰问。

“都这么说,她平时打扮得妖里妖气的,我哥完全是被她迷昏了头。”郑红梅咬着下嘴唇说。

“是吗?”李振峰笑了,“别以为过了18年,我们就没有办法找到目击证人了。”说着,他冲安东小声说:“放一下。”

安东点击了一下电脑中那段经郑文龙处理过的音频,很快,扬声器中传出了下面的对话:

“那天晚上,具体几点我不知道……我看见了我妈,她和那个女人,就是小强他妈,一起抬着个麻袋往外走,出来就直奔自行车去了,把麻袋往车后座上一放,然后一个人在前面推,一个人在后面扶着。”

“什么东西?你还记得吗?能不能描述下?”

“看不清……我当时说不清楚是怎么想的,只是潜意识里觉得出大事了,我就偷偷地跟在后面。本以为她们会往小木桥巷去,谁想她们出了岔道口后就直接往右拐了,那里走不了多远就是一条河,河水很急……那时候我其实挺害怕的,尤其是听到小强妈妈说头发被揪掉了不知道还能不能长出来,联想起以前看见我妈和表姨妈打架,我心里就更感觉不对劲了。”

至此,录音戛然而止。

“你儿子叫郑文强,是你离婚后随你改的姓,”李振峰边说边站起身,缓步踱到郑红梅身边,接着说道,“你儿子的小名叫小强,他因为智力迟钝,身边几乎没有朋友,而这段音频资料中的讲述者是你儿子在安平一小就读时的唯一朋友,他姓方,叫方永成,他的母亲就是金爱珍,也是你的好闺蜜。

“当时黄木清的尸体虽然是在河中被人发现的,但真正的第一案发现场并不是在河边,而是在黄木清的家中,合伙杀害黄木清的,就是你和金爱珍。”李振峰转到郑红梅的面前,他的声音也变得严厉起来,“那个电话,确实是你哥哥郑福伟打的,因为他担心你,结果接电话的是你儿子郑文强,对不对?他这时候才知道你们果真实施了那个可怕的杀人计划。”

“不!——”郑红梅突然一拍椅子扶手,目光中满是怒火,“我为什么要杀了黄木清?那小丫头和我有什么关系?你别血口喷人!你没证据!”

房间里顿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坐在电脑后面的安东停下敲击键盘的动作,厉声呵斥:“安静点!”

“你要证据是不是?”李振峰的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的微笑,“那我就满足你,先告诉你证据。”

他走到桌子边,用座机拨通了法医处的电话,接电话的是赵晓楠。李振峰按下了免提键:

“赵法医,我是李振峰,有件事想向您请教下。”

“没问题,请说。”

“一个人的头发如果被外力拽掉一小块的话,那个地方还能再长出头发吗?”

“不可能,毛囊已经彻底坏死,除非植发。”

“那植的发和原有头发会在视觉上有明显的区别吗?”

“普通人看上去可能没有区别,但是我们专业人员一眼就能看出来。”

李振峰笑了。

“谢谢你,赵法医,再见。”

挂断电话后,李振峰的脸上依旧挂着笑容,但是他说话的语气却变得冰冷了起来:“郑红梅,需要我把赵法医请来亲自给你查验吗?而且我提醒你,现在的刑侦技术手段可不是18年前的了,黄木清的尸体虽然已经被火化,但是我们警方可一直没有放弃对这个案件的调查,别以为你哥郑福伟替你们顶了罪,你就可以心安理得地过完一辈子,只要是你做的,哪怕过30年,我们依然会将你绳之以法。”

此时的郑红梅脸色早已经一片煞白,她哆嗦着哑声说道:“可是,我的杀人动机是什么?没有杀人动机你就是血口喷人。”

知道这已经是郑红梅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李振峰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悲哀,他摇摇头叹了口气:“好吧,我来帮你回忆下,小木桥巷27号,占地面积190平方米,上下两层,地处安平市中心繁华地带,又是安平市最好的小学安平一小的学区房,按照2002年的房价,如果以货币计算,拆迁补贴可以拿到700万元左右。回迁的话,按照两套同等位置的回迁房计算,除了拿到200万元左右的货币补贴,还可以拿到差不多位置的两套房,因为你们当时的户口簿上就是两个成年人,你哥哥郑福伟和你。”

郑红梅一声不吭,脸色铁青,双手紧紧地抓着椅子扶手。

“我们派人去区房管局做了调查走访,翻查了当年的档案,得知你是在第一次结婚时迁出小木桥巷的,你为了不赡养父母,自愿放弃对父母名下该处房产的继承,当时的见证协议上是这么写的,需要我念给你听吗?”

