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鬼蜮

“柳卿然带着王屠钭赶了过来。

姬鳐手上被湛卢剑微微割了一下,一痛,松开手,将阿敏扔在了地上。

柳卿然连忙上前,接住了阿敏,朝姬鳐道:“姬鳐!你够了!适可而止吧!”

“姬鳐,这是阿敏姑娘!她是我们的朋友,你为何要伤她!”王屠钭也跟着附和道。

姬鳐飞在半空中,一脸匪夷所思地望着底下众人,咬牙道:“你们什么意思?一个个是想造反吗?我说了,我没有杀这些人,你们为何不信我?”

阿敏脸色苍白地倒在柳卿然的怀中,看着围着她的柳卿然跟王屠钭,眼里顿时蓄满了泪水,恼恨地朝姬鳐控诉道:“你还狡辩,我亲眼所见你杀我父兄,若不是安平郡主带着我躲进了水池中,我们也难逃你的魔爪!”

“你父兄是谁?你是何人?安平郡主又是何人?我都未曾见过你,你们为何要这么污蔑我!”姬鳐板着脸瞪着阿敏。

张碧璇提剑走上前来,站在顾景织身旁,面容清冷地朝姬鳐道:“我就是安平郡主!我可以替阿敏公主作证!你闯入皇宫杀人时,我跟她在一起,诚如你所说,我们无冤无仇,若非你做了这么丧心病狂之事,我等为何要找你寻仇!”

“阿敏公主?安平郡主?你们……”王屠钭惊愕地看了眼张碧璇,又看了眼柳卿然怀中伤重的阿敏,满是不解。

阿敏不是云仙宫的半鲛人吗?怎么成了游牧族的公主呢?还有这安平郡主,她看上去怎么有点眼熟?他好像在哪里见过,但又想不起来。她跟顾景织是什么关系啊?

王屠钭一头雾水,但眼下好像不是追问这些的时候。

“你们既然都认定是我杀的人!好,那你们就这么认为去吧!”姬鳐恼怒地说完,转身就要离去。

见她要走,王屠钭急着追问道:“姬鳐,你又要去哪里?”

姬鳐朝他冷哼一声:“你管我去哪!反正你们以后谁也别跟着我!”

王屠钭气急:“你……”他还未说完,忽然躺在他们周围的几具尸体皆站了起来,跟之前村落里的干尸一样,四肢僵硬地朝他们扑了过来。

“我去!”王屠钭惊呼一声,拿起承影剑挡在了柳卿然他们身前。

柳卿然一手抱着重伤的阿敏,一手握着湛卢剑吃力地抵挡着那些干尸。张碧璇跟顾景织也一同加入了战局。

这里不比村落,死的人并不是什么普通游牧族百姓,而是经过严苛选练过的游牧士兵,还有顾景织他们带来的一批中原精兵。

这些人受了混沌之气的影响,成为走尸后战斗力完全堪比一个军队。

众人渐渐有些招架不住,姬鳐站在空中漠然地望着这一切,最终还是心软地将那些走尸身上的混沌之气全都吸进了自己体内。

“姬鳐!”获救了,王屠钭一脸激动地朝姬鳐喊道。

姬鳐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一眼,扭头离去。

王屠钭要追她,但他轻功实在太差,别说飞了,跑几步都觉得累。

踌躇间,一道白色的身影从他眼前一闪而过,紧追姬鳐而去。

“顾景织!”

“李麟!”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王屠钭惊愕地看向站在他身旁的安平郡主。

王屠钭喜欢看美女,这位安平郡主恰好就是个美女,她非但长得很美,而且还是个冷美人,跟姬鳐阿敏她们完全不是一个卦的。

王屠钭好奇地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突然眼角的余光扫了安平郡主手中握着的剑上。

待认出那是什么剑时,王屠钭整张脸都快裂开了。

“赤霄剑!你就是那个屠了宽刀门跟嵩山派的妖女!”王屠钭惊呼道,他一边说,一边下意识地往柳卿然身后躲了躲。

柳卿然听到王屠钭的话,也看向了那女子手中的神剑,脸色当即灰白了下来。他将阿敏交给了王屠钭,二话不说,提起湛卢剑就朝张碧璇攻了上去。

阿敏由王屠钭搀扶着,担忧地望着厮打在一起的柳卿然跟安平郡主,问王屠钭:“柳卿然为什么要打安平郡主?”

“此事说来话长!”王屠钭语气高深莫测地说道,他朝四周看了一眼,那顾景织早就追着姬鳐跑没影了。

还好他没在,不然看到卿然跟那黄衣妖女打起来,他肯定要与他们为敌了。

现在好了,有顾景织去追姬鳐,他就不用担心姬鳐乱跑,可以安心看卿然打那黄衣妖女,替宽刀门报仇了。

王屠钭想过了,若柳卿然打不过那个妖女他再上去帮忙,不然两个男人打一个女人,传出去着实不大好听。反正管她是什么郡主公主的,她就算长得再好看,但杀了江湖上那么多人,肯定是要付出代价来的。

不过,顾景织怎会跟她搅和在一起呢?

当初那妖女来武林夺剑,把江湖搅得那么乱,是不是也跟顾景织有关?

顾景织到底隐瞒了他们多少东西?

胡乱猜想间,柳卿然因为先前被姬鳐重伤过,伤势未好,渐渐落了下风。眼看他要招架不住,王屠钭没再多想,提着承影剑就加入了战局。

张碧璇见两个人围攻自己,又看了眼站在底下,不知帮谁好的阿敏公主,凤眼微眯了下,眼里闪过几丝寒光。

她一脚踢在了柳卿然的胸口,将他踹到王屠钭身旁,然后趁他们不备,找了个机会先跑了。

柳卿然恼怒,还想去追,王屠钭连忙拦住了他。

“卿然,先别追了,别说你受了伤,就算你不受伤,咱俩联手也未必是那什么郡主的对手。既然我们知道了她的身份,就不怕日后找不到她。只不过她是朝廷的人,你要找她报仇的话,可能有点难。”王屠钭道。

柳卿然明白他的意思,朝廷与江湖素来井水不犯河水,这安平郡主突然来江湖滋事,想必是受了朝廷的指使。他若贸然与她对抗,那就是与整个朝廷对抗。眼下,宽刀门已被灭,就算他有本事杀了那安平郡主,柳奎他们也不会活过来。可若朝廷因为此事,派兵围剿江湖各派,那就不大好了。

柳卿然陷入了沉思之中。

仇人就在眼前,他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逃走,想到这儿,柳卿然一阵刺痛,嘴里咳出口鲜血来。

“卿然!”

“柳卿然!”

王屠钭跟阿敏异口同声地喊了起来。

“你跟着我做什么?”姬鳐往前飞了一会儿,突然停下脚步,回头恼怒地瞪着顾景织道。

顾景织飞身走到她的身前,眸光淡淡道:“你若真不想我跟着你,以你的本事,我如何能追得上。”

姬鳐闻言,冷傲地“哼”了声,别过头去。

顾景织直接问她:“你在阿敏公主的记忆里看到屠戮游牧族皇宫的真凶了吗?”

姬鳐惊愕地回头:“你怎么知道?”

顾景织抬眼,目光落在她后肩的剑伤上,眉头蹙紧:“你的伤?”

