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生魂

炼玉带着众人去看了正在经历分足痛苦的阿敏。

少女躺在蓝色的水球里,鱼尾在水中痛苦地摆动着,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

姬鳐痴痴地望着她,面露几丝悲怆道:“原来下界的人遇到喜欢的人,会是这么一件痛苦的事。”

顾景织看了她一眼,藏在衣袖下的手微微握紧,没有说话。

炼玉将他们带出了房间,继续留人下来看守阿敏。

“分足一般需要几日?”柳卿然突然问炼玉道。

炼玉沉吟:“多则数月,少则一日,因体而异。鲛人一族素来都是同族结姻,先前从未有过与外人生子的事,所以这位阿敏姑娘是我族的异数,她的分足时间我们都不敢把握。”

柳卿然闻言,脸色沉了下来。

“既然那个阿敏也是鲛人族的人,那我们就把她留在这好了。卿然,苍梧大人的伤已经好了,我们还有其他事要做呢。”王屠钭拉了下柳卿然的手提醒道。

柳卿然了然,抬眼看了下姬鳐。

“你们还有什么事要做?”顾景织冷不丁地朝他们问道,目光紧紧地盯着身旁的白衣少女。

姬鳐没吭声。她先前施法降雨遭了雷击,神界已经知晓她的踪迹了。光栾肯定会派人来阻挠她收集九大神剑,现在镆铘剑还未觉醒,她得在光栾的人来之前,找到镆铘剑待其觉醒,再拿剑。

见她不回答,王屠钭他们也不敢说。

顾景织神情冷凝了下来,依旧盯着她问道:“你要去哪里?”

姬鳐并不想隐瞒他,见他一再追问,抬头望着他道:“我要去拿镆铘剑。”

“你们要去阴山派?”顾景织惊问。

姬鳐等人没有反驳。

顾景织的脸色更加白了,忍不住抓起她的手,紧张道:“阴山派妖魔混杂,且巢穴居多,你去哪里找镆铘剑?”

“神剑气息想通,剑气会带我找到它。”姬鳐决然道。

顾景织气急,咬着牙道:“卿然跟土豆都涉世未深,就凭你们三个人就想从阴山派手中抢夺镆铘剑,简直是胡闹。不行,我要跟你们一起去。”

顾景织刚说完,姬鳐还没有发表意见,王屠钭不由得冷笑一声,对着顾景织嘲讽道:“你怎么去?对,我们都不如你有城府有心计,但顾景织,你当真以为我们三个人都是傻,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吗?堂堂三皇子李麟,镇守南疆边境的大将军,你怎么可能抛下你的职责,你的将士,陪我们去冒险?”

“我……”顾景织被说得哑口无言。

炼玉惊愕地望着他:“顾少侠,你真的是三皇子殿下吗?”

顾景织歉疚地对炼玉作揖道:“抱歉,炼玉长老,顾某的确是李麟,但也是顾景织。你放心,顾某来此,只为求取鲛人血,不会做任何危害你们云仙宫的事,所以你担心的事不会发生。”

外面的人无论是江湖上的,还是朝廷里的,都想抓捕鲛人,杀之取其血,吃其肉,为求长命治伤。若顾景织真是那三皇子,倘若他出去后率军队过来抓捕他们,那云仙宫实在难以抗衡。

看这三皇子的为人,实在不像是那种杀戮之人。倘若他真的要害他们云仙宫,为何要三番两次在文鳐鱼手下救下她,又为何要帮他们重建新的海域。

即使顾景织从未跟炼玉说过他跟文鳐鱼的关系,但是炼玉看得出来,这两个人关系匪浅。不然他也不会舍弃自己的性命,把七彩鲛人血喂给她。他若真是那种为了活命丧心病狂的人,根本就不会把七彩鲛人血让给别人。

炼玉心中隐隐有些担忧,现在听顾景织这么一说,她心里顿时稍微宽慰不少。

“顾景织,你有你的责任,我也有我的选择。等出了这云仙宫,你回去继续当你的三皇子,我继续找我的神剑。我们道不同,不必强同行。”姬鳐凉薄地说道。

顾景织怆然地望着她,嘴角忽然自嘲地笑了笑:“好个道不同,不必强同行。”他笑了几下,忽然咳嗽起来,他松开了握着姬鳐的手,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顾景织,你怎么了?”姬鳐有些担心地朝他问道,伸手要拉他,被他推了开来。

姬鳐望着他仓皇离去的背影,眉头蹙了起来。

他为何又恼她了?

她不让他去,也是为了他好。阴山派的人那么危险,他一个病人,又没神剑在手,如何自保?就算她会护着他,可是等光栾的人到了,她自身都难保啊。

“姬鳐姑娘,你施法降雨,救了我族,我族感恩不尽。现今海域复苏,全族欢庆,我已派人去安排宴席,宴请诸位。等宴席结束,明日我再送你们离开这里,你看如何?”炼玉上前说道。

姬鳐点了点,答应了。

鲛人的宴席是海宴,一群鲛人盛装出席,在蓝色的海域中翩翩起舞。

有了充足的水源,所有人都是一副年轻精美的容貌。外面人传说中的,鲛人族容颜不老,果真一点都不错。

王屠钭素来爱看美女,而云仙宫的女鲛都是美女,王屠钭不禁看花了眼。

柳卿然因为担心还在分足的阿敏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姬鳐看了他一眼,目光落在了他身侧的空位上。

顾景织没有出席。

炼玉派人去找他了,回来的人说他身体抱恙,在休息,不来宴席了。这理由像是真的,又像是借口。

宴席上,欢歌继续,姬鳐端起面前的酒杯,饮了一口葡萄酒,嘴里有些涩甜。

她坐在宴席的尊座上,薄凉地望着眼前起舞的鲛人们,面容高贵,清冷,宛若神祇。

吃了一会儿,远处有琴音传来,琴音悠扬,如泣如诉。

姬鳐又喝了几杯葡萄酒,然后借故酒醉,先离开了宴席,顺着琴音,去找弹琴的人。

果然,往前走了没多久,她就看到了独自端坐在海边抚琴的白发少年。

她光着脚,踩着砂砾,朝他走了过去。

一阵酒气袭来,白色的水袖在他眼前一扬,顾景织抬眼,轻轻地扫了一眼跌坐在自己身前的少女,弹琴的手指没停,依旧在拨弄着琴弦。

“你这弹的又是什么曲子,怪好听的。”姬鳐问道。

她喝了酒,白皙的小脸上挂着酒醉的红晕,双手托着腮帮,乖巧地捧着脸问他。

他见她这副娇憨的模样,心中的郁气顿时清涧了不少,眸眼微抬,望着坐在月光下的少女,静静地看着满夜的星光洒在她的身上,薄唇微启,声音清冷地说道:“此曲叫离殇,乃是前朝乐师高昂所作,专诉离别之情。”

“怪不得听起来这么伤感,这名字就取得不好。”姬鳐咕哝一声,伸出细长的手指,在九皋琴的琴弦上按捏了几下,扰乱了几个音符。

顾景织不明她何故,停下手看她。

她嘟囔着嘴道:“这曲子虽好听,但听着难过,还是不要弹了。”

“你是无心之人,岂会难过?”顾景织闻言,眼眸暗沉了下来,别开目光,略酸涩地说道。

知他是因为她不带他同行的事跟她置气,姬鳐不以为意地一笑,朝他凑了过去,坐到他的身旁,头不避讳地靠在了他的肩上,抬头望着天道:“顾景织,我知你是好人,对我也好,所以,我才不想害你。”

听得出她是在跟他解释,顾景织心中好受了许多,他任由她靠着,没说话。

姬鳐伸手指了指天上璀璨的星辰,怅然一声:“顾景织,你知道天上有多少星辰吗?”