“别说了,我知道,我哥给了我25万元作为补偿。”郑红梅闭上了双眼,脸上的表情变得异样而又扭曲,“那是他所有的家当。”

“你知道就好。但是在你儿子郑文强6岁的时候,你和你的第一任丈夫离婚了,你就回到了小木桥巷27号,因为你无处可去,儿子小强又要上学,你哥郑福伟便把你的户口迁回了原址,收留了你们母子,对不对?”李振峰双手抱着肩膀,若有所思地看着郑红梅,“你本来以为日子就这么过了,因为你哥郑福伟已经年过40,像他那样的个性和贫穷的家底,一辈子打光棍都是有可能的,你或许还会对你哥说想把你儿子小强过继给他,对不对?

“你这么做真的就是为了亲情吗?不,我想你真正的目的是这套房子吧,对不对?放到现在的话,这套房子也有上千万元了,所以你认为自己这么做是值得的。再加上那时候的小强对你来说已经是个累赘,他迟钝的智力让你愤怒不已,你是个极好面子的人,所以你对他非打即骂,但是你哥很喜欢小强,因为喜欢小强,他对你更是百依百顺,而这,恰恰就是害了他的原因。

“你哥虽然年纪大了,但是内心还是渴望爱情的。他经人介绍认识了在毛纺三厂工作的黄木清,并且很快就萌生了想和她结婚的念头,而这,对你来说不亚于灭顶之灾。因为当时房产的所有者是你的哥哥郑福伟,你是房产唯一的继承人,前提条件是你哥不结婚。但是如果黄木清成了你的嫂子,那你什么都得不到,因为当初那份分家协议中已经写明,你哥给了你25万元,而你自愿放弃了对父母名下房产的继承权。”李振峰的目光中满是鄙夷,“在金钱面前,你不惜把你哥拖下水。

“你知道吗?那天晚上郑福伟和黄木清一起回家,他们在路上谈了很久,我想,你哥本来是打算提醒黄木清的,叫她小心你们。你哥因为车子坏在半道,所以就让黄木清先回家了。他心神不宁,所以才在半路上给你打了个电话,但是电话是你儿子郑文强接的,他说你出去了,那时候,你哥意识到出事了。

“你曾经告诉过你哥你们的计划,所以,他焦急地向黄木清家走去,想制止这件事,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很快,你们三人便在路上相遇,而麻袋中装着的就是黄木清的尸体。那时候,你哥干了这辈子最蠢的一件事——帮你们处理尸体。”

最后,李振峰一声长叹:“你哥被警方锁定后,本来是不想承认这件事的,因为他确实没有直接杀人,但是后来当那张磁卡出现时,他知道再不认下,你就会被牵扯进来,而他已经犯罪了,如果你再出事的话,那么小强就会被送进福利院。所以,你哥顶下了所有的罪名。怎么样,还要我继续说下去吗?”

此时的郑红梅早已经泪流满面泣不成声:“是的,是的,我也没想到我哥会这么做,他后来被处决前都拒绝见我,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想不通,我不知道他在里面到底说了什么,但是我没有勇气投案自首,我害怕,我真的好害怕……”

安东凑到李振峰耳边小声说:“当年郑福伟被处决前拒绝见家属,原来是因为这个?”

李振峰点点头,轻轻叹了口气:“郑福伟分明就是不想再让自己的妹妹感受到他内心的痛苦,他宁愿一个人担下所有的罪行。我其实挺可怜这个男人的。”

“郑红梅,你先别哭,还有件事,”李振峰的目光就像一把锋利的锥子,“你把郑文强送哪儿去了?”

“他,他失足掉河里淹死了。”郑红梅眼神一阵慌乱,“真的,淹死了。”

震惊之余,李振峰的脸色瞬间铁青。他一拍桌子怒喝道:“为什么不通知警察?为什么对别人撒谎说送精神病院了?”

