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不存在的女孩

一个非常了解你的人,你却从未见过他,那该多么可怕。

马国柱办公室内,午后炙热的阳光在地板上留下了斑驳的树影。

“我得申请换个办公室,不能再拖了!”马国柱忧心忡忡地抬头看了眼李振峰身后法式玻璃窗外那发白的天空,银杏树上的知了鸣叫声更是让他感到头疼。

“头儿,这整栋楼里就赵法医那地盘上是凉快的,我亲自测试过,要不,你跟她换换?”李振峰笑嘻嘻地说道。

马国柱摇摇头:“算了吧,我的腿有风湿的毛病,在那地方待不了多久的。”

“说说学生处金老师的事儿吧,一队调查得怎么样了?背景和社会关系复杂吗?”马国柱问。

李振峰摇摇头:“金俊强社会关系非常简单。”说着,他从公文包里取出金俊强的个人相片和案件卷宗资料,如数递给马国柱,“头儿,你瞅瞅吧。金俊强,28岁,省师范大学毕业后就去了安平大学学生处工作,因为他个人条件比较好,又善于和学生沟通,再加上拥有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资格证书,所以,学校里的人对他都很信任。”

“他在大学里的专业是教育心理学?”

“是的,”李振峰说,“这门专业隶属于心理学中的基础心理学,专门研究教育方向的,主要的受众就是学生和教育系统。通俗点说你可以把他理解为是学校里的心理学专家。”

“那次你和安东找他谈的时候,你怎么就没意识到他有问题?”马国柱翻看着面前的卷宗,皱眉问道。

李振峰听了,不由得摇头苦笑:“阴沟里翻船了。”

“他的精神状况真的有问题?”

“严格意义上来说是变态人格中的表演型人格障碍,而不是精神病态人格,也就是说他犯案的时候脑子是清醒的,所以完全具备民事行为能力。”李振峰回答。

“那他这种人格如果发展下去的话,会不会转变为精神病态人格?”马国柱忧心忡忡地问道,“兄弟单位遇到的好几起恶性案件中的犯罪嫌疑人最终被证实都是精神上有问题,处理起来非常棘手,社会上的群众又反响很激烈,弄得我们里外不是人。”

“变态人格障碍与精神病态人格在基础上是有一定的区别的,但是前者转变为后者只是一个时间问题。”说到这儿,李振峰微微一笑,“精神病态人格,就是精神病、神经症等患者的特异人格和社会适应异常者的人格,一般是指以个人的社会适应异常为中心的异常人格,它是变态人格发展内在不协调的极端表现,患者往往不能估计社会环境对自己的行为要求,不能正确评价自己的行为生理反应方式,不能处理复杂的人际关系和对外界的刺激做出正确且恰当的反应。

“而变态人格障碍的程度还没有这么严重,能正常处理生活中的一切琐事,有完整的思维方式,不像前者那样是断层的,有些甚至还能设计完美的作案计划,就像我们的这位金老师,最后的赌局竟然押上了自己的性命。真是疯了,说实在的,我还挺想和他好好聊聊的,结果却再没机会了。”

“这个肆意操纵学生心理的家伙,真是太可恶了。”马国柱愤愤然地说道。

李振峰看着他:“头儿,知道什么是最危险的吗?我们走访了解下来才知道,这位金俊强老师在13岁的时候,就有些精神异常的表现了,因此,他的母亲把他送到了精神病院,结果呢,人是乖了,但是行为却更隐蔽、更可怕了,自从那之后,他开始虐杀小动物,最后升级变成了虐杀人类。我看到过他留在家里的那几张特殊的相片,”说到这儿,他略微停顿了一下,“他把小动物杀了后做成粗制滥造的标本,似乎只是为了让它们永远不吵不闹地陪在他身边,而他在需要一个家的同时,更加渴望被他的母亲认可。我总觉得金俊强之所以走到今天,他的母亲真的是‘功不可没’。”

“不管怎么说,他毕竟是杀了人,不过,我真的很怀疑他能成功诱骗并杀害年轻女大学生,肯定有帮手给他从中牵线和接应。而这个帮手,我越来越觉得应该就是那个曾经前来报案说她同寝室室友失踪的韩婷婷。”

“为什么?难道就因为她杀了人和失踪了?”马国柱合上了面前的卷宗,惊奇地问。

“我总觉得这个韩婷婷前后所表现出来的,真的很不一样。她身体里应该有另外一个人存在,一个迫于外界压力而出现的人。头儿,你听说过‘鸠占鹊巢’的故事吗?”李振峰说,“有一种人,她的心理素质非常强,她能不动声色地与你交朋友,但是在关键时刻却会彻底毁灭你,从而得到原本属于你的生活。在你的生活中,她起先并不真实存在,但很快,因为你已经死了,所以,人们会因为惯性思维而慢慢接受她,你就会彻底被人忘记。

“总之,这种人非常危险,她并不真正存在,因为很有可能你所认识的她也并不是她。她就像条变色龙一样,而且演技高超,善于揣度人的内心,她是个真正的心理大师。”

“你说的是人格分裂?”马国柱吃惊地问。

李振峰摇摇头:“比那还糟糕,是人格占据,结果可能就是吞噬。”

马国柱呆了呆:“目的是保护自身?”