顾景织摇头:“星辰每夜都不一样,晴天时多,阴雨时少,你问这个做什么?”

“那今夜算多的吧,你看,就我们能看到的就有好几千颗了。你知道吗,在神界,每一颗星辰都代表着一个神将。也就是我们今夜看到了好几千个神将,但是在这些背后,还有数万乃至数十万的神将。他们随便一个人,伸个手指,就可以把凡人随便捏死。而我即将面对的就是比他们更多更多的神将。炼玉跟你说了,我是文鳐鱼对吗?你知道上古文鳐鱼是什么吗?”

“祥瑞,一切美好的象征。”顾景织侧眼,望着她此刻素静的小脸,低声说道。

姬鳐嘴角微扬,嘴角却流下了一滴晶莹的眼泪。

“对,能带给天地六界带来和平美好的瑞兽,可也只是兽而已。在神界,兽是最低级的生物,我们生来都没有人形,只能靠不断地吸取天地精华修炼出人形来。就算了修炼了几百年,几千年,几万年,有了人形,可我们还是兽。有的兽会被神将们猎获成为他们的坐骑,有的兽则被用来看守神族想要守护的宝贝。而有的兽只供人玩乐,甚至猎杀。”

顾景织听到这里,有些动容,眼里都是心疼:“你和那些兽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在神界的人眼里都一样。而我这样无主的兽,是神将们最喜欢捕猎的对象。若不是我运气好,恰好逃到了混沌之海,遇到了焚天,我估计早被杀了。”

说道焚天,她的眼睛又亮了起来,轻笑了起来,继续道:“我当时被他捕了上来,他口口声声说要把我炖成鱼汤吃了,我害怕极了。后来才知道他是在吓唬我,他非但没有杀我,还赐了我千年修为,助我修成了人形。”

“所以你就爱上了他?”顾景织轻声问道。

姬鳐摇头:“那时候还没有,起初我以为他不过跟那些神将一样,找个兽当玩物。为了活命,我就天天讨好他,从此,我们一直生活在混沌之海,度过了一段很漫长的岁月。”

姬瑶说着的时候,眼里满是怀恋,顾景织问:“后来呢?”

“后来,我说我说我想要变强,想要灵力,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他就带我离开了混沌之海,哪知这一走,他就再也回不去了。早知道最后他会死,我宁愿一辈子留在混沌之海,当一条痴傻软弱的文鳐鱼。”

“是出了什么事吗?”顾景织问。

姬鳐抬头,看着头顶的星空:“顾景织,你知道神陨落时是会下星雨的吗?我永远记得那场星雨,伴随着他的血下了很久很久。他是混沌之子,六界最远古的存在,他本该与天地共存,谁也杀不死他的,可是,为了保护我这只傻乎乎的低级兽,他被整个神族追杀。在那次诛神大战中,他将大半神力都给了我,然后陨落。”

眼泪如雨般簌簌地落下,顾景织静静地看着她,没了言语。

她说的一切都离他的生活很远,包括她这个人,也离他好远,好远。即使他只是个凡人,即使他没有亲眼见证过她说的那场大战,即使他并不认识焚天这个神,但是他还是从她的话语中感受到了那场诛神之战的惨烈,感觉到了那个叫焚天的男子有多爱她。

她说得没有错,焚天是这世界上最爱最爱她的人,比他还要爱。

他只是爱上了一个她幻化出来的叫江铃月的影子,而焚天爱的是最原始的她。

她的单纯,她的软弱,她的心计,她的身份……她的一切,焚天都爱。他对她的爱,超越了生死,跨越了六界。是那份爱,让她撑过了之后数万年的孤寂与追杀。

“说来讽刺,我就算现在拥有了焚天的混沌之力,又吞食了混沌灵珠,可我还是摆脱不了我身为上古瑞兽那既定的命运。我并非凶残的杀戮之兽,混沌之力只能保我性命,我无法用来伤害人,即使我变成剑魔,也只能杀极恶之人。所以先前,我要杀炼玉不过是吓吓她的,她要不是个极恶之人,我根本杀不死她的。”姬鳐继续道,直起身来,转头看着顾景织。

顾景织目光深深地望着她,道歉道:“是我误会你了。”

姬鳐摇了摇头,笑道:“无碍,我要不装个恶人,炼玉怎会带我们来云仙宫。”

顾景织“嗯”了一声。

姬鳐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伸出手,在他眼前轻轻地扬了一下。

一道光雾散过,顾景织的白发慢慢变黑了起来。

他惊愕地望着她。

“顾景织,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算答谢你把七彩鲛人血让给我。”姬鳐微笑道。

“你怎会……”顾景织震惊地望着她。

姬鳐继续笑道:“你别忘了,我是一只活了十几万年的兽,这六界,没有谁比我活得更久,你们人类的心思岂能瞒过我。我已经不是之前的江铃月了,我是文鳐鱼,我有你们凡人都没有的力量。我治好了你心脉上的剑伤,以后你就跟没有受过伤的一样,可以当个正常的人了。”

“我……”顾景织看着她,眼眶红了。

忽然,他激动地拉住了她的手,像个孩子般请求道:“你一定要走吗?留下来,当个凡人不好吗?”