“哦,那个呀,没事。”姬鳐一脸不以为意地说道。

见她这般不爱惜自己,顾景织眉头蹙起,朝她走了过去,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你答应过我的,会替我好好照顾好这副身子,这伤于你而言是小伤,可于我而言是……”

“是什么?”姬鳐歪着头,好奇地盯着他问道。

顾景织被她那纯粹炙热的目光盯着,喉间一哽,最终没有说下去。

说了又如何,她是姬鳐,是上古神明,她不是江铃月,岂会懂他的心疼与不舍。

“我给你上药。”他道。

见他这般执拗,姬鳐无奈地叹了口气,毫不忌讳地当着他的面,直接把外衣脱了下来,露出白皙光洁的后背。

吃了七彩鲛人血的她,身子又恢复了最初那完好如初的模样,她的肌肤如雪一般圣洁,这让她肩上的那道剑伤显得更加突兀、狰狞。

这不是顾景织第一次见江铃月的身子,明明他们之间做过比这更亲密的事,可他看到她的后背时,他的脸还是不由得发烫起来,一颗心跳得飞快,仿佛要飞出他的胸膛。

不想被她发现他的异样,顾景织尴尬地别过头去,闭上眼睛,凭着记忆将手中的金疮药细细地涂抹到少女背上的伤口处。

“疼吗?”他问。

姬鳐没吭声,此刻,她吸食的那些混沌之气在她体内翻涌着,不停地冲撞着她的五脏六腑,与这些痛相比,她肩上的剑伤不值一提。

见她不说话,顾景织嘴唇抿紧,快速地替她涂完伤药,将药瓶收进了怀中。

姬鳐将衣服重新捋好,转过头来,继续追问道:“你还没说你是怎么知道我找到凶手了呢?”

顾景织眸光颇淡地看着她:“我猜的。”

“猜的?”

“嗯。”

“你怎么猜的?我明明什么都没说。”姬鳐不解地问。

看她一副懵懂的样子,顾景织忍不住嘴角微扬,心情转好道:“以你的脾气,被大家误会,受了这般委屈,岂会就这么轻易地甩手走人。不说别人,你会先跟屠钭争上一番。倘若屠钭他们不听你,你就是打也要让他们都站在你这边。”

“我有这么蛮不讲理吗?”姬鳐听着,秀眉微蹙,有些自我怀疑道。

顾景织微微一笑:“岂止。”

姬鳐生气了,怒瞪着他道:“那你还跟着我做什么?就连王屠钭跟柳卿然都怀疑是我杀的人,你怎么不怀疑?”

顾景织摇头,眼神深邃地望着她:“你既然说不是你杀的,我自然就不会怀疑。”

“你这么信任我?你就不怕我撒谎?”姬鳐讶异地说道。

“你不会撒谎的。”顾景织道。

姬鳐愕然地望着他,对上了他幽暗的目光。

有那么一瞬间,她差点又把他当成焚天了。除了焚天,没有人会这般毫无底线地相信她。

姬鳐的心不由得沉了下来,移开了目光,故作冷傲道:“你怎知我不会撒谎?”

“因为普天之下,你在乎的只有焚天一人,别人对你的误解、憎恨,乃至善意、喜欢……你都无所谓,所以你不屑撒谎。”顾景织道,说到“喜欢”二字,他微微停顿了下。

“你倒是了解我的脾气,不枉我治好了你的伤。”姬鳐得意地说道,“可惜,就算你相信我,我也不会再让你跟着了。”

“为什么?”顾景织问道。

“因为我要去的地方,活人没法去。”姬鳐冷酷地说道。

“你要去哪里?”

“告诉你你也不知道。我要去鬼蜮,你们活人是没法进鬼蜮的,这也是我为什么刚才不想在王屠钭他们面前说出真相的原因。我在阿敏公主的记忆里看到了那个屠杀皇宫的人的脸。她虽易容成我的样子,看上去跟我一模一样,但我一眼就看到她身上那股浓重的鬼气了,要逮她,我必须得去鬼蜮。”姬鳐解释道。

顾景织凛然:“你说凶手是一个死人?可死人怎会在光天化日之下杀人呢?”

“一般死人不会,可她是镆铘剑主,她只要把生魂寄生在镆铘剑上,就可以在剑的庇护下出来杀人。”

“镆铘剑主?她为何要假扮成你的样子,屠戮整个游牧皇宫?”顾景织继续问道。

姬鳐摇头:“我也不知道,但是等我进了鬼蜮把她抓了就知道了。她是生魂,若非外界有人故意设法在生死簿上划去了她的名字,应该是要去投胎的。那个帮她逃离转世轮回的人,一定也是让她假扮我杀人的人。不然,我与那生魂素不相识,她为何要陷害我?明明我跟王屠钭他们在底下村落撞见她的时候,她还没易容成我的脸呢。”

姬鳐越想越气,恨不得立刻把那道生魂逮住,给它点颜色尝尝,谁让它敢欺负到她头上来着。

神界的人不放过她也就算了,现在就连个小小生魂也敢来挑衅她。

他们真当她这个上古兽神是吃素的吗?

顾不得与顾景织多浪费时间,姬鳐急着要去鬼蜮。

顾景织突然身子向前,一把抓住她的手道:“我跟你一起去!”

“我说你这人怎么听不懂人说话啊!”姬瑶的手被他握紧,旋身,见他执迷不悟的样子,气得现出苍梧剑,拿在手中,指着顾景织道:“我都说了,你们活人进不去鬼蜮!鬼蜮是人界与鬼界的连接地,是那些死了没法投胎的人待的地方,你怎么去啊?难不成你要我把你杀了带过去?”

“好。”顾景织上前一步,将脖子贴在苍梧剑上:“杀了我带去。”

“你!”姬鳐气红了脸,拿剑的手不知道该收还是该放。

“你用不着这般为难,我自己来。”顾景织说完,就要拿脖子往苍梧剑上抹去。

姬鳐大惊,连忙将苍梧剑给收了回来,怒瞪着他,咬牙切齿道:“顾景织,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是这么个狗脾气呢!”

“现在看出来也不晚。”顾景织微笑道。

姬鳐似乎很久没见顾景织这般自若地笑了,她愣愣地望着眼前那张与焚天一模一样的脸,心脏蓦地跳得有些快。

“姬鳐,我来北境是奉了圣上的命令,与游牧王和谈的。这两年,游牧族屡次侵犯中原,我虽戍守边疆,但战争受难的不只有双方的士兵,还有那无辜的百姓。此次,游牧皇宫发生如此大事,游牧族的王公贵族只剩阿敏一人,其他都受难了。但他们的军队不在这里,倘若那些士兵听闻游牧皇宫一事,势必会以为是我们假借和谈的名义,杀害了游牧王,定会报复中原。为了两族和平,也为了我那些死去的将士,为了还你清白,我都必须要抓住始作俑者,所以这鬼蜮,我恳求你带我一道去。”顾景织神情真挚地说道。

姬鳐认真地听他说完,思索了一番,最终无奈地撇嘴道:“要我带你去可以,但是咱们说好了,到了鬼蜮后一切都得听我的,你不能给我惹麻烦。”

顾景织笑着点头。

姬鳐叹了口气,伸手在顾景织的面前划了一下。

顾景织奇怪地问她:“你这是做什么?”