“我……我……”郑红梅哑口无言,精神瞬间崩溃。

“尸体埋在哪儿了?还在你们小木桥巷27号,对不对?”李振峰竭力克制住自己内心的愤怒,“案发的第二天你就把他杀了,他再怎么智力迟钝,毕竟还是你的亲生儿子,你怎么下得去手?”

“对不起,对不起……”郑红梅满脸泪痕,“我错了,我不是故意杀他的,我失手了……”

李振峰猛地站起身,大步离开了讯问室。站在走廊上,他双手扶着窗台,连连喘息着,试图平复自己即将失控的情绪。

对金钱的贪婪真的能彻底泯灭一个人的人性。李振峰对这个证据极度缺乏的案子做了最坏的打算,但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让他感到无法忍受的不是破不了案,而是面对一个丑陋而又贪婪的灵魂。

他拿起手机拨通了小九的电话:“你马上带人去小木桥巷27号,寻找一具被掩埋了18年的尸骨。”

“18年?你确定还在?”

“在。”李振峰果断地说道,“因为一个母亲再怎么狠毒,那毕竟是自己的孩子,埋在自己最熟悉的地方是她唯一的选择。”

“好吧,我们马上就去。”

李振峰之所以能做出这么大胆的推测,是基于郑红梅一个看似很平常的举动:虽然她对儿子郑文强充满了嫌弃,但是李振峰相信最初郑红梅还是很爱这个孩子的,不然的话也不会在离婚后主动带他离开并回到娘家,而不是把儿子留给前夫。所以,年幼的郑文强如果真的死了,那么母亲郑红梅绝对不会让他离她太远。她一次又一次地回到已经人去楼空的小木桥巷27号,很有可能就是去看她的儿子。

咸咸的海风吹进走廊,看着天边渐渐洒满晚霞,李振峰若有所思。不管怎么说,她应该还是爱这个孩子的吧,虎毒不食子,当年应该真的是失手了。

两个小时后,李振峰正在食堂吃晚饭,手机响了起来,是小九从现场打来的,通知他尸骨已经找到了,就在院里的一棵枇杷树下,并且头骨上可见明显的钝器多次重力敲打的痕迹。

愣了许久,李振峰发出了一声绝望的叹息。

晚上9点才结束所有工作,赵晓楠把写好的卷宗摘记塞进一旁的文件夹里,伸手关闭了电脑,最后关台灯的时候,她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铭牌旁挂着的那两朵小玉兰花上。因为空气干燥,玉兰花的花瓣已经变成了深棕色,花朵中的水分也已经完全蒸发,拿在手里完全感受不到它的重量,可即使是干花,赵晓楠依旧能隐约闻到一股淡淡的记忆深处的香味。

走出办公楼的时候,外面已然是星空满天,大院里静悄悄的。赵晓楠缓步走下青石台阶,突然,她无意中看到有人坐在银杏树下的花坛旁发呆,便停下了脚步:“谁,谁在那儿?”

“是我,李振峰。”

回答完了,他却一动不动,没有要站起来的意思。赵晓楠略微迟疑一会儿后,便上前在他身边坐下。一股酒味扑面而来。

“李队,你喝酒了?”

李振峰扬了扬手里的啤酒罐,微微一笑,眼神有些迷离:“第一,现在是下班时间;第二,今晚我不值班;第三,我是成年人。结论就是——赵大法医,我能喝酒。”

虽然是在路灯下,但是夜风摇晃着树叶在李振峰脸上留下了斑驳的阴影,赵晓楠根本看不清楚他此刻脸上的表情。

“你有心事?”赵晓楠问。

李振峰摇摇头:“我的心事已经放下一半了。”他突然扭头看向身边坐着的赵晓楠,“案子已经了结了,你可以放心了。”

“我下午才做完金爱珍和秦刚两人的尸检报告,小九他们办公室还在对足印做进一步分析,怎么这么快?”赵晓楠有些意外。

“不,我说的是18年前的案子,‘6·17’大案,你父亲没有错,错的是我爸,他没有听你父亲的劝告,结果让这个案子拖了整整18年才真正结案,还搭上了一条无辜的生命,我心里难受。”李振峰喃喃地说道,声音中充满了苦涩。

一听这话,赵晓楠声音微微有些颤抖:“那案子……真的结了?”