姬鳐眼里含着泪,微微摇头,脸上依旧挂着浅笑:“你不是他。我方才探过你的元神了,你前世只是寄生在焚天灵体旁的一株艾草,焚天死后,天地一片混沌,世上邪魔横生,混沌之海内的混沌之气越发浓重,将你连带着我放在他灵体旁的坤屯玉一并冲出了混沌之海,所以你才会带着坤屯玉降世。你前世记住了焚天的容貌,所以今世幻作了他的样子,可顾景织,你终究不是他!我要去找他的,顾景织。我一定会找到他的。”

“还有,谢谢你喜欢过江铃月,虽然我不是她,但依然很开心。”姬鳐说完,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顾景织望着慢慢飞到空中远去的少女,默默地垂下头,没有再挽留。

怎么挽留呢?他与她相守的岁月,对比她与焚天相守的漫长神时,或许连一首曲子的时间都不到吧……

他有什么资格去挽留。

翌日,炼玉用幻术,将顾景织一行人送出了云仙宫,阿敏跟泰阿剑被留在了海域中。

等九大神剑全部觉醒,姬鳐就可以使用召唤大阵,召集全部神剑,所以泰阿剑就算留在云仙宫,他日也会回到她的手上。

炼玉直接将他们送到了闰胡城城外,然后跟顾景织等人一一道别后,又离开了。

她人刚走,张炳道就在城门外看到了顾景织的身影,他一路飞奔而来。

望着一头黑发的顾景织,张炳道有些难以置信地哽咽道:“少主,你这是……找到鲛人血了?”

顾景织只是简单地“嗯”了一声,没有跟张炳道过多解释,目光落在了另外三个人身上。

张炳道也看到了站在一旁的白衣少女,顿时变了脸色,伸手将顾景织护在了身后,一脸警觉地望着姬鳐他们。

“哼!”见张炳道这副架势,王屠钭当即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顾景织将张炳道拉了开来,朝三个人居中的姬鳐走了过去,从怀中抽出一根玉簪,握住她的小手,放进她的手中。

“若你以后还会回来,还愿意留守凡尘,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拿玉簪来边境找我,好吗?”他望着她,恳切道。

姬鳐笑了笑,将手从他掌心抽出,收下了玉簪,戴在了自己的头上。

“谢谢你,顾景织!认识你一场,我很高兴,但我们后会无期。”姬鳐说道,决然地转过身,带着柳卿然跟王屠钭朝城外停留的骏马走去。

三个人策马一路向北而行,顾景织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望着那道渐行渐远的白色身影,视线渐渐变得有些模糊。

神界一夕,人间数年。

神时不过只过了一个时辰,人间已经是一年后了。

金碧辉煌的神殿中,众神齐齐站在一起,望着前方坐在金椅中假寐的男子。

“帝君,臣的分身在南海之畔发现了七彩文鳐鱼的踪影,并和她打了一场。她私自施法降雨,触犯了天条,臣请命亲自下界捉拿文鳐鱼!”说话的雷神榔榆元君,分身被灭后他也受了伤,这个仇他必须要报!

榔榆元君刚说完,殿内众人顿时都交头接耳起来,一片议论纷纷。

金座上的尊神微微地睁开眼,眸光颇淡地扫了诸神一眼,没有吭声。

又一人走上前来,是雨神广华星君。

“禀帝君,文鳐鱼擅自降雨的确犯了禁,但吾已经查过了,她降雨是为了救下界鲛人一族。鲛人族的海域被赑屃搞得竭尽干涸,鲛人族面临濒临。鳐鱼此番降雨,救了鲛人全族。吾认为,它此举为善,不当抓。”光华星君说道。

“帝君,吾也认为不应抓。文鳐鱼真身被封印在我的宝塔之中,她在下界只有元灵,即使她想为非作歹,也会顾及真身在我们手上,不敢肆意妄为。我们有她的真身牵制她,不必怕她做出出格的事来。”这次说话的是灵寂塔塔主朗月星君。

多数神君觉得朗月星君说得有些道理,但也有不少神君觉得既然有天规,那倘若今日文鳐鱼违背天规不被惩罚,他日就会有其他神君跟着犯禁。此先河一旦开启,神界岂不是要乱了?

两番言论互相抨击,坐在金座上的光栾则依旧沉默着。他静静地听着两队神君争论不休,待整个神殿都快乱了时,他才轻轻扬手,示意众人安静下来。

“国有国法,天有天规,我们神界既然设了规定,所有神都该遵守。但文鳐鱼乃上古瑞兽,她自出世起就一直隐蔽在海底深处,藏于混沌之中。她从未入过神籍,算不得我们神界的人。更者,如今她体内吸食了焚天留在坤屯玉中的混沌之力。在场的诸位,经历过七万年前诛神之战的人,想必都很清楚,那坤屯玉中的神力有多强大。若是在抓捕时她以命相搏,危害下界的众生可如何是好?”光栾慢慢说道。

此话一出,神殿内瞬间安静了下来,众人皆鸦雀无声,面面相觑,不敢再多言。

光栾凤眼微眯,继续道:“既然文鳐鱼并没做害人之事,所以此事就先暂且作罢吧。”

“依帝君的意思,我们就由着那文鳐鱼去了?那混沌之力确实厉害,可是那文鳐鱼一心想要复活邪神,我们若任由她肆意妄为,恐日后多生事端啊。”雷神榔榆元君连忙劝谏道。

其他人纷纷点头,确实,七万年过去,那文鳐鱼从未放弃寻找过混沌灵珠。倘若一旦被她复活了焚天,那邪神醒来定不会放过神界。

可是,众所周知,苍梧剑被封印在文鳐鱼体内,要想觉醒焚天,必得文鳐鱼献祭自身。若文鳐鱼一死,谁还能牵制邪神。

这也是他们只敢阻止她寻混沌灵珠,不敢轻易诛杀文鳐鱼的主要原因。

“诸位多看紧点灵珠,不就没那事端了吗。”光栾冷着脸,微笑地说道。

众人沉默。

眼下也只能这样了,文鳐鱼杀不得,除了看住灵珠外,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议完事,其他人纷纷退出光栾的神殿,光栾疲惫地抚了抚额头,继续假寐。

一道红光闪进了殿内,红鸾尊者急急地走到他的面前。

光栾抬眼瞥了她一记,沉声道:“姑姑这般匆忙赶来,可是凤凰族出什么事了?”

红鸾激动道:“你明知故问,姑姑来此,除了为了岑光的事,还能为了什么?帝君,你可有岑光的消息?她若再不回来,她擅自下界的事迟早要瞒不住的。到时候我们鸾凤一族该怎么办啊?”

“岑光生性素来固执,她此番是下定了决心,不会回头了。姑姑若想鸾凤一族不受牵连,还是趁早断去与岑光的联系,继续装个糊涂,当不知道她下界的事吧。”光栾道。

红鸾闻言,眼眶霎时红了:“就真的没一点法子了吗?我就岑光一个女儿,她是鸾凤一族的公主,地位尊贵,神界当真要抛弃她吗?”

“是神,只要犯了错,都要受罚,就算是岑光也不例外。”光栾面无表情道。

红鸾的眼泪落了下来,神情恼恨道:“都怪那邪神焚天,他若不为了那卑贱的文鳐鱼拒婚,不让岑光丢尽颜面,她也就不会……”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光栾沉吟道。

红鸾看着他,咬牙问道:“帝君,你当真要放任文鳐鱼不管?眼下她有了混沌之力,已经不再是先前那个软弱的瑞兽了。神界的人再也阻挡不了她找齐混沌灵珠了,焚天复活是早晚的事。焚天醒了,你这神帝还当得下去吗?”

