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恶相（3）
树下的篝火边，王忠圣和李源河两人彼此相望，各自有苦难言。
他们都意识到方才所吃的烤肉有问题，自然也想到那个人来者不善，但此时却浑身麻木什么也做不了，连出声示警都没可能。
两人因为无法转动脖子移动视线，甚至都不知道那边已经发生了变故。
西陵玥背着双手站在原地，指间秘术的光辉被藏在了身后，她其实早就可以动手，拖延到现在只是为了给余十七留下一个深刻的教训。
她的目光跃过吕兴朝往吊在陷坑边缘的余十七看去，笑问：“余十七，你还能坚持多久？”
“我快抓不住了……”余十七艰难地吐出一口气。
“那为什么不放手呢？”西陵玥问，“底下是什么？刀山火海吗？”
余十七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和自己说这些话，他感觉自己真的快要撑不住了，倒不是因为臂力不行，而是这块凸出的岩石随时可能会断裂，他也不敢用两只手一起使劲，只能努力保持身体的平衡。
“我现在可以救你，但我更希望你自己能救自己。”西陵玥冷冷地看了一眼吕兴朝，“从见到这个人的第一刻起我就想杀了他，但我知道如果我那样做你们三个蠢货一定都没法理解的。现在你明白他是纯粹的恶人了吗？现在你能问心无愧地对他动手了吗？”
“西陵姑娘……”
“回答我。”
“能。”余十七愤慨道。
西陵玥点头：“记不记得你之前说你可以为我赴汤蹈刃一次？就是现在了，放手吧。”
余十七微微一愣，放手就意味着坠向底下的那些尖刺，他不明白西陵玥的用意，不过在这一刻还是选择了相信她。
在吕兴朝惊愕的目光中，余十七松开了一直紧紧抓着岩石的手。
吕兴朝摇了摇头，觉得自己被这两个不知所谓的对话浪费了时间，立即迈步朝西陵玥走去，没出两步却忽然感到身后一阵恶寒。他猛然回头，像是见鬼了一般瞪大双眼，看到余十七腾身跃在半空中，紧握的拳头照他脑门上打来。
这一拳结结实实地正中吕兴朝眉心，拳面与之接触时二度爆发的真气将他震得头疼欲裂。
没等他回过神来，第二拳砸在了他左脸上，两颗碎牙混着血沫向侧边飞出。
余十七落在吕兴朝身前，伸手揪住他的衣领，举着拳头威胁道：“把解药交出来！”
吕兴朝高举双手作投降状，叫道：“那只是麻药而已，时间过了自然就解开了，没有解药，真的没有！”
余十七哼了一声，一把将他掼在地上，他没想到这人自称忘川刺客，身手却如此不济。
吕兴朝趴在原地苟延残喘般张口用力呼吸，他心中疑惑不已——刚刚自己明明看到余十七松手坠下陷坑万劫不复，他到底是怎么上来的？而且为什么一个画师会有那样精湛的拳法和真气啊？
西陵玥抱着双手打量着呆站在一旁的余十七，不耐烦地问道：“你在等什么？还不动手么？”
余十七知道她是在催促自己了结了吕兴朝，方才他悬在陷坑边时确实对这个恶徒充满了杀心，但现在脱险稳住局面之后，忽然又犹豫了起来。
西陵玥看到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恨其不争地叹了口气。
“起来。”余十七抓着吕兴朝的衣服把他拉起来，推着他往自己一行人的坐骑走去。
他打算从马匹的行囊里找出绳索来把这恶徒捆起来，等返回靖容的时候一并带回去。
然而余十七才走了两步，忽然感到手腕一阵刺痛，自己双腿竟然一软跪倒在地。
从余十七手中挣脱的吕兴朝飞快地转身退开，指间捏着一根细小的钢针。
“你这卑……鄙……小……”余十七话都没能说完，就扑通一声趴在了雪地上。
吕兴朝得意地大笑：“凡事总要留一手，这是忘川独门暗器夺魄针，在秘制的药液中淬炼过七七四十九日，比下在烤肉中的西域麻药可猛多了，放倒十个你都不在话下。”
笑声忽然戛然而止，吕兴朝的表情僵住了，因为方才一眨眼的瞬间有道锋锐的冰凌从他脸侧划过，剧烈的冰冷刺痛袭来，他感觉自己左边的口腔似乎和外面的空气连通了，腮帮豁开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吕兴朝难以置信地朝西陵玥看去。
西陵玥气的身子颤颤巍巍地发抖，她本来可以一招就摘下吕兴朝的脑袋，但郁积于胸的愤怒和气血上涌带来的头昏脑胀让她出现了难得的失误。
一半是气眼前这厮卑劣下作，另一半是气余十七没有防人之心这么轻易就中招了。
“这……这是秘术？”吕兴朝捂着鲜血横流的半边脸颊，口中的话语含糊不清。
西陵玥的食指这一次指向了他的脑袋。
生死瞬间带来的刺激让吕兴朝行动的动作比先前快了两倍不止，他往后一翻，千钧一发地躲开了射向脑门的冰凌。
再度失手带来的意外让西陵玥迟疑了一刹那，这一会儿的功夫吕兴朝已经从怀中取出了他原本不想在这里用的东西。
“火雷……”西陵玥看到对方手中捏着的两枚鸡蛋大小的黑色球状物，脸色骤然一白，她集中精神，秘术瞬发在前方立起一道冰壁将自己和余十七护住。
冰壁还未彻底成型，火雷爆炸的轰然巨响已经震得她耳朵发疼。
烟火迷眼，冰雪在爆燃高温下消融蒸腾生成的白汽也严重影响视线，西陵玥感到自己有点头晕，但还是不顾一切地往前跑去。
脚下的大地摇摇晃晃，间断传来的喀拉喀拉的声音令她心中开始慌乱。
按照常理，火雷是不可能把地面炸出多么深的裂口的，除非他们所在的这一块像那个陷坑一样本来底下就有凹陷。
烟渐渐散去，她看清了地上出现了一条数丈之长的裂缝，宽度刚好可以容人侧身通过。
裂缝两边，冰壁碎片形成了斜面，余十七正在缓缓往下滑。
西陵玥不假思索地飞身扑出去，探手牢牢地抓住了余十七的手腕，帮他停住下滑的趋势。
两人头对着头趴在地上，身侧就是黑暗的裂缝深渊，西陵玥感受到指间所握住的手腕上传来的脉搏和温度，长长地松了口气，情不自禁地笑了出来。
“我又救了你一次，你要怎么谢我呢？”
她话音未落，一旁忽然传来了剧烈的咳嗽声，西陵玥神色一凛，没想到吕兴朝竟然还活着。
这厮方才在没有冰壁保护的情况下这么近甩出了两枚火雷，此时想必应该伤的很重才对。西陵玥屈膝蹲起，隔着裂缝与对面那个浑身焦黑血肉模糊的人对峙。
吕兴朝已是垂死之人，但他手中还捏着最后一枚火雷：“一起去见识见识忘川吧……”
看到那枚危险的黑球朝这边飞来，西陵玥咬了咬牙，抱住余十七翻身一滚坠入了裂缝。
震耳欲聋的响声过后，冰雪泥沙从上方倾泻而下，哗啦哗啦砸在两人的身上。
他们下滑的趋势还未停住，眼前尽是黑暗，不知通往何处。
西陵玥抱紧了因中了夺魄针暗算还在昏迷中的余十七，心中主意已定——不管前路如何，他们都要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