“对,你爸是对的,当时参与这个案件的凶手总共有3个人,分别是郑福伟、郑红梅与金爱珍。他们中的一个在18年前顶下了所有人的罪行,后被处决了,一个刚被杀害,而剩下的那个,因为恐惧而交代了这件案子所有的真相。”李振峰喃喃地说道,“而且当年因为这起案件而死去的人不止黄木清一个。”

“你说的是小九下午运回来的那具男性儿童骸骨?马月去了现场,她回来后跟我说了,是被人用钝器砸死的,开放性颅脑损伤,受伤后活不了多久,最多也就一个小时吧。”

“那是郑红梅的儿子郑文强的骸骨。”说到这儿,李振峰嘴角露出了一丝苦笑,“有些时候我太容易用最单纯的社会价值观去推测对方的心理,就像骸骨这件事,我还一厢情愿地认为是母亲失手所致,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孩子。结果呢,不仅死于他杀,还是被人活活打死的。赵法医,人的心,真是看不透,你说是不是?”他下意识地晃了晃手中的啤酒罐,然后仰头一饮而尽。

“李队,你不能这样想,太悲观了。”赵晓楠有些担忧。

“对了,你不是想知道那件案子的真相吗?我现在就告诉你,”李振峰顺手从一旁的超市购物袋里又拿出一罐啤酒,微微一笑后打开喝了一口,“你放心吧赵法医,我不会喝醉的,只是心情不好罢了。我是心理学专业的,知道怎么控制自己的情绪。

“18年前,安平市的小木桥巷与德云新村所属地块同处于安平市市中心最繁华的地方,小木桥巷的居民住的多是自建房屋,自有宅基地,德云新村是公改房,虽然居住条件差一点,但因为是安平一小的学区房,所以房价很高。”

又是两口下去,手中的啤酒罐已经空了一半,李振峰接着说道:“18年前的那起案子看似是一起强奸杀人案,其实是一起由家庭财产纠纷引起的杀人案,所以杀人动机,不是因情,而是因财。”

“财?房子?”赵晓楠似乎明白了什么。

李振峰点点头:“小木桥巷27号在2002年的时候拆迁货币补偿就已经到了700万元上下,而德云新村黄木清父母名下的房子有90平方米,每平方米在1万元左右,也是不小的数目,更别提增值空间了。

“金爱珍是黄木清的表姐,黄木清父母很早就因病失去了劳动能力,当时的黄木清还没有独立经济能力,她还在上学,所以他们一家全靠在安平一小工作的金爱珍资助和照顾。当时黄木清父母许下承诺说等他们过世,这套在德云新村的房子就遗赠给金爱珍,因为唯一的女儿黄木清,毕竟是要嫁人并离开这个家的。当时金爱珍欣然同意,但是一个偶然的机会她却得知房屋早就已经被直接过户给了黄木清,这套金爱珍朝思暮想的房子与她一点关系都没有了,而这个事情发生的时间几乎与老夫妻做出承诺的时间一致,金爱珍顿时感觉自己被老夫妻耍了,她把一切都归咎于性格爽快泼辣的黄木清,确信是她捣的鬼。她为此经常和黄木清争执,尤其是黄的父母回老家生活之后。但是金爱珍每次吵架都输,因此她心中充满了愤怨。

“黄木清中专毕业后就到了第三毛纺厂上班,这时候黄木清父母因为身体的原因,已经回到城郊农村老房子里去住了,城里的房子就只剩下黄木清一个人住。为了房子的事,黄木清和金爱珍几乎天天起冲突。金爱珍被逼急了,便追着黄木清要钱,黄木清当然不会给。

“偏偏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传出了黄木清谈恋爱的消息,对方虽然比黄木清大了将近20岁,但是人老实本分,最重要的是他名下有一套小木桥巷27号的房子,只要能拆迁,就是一笔不小的收入,这一辈子就不用愁了。

“这个人就是郑福伟。郑福伟是个老实本分的男人,因为是家里的长子,所以,顺理成章地承担起了赡养父母的责任,妹妹郑红梅却因为出嫁而不愿意照顾父母。在父亲的强烈要求下,社区为他们分了家,出嫁的郑红梅拿到了哥哥给的25万元补偿款,这几乎是郑福伟所有的家当。郑红梅允诺的条件是不为父母养老送终,同时放弃对小木桥巷27号的继承权。