光栾脸色发寒,没有吭声。

红鸾还要再说,光栾长袖一挥,冷冷地看向她。

红鸾被他的眼神吓到,当即不敢多言,识相地掩面离去。

光栾随手关上了神殿大门,眼里闪过几丝阴冷。

从云仙宫出来后,姬鳐带着柳卿然跟王屠钭一路往西而行,追踪镆铘剑的气息。

说来也奇怪,这把剑跟泰阿不同,虽也是未觉醒状态,可是它所在的位置一直在变化。每次等姬鳐三个人赶到它所在的地方,它就会突然瞬移到其他地方,而那地方又与他们相隔很远。

神剑自己是没法瞬移的,到底是谁在暗处操控它?

三个人顺着镆铘剑的剑气,来到了西北荒漠之地。

入眼之处,黄沙漫天。这里的气候十分的干燥,王屠钭身上的钱只够买一匹骆驼了,三个人只好轮流坐着往前走。

轮到王屠钭坐骆驼时,他实在受不了了,像只干瘪的柿子趴在骆驼背上,朝身旁的白衣少女嚷嚷道:“姬鳐,你不是会降雨吗?你在这也降一场雨吧,再没有水,我都快渴死了。”

闻言,姬鳐抬头白了他一眼,冷声拒绝道:“这里本就是沙漠,不是云仙宫那种因外力干涸形成的沙海,世间万物都有它本该遵守的自然法则。倘若肆意降雨,那这些生长在沙漠中的喜欢干燥环境的生物就没法活了。”说完,她下巴微扬,扫了眼地上爬过的几只蝎子。

王屠钭绝望地看向身旁的柳卿然,低低叫唤着:“卿然……卿然……”

柳卿然拿他没办法,将身上的水壶解了下来,将最后一点水全都给他喝了。

“这里荒无人烟,鸟不拉屎的,到底是哪里啊?”嘴里稍微解了渴,王屠钭又有力气讲话了。

柳卿然望着远处走在他们前头的商队道:“我看那些人穿的衣服跟阿敏身上穿的差不多,这里又是漠北,想必前面就是游牧族。”

“游牧族?那我们不是快到阿敏的家了吗?”屠钭恍然道,脸上露出坏笑,看向柳卿然,“一年没见了,也不知道你的阿敏姑娘怎么样了。卿然,你说她是在云仙宫呢,还是已经回家了?”

“别胡说,我跟她没关系。”柳卿然神情严肃地呵斥他。

“我又没说什么,你这么激动做什么。”王屠钭嘟囔一声,撇了撇嘴。

忽然,眼前一片黑雾萦绕,三个人皆变了脸色。

“好强的魔气。”姬鳐神情凛然道。

王屠钭从骆驼上直起身,吸了下鼻子:“好浓的血腥味。”

“前面应该出事了。”柳卿然冷着脸道,手下意识地握紧了湛卢剑。

姬鳐率先朝前飞去,柳卿然跟王屠钭分别使轻功跟了上去。

穿过飞舞的黄沙,三个人看到了原先走在他们前头的商队,那些人都已经死了,他们的脖子上都有一道剑伤,伤口处有黑色的魔气渗出。

“是谁这么大的本事,竟然在我们的眼皮底下杀了这些人?而且我们都没有看见!”王屠钭惊问道。

柳卿然俯下身,仔细地察看那些人的尸体:“除了脖子上的剑伤外,他们身上没有其他伤痕,是被一剑毙命的。整个江湖,就连死去的江秋水他们都没有这个本事。”

“会不会是先前那个夺剑的妖女干的?她的武功高深莫测,又有神剑在手。”王屠钭猜测道。

柳卿然沉默,他抬眼看了下身旁的少女。

姬鳐目光凉薄地瞥了眼地上的尸体,似乎发现了什么,她神情骤变,脸色苍白道:“是镆铘剑。”

“你说这些人都是镆铘剑杀的?神剑会自己杀人吗?”王屠钭愕然地问。

“神剑不会,但它的剑主会,镆铘剑醒了。”姬鳐道。

“镆铘剑觉醒了,那它的剑主呢?它杀人,为什么我们没有看到剑主?”王屠钭奇怪道。

姬鳐抬头,眺望前方。

前面十多里远有个游牧族村落,黑色的魔气隐隐从那村落中冒出来。

“她在那儿!”姬鳐冷声道,身影快速地朝村落飞去。

“它?镆铘剑吗?”王屠钭茫然,后知后觉地跟着柳卿然一同朝姬鳐追去。

他们三个人一前一后地走进村落,发现村里的街道上横七竖八躺着好多死人。鲜血汩汩地从他们身体中流出,流得遍地都是,黑色的魔气在四周飘**。

柳卿然上前找寻了一番,竟然没有找到一个活人,他退回了姬鳐身旁。

“这镆铘剑主为什么要杀这么多人?”王屠钭捂着鼻子,掩盖住鼻尖的血腥味道。

刚说完,王屠钭就发现躺在他脚边的那具尸体忽然像被吸尽了全部精气一样,变成了一具干尸。

不仅这具,周围全部尸体都一瞬间变成了干尸。

王屠钭吓了一跳,忍不住跳了起来,躲在姬鳐的身后,抓着少女的肩膀害怕地问道:“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他刚问完,柳卿然便看到了远处立在半空中的黑色铁剑。

“你们快看!”柳卿然道。

三个人皆朝前看去,那柄黑色的铁剑像有生命一样,在拼命地吸食所有人身上的精气,那些死人就是因为它才变成干尸的。

“那就是镆铘剑!”姬鳐道,眉头微微皱紧。

神剑在此,它的剑主呢?

她明明嗅到了魔气,那魔物想必就是镆铘剑剑主,不然镆铘剑是不会有这么大的邪气的。可是,她看了下四周,丝毫不见那魔物的踪影,它能躲到哪去了?

姬鳐嘴唇微抿,忽然,镆铘剑身上魔气大作,一道剑光迸射出来,剑身背后显现出一个红衣女子来,那女子双眼紧闭,黑色飞舞,宛若魔魅。

“那是什么?”王屠钭望着那红衣女子,一脸惊悚地问道。

“管她是什么?反正定不是什么好东西,先杀了再说。”柳卿然道,拿着湛卢剑就要朝那女子砍去。

镆铘剑见状,迸发出黑色更多魔气,朝湛卢剑袭来,两剑相斗,刹那间击起巨大剑光。

跟其他几把神剑不同,镆铘剑自古以来就是九大神剑中最阴邪的一把,自从落入阴山派魔人手中,剑上邪气更盛。

如今它剑身吸食了这么多人的血液精气,剑的威力远在湛卢之上。镆铘剑是在自主护主的,明明镆铘剑主都没有加入战局,可柳卿然还是一剑就被它打飞在地。

王屠钭赶忙上前扶他起来。

见湛卢剑从柳卿然手中脱离出去,镆铘剑丝毫不给它再回主人之手的机会,杀气满满地就朝柳卿然刺来。王屠钭连忙拿承影剑作挡,眼看就要招架不住。

姬鳐伸手一把,打开了相缠在一起的承影剑跟镆铘剑,立在了两剑之中。

“大胆镆铘,见到本尊,还不就地臣服!”姬鳐朝镆铘剑大喝一声。

镆铘剑定定地指着她,凝滞了几秒,突然朝她砍了过来。

镆铘竟然敢以下犯上!不受她的号令!