姬鳐黑着脸道:“不过是个小小的术法而已,我用法术遮蔽了你人的气息,现在你就跟活死人一样,这样一会儿进了鬼蜮,那些生魂才不会扑过来吃你。”

“你又用法术,你就不怕神界的人……”顾景织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姬鳐给瞪了。

“你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算了,反正上次打榔榆神界的人就发现我了,他们现在还不派人来抓我,想必是畏惧我身体里焚天的混沌之力,怕死不敢来。不过你别看他们不出现,那些神可狡猾呢,他们现在准在天上监视着我呢!”姬鳐鄙夷道。

神界,奉神帝之命盯着姬鳐的光华跟朗月两位神君皆不由得红了脸。

她耽搁的时间已经够久了,身体的混沌之气十分不平稳,趁她将苍梧逼退了回去,还能掌控这副身体,她得赶紧去鬼蜮把镆铘剑主给抓了,再把她的镆铘剑给抢回来。

此剑现已成凶剑,跟王屠钭他们的神剑不同,她若再不收回来,恐要多添不少杀戮。到时候,天地之间的混沌之气将会越来越浑浊。她也不知道她这副身子还能承接多少混沌之气。

姬鳐隐藏好顾景织的气息,没再与他多言,直接通过苍梧剑的剑气寻找镆铘的气息。

镆铘剑主来人界逗留那么久,势必要回鬼蜮休养,不然她的魂魄就会消散。所以她现在肯定回鬼蜮了,他们只要找到镆铘剑,就能找到鬼蜮所在。

以前焚天带她寻混沌灵珠的时候,他们去过鬼蜮。姬鳐知道鬼蜮在不周山附近,可是具体入口还得由镆铘剑引她过去。

屏气凝神了一会儿,姬鳐突然睁开眼,望着西北方向的某一处,惊喜地道:“找到了。”

神魔几族的人都知道,不周山的大门是通完鬼族的唯一之路,而鬼蜮就在这扇大门之后。

因为上次来取灵珠已经是几万年前的事了,那会儿姬鳐神识还未开,一路都是跟着焚天走来的,莫说她不记得此事了,就算她记得,她也不记得来不周山的路。

这要怪就怪她是什么不好,偏偏是条鱼。就算是上古兽神,可她终究还是一条鱼。鱼的记忆都是很差的,莫说这一件事,这数万年发生的许多事其实她都不记得了。

她的脑子都用来装跟焚天的记忆了,哪还记得其他,光收集九大神剑,就很费她的脑力了,她要再分心记其他事,估计这剑再过上万年,她都不见得能收集成。

姬鳐带着顾景织走进了不周山的大门,来到了鬼蜮。

这鬼蜮跟顾景织想象的不大一样,他先前听姬鳐描述,以为这里是个很可怖的地方,满是生魂游鬼在飘**。可是眼前的景象却让他大为震惊,大门背后是一座城镇,这城镇跟人界的城镇没多大区别,也有街道建筑,商铺小贩,街上还有许多逛街的人。说是人,应该说是游魂,因为那些人走路双脚都不着地,是用飘的。

“奇怪了,这地方怎么跟我上次来时不大一样啊?以前这里什么都没有的,就几座黑乎乎的山,山上有只长得很丑的神兽。现在怎么有城镇了?难道我们走错地方了,这里不是鬼蜮?”顾景织还未发问,姬鳐率先感到疑惑地说道。

顾景织转头看她:“你上次来是什么时候?”

姬鳐掰着手指头数了数,咧嘴道:“大概五万年前?”

顾景织:“……”

“人界百年,世道就会变迁得很厉害。你说的五万年,对于六界众生来说,都算是很漫长的岁月了,很多生灵估计都已经历经几个轮回转世了,这里生出个城镇也不足为其。”顾景织怅然道。

姬鳐觉得他说得有点道理,她点了点头,继续寻找镆铘剑的气息。

“这里应该就是鬼蜮,我能感觉到镆铘的剑气。不过这里生魂太多了,要是那镆铘剑主藏在人群中,我们找她得费上一番功夫。”姬鳐皱眉道。

“既然来了,那就慢慢找吧,总会找到的。”顾景织道。

姬鳐突然笑了,一脸神秘地看着他。

“你笑什么?”顾景织讶异地看着她道。

姬鳐得意地眨了下眼睛,说道:“我突然想到个法子,可以很快就找到那个镆铘剑主。”

“什么办法?”

“很简单啊!这些人都是鬼,有的是做了十恶不赦之事,不得投胎,沦落到此的,有的是刚死了,还没找到去鬼界的路,故而在此逗留。我只要把那些人送去投胎,剩下的那一个不就是那镆铘剑主了吗?”姬鳐欣喜道。

“那镆铘剑主不会去投胎吗?”顾景织不解地问。

姬鳐摇头,解释道:“不会,我之前跟你说过,那镆铘剑主定是有人控制了她的生魂,不然她是没法逃离鬼族的视线,私自离开鬼蜮的。像这种被人操控的,擅自跑来人间作乱的生魂,等同于鬼族的叛徒,鬼族不会认它,其他各族也不会收留它。而它又杀了那么多人,身上杀戮太重,是没法进入转世轮回的。”

她说得很是玄乎,但顾景织还是听懂了她的意思。他静静地看了她许久,薄唇微动,最终没有说什么。他原本想问她,像她这样的兽神也会转世吗?那他死了后,是不是可以在转世台上等她,会不会有可能,她复活焚天,与焚天厮守一世后,下一世,能来陪陪他。

这念头顾景织光想着就觉得自己很是可笑,他是人,她是神,人类的寿命短暂,而神生又是那么漫长,焚天那般爱她,岂会让她轻易死去,又岂会放她与其他男人共度一世?

终究是他痴人说梦了。

其实他是有过机会的,她是陪过他的,不是以姬鳐的身份,而是作为人类少女江铃月,陪过他的。是他,没有好好珍惜,是他,没有保护好她。

既如此,他又有何资格,再请求她的陪伴。

“你怎么送他们去投胎?”顾景织平复好情绪,波澜不惊地问道。

姬鳐嬉笑地看着他道:“不是我,是你!”

“我?”顾景织不解。

姬鳐道:“对啊!就是你啊!你不是会弹琴吗?你会弹《忘川引》吗?就是你们人死了后,寺庙里的主持用来超度亡灵的曲子,也叫《往生咒》。你对着它们弹奏几遍,化了它们身上的戾气,我再送它们去忘川就行了。”

“这样真的可行吗?”顾景织不太敢相信道。

姬鳐挑眉:“行不行你试一下不就知道了嘛!”

顾景织沉默,将肩上的九皋琴取了下来,端坐一旁,开始弹奏起《忘川引》来。

果真,琴音一响起,原本街道上那些像人一样行走的生魂全都停下了脚步,朝他们转过身来,满脸鬼气地盯着他俩。

顾景织朝姬鳐看了一眼。

“你继续弹,其他事别管。”姬鳐道,脸上收住笑,表情变得有些严肃。她手心现出苍梧剑,慢慢朝群鬼走了过去。

顾景织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还是按她吩咐的那样,继续弹奏琴曲。

姬鳐咬破自己的一根手指,将血涂在了苍梧剑上,然后朝苍梧剑呵道:“引他们去忘川。”

说完,苍梧剑宛如听懂了她话似的,忽然调转剑身,直直朝鬼蜮深处飞去。

那些鬼魂像被牵引了一样,一个接一个的,追着苍梧剑而去。

没多久,先前热闹的鬼市顿时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一片死寂。

顾景织弹完最后的琴音,望着空****的街道,抬头问姬鳐:“还要弹吗?”