“和‘偷窃癖’差不多,心理学上管这种情况的人叫‘变色龙’,名字很有趣,事实却一点都不有趣。”李振峰说,“我之所以对这个女孩有怀疑,第一,是因为那段视频中对‘小丑’下手的人,可以确定是个年轻女孩,并且很有可能就是韩婷婷。目前我们已经把截屏相片提取出来发给了当地派出所,要求他们和韩母沟通,请她辨认是否就是韩婷婷,不过,我个人认为是她的可能性非常大。第二,结合韩婷婷坎坷的成长经历推断,她很容易性格扭曲,再加上我在她宿舍见到的那幅画,一个心理正常的人是不太可能画出这样的画的。而且陈静至今下落不明,而在‘小丑’发布的四段视频中,郑工经过声纹采集分析,得出结论:现场有另一个人存在,而且可能是个女的。所以我才会怀疑韩婷婷,就是我现在还不能完全确定,这是很让人头疼的一件事。”

“如果陈静的失踪和韩婷婷有关的话,那她为什么来报警?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马国柱不解地问。

李振峰苦笑:“我也想过这个问题,所以我觉得人格占据的可能性非常大,就是在韩婷婷的心里有两套人格存在。当然了,现在还只是推断,咱警察办案不得找证据吗,头儿你说是不是?”

“对了,小李,这个金俊强为什么管自己叫‘小丑’?”马国柱又问。

“因为在他看来,人生本就是一幕悲剧。从他儿童时期被母亲送进精神病院开始,他就是一个被家人彻底抛弃的人,他渴望找回亲情,渴望得到势利眼母亲的疼爱和夸奖,让母亲为他感到骄傲,所以他不惜一切代价想吸引母亲和其他人崇拜的目光。说白了,他渴望回家。而这些,与电影中渴望亲情、渴望成功的‘小丑’不谋而合,他寻找到了完美的身份代入点,就这样他把自己变成了生活中的‘小丑’。”顿了顿,李振峰轻轻地叹了口气,“这最后一次却是‘小丑’的谢幕。”

“那看来尽快找到这个韩婷婷是我们后期工作的重中之重。”马国柱说,“记得派几个人去金俊强老家做进一步情况落实。”

“没问题,”李振峰想了想,说道,“我认为不只是我们急着要找到她,还有人也在找她。”

“你说的是‘蜘蛛’?”

“可能吧。”李振峰若有所思地回答道。

正如他所想,此刻的蜘蛛正沿着它所吐出的丝,缓缓地向自己的新猎物不顾一切地爬了过去。

下午3点钟,终于忙完了,赵晓楠这才想起她和马月还没有吃午饭,这个时间点食堂早就已经关门了,要想填饱肚子就得去街对面的小吃街,那里可是24小时都有东西吃的。

“姐,这里交给我,你去吧,随便帮我买点什么带回来就行。”马月指了指自己面前的课本。这几天马月在准备职称考试,争分夺秒地利用时间恶补功课,赵晓楠也就没再多说什么,她换了工作服戴上出入证,离开底楼办公室,一路上楼来到门厅。

刚走出大院的时候,迎面走来一个人,因为正对着午后耀眼的阳光,所以赵晓楠也就没有多想,闪到一旁准备给对方让路。

谁想对方却直接停了下来,小心翼翼地问了句:“请问,你是上次那个赵法医吗?”

声音有点陌生,赵晓楠抬头,眼前站着一位年轻女孩,身材不高,也就一米六左右,身体有些单薄,留着短发,穿着一件短袖灰色亚麻衬衣和一条黑色的长裙,背着一个米黄色的双肩包,整个人看上去显得非常干练。

“你是?”赵晓楠神情茫然地问。

“我是阿珠,上次那个展览,就是我报的案。”阿珠顿时满脸笑容,拼命点头,“想起我来了吗?”

“原来是你啊。”赵晓楠恍然大悟,“你还好吗?”

“我挺好的,谢谢赵法医的关心。”阿珠笑眯眯地说道,“我今天来这里应聘。”

“应聘?你不是……”

阿珠努力维持着脸上的笑容:“没错,赵法医,我被开除了。不过那份工作我也不喜欢,正好趁这个机会换一个,我看到你们公安局正在招辅警,我就来试试了。今天是面试,笔试环节我已经过啦,第一名哦!”

赵晓楠感到有些意外,那次现场结束后,她曾经向安东打听过这个报案的小姑娘,知道她也是安平大学毕业的:“可是,你来当辅警不是屈才了吗?”