姬鳐大惊,顾不得多想,她手中现出苍梧,直接迎上了镆铘。

两剑相斗,姬鳐松开苍梧,让它自己拖住镆铘,而她则朝远处的红衣女子飞了过去。

那女子似乎感觉到有人靠近,她猛地睁开双眼,露出黑洞一般的眼睛,阴冷地望着姬鳐。

姬鳐惊愕地望着那女子没有瞳孔的眼眸,心中咯噔一下,伸手直接朝那女子的头颅探去,准备探那女子的元神。

待发现那女子是什么时,姬鳐猛地变了脸色,那女子竟然是个死人!

怪不得她只能感知到魔气,却察觉不到那女子的气息,死人怎会有气息?

可是,死人怎么可能觉醒镆铘剑,成为镆铘剑主?除非,她不仅仅是个死人。

姬鳐心中大惊,待她要在女子的元神中探个清楚时,那女子的身影忽然消散在了她的眼前。

姬鳐方才抓的不过是她的一个分身而已,她的本体不在这儿。

姬鳐恍然,回头望了一眼,果真,镆铘剑自剑主消失后,也脱离了苍梧剑的钳制,朝远处飞了过去。

“别让他们跑了!”姬鳐道,召回苍梧剑就要追上去。

突然,附近的干尸被魔气驱动着站了起来,朝她包围上来。

“姬鳐!”柳卿然见状,带着王屠钭一同奔了过来。

三个人拿着神剑与那些干尸搏斗,可那些干尸像永远不会死一样,打倒了很快就会站起来,哪怕把他们的头都砍掉,他们还是会扑过来。最可怕的是,他们砍得越凶,那些干尸身上的魔气就越重。

“怎么办?镆铘剑主都走了,那些魔气为何不散?”王屠钭一边吃力地拿剑阻挡扑上来的干尸,一边绝望地问道。

柳卿然并没有比他省力多少,两个人一同看向了姬鳐。

姬鳐沉默,良久,她才缓缓开口道:“因为那是混沌之气,并非镆铘剑主身上的魔气。”

“混沌之气?那是什么?”

“杀戮,死亡,战争……所有不好的事所产生的时间浊气,统称为混沌之气。杀戮越多,死的人越多,人类的杀气越重……天地就会越发浑浊,混沌之气也会越来越严重。混沌之气没法清除,只能净化。”姬鳐道。

“没法清除,那我们不是完蛋了吗?”王屠钭要哭了。

姬鳐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抬头道:“你们先拖住这些干尸,我来除浊气。”

柳卿然跟王屠钭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都听话地拿剑挡在了她的身前。

姬鳐飞到空中,张开双臂,闭上了双眼,释放出了体内的混沌之力。

一道红光从她身上迸射出来,底下的那些浊气都被那股混沌之力吸了上去,悉数撞进了姬鳐的体内。

“姬鳐!”王屠钭见状,担忧地大呼起来,要上前帮她。

柳卿然拦住了他,摇了摇头。

一团又一团的魔气冲撞着她,姬鳐脸上露出疼痛的表情,但还是咬着牙,任由魔气钻入她的身体中。

她体内有着焚天给的混沌之力,那是天地混沌的本源,能吸食所有的魔气。但她终究不是混沌之体,那些魔气到她的身体里只能被暂时保存,并不能被消化转化成混沌之力,所以她才会感到如此痛苦。

待底下的魔气全部被吸食殆尽,那些干尸果真都安静地倒在了地上。

但姬鳐这边情况有些不妙,那些混沌之气增添了她体内剑魔的魔气,她瞬间又幻化成了苍梧的样子,红发赤眸,额间剑印红得滴血,乍眼看去,宛如嗜血修罗。

见她一脸凶狠地盯向自己,王屠钭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他下意识地抓紧了柳卿然的手臂,低声道:“卿然,她看上去不太对劲。”

话音刚落,不等柳卿然回答,姬鳐已经伸出长长的指甲,朝他俩冲了过来。

“不好!”柳卿然大叫一声,拉起王屠钭就跑。

剑魔一掌打在柳卿然背上,留下了一个血手印。

“江铃月你疯了!”王屠钭见状,气得又一次喊出了姬鳐的真名。

听到这个名字,变成剑魔的姬鳐稍微愣怔了一下,停下手来,脑袋开始疼痛起来。

她一脸痛苦地抱着自己的头,难受地摇晃道:“江铃月?谁是江铃月?我不是!”

“不!江铃月是我!我是江铃月!”

“好痛!好痛啊!江铃月好痛!”

关于江铃月的记忆宛如破碎的纸片在她的脑海中飘散着,当日挖心那幕陡然跃入眼前,巨大的疼痛在心底蔓延开来,剑魔疯狂地摇晃着自己的脑袋,发出凄厉的嘶吼声。

“不……”

“铃月你没事吧?”王屠钭吓得小心翼翼地朝她问道。

剑魔猛地瞪了他一眼,血红的双眼里似乎要滴出血来。

王屠钭连忙把探出去的手缩了回来,扶着柳卿然往后退了几步,一脸惊恐地望着眼前的剑魔。

剑魔攥紧拳头瞪着他们,忽然仰天长啸一声,转头朝远处奔去。

“铃月!”见她跑了,王屠钭连忙要去追,一旁的柳卿然突然嘴里吐出一口鲜血,朝地摔了过去。

“卿然!”王屠钭急声喊道,连忙抱住了坠倒的柳卿然。

眼下还是救柳卿然要紧,以他的轻功,就算去追剑魔也未必能追上。

“江铃月,他接近你就是为了苍梧剑!”

“他不爱你!”

“他是骗你的!”

“他要你的心啊!”

“好疼啊!”