姬鳐没说完,她双眼紧紧地盯着前方,神情有些紧绷。

“怎么了?”见她不对劲,顾景织停下手来,抱着九皋琴起身,顺着姬鳐的目光朝前看去。

只见街道尽头,蹲着一团红色的物体。琴音一止,那团物体变站了起来,竟然是个女子的生魂。

那女子穿着一身红色嫁衣,一头长发,双手直直地往前伸着,十指上指甲长如利爪,忽然,她快速地朝他们飞了过来。

“小心!”眼看那女子逼近,顾景织伸手打出九皋琴,挡在了姬鳐身前。

那女子的利爪直接破开琴身,朝顾景织的胸口袭来。

说时迟那时快,在她魔爪要触及顾景织身上时,姬鳐猛地伸手一把将顾景织拽到了身后,周身迸发出红色光芒,将那鬼女震飞了出去。

“好你个镆铘剑主,你果真藏在这里!”姬鳐喝道,体内混沌之力翻涌。苍梧剑不在她手上,她徒手就朝那鬼女抓了过去。

那鬼女竟然没有反抗,任凭她一把抓住,双眼空洞地望着姬鳐,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姬鳐扼住那鬼女的喉咙,刚要问她镆铘剑的下落,突然,她感觉不对,猛地松开了那鬼女,将她甩在地上。

“你不是镆铘剑主!你只是一缕残魄,都算不上是生魂,说,你到底是谁?你为何会跟镆铘剑主长得一模一样?”姬鳐惊问道。

一旁的顾景织愕然地跟着她一同朝地上的残魄望去。

那残魄摔倒在地上,身上的鬼气被姬鳐的混沌之力震散,她的脸变得清丽起来。

虽说她那张脸跟先前姬鳐在游牧村落中所见的那个生魂一模一样,可是姬鳐很清楚地知道,她们并不是一个人。

鬼女匍匐在地,朝姬鳐跪拜道:“神君,奴乃燕玲,苏杭人士,恳请神君救救我们。”

“救你?”姬鳐眉头一挑,冷呵一声,“你方才还想害我,如今却要我救你,你可真是厚脸皮!”

燕玲闻言,吓得瑟瑟发抖,眼眸含泪地一再向姬鳐哭求道:“神君莫怒,燕玲方才所为只是想探下神君身上的气息,是否如奴所想的一样,是苍梧剑气。如神君所言,奴是一缕残魄,哪来伤人的本事。”

“我量你也不敢。”姬鳐说着扫了燕玲一眼,“你连苍梧剑气都知道,你跟那镆铘剑主到底是什么关系?”

燕玲继续跪拜道:“神君,我知你来鬼蜮所谓何事,燕玲虽是残魄,但可以帮神君找到她,只求神君得偿所愿后,能饶她一命。”

“你知她所犯何事?竟敢求我饶了她。”姬鳐愤恨道。

燕玲双眼含泪,呜咽道:“奴知她罪孽深重,不可饶恕,所以燕玲愿替她承受这一切苦果与责罚,还望神君成全。”

“你不过是一缕残魄,如何替她承受。”姬鳐不以为意道。

燕玲落泪:“奴可灰飞烟灭,永不轮回,还请神君成全。”

姬鳐被她此番言论惊住,喉间一哽。

像她这种残魄,如果再不去忘川投胎,很快就会消散了。她拿自己灰飞烟灭来顶替镆铘剑主杀了那么多人的罪,着实也太自不量力了。

然而,即使觉得这燕玲不自量力得很,可姬鳐看着满脸祈求的鬼女,心中竟然有些不忍。

顾景织上前问燕玲:“她是你何人?你为何要执意帮她?”

燕玲落泪,伤楚道:“她是我孪生姐姐,燕娇。前世她含恨而死,坠入鬼蜮,因心中恨意难消,不愿去忘川轮回。她死后没多久,我也遇害身亡,本该是要来鬼蜮陪她的。可有人用邪术保住了我的性命,把我变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那人似乎又知道燕娇的恨意,将她的魂魄从鬼蜮中招了出去,放进我的身体中,而我的魂魄则被硬生生挤了出来,沦落到这鬼蜮之中。因为我的身体还活着,我是无体之魂,鬼界的生死簿上便没有我的名字。我无法去忘川转世,只能长久逗留在此。我曾想过抢回自己的身体,可惜,我能力低微,终究是无法实现。时间久了,我的魂就散了,渐渐就只剩下这一缕残魄了。不过幸好,在我烟消云散之前,让我等来了你们。”

姬鳐皱眉道:“你说,是你姐姐燕娇的魂魄占用了你的身体,在人界杀的人?”

燕玲点点头。

姬鳐看向顾景织,没有说话。顾景织明白她想说什么。

倘若燕玲说的是真的,那么那个用邪术保住燕玲身体不死,换了她们姐妹俩魂魄的人应该就是指使燕娇假扮姬鳐屠了游牧皇宫的人。可那个人到底是谁?他为何要这么做?他这般设计陷害姬鳐,目的又是什么呢?

顾景织心中隐隐有股不安,未等他理清楚这一切头绪,就听姬鳐朝燕玲道:“你说你能帮我们找到燕娇,怎么帮?”

燕玲从地上站起身来,对着姬鳐作揖道:“如神君您感知的一样,镆铘剑与我姐姐的确都在鬼蜮中。但她在鬼蜮,并非是因为她是生魂,没法在人界久待,就像我先前所说的,她有我的身体可藏魂魄。但是神君有所不知,当日我身死,身体早已毁坏。控制我姐姐的那人要维持我的尸身不坏,用的是祭魂之法。所谓祭魂,便是用那些活人的精血来饲养我的身体。这也是为什么燕娇会在外面杀那么多人的原因……”

燕玲还未说完,姬鳐已经明白了这其中的缘由:“祭魂之术乃六界的禁术,就连妖魔鬼三族都不可肆意使用,因为这违背了六界共生的法旨,若被神界发现,那人定是要被打入无间地狱,永世不得超生的。你的身体若是被这样滋养着的话,的确如你所说的那样,你已不是人,也非鬼了。怪不得我第一次见燕娇,她就是那副鬼魅的形态。那人若要隐藏你的身体不被神族发现,一定不会把你的身体放在人界,而你身上又还有人气,鬼族也不会接纳你,所以鬼蜮是你那副躯体唯一的藏身之所。”

燕玲点点头,认同了姬鳐的说法。

顾景织在旁听着,心脏悬紧,目光落在燕玲那张纯真无邪的脸上,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倘若燕娇跟燕玲都在鬼蜮之中,那燕玲为何不直接找燕娇要回自己的身体呢?还是说燕娇不愿意把身体还给她?

“神君用苍梧引魂去忘川之法寻找燕娇,也不是没有效果,只是鬼蜮太大,神君得花好一段时间才能找到燕娇。但我知道我的身体被藏在哪里,我可以直接带你们过去。”燕玲真挚地说道。

顾景织眼神微眯地盯着她,没有说话。

姬鳐想了想,不管是用她的法子,还是借住燕玲帮忙,反正她的目的都是为了找到燕娇。

既然有更快的法子能找到人,她为何不用?

她当即朝燕玲催促道:“那你还不赶紧给我们带路。”

燕玲点点头,率先朝前飘去。

姬鳐跟了上去,顾景织拉住了她的手。

她回头看了他一眼,低声问:“怎么啦?”

顾景织说不上来,总是觉得心里有些发毛,他忧虑地看了她一眼,紧紧地攥着她的手道:“苍梧剑还没回来,我的琴也坏了,一会儿见到那个燕娇,我们还是小心一点。”

姬鳐不以为意地拍了拍胸脯微笑道:“没事,有我在,我会保护你的。就算苍梧剑不在我手上,我体内还有混沌之力呢,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顾景织看她一副自信的模样,暗自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牵住了她的手,走到她的前头。

这样万一前方有什么危险,他也可以挡在她的身前。

姬鳐抬头,望着站在自己前方的男子,像有什么的东西在自己的胸膛喧嚣着,零碎的记忆突然浮现在她的眼前。

“少侠饶命,小女江铃月,家住山下的芙蓉城……”

“这是什么剑,怎会自己伤人?”