阿珠摇摇头,满脸的阳光:“不屈才不屈才,工作做得开心就好。”

赵晓楠点头:“那好,祝你顺利,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找我。”

“谢谢赵法医。”阿珠开心地冲着赵晓楠笑了。此刻,阳光正对着她的脸,她的笑容变得格外灿烂。她笑着伸出左手挥手告别,快步走进了安平路308号大院。

赵晓楠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后,虽然是出于职业的习惯她注意到了阿珠脸部轮廓的一些不完美,但是转念一琢磨,不仔细看反正也看不出来,而且阿珠的笑容是由衷的,她又何必去打扰那一份不完美呢?毕竟是别人的生活,好好祝福她吧。

想到这儿,赵晓楠点了点头,眼前正好是绿灯,她便快步向马路对面走去。

这一幕被站在马路对面电线杆后面的韩婷婷看得一清二楚,她的心里不由得酸溜溜的。阿珠和赵晓楠之间的谈话她都听到了,而这个年轻女孩脸上的阳光却是韩婷婷这辈子都可望而不可即的东西。

“我的生命中没有阳光!”

从杀了“小丑”的那一刻开始,韩婷婷就知道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小丑”一如当初那般虚伪地再次利用了她。可是现在他却死了,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亲手杀了他,帮他完成了一次近乎完美的“谢幕”。但是她自己呢?生活全毁了不说,或许这辈子,自己都再也无法摆脱“小丑”的阴影了。

这一次来安平路308号,韩婷婷不是来报案的,她还有一个打算,那就是一个曾经在“小丑”嘴里来回念叨过无数次的人——“蜘蛛”。“小丑”说过,“蜘蛛”是最了解他的人,但是可惜的是她却没有见过“蜘蛛”的面。

试想一下,一个非常了解你的人,你却从未见过他,那该多么可怕。

她转头看了看周围热闹的街面,停满街道两旁各种各样的车辆,以及那一张张经过自己身边时全然漠视自己存在的脸,韩婷婷不知道下一个和自己擦肩而过的人是否就是“蜘蛛”?

她的心中不由得一阵哆嗦,转身便迅速走进了人群中,很快,背影就在街头消失了。

在不远处的那辆灰色起亚车里,“蜘蛛”放下了望远镜,嘴角划过一丝不屑。

痕迹鉴定实验室里,小九兴冲冲地推门走了出去,过于宽大的工作服在他的身后犹如披风一般高高扬起,这让小九愈发得意了。他走在走廊上,掏出手机拨通了李振峰的电话:“李哥,你听我说就行。两件事,第一件,那辆集装箱里的所有指纹证据我都已经逐一固定过了,也进行了比对,排除展览中心工作人员后,就只有一组指纹很特别,法医那边看过后表示没意见,确认是一组未知的女性指纹,但是目前犯罪指纹库里还没有找到匹配对象,应该是没有被我们处理过的人员,不过现在还在继续比对别的指纹库,希望能尽快有结果。第二件,也是最关键的一件,嘿嘿,那块布上的DNA我做出来了,现在比对上了一个人,就是你们从安平大学204号学生宿舍里取回的两组样本中的一个,同时,在这块油布的边角,我还发现了半枚右手大拇指的指纹,应该是她不小心在油画表面颜料未干的时候印上去的,只有整体指纹的2/3,但这已经足够了。”

李振峰脑海里瞬间回想起了那天他去宿舍找韩婷婷的时候,她正在画画,后来因为注意到他在看油画,她便迅速上前扶着画框放下了防尘布,显然这半枚指纹就是那个时候被印上去的。

“李哥,你说这算不算大发现?最关键的是指纹很快就比对上了。”小九得意地说。

“别卖关子,快接着说下去,到底比对上了什么?”李振峰没戴蓝牙耳机,只能用下巴夹着手机,因为他的两只手里都提着准备回家孝敬老爸李大强的东西,这刚下车就接到了小九的电话,大太阳底下没站多久就是一身臭汗。

“比对上了三年前的一起无名女尸案,就在咱们市区以南的新南港口。”

李振峰心里一沉:“浮尸案?”

“不,不,不,没那么糟。”小九说,“是上吊,大白天的吊死在了人家即将开业的店堂内。”

“还在装修?里面没工人吗?多久才发现的尸体?”李振峰站在楼栋口一连问了三个问题。

“听说是大中午的时候,尸体7天后才被发现。因为装修快完工了,通风散味,7天后店老板不放心,怕工人偷懒,就特地跑去看看,这一看不要紧,魂儿都吓飞了。”小九长叹一声,“那缺德的家伙还把本来开着的门窗都给关上了,房间里密不透风,你说这不是要命吗?”