“……”

“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

像有人在她的脑子里说话,白衣少女痛苦地用拳头捶打着自己的脑袋,拼命地想要将那些声音压制下去。

“江铃月已经死了!我是剑魔!是剑魔!魔气!我要吸魔气!”少女癫狂地喃喃自语道,脸上露出渴求的表情。她吸着鼻子,努力寻找着混沌之气。

姬鳐的意识跟江铃月的记忆都被她压制住,此刻她是完完整整的,没有情感的剑魔。

不远处的村落里又有黑色的魔气隐隐冒出。

剑魔闻到了那渗透在空气中的血腥味,眼睛亮了亮,贪婪地舔了下舌头,朝魔气的方向冲去。

她不知道自己都去了哪里,只知道她所到的地方,遍地都是死人。他们的身上全是混沌之气,都不用她吸食,那些气体见到她,就自动钻进了她的体内,让她吃了个痛快。

谁杀了那些人,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这村落里的人都被那红衣鬼魅杀没了,王屠钭只能带着伤重昏迷的柳卿然前往下一个村落。结果下一个村落进去,也都是死人。

那些人的死相跟先前的村落一样,都是被那镆铘剑主杀了吸光了精气。唯一不同的事,这村落里不见一丝混沌之气。

看来姬鳐已经来过这里了,把混沌之气给吸干净了,不知道她这会跑去哪了。

王屠钭一边担心,一边带着柳卿然继续往下面的村落走。

又走了两个村落,王屠钭总算找到了一个没有被屠戮的城镇。他连忙找了家客栈,打算先将柳卿然安置下来,再给他找个郎中看伤。

可是他身上的银子早用得差不多了,客栈掌柜听说他没钱,当即吆喝小二要将他们赶出去。

背上的柳卿然脸白得像个死人,再不医治的话,王屠钭担心他会就此翘辫子,他心中一动,将手中的承影剑拿了出来,舔着脸皮朝掌柜说道:“老板,我身上实在没钱了,但你看这把钱,剑身如此光亮,剑锋又锋利得点,还通灵性,你让它往东它就往东,你让它往西它就往西,是把不可多得的神剑。要不我把它押给你,你先让我们住进去,等我有钱了我再来赎剑可以吗?”

掌柜闻言,将信将疑地看了王屠钭一眼,道:“这剑真能听懂人话?”

王屠钭急着点头道:“不信我试给你看。”

说罢,他低声朝手中的承影剑嘱咐了几声,然后朝神剑说道:“小影子,你给我去把前面桌子上的酒壶拿过来。”

王屠钭脸红,拍了拍承影剑的剑身,安抚了一会儿,神剑才听话地去拿酒壶。

见此剑真的能通人性,掌柜大惊,立刻将王屠钭迎进了门,笑吟吟地道:“只要少侠把这神剑赠予我,莫说房钱了,就你这朋友治伤的费用都我来出。少侠,你看如何?”

王屠钭看了眼自己空空如也的钱包,干笑地点点头答应了。

眼下只能先委屈小影子了,姬鳐不在,他得先拿钱救柳卿然。哎,反正小影子机灵得很,等柳卿然醒了,他再偷偷把它叫回来。

在驿站掌柜的带领下,王屠钭背着昏迷的柳卿然来到了二楼的一间客房。掌柜让店小二给他们去请郎中了,王屠钭又问他要了些热水。

待掌柜离开房间,王屠钭连忙扒开了柳卿然背上的衣服。看到某人背上那只血肉模糊的血手印,王屠钭心中一阵恶寒。

别看柳卿然只是中了姬鳐一掌,可姬鳐下手的时候,身上魔气太盛,那掌上的魔气都侵蚀到柳卿然的皮肤了,他背上的肉都烂了一片。

还好当时卿然挡在了他身前,不然他要中这一掌,八成已经一命呜呼了。

王屠钭心有余悸地深吸口气,在身上扯了块布条下来,简单地给柳卿然擦了下背上的血污。没多久,掌柜让人送了盆热水过来,王屠钭又用热水帮柳卿然清洗了下伤口。

他一个公子哥,除了过去跟铃月一起玩的时候,从来都没有这么照顾过别人,何况还是个大男人,这也亏得柳卿然这一路上待他不错,不然他才懒得管他死活呢。

刚把柳卿然背上的血擦干净,王屠钭就听到掌柜在外头敲门,说是郎中请来了。

王屠钭连忙激动地起身,过去开门,结果门一开,他就看到了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

“怎么是你?”见到来人,王屠钭不由得惊呼一声。

对方似乎也没料到会见到王屠钭,清俊的脸上同样露出几丝惊讶来。

“少侠,这是我家小二在外面碰见的神医,方才有个老妪在街上晕倒了,幸好这位神医出手相救,给她施了针,她便醒了。我家小二看他医术高明,我们镇上的郎中又住得离这远,就先将他请了过来。看你这样子,你可认识这位神医?”驿站掌柜好奇地问王屠钭。

王屠钭冷呵一声:“何止认识,还是老熟人呢。”

掌柜一脸茫然地望着他俩,还想问点什么,就听王屠钭朝他道:“好了,这位神医给人看病时不喜欢有太多人看着,掌柜的,你先去楼下给我们弄点饭菜,小爷我都饿了一整天了,肚子都要饿瘪了。”

掌柜也是聪明人,一下子听出了王屠钭这是要赶他走,他当即识相地点头笑道:“好的,王少侠,我这就去安排。”

掌柜一离开,顾景织带着张炳道走进了房间,看了眼**昏迷的柳卿然,他转头问王屠钭:“姬鳐呢?”

顾景织皱眉,从怀中掏出银针包,走到床前给柳卿然医治。

柳卿然昏迷不醒地趴在**,王屠钭帮他的上衣都脱了,露出背上的伤口。

看到那个血肉模糊的血手印,顾景织脸色沉了下来,拿银针在柳卿然的背上扎了几根,逼出些许毒血来。

给柳卿然放了一会儿血,待伤口处的黑血完全祛除干净,顾景织又给他上了些药,然后让张炳道给他包扎,自己则朝王屠钭问道:“出了什么事?姬鳐为何要打伤柳卿然?她现在在哪里?”

王屠钭料想顾景织一定会追问他姬鳐的情况,但顾景织一下子问这么多问题,他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起,目光落在了顾景织身后一身劲装的张炳道身上,他警觉地看着顾景织道:“要我告诉你可以,但你得告诉我,你为什么会来游牧族?你不会一直在跟着我们吧?”