“还好郑家二老都有退休工资,所以除了生病时需要照顾一下,生活上能够自给自足。他们心疼老实敦厚的儿子郑福伟,便主动把房子过户给了他。5年后,老夫妻相继安然离世,去世前一再嘱咐郑福伟要照顾好自己唯一的妹妹郑红梅。而这个时候的郑福伟却因为伺候父母和尽心工作,耽误了自己的人生大事。当时的他一定觉得自己就这么单身过下去也挺好的。

“但是事情的发展往往不是以个人的意志为转移的,他认识了黄木清。心理学上说,一个性格内向温和的男性其实在内心深处是非常渴望一个性格外向爽直的年轻女性来做自己的终身伴侣的,因为有一些自己不知道该如何说的话,对方都会帮他说出来,这,或许就叫‘互补’吧。

“可惜的是,他们两人的关系遭到双方家人的反对。因为黄木清一旦和郑福伟结婚,那么郑红梅和金爱珍的如意小算盘就再也打不响了。所以,她们联合起来制造各种舆论,尤其是金爱珍,不遗余力地做黄木清父母的思想工作,打算另外帮黄木清寻找外地的人家嫁了,越远越好,这样房子还有可能回到她的手里。一时之间不明真相的黄木清还真的就和郑福伟提了分手,但是两人之间始终都是若即若离的。我想肯定有那么一两次吧,他们的关系趋于缓和,这可急坏了郑红梅与金爱珍。郑红梅是个没有主心骨的人,她什么都听金爱珍的,她们策划要找机会好好教训黄木清一次,必要时给她放放血毁个容什么的,让她记住教训,乖乖地嫁到外地去算了。郑红梅平时就不会对郑福伟隐瞒什么,所以她便顺嘴把这个计划告诉了自己的哥哥郑福伟。”

“天哪!”听到这儿,赵晓楠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郑福伟爱受害者黄木清吗?”

李振峰点点头:“当然爱,但他是个从小生活在夹缝中的男人,性格懦弱,没有主见,其实在他的内心深处还是以家庭为主的,必要时他能够为了家庭放弃一切,这是我们古代氏族社会体系的一种古老传承,就是长子负有保护全家利益和安危的职责,这体现在他为了照顾父母,拿出了所有的积蓄,直至父母去世才想起要找个人过后半辈子。这时候他遇到了黄木清,可见他对黄木清的感情是非常真挚的,但是面对自己妹妹的诉求,他却又一次放弃了自己的幸福。所以,我觉得他作为儿子,孝顺,作为哥哥,体贴照顾妹妹,但是作为男人,我瞧不起他,因为他不会说‘不’,这样的后果往往就是致命的。

“黄木清和他相比,却是一个敢爱敢恨的女人,这体现在她生命最后的时刻。在自己家里,面对表姐金爱珍和郑红梅的威逼,她做出了反抗,和她们厮打了起来,最终不敌,被失去理智的金爱珍和郑红梅用石头活活砸死。

“案发那天晚上,因为妹妹郑红梅没心没肺的几句话,郑福伟心里惴惴不安,下中班途中经过三毛纺的时候他就刻意等黄木清,跟她说了这个事。两人一起骑车回家,本就对黄木清有爱意的郑福伟渐渐鼓起了勇气,他准备回家对妹妹摊牌,结果在路上,黄木清的车坏了,他就帮她修,修好后自己的车也出了问题,为了不耽误黄木清回家休息,郑福伟便执意让她先回家,自己在马路边修车。修了一会儿后,估摸着黄木清该到家了,便在路边的公用电话亭里给她打了个电话想问问情况,但电话没人接。郑福伟意识到不对劲,便又给自己家打电话,接电话的是他的侄子郑文强,小强说母亲不在家,和一个阿姨出去了,走的时候拿了个麻袋。郑福伟意识到出事了,他的车还没修好,便干脆丢到一边,自己向德云新村的方向跑去,但是一切已经来不及了。半道上,他看见了推着自行车向自己走来的两个人,那就是金爱珍与郑红梅,她们是来河边抛尸的。后面的发展就是我们案卷中所记录的了,”李振峰喝完了手中的啤酒,一声长叹,“郑福伟帮她们处理了尸体,黄木清的车也是他丢弃的,车上有他的指纹不奇怪,因为他修车了。他本来是不打算承认的,但是后来看我们警方盯上了那张电话磁卡,盯着他问那个电话的事,他生怕牵出妹妹郑红梅,所以,他这辈子最后一次保全了自己的家族,顶下了所有罪过,甚至连执行死刑当天,他都放弃了和家属见面的机会,只希望尽早解脱,我想他应该也是怕和妹妹单独相处时,会说漏嘴吧。总之,整整18年,这个案子总算结束了。”