“那后来是怎么发现她是被害的?”李振峰放下手里的东西,一只手擦汗一只手握起手机。

小九回答:“法医在她的脖子正中央的位置上发现了一对较为清晰的大拇指印,虽然发现她的时候,死者的尸体是被吊着的,但是这并不妨碍颈部正中央舌骨位置的指纹被保留下来,而且那个房间空气不流通,这样就形成了一个特殊的环境。经过鉴定,最有可能留下这两组指印的方式就是掐住颈部,所以指印被我们收录进了数据库。可是这个案子至今没破,而死者的身份也无法确认,因为尸体已经高度腐烂,她的DNA在数据库里根本就没有。”停了一会儿后,他又说道,“我听我老师说,通过模拟画像进行寻人启事,半个月后一个男人给公安局打了一个电话说画像很像他的女儿,但是他在来公安局的路上遇上台风,遇难了。后来经过DNA比对,遇难夫妻与那女孩是一家三口。女孩的身份确认了叫任欣悦,刚考上安平大学,花一样的年纪就这么枯萎了。”

“凶手一直没有找到吗?”李振峰问道。

“没有,线索太少,唯一有价值的线索就是这一组指纹。”小九回答。

“小九,只留下这一组指纹,别的都没有吗?我是指案发现场和尸体身上别的部位。”

小九果断地回答:“没有,我看了好几遍现场的痕检报告了。”

“照这样看来,这是凶手第一次杀人。但是从后期尸体处理模式来看,这个凶手非常冷静,甚至可以到‘冷酷’的地步,根本就没有共情。唉——”李振峰长长地叹了口气,“你跟进一下这个案子,和安东说,然后把尸检报告和案情报告发一份副本到我办公室,我这边很快就回去。”

“好嘞!”小九迅速挂断电话。

“妈,爸,开下门,我回来啦!”李振峰一边大声说着,一边抓紧了手里的网兜。

门开的刹那,眼前一花,一条黑影猛地扑向李振峰,重重地把他撞倒在地不说,还伸长了舌头热情地在他脸上刷刷地舔了起来。

“妈——好臭!”

真的是一条狗,而且是一条精力过于旺盛的狗!

“来福,那是你哥,快下来!”母亲陈芳茹在一旁急得直跳脚。

“来福?妈,你叫他来福?”李振峰从卫生间里探出头来,满脸的水,“我啥时候多了这么一个‘弟弟’?”

母亲瞪了他一眼,嗔怪道:“这小可怜走丢了,跟着我就回家了,怎么赶也赶不走,我问过楼上的王伯,说这狗是边牧,可聪明了。”

“那你问了这小区里的邻居没,是不是谁家丢的?找着了赶紧给人送回去,你当儿子养,人家也是当儿子养的,到时候起了纠纷可不好看。”李振峰悻悻然地抓过母亲递给他的一块毛巾擦干净脸上的水珠,这才从卫生间走了出来。

眼前蹲着的确实是一条成年边牧,黑白相间的毛发支棱着,歪着头看着李振峰发呆,似乎在努力想弄明白他们在说什么。

“爸呢,他怎么不在家?”李振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好奇地问。

“你爸去开小区治安管理小组长会议了,现在他可是副会长,权力和责任都挺大的,很多人都还指望他派任务呢。”母亲言辞之间流露出一些小小的得意。

“那正好,省得他又冲我发无名火。妈,我找你有事。”李振峰认真地看着母亲陈芳茹。

陈芳茹“哦”了一声,随即笑了:“是不是找着中意的女孩子啦?我就知道你有事,咋不带回家来?别不好意思,只要你中意的,家世清白的,妈都同意。还有啊,你等等。”说着,老太太便自顾自地走进房间,没多久又走了出来,手里多了张银行卡,塞进李振峰手里,“拿去,里面有80万。”

李振峰惊得目瞪口呆:“妈,这钱哪儿来的?”

陈芳茹笑眯眯地说道:“我存的,你爸稀里糊涂的,从来不管账,这钱给你付个房子首付,再换辆好一点的车足够了。现在这年头,没房没车找不到女孩子结婚的,说实话,妈也帮不了你多少,就这些,你也别嫌弃,快收起来!”

李振峰感觉银行卡烫手,赶紧把卡重新塞给母亲:“妈,我不要,我不买房。”

“那不成,你那点破工资,养活自己都是勉强,还想买房娶媳妇,唉,拉倒吧。”

李振峰急了:“妈,我真的不要,这钱你自己留着,我今天回来是为了别的事找你,工作上的事。”

陈芳茹一听,便也不勉强了,收起卡:“你说吧,看我能帮你多少。”

李振峰这才硬着头皮把马国柱找自己谈话的事和盘托出,最后问道:“妈,你知道这事吗?”

陈芳茹点点头:“我当然知道,我还亲自和你爸去的。那个女人,也就是伏法人员的妹妹,其实我一看就不是善茬,就是你爸心太直了,一听说这案子有问题就立刻雷厉风行地去调查。结果呢,现在反过来被人投诉了。阿峰,这件事你可不能让你爸知道,明白吗?他血压不稳定,我怕出事。”

“我明白,但是,”李振峰吃惊地看着母亲,“你居然会知道这事?”

“本来你爸也是不想说的,‘6·17’大案都过去这么久了,真没想到又会重新出现线索。那次也是我逼着你爸带我去的。”陈芳茹轻轻一笑,“你爸自从出院后,脾气变了许多,似乎明白了点啥,也懂事理了,这让我省了不少心。所以,见到这小家伙,我可怜它,就有机会照顾它了。”

李振峰想了想,沉声说道:“妈,你听我说,这案子之所以冒出来,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因为从案发到犯罪嫌疑人伏法已经平安过去18年了,很快就20年了,到时候我们即使发现什么,这种时间跨度大的案子也都过了追诉期。当时因为严打,从抓人到判决,案子结得都很快,我不知道为什么到现在还会提起这件案子,你能确定真的是赵法医找爸的时候说的吗?”