顾景织眉头一皱。

王屠钭鄙夷地围着他转了一圈:“顾景织,你这皇子怎么当得这么闲?正事不干,老盯着我们姬鳐做什么?怎么你还没死心啊?你不会还心存幻想,觉得她是铃月会再喜欢上你吧?你可别忘了,要不是当初你阻止我带走铃月,又伤了铃月的心,铃月是不会自己挖心的。她现在是姬鳐,是剑魔,她一心只想收集九大神剑复活她的心上人,她不会喜欢你的,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顾景织任由王屠钭数落完,才淡淡地说了一声:“我知道她不是铃月。”

“你知道你还跟着我们?你是不是犯贱啊!”王屠钭气吼道。

他刚说完,张炳道手中的剑已经横向了他的脖子:“口出狂言,辱没皇子,该杀!”张炳道表情凶狠地说道。

王屠钭看了眼贴在自己脖子上的刀刃,识相地吞了口口水。

“炳道。”顾景织不以为意地朝张炳道唤道。

张炳道明白他的意思,不情愿地将剑收了起来。

顾景织目光微敛,朝王屠钭道:“你误会了,我并没有跟着你们。云仙宫一别后,我跟炳道就回了南疆。此番来北境是奉皇上之命,前来商议两族和谈一事的。”

“和谈?”王屠钭一头雾水。

张炳道帮着解释道:“我家少主平素都忙得很,哪有工夫当你们的跟屁虫?要不是皇上有命,他现在应该在忙着安排跟郡主成……”

“炳道!”张炳道还未说完,顾景织就喝住了他。

看顾景织脸色沉了下来,张炳道没敢再说下去。

一旁的王屠钭话听了一半,心里被吊得痒痒的,忍不住八卦地问:“成什么?郡主是谁?哪个郡主?我可以认识下吗?”

顾景织没搭理他,**的柳卿然突然醒了。

柳卿然似乎完全不想听王屠钭胡言乱语,他抬眼看了下四周,目光触及顾景织他们,神色微愣了下。

“顾景织,你怎么会?”

“放心,他是来跟游牧王和谈的,不是冲着姬鳐来的。”顾景织还未回答,王屠钭就抢先帮他回道。

他不提姬鳐还好,一提,柳卿然当即不顾身上的伤,紧张地问王屠钭:“姬鳐人呢?”

这正也是顾景织想知道的,他跟着柳卿然一同朝王屠钭看去。

王屠钭悻悻地咧着嘴,呵呵道:“我也不知道,你们懂的,她又不是人,要跑谁追得上她。”

“所以你不知道她去哪了?就让她那样跑了?”柳卿然气急,伤口一痛,倒抽了一口冷气。

王屠钭无辜道:“当时情况紧急,你伤得那么重,我肯定要先救你啊!而且姬鳐有苍梧剑护身,她又那么厉害,谁也伤不了她。我觉得我们不必那么担心,反正她不是要收集神剑吗,只要湛卢跟承影还在我们手上,她肯定会回来找我们的。”

王屠钭说完,微笑地看着柳卿然他们。

柳卿然气得恨不得揍他一顿,咬牙道:“是没人伤得了她,但是她现在成了剑魔,冷血,嗜杀,万一她……”

柳卿然没把话说全,但王屠钭等人都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是在担心姬鳐像伤他一样,伤了其他人,这倒是很有可能的,毕竟她把柳卿然都打成这样了。

王屠钭自觉有错,低下头来。

一直沉默的顾景织突然开口道:“她为何又会变成剑魔?她不是恢复了神识吗?为何还会被剑魔控制?”

王屠钭跟柳卿然相互看了一眼,最终将他们到游牧族后所见的事都跟顾景织讲述了一遍。

顾景织静静地听完,脸色越来越白。

“所以她是吸收了混沌之气才会再度成魔的,屠钭说她跑了,以她的性子,就算她被剑魔影响,也不会扔下伤重的卿然跑掉,至今未归,一定是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她,让她暂时回不来……”顾景织沉吟道。

其他人闻言,神色皆凝重了起来。

忽然,窗外传来一阵声响,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从敞开的窗户中飞了进来,跌倒在众人面前。

王屠钭吓得立刻跳上了床,柳卿然眼神微凛,唯独顾景织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少主……”男人跪倒在顾景织的面前,哑声道。

“出什么事了?”顾景织扫了他一眼,眉头深皱道。

张炳道上前将男人扶了起来,问道:“其他人呢?”

这男人是顾景织派去游牧皇宫与游牧王和谈的使者之一,他这番模样出现,定是游牧皇宫出了什么大事。

顾景织的脸顿时沉了下来,身上寒气渐显。

“是游牧人干的?他们拒绝了和谈?”顾景织冷声问道,双手紧紧攥拳。

“可恶,郡主说的没错,对付那些蛮夷,果然不能心慈手软,应该全杀了才是!”张炳道愤怒道。

带血的男子连忙摇头,慌道:“不是游牧人,少主,是妖女!”

“妖女?”顾景织讶然。

“我等奉您的命令,前往游牧皇宫,递交了议和函后,游牧王就接待了我们,并在宫中设了宴。可谁知,宴席刚过一半,一名妖女拿着神剑从天而降,对着我们就是一顿砍杀。那把神剑威力巨大,大家都无还手之力。若非我酒醉出去散散酒气,也没命再见少主您了!”那名男子继续道,似乎回想起那可怖的情形,他眼里蓄满了泪水,望着沾满鲜血的双手,颤抖起来,“太可怕了!少主,从游牧皇宫下来,整座神山上都是被杀的人,到处都是血……那些人死的都好惨……他们身上还有黑色的雾气……我后来还看到那些死人还站起来了……少主……”

“一定是镆铘剑主干的!”王屠钭听罢,忍不住插嘴,义愤填膺地说道。

“镆铘剑主?”那男子讶愕道,忽而摇头看向顾景织,急着说:“少主,我虽不认得那妖女手中的神剑,可她的样子我认得,先前你在江湖行事,我随张家军暗中保护你时,我见过她,她就是那个江铃月!对!就是她!”

“铃月?”顾景织震惊地睁大了眼眸。

一旁的王屠钭率先跳下床来,激动道:“不可能,铃月不会乱杀人的!你胡说!”

王屠钭气愤地说完,要冲下去揍那人,被柳卿然给拦住了。

“少主!我没有撒谎,属下真的是亲眼所见,那妖女就是江姑娘啊!”

那人看上去一脸的真挚,不像是撒谎。

张炳道担忧地望着脸色阴沉的顾景织,提醒道:“少主,郡主她也在和谈的队伍中,我们得去救她。”

顾景织闻言,瞬间脸色铁青。

“炳道你留下来照顾他。”顾景织果断道。

知他是什么意思,张炳道紧张道:“不行,少主,那妖女这般危险,我岂能让你一人涉险,我要陪你一块去游牧皇宫。”

顾景织面若寒霜地瞪了他一眼:“如果我们都死了,谁回朝廷报信?”