耳畔传来蛐蛐儿的叫声,许久,赵晓楠问:“这个案子本来就没有什么足够有力的证据,你是怎么做到让郑红梅全都说了的?毕竟都过去那么多年了。”

李振峰“扑哧”一笑,摇摇头:“其实也没什么,我只是看准了她的弱点而已。她胆小怕事又贪得无厌,这次金爱珍和她丈夫秦刚一起被人杀害的现场经过死者家属确认,什么东西都没丢,而且凶手下手极其狠毒,属于典型的过度杀戮,所以杀人动机完全可以推断为带有报复性质的犯罪,你说是不是?”

赵晓楠哑声说道:“我父亲之所以会说现场不止一个凶手,那是因为死者黄木清身高162厘米,凶手郑福伟身高在182厘米左右,无论选择哪个角度进行击打,都打不出她颅骨上那种角度的伤口,而且颅盖骨的骨裂叠加至少有七八层之多,造成这一切的凶手明显已经情绪失控,如果真是郑福伟所做,这种体格的男人,七八下打下去,死者的半边颅骨必定粉碎性骨折了。所以我父亲再三表示现场必定有第三者存在,可惜的是没有人听他的话,他就是带着这个遗憾走的,到死都在念叨这个事。”

李振峰心中一热,突然说道:“对不起。”

“你为什么要说对不起?这事与你没有关系,与你父亲也没有关系。谁都会犯错误,谁也都已经尽忠职守于这份职业,我们只要尽力了,即使再有遗憾,也不用过于苛责自己。毕竟事情已经过去了,案子也终于了结了。”赵晓楠仰头看向星空,“正如你所说,我们搞技侦的,都很在意自己手中的证据,因为证据就是真相。我们只相信真相。”

李振峰听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那你觉得会是谁杀了金爱珍?真的只是替黄木清复仇吗?”赵晓楠皱眉,“那也没必要杀了秦刚。”

树影绰绰,李振峰一声叹息:“不,凶手不是为了黄木清,凶手杀人只是为了他自己。”

赵晓楠走后,李振峰把所有的空啤酒罐都拢到一起塞进原先的购物袋里,然后掏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电话那边很快就传来了一个非常甜美的女声。

——您好,万安心理咨询,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

——我要预约一个明天上午的心理咨询,我姓李。

——请问李先生您有熟悉的心理医师吗?

——就找你们老板吧,蒋万安。

一阵细微的键盘敲击,年轻女人的声音又一次响了起来:

——李先生,明天蒋医生的号200块钱一个小时,您看合适吗?

李振峰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

——没问题,帮我预约明早9点的。

——好的,李先生,您的手机号是189**2,给您约了明天上午9点蒋医生的号,请您明天准时来诊所,谢谢。

挂断电话后,李振峰暗暗骂了句:“抢钱啊!”

这笔费用是绝对不可能报销的,李振峰感觉有些沮丧。他站起身,拿着装满空易拉罐的购物袋,走上了通往底楼大厅的青石台阶,想去一楼值班宿舍休息,走了一半,拖沓的脚步突然停止了,他略加思索后便转身向二楼办公室的方向匆匆而去,边走边大声叫安东的名字。

这一夜,或许是因为酒精,又或许是放下了一半的心事,许久未曾喝过酒的李振峰躺在值班室那张狭窄的小**,没有再像以往那样翻来覆去毫无睡意,而是挨着枕头后很快就睡着了。

窗外,夜风阵阵,潮水拍打着黑漆漆的海堤,远处的海面上隐约传来阵阵雷鸣。

一大早,还没出门,“蜘蛛”便接到了调度秘书发来的工作提醒,通知他有人预约了早上9点的心理咨询,请他务必提前10分钟 左右到达办公室等候。

“蜘蛛”双眉一挑,要知道他作为万安心理咨询的老板,已经有大半年的时间没有人找他咨询了。原因很简单,他请的医生比他自己还出名。而客户都是冲着医生的名气来的。

“蜘蛛”把手机往客厅饭桌上一放,然后打开家用小药柜,依次找出今天要吃的药,总共有7种。他把它们仔细分成两堆,因为一天需要服用二次,他记得车里的备用药箱里已经没有药了。