“救命啊!”

“是你救了我?”

“救我命呀!顾景织!”

“顾……顾景织……”

“顾景织……”

“还不快走!”

“……”

从琅琊山上初遇,到万蛊窟重逢,他三番两次救江铃月,护在她的身前,可是为何……为何偏偏要在宽刀门放弃她了呢?

过往的属于江铃月的记忆突然都涌了上来,姬鳐鼻尖一阵酸楚,有种说不出的难过。她将目光从顾景织的背上移了开来,低着头,任由他牵着,一路跟着燕玲朝鬼蜮深处走去。

“姑苏鹊桥西岭雪,春来秋去花嫁衣,玉郎一去空留影,心肝脾肺了无存。”

凄婉的歌声自前方传来,带着女子特有的尖利,配着四周阴森恐怖的氛围,姬鳐不由得头发一阵发麻,伸手紧紧地抱住顾景织的胳膊,朝燕玲的残魄道:“是谁在唱歌?”

“是燕娇。”燕玲道。

姬鳐皱眉:“燕娇醒了?”

“她一直都醒着。”燕玲道,率先朝前飞去。

姬鳐跟顾景织连忙跟上,追着残魄往前跑了几步,看到了一座黑色的祭坛。那祭坛上躺着一个穿红色嫁衣的女子,她双眼紧闭着,嘴里还在吟唱方才的歌谣。

不知怎的,姬鳐背上竟然滋生出一股寒意来。

她虽嘴上凌厉霸道,可终究胆小,看到这种精怪鬼魅本能地会感到排斥。倒不是她打不过它们,而是她觉得这些玩意都长得挺瘆人的。

再往前走了两步,姬鳐跟顾景织看清了祭坛上少女的面容,果真跟领他们过来的残魄一模一样,这应该就是燕玲的肉身了。那燕娇的魂魄就藏在这副肉身中?

“奇怪,怎么只看到肉身,不见镆铘剑呢?”姬鳐思忖道,刚准备集中意识寻找镆铘剑所在,忽然,眼前的残魄朝他们转过身来。

燕玲表情突然变得凶狠起来,手中先出镆铘剑,满身魔气地举剑才姬鳐刺了过来。

“小心!”顾景织连忙拉着姬鳐的手,往后退了几步。

姬鳐神情微怔,双手结出法印朝残魄打了过去,厉声道:“你不是燕玲!你就是燕娇!你骗了我们!”

燕娇身形敏捷地躲开了姬鳐的法印,举着镆铘剑飞到了空中狂笑道:“我若不骗你我是燕玲,你如何会愿意跟我来这呢!姬鳐,枉你贵为万兽之首,活了数十万年,竟还如此愚钝不堪!我不过用了一个残魄,就能把你骗来,你果真如主人所言那般无能!哈哈哈……”

“我这就先灭了你这残魄再探你的元神,看看到底是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竟敢来挑衅我的!”姬鳐冷脸,十指快速结法印,再度打向燕娇道。

未等她杀掉燕娇的残魄,忽然,数十道血柱从地下涌了出来,将她团团围住。

顾景织被拦在了血柱之外,紧张地看着姬鳐大喊道:“姬鳐!”

姬鳐被血柱打了下来,跌落在地上,目光惊愕地望着自己脚下快速生成的法印,脸色骤然白了下来。

“这是什么?”顾景织想要冲进血柱救出姬鳐,但身体刚触及血柱就被弹飞了出去,他狼狈地摔在地上,看着眼前地上喷薄而出的鲜血惊恐地问道。

“就算告诉你,你也没命出这法阵了!这阵是由万人鲜血精魄凝聚而成,专门克你的神体。你的灵力在这阵中根本没法发挥!就算你体内有混沌之力,可你现在的这副身体是凡人之躯,你的真身还被封印在神界。这里是鬼蜮,不是云仙宫,没有那么大的地界让你强行召唤真身施展灵力。我只要在这杀了你们,谁也不会知道。届时,我吸了你的灵力,我就可以复生成人,甚至直接成仙成神!”燕娇狂笑道。

“就凭你一个区区残魄就想杀我!你别做梦了!”姬鳐冷嗤一声,身上爆发出混沌之力,想要冲出血阵。但随着她身上的浊气越盛,那血阵的力量就越强。

那阵像是具有吸力一般,将她身上的混沌之力源源不断地吸了过去。

“怎会这样?”姬鳐白脸,如同被血柱绑住了手脚,瞬间不得动弹,只能任凭那几道血柱拼命地吸食着她身上的神力。

燕娇得意地大笑着:“我说了,这弑神阵专为你所设。若非有万全的准备,我如何敢违背天道,杀了这上古文鳐鱼!”

“姬鳐!”顾景织大惊,起身再度朝那血阵飞去。

那血阵吸食了混沌之力,更为厉害。顾景织还未靠近,就被阵四周的魔气给卷到了半空中。

“区区游魂,也敢碰我的弑神阵,找死!”燕娇狠厉地望着空中被魔气禁锢、一脸痛苦的顾景织冷哼道。

姬鳐感觉到身上的力量在不断地往外流失,她看了眼头上被魔气慢慢吞噬的顾景织,心中一急,顿时张口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往血柱中注入自己的血。

她的血素来有净邪之用,这副身体虽然只是具凡人肉胎,可终究是由她的精魄所化,所以用她的血即使清除不了这血阵的全部邪气,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削减它的力量。

果真,她的血一触及阵眼,四周的血柱就开始变薄。

姬鳐脸上顿时露出几丝惊喜。

燕娇见状,大怒一声,将镆铘剑往空中抛去,双手对着剑身施法。忽然鬼蜮上空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源源不断地精魄从外头涌了进来,被镆铘剑吸引到了祭坛上躺着的尸体中。那尸体上顿时魔气萦绕,一股黑血从她身体里涌出,注入了地面,流到了血阵之中。

血柱再度被加厚,姬鳐抬眼望着围绕在四周的精魄,惊愕地睁大了眼睛。

这都是些新的生魂,来自刚死的人。

果真有人在鬼蜮外帮燕娇一同用血阵对付她。

姬鳐失血过多,脸色越来越苍白,她体力不支地跪倒在地,望着眼前那一张张新精魄的脸,待看到几张熟悉的面容时,她脸上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是谁?到底是谁会有这么大的本事,在外面杀了那么多江湖上的高手?

“姬鳐……”耳边传来顾景织微弱的呼唤声,他全身都被魔气包裹住了,只留下一直手还朝姬鳐的方向伸着。

弑神阵能吸取她的灵力,能杀她,自然也能杀了顾景织他们那种凡人。

眼看顾景织的手一点点被吞没,姬鳐狠狠地咬住了嘴唇,双手变爪,伸手决然地刺向了自己的身体,迸发出的血滴,冲向血柱之中。

她的血与身上的混沌之力瞬间全爆发了出来,将弑神阵冲出了一个缺口。

姬鳐满身是血地从那血口中冲了出去,伸手将顾景织从魔气中拽了出来,然后将昏迷的他放在了地上,眼眸冰冷地瞪着前方的残魄,朝天怒吼一声:“苍梧!”