陈芳茹用力点头:“没错,你爸承认了,正是因为赵法医提出了这个怀疑,你爸觉得符合逻辑,这才开始重新调查。”

“他有没有提到具体什么证据?”

陈芳茹想了想,摇头:“没详细说,只是在你爸和那个女人的谈话中再三提到有一张电话磁卡,就是那种在街头常见的插卡式电话机使用的一次性预付费电话卡,别的没再提到什么。”

“那她的反应?”

“她说那天晚上她哥没有给她打过电话,她先是推脱说想不起来了,后来又说肯定没有。”陈芳茹皱眉说,“不过她去投诉了,那可真是过分了,因为我们根本就没谈什么,去之前也是跟她联系过的。你想想,如果没有经过她同意,我们又怎么可能过去找她,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傻女人!”

陈芳茹很少用这种口气教训别人。

“妈,你别生气了。”李振峰看着那只乖乖伏在母亲脚边的狗子,轻轻叹了口气,“别气坏了身子,你都上年纪了。”

“不是,我还没那么弱不禁风,我只是觉得做人做成那个样子确实有点过分了。对了,阿峰,还有件事,就是你爸最后问她的那个问题,她的神情显得有点古怪,怎么古怪法子我就说不清了。”陈芳茹说,“当时你爸就问了她句——你哥平时习惯用的是左手还是右手,她想都没想,立刻说是右手,而且态度上显得很不耐烦。”

李振峰听了,点点头:“好的,妈,我记下了。”说着,他站起身,“我走了,这些鸭子,吃不了记得放冰箱,不要让爸一下子全吃了,会消化不良的。还有啊,妈,以后要是爸再干这样的事,你就赶紧联系我,就说我来开车送你们去,这样你们也省了一笔车费,明白不?”

“没问题。”陈芳茹笑了,“放心吧,儿子,都听你的。”

走到门口的时候,身后传来了狗子的叫声,李振峰有些发愣,他低头看着这只狗,心中一软,便伸手摸了摸它的头,柔声说道:“妈,赶紧找到它的主人吧,这么懂事的狗,丢了,谁心里都不好受的。”

“它跟你有缘分呢,看它这么喜欢你,要是没有人要的话,不如你收养算了,买个大房子照顾它,我这边伺候你爸就已经足够了,没精力啦。”陈芳茹说。

李振峰当然能够听出母亲的煞费苦心,他心中闪过了赵晓楠的身影,随后,莫名的伤感涌上心头,他不想让母亲察觉,便挥挥手,头也不回地下楼开车走了。

赵晓楠在法医办公室里写总结报告,耳畔响起一阵脚步声后,一份盒装卷宗便被放在了自己的右手边。

“赵法医,”李振峰随手拉了张靠背椅坐下,笑眯眯地对赵晓楠说,“有件案子,挺重要的,想请你帮个忙看看。”

“什么案子?”赵晓楠伸手拿过卷宗,扫了眼上面的标题,“三年前新南港口鱼排屋的那个上吊案?我略有耳闻。”

“那我就省事儿多了。”李振峰乐呵呵地挽起了袖子,两腿往椅子上一盘,活像一只打盹的老猫。

“你找我的话,那案件的性质肯定就不是‘自杀’。”赵晓楠打开卷宗,同时活动了一下有些酸胀的后脖颈,接着看了下去,片刻后说道,“死者的死因是毋庸置疑的——勒颈导致的机械性窒息,尸检过程中发现死者的眼睑底部以及肺叶部位都有细小的出血点,这都是机械性窒息特有的反应。案宗上面的化验数据和检验分析也都没有问题,死者本身的健康程度也是不错的,没有基础性疾病。唯一有问题的就是这组出现在死者颈部的大拇指纹。”

“除了指纹还有其他线索吗?”李振峰问。

“在她的小腹这边好像有什么印记,”说着,赵晓楠伸手拿过一边的放大镜,然后打开台灯,就着灯光仔细查看那张尸体的腹部放大相片,“确实,是个文身,一个很小的文身,就在死者的左面腹部腹直肌所在位置2.2厘米处,你仔细看是不是?”

李振峰凑上去一看,忙点头:“没错,这文身有点怪,一把带火焰的斧子?女孩子怎么会在自己肚子上文这种东西?”

赵晓楠想了想,说:“我刚毕业的时候,听我原单位的领导说起过社会上有些拉帮结派的孩子文身这档子事。你去问问看,上龙分局的王金辉,现在应该是副局长了,我记得他有一个本子,就是专门记录这些特殊文身的含义,那时候还挺管用的。”

李振峰乐了,跳起身抱起卷宗盒子转身就跑,远远地飘来一句:“谢谢啦!”