上周“蜘蛛”去医院复诊,医生盯着他的脑部螺旋CT片看了半天,最后说如果他再拒绝做手术的话,很有可能随时会因为大量脑出血而丢掉性命。“蜘蛛”听了,还是想都没想就一口回绝了,只是要求医生继续开了3个月的药。临走时他冲着医生笑了笑:“希望这些药吃完后,你还能见到我。不过见不到也没关系,知道我已经死了就行,还有啊,我的死是我咎由自取,与你无关。”

“等等,可以的话,尽量让自己过得舒服些吧,提高些生活质量。”医生忧心忡忡地看着他,“或许还有奇迹发生呢,我有一个病人和你一样的情况,保守治疗多活了8年。”

“那他现在呢?”“蜘蛛”的目光中带着一丝戏谑。

“死了。”医生的回答有些尴尬。

“可不!谁都会死嘛,别怕就是。”丢下这句话后,“蜘蛛”便拿着药,心情愉悦地离开了医院。

就着冰凉的矿泉水吃了今天的第一顿药,“蜘蛛”放下水杯重新回到卫生间,看着镜子中有些憔悴的自己,双眼布满了血丝,他不禁呆了呆,因为印象中自己还从没有这么憔悴。难道生与死之间的分界线真的那么薄吗?他拿起梳子,开始对着镜子认真而又仔细地梳理着自己的头发,不让发型有任何瑕疵。

最终,看着镜子里焕然一新的自己,“蜘蛛”满意地点点头。他打开衣柜,随手拿了件T恤衫穿上,颜色方面根本就不用挑,因为他一个季节就只穿一种颜色的衣服。

这个季节,是白色。

下楼来到车库,“蜘蛛”钻进了牧马人,系好安全带后,他从遮光板后面取出那张相片,“蜘蛛”的心瞬间变得温柔了许多。他掏出手机给赵晓楠发了一条信息——今天下班后我来接你吃晚饭,我有话要对你说,请务必答应。

“蜘蛛”知道赵晓楠不会立刻回复他,但是“蜘蛛”不急,他有的是时间。

按下车库按钮,随着卷帘闸门缓缓开启,“蜘蛛”把车开出了车库,开上了别墅前的陡坡,沿着滨海公路向市区方向去了。

说到微信,赵晓楠和大多数人一样都是用自己的手机号注册的,刚开始的时候“蜘蛛”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申请加赵晓楠为好友,理由是以后有什么医学方面的问题可以继续请教,“蜘蛛”知道赵晓楠看出了自己已经病入膏肓,所以这条理由是让人无法拒绝的,尤其是医生。

果然,第二天,赵晓楠就同意了他的好友申请。

法医的心也是很软的。

此刻,在城市的另一边。

李大强端坐在电视机前,眼睛紧紧地盯着电视屏幕上的滚动字幕,他表面平静,内心却异常激动。因为案件还在最后的扫尾阶段,所以新闻只有短短的一句话——据悉,18年前轰动安平市的“6·17”大案中的犯罪嫌疑人今已悉数落网并对所犯罪行供认不讳,警方正在进行下一步的调查工作,检察院已经提前介入。

“老头子,你干吗不吃啊?油条都快凉了。”老伴陈芳茹把目光从电视机屏幕上转向李大强。

李大强赶紧抓起饭碗,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我上午要去趟海边看个朋友,中午饭不用等我吃了。”

陈芳茹点点头,也没再多说什么。

李振峰今天穿了一身黑色,开完早会后,他便把自己的计划一五一十地都跟马国柱说了。

马国柱忧心忡忡地看着他:“你一个人去吗?安全吗?”

“放心吧,头儿,大白天的,他不敢怎么样,再说了,我只是和他谈谈,心理咨询。”李振峰微微一笑,“对我,你也该放心了。”

“为什么不约他到局里来谈?”

李振峰摇摇头:“这会让他产生警惕,有些话他就不会说了。在他地盘上的话,他占主导地位,极度自恋的他或许会说一些很有意思的话。”

“叫安东陪你去吧,保险一点。”

“他有事,昨天晚上我连夜安排他去蒲州了,找个人聊聊。”李振峰咧嘴一笑。

“蒲州?”