得到她的呼唤,苍梧剑立刻就飞了过来,落入了姬鳐手中。燕娇大惊。

姬鳐伸手挥剑,砍向了燕娇的残魄,燕娇的残魄顿时灰飞烟灭。

姬鳐体力不支地拿着剑跪倒在地,倒在了顾景织的身旁。

血源源不断地从姬鳐的身体中流出来,与祭坛上那具尸体中的血液混杂在了一起,一同流入底下。

那弑神阵的血柱慢慢变细,最终湮灭。

姬鳐脸色如白纸一般,望着消失的弑神阵,眼神变得有些涣散。她力竭地瘫在地上,浑身如寒冰一般冰冷。

人类的身体真的太脆弱了。

她身上的血已经流尽,若不再离开这鬼蜮,她的元神滞留在鬼蜮中,早晚会被鬼蜮里的精魄将灵气吸食干净,最后变成像燕娇一样的残魄。届时,就算光栾放出她的真身,她的元神也毁得差不多,没法再回自己的神体中了。

姬鳐抬眼望着鬼蜮上空被割开的口子,嘴角扬起抹冷笑。

她还不能死,她还不知道外面那个躲着害她的人是谁,她还没有复活焚天,不能就这样死了。

她不能输!

姬鳐咬牙想要借着苍梧剑的力量爬起来,但却无能为力,她疲惫地闭上了眼睛,昏死了过去。待姬鳐昏死,一个青衣剑客突然从鬼蜮上空的口子从飞了进来,急切地朝祭坛上穿着嫁衣的少女奔去。

“娇妹……”陆儒亭飞身来到祭坛,紧张地抱起了少女的身体,正要带着她离开。

忽然,红衣女子睁开了双眼,目光呆滞地看着陆儒亭,嘴里发出嘶哑的声音。

若仔细听,便能听清她在喊“饿”。

“饿……好饿……”燕娇如同无魂的木偶一般,重复着这一句话。

陆儒亭心疼地望着她,安抚道:“娇妹别怕,我这就带你离开鬼蜮。仙君就在外面等我们,她一定有办法救你的。”说完,陆儒亭抱起燕娇,转身就要离开祭坛。

胸口猛地一阵刺痛,陆儒亭下意识地垂下眼,往胸前看了一眼,只见一只苍白的小手不知何时钻入了他的身体,攥紧了他的心。

燕娇的残魄虽然被姬鳐用苍梧谣给斩杀了,但她的元神还躲在这副尸首中,并未完全湮灭。她本就是生魂,又被用血祭之法生养着,如今精魄受损,自然是饥饿万分。看到有活人在此,恨不得立刻掏心将对方吃个一干二净。

陆儒亭痛苦地试图唤醒燕娇,但燕娇置若罔闻,手继续朝里探了几分。

陆儒亭浑身都抽搐起来,手中的干将剑掉在了地上。神剑发出悲鸣,起身要护住,被镆铘挡住。

两剑交缠在一起,悲鸣声响彻九霄。陆儒亭疼痛难忍,伸出一掌,想要打向燕娇。可他又顾念往昔情分,不忍下手,因而错了先机。

燕娇一用力,发狠地直接将他的心脏摘了出来,递到了自己的嘴边。

“娇……妹……”陆儒亭脸色灰白地跌落在地上,艰难地朝燕娇伸出手去,眼里流下了两行泪。

一同跌落的还有他怀中抱着的红衣少女,少女从地上站了起来,直接对着陆儒亭的心脏咬了一口,嘴里发出满足的娇笑声。

陆儒亭绝望地望着燕娇将他的心脏一点点吃进肚子里,胸口疼痛难忍,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会这样死去,被心爱的人杀死。

他好后悔,后悔当初不顾天道,非要逆天转命救燕娇一命,让她人不人鬼不鬼地活着。

“娇……妹……我们一起走……”即使心中明了,自己是无法活着出鬼蜮了,但陆儒亭还是不死心地流着泪,吃力地伸手摸向燕娇的脚。

当年燕娇服下了生死花,与他结成了生死约。如今他要死了,燕娇也难独活。就算落得这般下场,他也想与她死在一起。

陆儒亭是修仙之人,他的心脏比普通人的要精元足。燕娇吃完,肚子终于没那么饿了。

她满足地舔了舔嘴上的血痕,低头看着脚下的陆儒亭,忽然笑了起来,一脚狠狠地踩在了陆儒亭的手上。

陆儒亭震惊,他原本以为生死花的缘故,他濒死,燕娇也不会好到哪去,可为何她一点影响都没有。

他难以置信地望着燕娇手腕上的红色血线。

是张碧璇骗了他,还是这生死花的传说本就是假的?

陆儒亭痛得全身抽搐起来,燕娇忽然拿起镆铘剑,朝他走来,用剑一刀刀地划着他的肉,仿佛恨极了他一样。

陆儒亭眼里流出血泪来,娇妹不是喜欢他的吗,为何会这么对他?为何……

他流着泪,拼尽全力对她嘶吼一声:“你……为何……这么对我……”

燕娇笑了,空洞的眼眸如墨一般暗沉,她定定地盯着他,忽然像正常人一样,嘴里朝陆儒亭吐出一句话来:“因为燕娇从来不爱你,爱你的是燕玲啊!”

燕玲……

怎么会……

往事一点点回忆起来,陆儒亭怔怔地看着一刀刀凌迟他的燕娇,绝望地摇头:“不……不是这样的……不是的……你明明跟我定下生死约,你怎会不爱我?不可能……”

“真讽刺啊!陆儒亭,你口口声声说爱我,但你却从来没有发现这副身体不是我的,她是燕玲的啊!我早就死了,在你跟师父杀游敏的时候,我就死了。若不是你强行把我生魂召回,我如何能在燕玲的身体里苟活到现在。你不仅害死了游敏,也害死了我,更害死了燕玲。若不是你,我跟燕玲如何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你说,我有多恨你!恨不得杀了你!”燕娇发狠道,手一挥,用镆铘剑用力地砍下了陆儒亭的头颅。

陆儒亭的脑袋滚落在一边,眼睛大睁着,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

他如何能瞑目,如何能……

他竟然到死都没发现他当年所救的那副尸首竟然不是燕娇的,真正的燕娇早就死了。可他不知道,仙君肯定知晓,为何她没有告诉他真相,为何要骗他杀了那么多人来延续这副尸首的生命……仙君……

望着死去的陆儒亭,燕娇抬起手,看着手腕上的那道红色血线,嘲讽地笑了。

这副身体是燕玲的,但活在里面的灵魂确是她燕娇的,燕玲的魂魄早就灰飞烟灭了,只有陆儒亭不知道。如今陆儒亭死了,跟他签订生死约的燕玲的身体也要死了。也就是说她现在这副身体没用了。

但没关系,这里是鬼蜮,就算没了身体,她的元神照样可以活动。等她吸干了姬鳐的灵力,她就可以逃出鬼蜮,重塑一副新的肉身。

想到这儿,燕娇狂笑着,元神从燕玲的肉身中脱离了出来。

如同蜕皮了一样,燕玲的肉身自燕娇的元神脱身之时,立刻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浑身发黑腐烂起来。