马月转头对赵晓楠说:“姐,你对他真好,有求必应。”

“都是为了工作,你别瞎想。”赵晓楠站起身,收拾桌上的东西,关灯后准备下班,回头一看,“哎,你怎么还不走,你的同学不是说今天来接你下班吗?”

马月苦笑着摇摇头:“姐,你听错了吧。我再看会儿书,难得清静,过几天就要考试了。姐,明天见!”

赵晓楠点头,转身离开了办公室。她顺着走廊来到楼梯口,刚要上楼,迎面来了一个人:“赵法医好。”

是安东,他右手提了个打包纸袋,神情有些尴尬:“马月走了吗?”

赵晓楠伸手朝办公室的方向一指:“她还在的,你去吧。”

“谢谢赵法医,谢谢,谢谢。”安东乐呵呵地朝办公室的方向一路小跑过去。

赵晓楠走出公安局大厅,离开大院后,径直向不远处的公交站台走去。这时候,酷热散去,天空中布满了艳丽的夕阳,远处,一阵海鸥的叫声划过天空。

因为是最长的一条穿城线路,所以这个时候车站上的人比较多,公交车很快就到了,赵晓楠小心翼翼地跟着队伍上了车,刷卡后直接去了后面车厢。

“蜘蛛”是跟着赵晓楠一起上的车,他在站台上已经等了足够长的时间,但是他有耐心和时间去等,而且他喜欢等待自己的猎物和一个让他彻底成名的机会。

想到这儿,他仔细端详着近在咫尺的赵晓楠,突然心中转变了念头,决定不再在暗中等待,这一次,他要玩个刺激的。

公交车在摇晃中继续前行,乘客们昏昏欲睡,车窗外路灯逐渐亮起,街道两旁店铺林立,音乐声、吆喝声不绝于耳。车厢内却是另外一幅景象,各种各样的异味扑鼻,混杂着汽油的味道和空调中的烟味,“蜘蛛”觉得这应该是世界上最难闻的味道了。

他开始有些后悔了,但是必须忍。他要让他最脆弱的一面在最短的时间内迅速暴露出来,因为只有这样,“蜘蛛”才能够拥有真正接触到猎物的机会。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蜘蛛”从随身裤兜里摸出一粒小药片迅速塞进嘴里,就着唾沫咽下去,然后在心里开始默数,数到60的时候,他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不清,人也有些摇摇欲坠,最后一刻,他拼尽全力向前伸出手抓住赵晓楠的衣角,用力拽了拽,果然,他看见赵晓楠开始转头看向自己,时机恰到好处:“救……救……”话还没说完,“蜘蛛”便瘫倒在地,口吐白沫,浑身剧烈地抽搐起来。

周围的乘客顿时尖叫着向车厢前部拥挤,一时之间整个公交车上乱作一团。

“蜘蛛”这时候已经完全丧失了意识,但是他依旧紧紧抓住赵晓楠的衣服没有松手。

“你们快散开,他的癫痫病犯了,散开,快散开……”赵晓楠急了,一边大声叫喊,一边赶紧把自己的随身挎包垫在“蜘蛛”的头底下,让他侧卧。见有些乘客依旧麻木地站在一边堵着窗口,她愤怒地冲着他们吼道,“我是医生,看什么看,快打开窗,让新鲜空气进来,他需要空气,他的癫痫症犯了。”

“蜘蛛”确实患有癫痫症,这是他小时候被母亲用棍子狠狠砸了脑袋后留下的终身“纪念”,所以他不得不每天都服用抗癫痫的药物。但是他兜里还有一种药物,也是他每天都要服用的,叫氯炎平。氯炎平是抗抑郁类药物,可是这种药有个很讨厌的后遗症,那就是它会随时随地诱发癫痫,所以两种药物在药理上其实是相克的,就像“蜘蛛”这个人一样,他的内在也是相克的,有时候他脾气暴躁得像个魔鬼,有时候却又因为过度抑郁而悲伤地想从楼顶跳下去一了百了。

不过当“蜘蛛”一旦决定去做一件事情的时候,他就会不顾一切,甚至像“小丑”那样赌上自己的性命也是有可能的。

这一次,他也是赌,因为赵晓楠是医生,所以他必须真的诱发一次癫痫。他以前也这么干过,就是他想死的时候,结果没死成,只是像一只被打瘫痪的流浪狗一样,最终在冰凉的地板上绝望地清醒过来。

这或许就是自己的命吧。

不过这一次,“蜘蛛”知道自己醒过来的时候必定不会再是一个人,因为这个世界上但凡是医生,都不会丢下病人不管的。

他在赌,他在赌人性本善,还是性本恶,赌一次,就赌这一次!

夜晚的安平城里,马路上依旧川流不息。李振峰开着车在环城高架上行驶着,心里百感交集。

就在刚才,小九那边已经证实了集装箱车里的那组未知女性指纹与三年前尸体脖子上的那两枚指纹以及画布上的残缺指纹为同一个人所留。

但是蹊跷的是,204宿舍里两张床包括起居室、卫生间和刷牙杯子上却干干净净的没有找到指纹,显然是被打扫过了。

韩婷婷为什么要这么做?