“蒋万安的老家,”李振峰说,“‘蜘蛛’目前的作案手法我们已经熟悉了,所以我叫大龙帮我在全国案件数据库中搜查了近十年所发生的一些类似手法的未破案件,但重点是我们安平附近城市,因为我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没有哪一个杀人凶手会是从魔法师帽子里蹿出来的兔子,他们总是有迹可循的,包括我前面所说的‘兔子’。同时,我开始搜寻蒋万安的出生地,事情就变得更加迷幻了。头儿,你还记得那个在樱花小筑别墅区死去的女孩吗?”

“那个被‘蜘蛛’杀了的女大学生?”马国柱皱眉,满脸的疑惑。

“她叫林丽,户口登记上显示是安平本地人,奇怪的是她在18岁之前的所有档案都是一片空白,查不到她是从哪里来的,就连她的大学本科毕业证都很奇怪,有登记号,是真的,但是照片却和本人有很大的差异。后来是局里档案处的老甘跟我说,这种档案是经过专门处理的,很少见,一般都是对一些需要隐瞒身份的特殊人口做的第二份人口登记,这是我们公安系统为了保护某一类人而不得不做的特别处理。

“顺着这条线查下去,我们很快就查到林丽的本名。她叫姜晓丽,蒲州人,和蒋万安是老乡。蒋万安比林丽大6岁,这一次安东去蒲州,我就是要他去碰碰运气的,说不定林丽与蒋万安之间会有一些牵连。林丽虽然私生活方面不检点,可走访下来但凡认识她的人几乎一致反映说她平时生活都是很低调的,从未与人发生过激烈的争执,为人处世非常内敛。‘蜘蛛’之所以会盯上她,甚至不惜用3个月的时间来酝酿一次杀戮,还必须得等包养林丽的人到场,杀人动机或许就不是我们前面所想的‘无差别猎奇’那样单纯,更何况比对安平市的案件记录情况,可以确认这是‘蜘蛛’在安平杀害的第一个人。”说到这儿,李振峰脸上的神情变得凝重起来,“所以,头儿,‘蜘蛛’是从来都不会为别人杀人的,死在他手里的,都是一些所谓的冒犯到他的人,那这个林丽,也就是姜晓丽的死,就没有那么简单了,你说是不是?”

“这样的‘偶然作案’也不是没有,”李振峰说,“所以我在前几个月调查案件时曾经派人对林丽(姜晓丽)的个人资料,包括她在安平大学求学的经历进行了调查,结论就是林丽非常低调,毫不夸张地说甚至都到了‘惊弓之鸟’的程度。有一个小细节,我当时并没有觉得怎么样,但是现在想起来就更能解释我们如今的疑问了。这件事是她大学时期的一个女同学说的,那时候她还在宿舍住,和这个女同学关系也比较不错。这个女同学有个亲戚恰好是蒲州人,所以对蒲州方言比较熟悉。比方说我们吃的‘鱼’,蒲州人说‘一’。多次听林丽将“鱼”说成“一”后,这个室友就开玩笑地问林丽是不是蒲州人,谁想林丽的反应非常激烈,不只是当场否认,甚至还大发脾气,反复强调自己就是地地道道的安平本地人。事后,林丽虽然为自己过激的反应道了歉,但是明显更注意自己的口音了。头儿,林丽这么费尽心思地掩饰自己的过去,再结合她改名换姓的事儿,其中一定有问题,所以我就安排安东去当地再好好查查,毕竟几个月前我们还不知道蒋万安这个人的存在。”

马国柱点点头:“我等下跟林局汇报一下情况,你们就放手去干吧,需要增援随时通知我。”

李振峰走进地下车库的时候,接到了父亲李大强打来的电话,电话接通后李大强沉默了一会儿,随后对李振峰说了三个字——谢谢你。

听到手机里传来的海鸥鸣叫声和海浪不断拍打岸边礁石的声音,李振峰突然有一种恍惚的感觉,他知道,父亲李大强心中的石头终于可以放下了。挂上电话的那一刻,他们的嘴角都露出了轻松、欣慰的笑容。此时此刻,父子之间终于心有灵犀了,相信大海彼岸的赵军和也会接收到此岸的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