她终于死了。

这些年,这副身体一直靠吸食外面活人的精血活着,却活得人不人鬼不鬼,如同怪物一样。

而这一切都是拜陆儒亭所致。

燕娇望着地上渐渐腐烂成水,化入泥土中的妹妹尸首,回想起幼时与燕玲互相依靠的日子,眼里流下了两行血泪。

她跟妹妹燕玲是一对孪生子,刚出生就被抛弃在河水中,幸得一对好心的山民夫妇所救,养到了八岁。

九岁那年,他们的村子闹起了鼠疫。她的养父养母都病死了,她带着燕玲离开了村庄,一路乞讨为生。有一次,她们在街上遇到了领着众弟子下山除魔卫道的风如水。

风如水见燕娇骨骼清奇,是个修仙的好苗子,便将她收为徒弟。自此,燕娇成了凌霄派唯一的女弟子。她带着妹妹燕玲跟着风如水前往了凌霄派修行。

七年前,有个阴山派的魔人来凌霄派刺杀风如水,失败逃走之际,那人掳走了燕娇。燕娇以为那魔人会直接杀了她提高修为,但他没有,他跟师父嘴里说的那些魔人不一样,他是个很好心的魔,他会给她找好吃好喝的,也会看到穷人喂给他们吃食,还会救被山贼抢劫的商队……

他是个好的魔人,他叫游敏。

在一段时间的相处后,燕娇逐渐爱上了游敏,也从游敏口中得知了他刺杀风如水的原因。原来游敏来凌霄派并不是为了抢什么赤霄剑,而是为了报他的杀父杀母之仇。

当初,风如水跟江秋水勾结,为了得到神剑山庄的九把神剑,肆意捕杀阴山派魔人,拿他们炼制魔眼果。游敏的父母就是这样被杀死的。

燕娇一直以为师父是好人,他严格,是因为修仙问道本就不是件容易的事,直到遇到了游敏,她才知道,原来风如水修的根本不是什么无上仙道,而是鬼道修罗。

他拿无辜的魔人炼制魔眼果跟那些肆意屠杀的魔人又有何区别?

得知风如水真面目的燕娇最终选择判离了凌霄派,随着游敏踏上了逃亡之路。

风如水自然不会放过他们,他们逃了整整两年,最终还是被找到了。不管她怎么求饶,奉了师命追来的陆儒亭还是当着她的面把游敏给杀了,并把他的精元带回去给风如水用来炼制新的魔眼果。

陆儒亭一直爱慕燕娇,杀了游敏之后,偷偷放走了燕娇。

燕娇虽侥幸逃脱,但发誓一定要为游敏报仇。

燕娇一直知道大师兄陆儒亭喜欢自己,也知道妹妹燕玲喜欢陆儒亭。她跟燕玲长得一模一样,旁人不细看,经常会将他们认错。

燕玲暗恋陆儒亭无果,曾借她的身份,偷问游敏要了生死花。

生死花由阴山派毒医所制,很早就绝迹了,但游敏父母曾是毒医门下弟子,恰好还有。燕玲骗得了生死花服下后与陆儒亭生成了生死约。

游敏死后,燕娇偷偷潜入凌霄派找到了燕玲,谎骗她自己已经醒悟,想等风如水气消了,跟他认罪。

燕玲信了,将她偷偷藏在自己房中。燕娇要出去,就假扮成燕玲,一来几日,都没有人发现。

燕娇本想借着燕玲接近风如水,行刺杀一事,不料却被陆儒亭提前发现了她躲在凌霄派中。

陆儒亭再度见到燕娇,又惊又喜,但又担心燕娇安慰,要带燕娇离开。

为了不引来风如水,燕娇假意顺从,但心有不甘。

在与陆儒亭约定私奔离开的那天,她让燕玲装作她随陆儒亭离开,自己则假扮燕玲去给闭关修炼的风如水送饭。

得之陆儒亭叛逃后,风如水立刻让门下弟子去追。原本要嫁给陆儒亭的燕玲,在婚礼上为救陆儒亭挨了风如水一掌,重伤濒死。

正当她跟陆儒亭都要被风如水打死的时候,张碧璇突然出现,救走了他们。

陆儒亭一直以为以身救他的女子就是他最爱的师妹燕娇,因为生死约生成,他以为燕娇也是爱他的。所以为了救活燕娇,他不惜听命于张碧璇,用血祭之法,屠了嵩山派,又杀了宽刀门满门,用那些无辜人的精魄来滋养燕玲的尸首,让她得以续命。

张碧璇偷偷从鬼蜮中带走了燕娇的魂魄,将她放入燕玲体内,又将燕玲的魂魄直接摧毁,将报仇心切的燕娇变成了她的杀人傀儡。

陆儒亭到死才知道,自己被张碧璇骗了,可他已经没有命离开鬼蜮,去问她为什么要骗他了。

燕娇的元神朝地上昏死过去的姬鳐飞了过去,吃了陆儒亭的心脏后,她暂且能稳住自己的人形。

燕娇停在了姬鳐身前,蹲下身来,伸出手指沾了点姬鳐的血,送进嘴里舔了舔,脸上露出惊喜的神情来。

仙君果然没有骗她,这上古兽神的血确实甘甜得很。

这不过是她元神所化的凡胎血液就如此美味,要是能吃到她的真身……

想到这儿,燕娇贪婪地舔了下嘴唇,现出獠牙,张口就要朝姬鳐的脖子咬去。她刚俯身,突然,胸前一股刺痛。燕娇惊愕地低下头来,望着贯穿自己的苍梧剑,难以置信地转头朝后望去……

顾景织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身后,手里握着苍梧剑,满身寒气地望着燕娇:“把你的脏手从她身上拿开!”

明明他说话的语气很平静,可燕娇却感到了一股强大的压迫感。这男人不是已经死了吗?为何会突然醒来?

燕娇惶惶地起身,双手抱住插在自己身上的苍梧剑,眼神狠厉地仰天长啸一声:“镆铘!”

她在呼唤镆铘剑,可镆铘剑却不为所动地立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

“怎么可能?镆铘怎会不听使唤了!”燕娇喃喃道,惊恐地望着眼前一脸冷酷的男子,待她看到他手上燃起的黑色火焰时,不由震惊地睁大了眼睛:“你是谁?你怎么会……”

“你还不配知道我的名字。”未等燕娇说完,顾景织猛地从她身体里抽出苍梧剑,随手一挥,一旁的镆铘剑从天而降,直接朝燕娇飞了过去,自上而下,贯穿了燕娇的头颅。

镆铘乃至邪之剑,又因为沾染了太多杀气,如今已成魔剑。它贯穿剑主的那一刻,燕娇的元灵瞬间消散开来。

顾景织神色不耐地将手中的火焰朝身旁打去,将燕娇的元灵直接化成了齑粉。

四周顿时安静了下来,剑主一死,镆铘剑成了一把死剑,沉寂地躺在地上。

顾景织一身冷厉地朝姬鳐走了过去,一手将她抱进怀里,一手再度燃起黑火,将周围的浊气全都汇聚到了掌心,然后转化成红色的光,注入了姬鳐身体中。

一股暖流袭来,濒死的姬鳐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温暖。她拼命地想要睁开眼睛看看身旁的人,可无奈她灵力流失太多,如今整个人昏沉得很,眼皮如千斤重,怎么也睁不开。

“焚天……”昏睡中,她嘴里低声呼唤着那个人的名字。

是她在做梦吗?为何她感觉到了混沌之力重新回到了她的体内。可是,除了焚天,谁有本事操控那混沌之力呢?