警车开下高架,李振峰远远地便能看到上龙分局的天线塔和旁边那三只高大的啄木鸟石雕。

李振峰在分局门口停了下来。因为电话中早就约好了,没多久,一个身材健硕的中年男人便快步跑了过来,拉开右车门钻进了警车:“你好,李队,我是王金辉。”

李振峰注意到对方的警衔标志正在发愁该怎么称呼时,王金辉倒是客气,哈哈一笑:“我年长,叫我王哥吧,都是一个战壕的战友。”

李振峰也笑了:“王哥,多指教!”

王金辉顺手从警服兜里摸出一本老式的工作笔记交给李振峰:“给你了,我现在已经不在刑侦部门了,也用不上,给你们是用到刀刃上,放我这儿浪费了。”

李振峰如获至宝,他抓过来翻了几下,可见王金辉确实是一个细心的人,不仅绘出了文身图案,还标注了发现的时间和地点,最后是案由和涉案人员,简直是一应俱全。

在翻到第八页的时候,他看见了一模一样的文身——带有火焰的斧头。

李振峰伸手一指:“王哥,还真有这事?”

王金辉皱眉说道:“没错,我记得这个文身,这个小帮派的名字叫‘斧头帮’,参加的都是一些初中和技校的孩子,因为未成年,打击力度又不能太大,所以抓到后,大多就是训诫一番便由父母领回了事。”

“参加者的具体名单还有吗?”李振峰问。

“有,就在后面的倒数第三页,我都抄录了下来,总共17个孩子,包括他们的家庭住址、姓名以及父母的姓名和联系电话,当时做下这份拷贝的目的,其实也是以防万一,现在看来,我当初的决定还是挺明智的。”

“谢谢王哥!”

“别客气!”王金辉打开车门刚要走,却转头看向李振峰,“对了,晓楠那丫头在你们那里还好吧?”

李振峰倏然一滞:“王哥,你说的是赵法医?”

“对。”王金辉淡淡地笑了笑,“晓楠是个好姑娘,就是心结太重,我一直都挺担心她的。她现在还是一个人对吗?”

李振峰有些尴尬:“嗯,是,是的。”

王金辉顿时明白了,他顺手拍了拍李振峰的肩膀:“年轻人,我刚才问你的那几个问题,你不要觉得唐突,晓楠让你来找我,显然是她很信任你。她在我们单位里虽然时间不长,但我是亲眼看着她一点点成长起来的,我也和她聊过天,知道了她的身世。她是个坚强的姑娘,只不过坚强的代价是需要独自承担太多的重负,我一直想帮她,但是被她拒绝了。晓楠生活上很少有朋友,她既然这么信任你,你就好好照顾她吧,有什么需要随时来分局找我。”

说着,他便冲着李振峰点点头,下车回分局去了。

看着王金辉的背影消失在分局大楼里,李振峰不禁呆了呆,心绪杂乱。

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后,他便赶紧拨通了小邓的电话:“马上帮我查一份名单,我要最快的速度,总共6个女孩,你一定要保证电话联系上本人,明白吗?”

“没问题,李哥,快说吧。”来了活儿,小邓顿时精神抖擞。

挂断电话后,李振峰刚把车开上回市局的路,电话铃又响了起来,声音急促而响个不停。

李振峰赶紧按下免提:“我是李振峰。”

震惊之际,李振峰驾驶的车差点撞上前面那辆大奔的屁股,他立刻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右手稳住蓝牙耳机,下意识地追问道:“你,你到底是谁?”

“我是韩婷婷,我去警局找你报过案,你给过我联系方式,李警官,求你救救我,有人,有人要杀我。”韩婷婷的声音中充满了绝望。

“你现在在哪儿?”李振峰同时按下了手机上的录音键,“韩婷婷,你不告诉我你的具体位置的话,我怎么去救你?”

对方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并且语速飞快:“李警官,我必须马上离开这里,他马上追过来了,求你一定要救我,求你了。”

看情形对方要挂电话,李振峰急了:“别挂电话,快告诉我地址。”

“贡湖路电影院。”通话就此戛然而止,紧接着便是一阵长长的电话断线音传来。

李振峰呆了呆,调转车头就向贡湖路方向开去,边开边联系安东,把这一情况告诉了他。

“你现在在哪儿?”安东问。

李振峰看了下窗外:“马上要过马渡桥。”

“我正好在你前面路口,李哥,你来接我,我马上通知后援尽快赶去和我们会合。”

过桥没多远,李振峰就看见了安东,赶紧在路边停了下来让安东上车。

“你开车。”李振峰让出了驾驶座,去了旁边副驾驶座。

安东也没推辞,他上车后熟练地一打方向盘,同时拉响警笛,警车开上了去唐北区的高架。

路上的车辆纷纷避让,警车快速驶过高架进入唐北区地块,这里属于安平城的新开发区,车流量减少了许多。而贡湖路电影院是一处废弃的正等待拆迁的电影院。

李振峰透过车窗看着车前方的路面,说:“刚才韩婷婷给我打电话说有人要杀她,就在这个地址。”