张炳道迟疑。

柳卿然让王屠钭扶着下床道:“我跟屠钭跟你一块儿去,既然你的人在那看见了铃月,不管是不是铃月杀的人,我们都要把她找回来。”

顾景织看了他们一眼,没有回绝。

张炳道跟回来报信的男子一同被留了下来,顾景织带着柳卿然跟王屠钭离开了驿站。临走前,王屠钭问顾景织借了银子,要把承影剑赎出来。

掌柜无奈,只得先把神剑还给王屠钭。

三个人骑着快马,一路朝西北方向的神山驰骋而去。

北方的游牧族人都知道,这里有一座神山,此山很高,山顶直达天际,终年积雪。普通人光上山都要花上一番工夫,如若有军队想要攻上来,那更是难上加难。因为地势的优势,游牧族自迁徙北境以来,就将皇宫建在了这座神山之上,防止外族人入侵。

顾景织等人很快就骑马来到了山脚,还未上山,他们就看到了山路上被血染红的积雪。

数不清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山路上,都是游牧族驻守在山道上的士兵。

原本他们只是从那回来的探子口中听说了神山上的惨状,但此刻亲眼所见,三个人都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慑到了。

抬头往上看,遍地都是尸体,山顶上有大团黑气萦绕。

王屠钭率先发现了异样,激动道:“卿然你看,这山下没有混沌之气,可是山顶上还有那么多黑气,说明姬鳐来过了,她应该就在山上!”

王屠钭说完,不等柳卿然回答,顾景织已经飞身朝山顶飞去。

剑魔一路追随着混沌之气来到了山顶,望着眼前那座巍峨的宫殿,她脸上露出恍惚的神情。似乎在哪里见过这番景象,愣怔间,她头又开始作疼起来,一个声音在她耳边吵闹着。

“苍梧,你放我出去!这是我的身体!你让我出去!”

“苍梧!你消化不了那么多的混沌之气,你不能再吸了!再吸下去,这副身子就要爆炸了,到时候我们就没处可待了!”

“苍梧!”

“……”

好吵好吵!又是姬鳐那个长舌妇!

剑魔不耐地捂着耳朵,混沌之气在她体内乱撞着,她感觉浑身都热得很,仿佛要爆炸一样。

“别说了!别说了!”剑魔发出愤怒地吼声。

“这是江铃月的身体,又不是你的!说好她死了我们一起享用的!你霸占了那么久,也该让我用用了!”苍梧生气道。

姬鳐还在她的耳朵里吵闹个不停。

“苍梧!停下来!你先让我出来,混沌之气太多,对你我都没好处的!苍梧!”

“苍梧!我们得先想办法找到杀这些人的凶手,你得把身体还给我!”

“苍梧!你听到没有!”

“够了!”苍梧嘶吼一声,在自己的脑袋上用力地拍了一掌,巨大的疼痛袭来,反而让她觉得好受了许多。

耳边那个声音也瞬间消失了,苍梧得意地勾起嘴角,飞到空中,张开双臂,又要吸食四周的浊气。

忽然,一柄蓝色光剑朝她袭来,一名穿着华服的少女出现在她的眼前。

“妖女!还我族人命来!”少女发狠道,咬牙提剑就要刺来。

“小小泰阿,竟然敢在我面前放肆!”苍梧呵道,手中神剑威力大作,几下就将泰阿剑震飞了出去。

阿敏连人带剑一同摔在了地上,嘴里吐出几口鲜血。

说时迟那时快,趁剑魔得意之际,一道黄衣闪过,张碧璇拿着赤霄剑出现在了苍梧身后,一剑刺在了剑魔的后肩上。

痛感袭来,苍梧发出愤怒的咆哮声,她体内混沌之力喷薄而出,红光打在张碧璇的身上,张碧璇手中的赤霄剑脱离出去,飞到了空中,而她自己也重重地落在地上。

“神剑泰阿,神剑赤霄,你们都在吾之下,谁给你们的胆子,敢与吾为敌!”苍梧恼怒地呵道,双手挥爪,就要将倒在地上的两名少女除去。

忽然,一道琴音响起,剑魔微微愣怔了下,抬眼朝前方望去。

顾景织抱着九皋琴从山下飞了上来,目光扫过变成剑魔的姬鳐,十指并作,快速地弹奏起《伽蓝诀》来。

此曲既能扰乱敌人的神智,也有静心之效。

剑魔听着,身上的魔气果真慢慢散去,脸上的表情也慢慢变得平和起来。

“焚天……”

再一次听到那个名字,顾景织的眼里闪过几丝痛色,他停下弹奏的手指,神情淡淡望着恢复神智的少女。

苍梧又一次变回了姬鳐,她呆呆地望着眼前的白衣少年,辨别了一会儿,忽而有些失望道:“我又认错了,你是顾景织,不是他。”

她微微地叹了口气,目光落在脚下的尸体上,脸上露出几丝茫然的表情。

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死人?是出什么事了吗?

未等她弄清楚情况,阿敏趁其不备,拿起泰阿剑一骨碌从地上爬起,从姬鳐的背后刺来。

“小心!”顾景织见状,不由得出声提醒她。

姬鳐都未做出反应,那泰阿剑在触及她身体的那一刻,她身上突然爆发出一股强大的力量,将阿敏再度震飞了出去。

“怎么会?”阿敏惊愕地摔倒在地,目光落在了一旁的张碧璇身上。

为何她能伤到那妖女,而她就不能呢?阿敏心中一阵疑惑。

姬鳐看了眼落在地上的两柄神剑,全然不顾肩上的伤,就要将泰阿剑跟赤霄剑收起来。

突然,几根银针飞来,张碧璇先姬鳐一步,抢走了赤霄剑,重新握在了手中。

“妖女,你屠了游牧皇族所有人,又杀了我那么多下属,今日,我定要为他们报仇!”张碧璇愤恨道,不顾伤势,举剑攻向了姬鳐。

阿敏见状,也顺手捡起泰阿剑,两个人一起朝姬鳐刺去。

姬鳐一边拿苍梧剑做挡,一边冷着脸质问道:“我没有杀那些人?你们为何要冤枉我?”

姬鳐一脸无辜,她先前虽被剑魔抢走了身体,可意识还在。剑魔苍梧的确嗜血了些,可苍梧终究也是她分裂出来的意识,她是不可能随便杀了那么多人的。

“你们胡说!”见那两名女子对自己这般步步紧逼,姬鳐也生气了,怒喝一声,伸手就朝阿敏抓了过去,冷酷道:“你们口口声声说是我杀了这些人,好,反正神剑剑气相通,剑主与神剑本身又神识一体,我就来探探你的记忆,看看到底是谁敢假冒我!”

说罢,姬鳐伸手按住阿敏的头上,就要吸取她的记忆。

阿敏发出痛苦的哀号。

顾景织见状,想到了先前姬鳐在云仙宫也是这般对待炼玉过,她虽说这不会伤人性命,可看她手中的蛮族少女这般痛苦,顾景织还是忍不住出声阻止道:“姬鳐!住手!放了她!”

“放?你老让我放!她们可曾放过我?”姬鳐愤怒地朝顾景织吼道,抓着阿敏的手更加用力。

阿敏的脸色渐渐白了下来,眼看她就要晕死过去,忽然,湛卢剑从远处飞来,刺向了姬鳐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