“焚天……”她再度呼唤着那个名字,以求回应。

她多希望那人能回复她,哪怕是做梦,她也想再听听他声音。

多久了,她都有数万年没有再听到他说话了。

“焚天……”姬鳐蜷缩着身子,闻到那人怀中的药香,眼泪源源不断地从她的眼眶中滑落下来。

她知道她在做梦,焚天身上怎会有那么浓重的药香。他身上是好闻的龙涎香才对。

“是我,鳐儿。”在她绝望之时,姬鳐耳边响起了他沉暗的声音,跟她记忆中的那个人一模一样。

她猛地惊醒,拼命地想要睁开眼去看看他。

“顾景织”伸手轻轻地在摸了摸下她的头,道:“睡吧,鳐儿,睡一觉,你就没事了。”

温柔的声音自耳边响起,姬鳐突然感觉到一阵疲倦,她沉沉地睡了过去。

“顾景织”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俯身亲吻了下她的脸颊,吻去了她眼角的泪水。然后从怀中掏出坤屯玉,将她体内之前吸收的混沌之气全部转成了混沌之力注入了玉佩之中,重新戴在了她的脖子上。

看到玉佩里的流光在她白皙的脖颈上若隐若现,“顾景织”才微微地松了口气,抱起昏睡的姬鳐,朝鬼蜮破开的裂口飞了出去。

“卿然,你可算醒了,你再不醒,我就要去给你买纸钱,把你埋了烧了去了。”

驿站内,见柳卿然醒了,王屠钭一副欠打的样子,朝他扑了过去,将柳卿然从**扶起,说道。

柳卿然捂着泛疼地胸口问王屠钭:“我昏迷了多久?”

“不到一日。”王屠钭道。

柳卿然叹了口气,继续问道:“姬鳐跟顾景织回来了没有?”

王屠钭摇头,忽而想到了什么,贱兮兮地笑道:“不过你那个阿敏姑娘在这儿,她给你煎药去了。”

“阿敏?”柳卿然皱眉,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眉间闪过几丝痛色,抬眼问王屠钭:“她人怎么样?伤得严重吗?”

王屠钭说完,脸上露出几丝担忧。

“不会的,我暂时死不了。”柳卿然瞪了他一眼,嘴硬道。

王屠钭撇嘴,还想说点什么,房间的门被人推开了,阿敏端着药走了进来。

看到柳卿然醒了,阿敏神色有些尴尬,小脸微微泛红,站在原地不知道该不该上前。

柳卿然默默地瞥了她一眼,耳朵不禁也红了起来。

见他俩这副模样,王屠钭心如明镜地站起身来,将床边的位置让了出来,识相道:“那个,我突然有些尿急,你们先聊,我去趟茅房。”说罢,不等柳卿然等人挽留,王屠钭跑出了房间,并贴心地给那两个人关好了房门。

阿敏红着脸,端着药朝柳卿然走了过去,别扭地道:“这是我按王屠钭给的药方子给你煎的药,他说是那个顾神医开的,我也不知道行不行,你先趁热把药喝了吧。”

“嗯。”柳卿然应了声,伸手去拿药碗,手指不小心碰到了阿敏的手。

阿敏猛地一惊,手一抖,药碗没端稳,滚烫的药汁溅了出来,烫红了她的手。

她吃疼地轻呼一声,却还是不顾疼地端住了药碗。

柳卿然暗自叹了口气,将药碗从她手中拿了过去,放在了一旁,看着她烫红的小手道:“屠钭身上有烫伤药,等他回来了,你问他要一些涂下。”

阿敏“嗯”了一声,低着头,模样看起来有些委屈。

柳卿然看着她渐渐模糊的双眼,心中一哽,有些紧张地低声问道:“你怎么了?是烫得很疼?”

阿敏不吭声,眼泪突然吧嗒吧嗒地直往下掉。

柳卿然急了,连忙下了床,朝她一些,伸手要抓她烫红的手背看。

阿敏却躲了开来,她双眼含泪地瞪着他,自己揉搓着红肿的小手,想着王屠钭跟她说的那些事,越想越难过,顿时委屈得不得了,伸手用力地推了柳卿然一把,将他推回了**,然后自己哭着跑出了房间。

柳卿然一头雾水地望着她离开,不知要不要追时,王屠钭回来了。

看着阿敏哭着跑了,王屠钭一脸茫然地问柳卿然:“你把她怎么了?她怎么哭了啊?”

柳卿然把阿敏手被药汁烫到的事说了一通。

王屠钭听完,觉得不对道:“不会吧,阿敏不像是那么脆弱的姑娘啊!先前她被姬鳐打成那样,也没见她掉过一滴眼泪啊,现在就被药汁烫一下,咋哭得跟死了亲爹一样?哦,不对,她本来就死了亲爹,那个游牧王就是她爹。说起来这世界也真小,卿然,你还记得我们在云仙宫时,那个炼狱长老跟我们说的那位失踪的老宫主吗?原来当年那老宫主遇难,被当年还只是王子的游牧王给救了。游牧王见她生得貌美,便娶了她,没多久她就给游牧王生了个女儿,那就是阿敏。”

“老宫主死后,游牧王知道了鲛人离海会死,为了让阿敏不步入老宫主的后程,他才会领兵攻打我们中原,就是为了夺得我们中原的水源,寻找海域,送阿敏回到她该回的地方。但几度征战,他们终究大败,被顾景织的张将军直接打回了北境。阿敏自小就听她娘讲过中原有九把神剑,威力巨大,只要得其一把,就可以抵得上军队。她看自己族人连连战败,所以才背着游牧王偷偷跑到中原,寻找神剑的下落。

“不过她找神剑的时候太晚了,湛卢剑跟小影子还有其他几把剑都觉醒了,就剩泰阿跟镆铘还未认主,所以阿敏才去了云仙宫。谁知她误打误撞,竟然不仅成了泰阿剑主,还认祖归宗。这原本是件高兴的事,阿敏在云仙宫休养了一段时间后,最终还是放心不下游牧王,于是回到了北境,结果她刚跟父兄团聚不久,游牧皇宫就被屠。所以我觉得她哭,不是因为被药汁烫了,而是心中委屈已久,而你却没安慰她。”

王屠钭一脸怅然地说完,又戏谑地看了柳卿然一眼。

柳卿然蹙眉,脸色微红道:“我为何要安慰她?”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那云仙宫的炼狱长老不是说过了吗,阿敏看上你了。她喜欢你,如今她又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你不去安慰她难道要我去吗?要我去也不是不行,反正你别自个后悔就行。”王屠钭斜眼撇着柳卿然说道。

柳卿然哽住,半晌才对王屠钭叮嘱道:“那你去吧,你记得把烫伤药给她。”

王屠钭一直觉得柳卿然是个木头,但没想到他竟然这么木!他都把话说得这么明显了,他还听不明白吗?

他无语地瞪了柳卿然一眼:“我去有个屁用,我就算把烫伤膏给她涂满手,人家小姑娘心里还是委屈得很!直接告诉你吧,柳卿然,先前你跟那什么安平郡主对打,阿敏问我个中缘由,我把你们宽刀门的事都跟她说了,当然,还有你苦恋江桑榆无果的事我也没漏……”

王屠钭还未说完,就感觉身旁一股寒气。他抿了抿唇,转头就见柳卿然一脸阴沉地瞪着他,手朝他伸来。

“烫伤药。”

“啥?”

“把烫伤药给我。”柳卿然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王屠钭瞬间了然,立马从怀中掏出他从顾景织那顺来的小瓷瓶扔给了柳卿然,随后又笑吟吟地叮嘱道:“女孩子很好哄的,你多说几句好话,实在不行,就让她打一顿出个气,等她气消了,就好了。”

柳卿然没有理会他,直接拿着烫伤膏出了门。

王屠钭趴在房门上,望着柳卿然离去的背影,自我感动地抹了把泪。

他真是太不容易呢,自己都还没找到媳妇呢,还一个劲地操心别人的感情。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