“杀她?”安东有些吃惊。

“我不能确定这件事情的真伪,但是她的语气听上去确实很惊慌,结合其他因素来看说她是个高明的演员我相信,说她是无辜的,我也信,但这是我唯一能让她说出真话的机会,我需要取得她足够的信任。你要知道,‘小丑’已经死了,知道真相的可能就只有韩婷婷。我们还有三具尸体没找到,所以韩婷婷的安危对我们来说至关重要。”李振峰说。

这时候电话又响了起来,是小邓打来的。

“李哥,结果出来了,目前只有两个人联系不上,一个是三年前死亡的任欣悦,另一个联系不到家人的叫梁美芳,她们身上都在小腹位置有这个文身。我问了与梁美芳关系比较好的一个男同学,他说任欣悦死得蹊跷,她绝对不会自杀,那么差的成绩都能考上那么好的大学,怎么可能自杀。而梁美芳平时学习很好,但是高考失利,只考上一个专科,现在在他们的高中同学群里很少说话。”

李振峰想了想,回答:“完全有这个可能。”

李振峰目光看着窗外愈来愈显荒凉的景色,脑海中却不断出现那幅残破的油画。

“梁美芳?”他突然转头看向安东,“这名字好像在哪儿听说过?”

“为韩婷婷报警的那个。”安东看了下后视镜,随即把车开上了贡湖路弯道。

一小时前。

在一间社区卫生院的病房内,“蜘蛛”醒了,他看见了守在床边的赵晓楠,不禁心中一热,开口说道:“谢谢你救了我。”

“我是医生,看见了不可能不救,再说了,”赵晓楠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衣角,“你一直拽着它不放,我也没办法走啊。”

“蜘蛛”尴尬地笑了:“真不好意思,我突然发病了,就把你当我的救命稻草了。对了,这是哪儿?”

“下龙社区卫生院,我找人带你过来的。这儿离车站不远。”赵晓楠想了想,说道,“这本来是你的隐私,我不该打听的,但是我在公交车上对你救治时,看你像是癫痫病犯了,对吗?”

“蜘蛛”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默默地点头:“是的,从小就有。”

谁想赵晓楠的目光却变得犀利了起来:“别瞒我,刚才在给你做全身X光检查时,我看了,你颅骨上有陈旧的放射状骨裂,只有钝器打击才会形成这样的伤口,从而造成癫痫的后遗症,你这病是被人打出来的,对吗?”

太阳穴一阵剧痛,这让“蜘蛛”不得不闭上眼睛,哑声说道:“对不起,那段记忆我不想再去回忆了。”

“难道说打你的人现在已经……”

“蜘蛛”把目光看向窗外:“对,她死了。”此刻,他注意到警惕的目光在赵晓楠的眼睛里稍纵即逝,“已经很多年了,是病死的,我妈。”

那个女人根本就不配当他的母亲,“蜘蛛”不得不又深吸一口气来平复自己的情绪。他嘴角扬起一丝笑容,把话题扯开了:“请问你如何称呼?”

“我姓赵,是公安局的法医。”

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凝固,“蜘蛛”拖了一个长长的尾音—“哦!”

“安平市公安局,我听说过那栋房子,安平路308号,那房子真的很漂亮,是栋老房子了吧?”“蜘蛛”问。

赵晓楠点点头:“是的,100多年了。”说着,她站起身,“那你先休息吧,蒋先生,这边的医药费我已经替你交了,你可以留观到明天这个时候,再见。”

“我,我想找机会谢谢你……”“蜘蛛”忍不住说道。

“不用了,以后出门注意按时吃药就行,你很快就可以恢复健康的。”说着,赵晓楠转身离开了病房。

这时候,小护士走了进来:“22床,蒋万安,需要量体温了。”

“蜘蛛”乖乖地照办。小护士一边把体温计递给他,一边随口说道:“你是赵法医的朋友吧,还挺面生的。”

“赵法医经常会带朋友过来看病吗?”“蜘蛛”感到有些诧异。

小护士莞尔一笑:“你误会了,蒋先生,赵法医是个好人,有时候路上遇到需要救助的,或者小区孤寡老人需要救助的,她都会主动掏钱把人送过来医治,问她,她都会说是自己的朋友啦。”

“蜘蛛”心中一动:“赵法医就住附近?”

小护士转身刚要离开病房,一听这话,头也不回地朝大楼的后面指了指:“就住后面小区,不然怎么老往我们这里送。5分钟后我来拿体温计。”

“蜘蛛”笑了,扬声说道:“谢谢护士!”

他伸手从床头柜上拿过自己的手机,解开屏幕,点到镜子的功能,看着镜子中长相儒雅清秀的自己,“蜘蛛”心满意足,对,这就是“可以信任”的标志。

任何一种生物,包括大自然中的蜘蛛,只要在同类中长得足够漂亮清秀帅气,那么无论是谁都会对你下意识地放松警惕,因为你一看就是可以信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