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恶相（2）
余十七先前朝着篝火的那阵喊声引起了西陵玥的注意，她本来就已经对余十七离开自己身边和那个人交谈了这么长时间感到很奇怪了，稍一思索后便朝他们二人那边走过去。
“她要过来了，你想好了吗？”姚广成催促道。
余十七这一次毫不犹豫，斩钉截铁地说道：“阁下还是收手吧，虽然我不知道你真正的名字叫什么，但想要让我与你这样满口谎言的人合作作恶，绝无可能。”
“姚广成”的脸上出现了讶异之色，他眼神复杂地打量着余十七，十分疑惑不解地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你知道我不是姚广成？难道是我哪里做的不好，露出了破绽吗？”
“因为我们在来的路上见到了姚广成的尸体，他死在离这里不远的地方。”西陵玥站到了那人的身后，和余十七一前一后隐隐形成了包夹之势。
假冒的“姚广成”愣了一下，旋即抬手拍着额头哑然失笑，他挠着发际无奈地慨叹道：“原来是这样……这么说来，这位姓余的画师小兄弟，你从我说自己是姚广成开始就已经对我心怀戒备了吗？”
余十七面无表情地反驳道：“不，其实是从你假装要把小狼崽交给少掌柜却暗暗下手掐死的那一刻开始，我对你这个人便已经没有好感。”
那人听罢大笑，微微点头：“竟然被你看出来了。”
“你做的也不高明。”余十七鄙夷道。
“但我刚才对你说的那些都是诚心诚意的，现在你也依然可以考虑答应和我合作。”他望着余十七，试图继续把他引回“心中的欲望”那个话题。
余十七丝毫没有动摇之意：“我说了我不会和你这种人合作，姚广成是被你害死的吧？连自己同行的同伴都不放过的人，有什么资格和一个萍水相逢的人谈合作呢？”
“因为我相信这世间的所有合作都是建立在共同的利益之上的。”那人振振有词道，“是，我是杀死了姚广成，因为那个时候我们之间存在着无法调和的利益冲突，如果我不杀了他独占全部的食物那我们都会死在风雪中。我做出了选择，所以我活了下来。”
“无可救药，你是我在西荒遇到的第二个无可救药的疯子。”余十七已不愿再和他多说什么。
“看起来我们似乎没有缘分。”他从余十七的表情上看出了结果。
“你应该被送到靖容的官府接受宸粼律法的制裁。”
“是么？”他不以为意地一笑，缓缓伸出手，将五指张开亮给余十七看。
余十七看到他左手的中指上套着一枚银色的指环，指环上连着一根白色的丝线。
方才他一直垂着左手，松垮的白色丝线和地上的雪融为一体，以至于余十七根本没有发觉它的存在。
“你到底是什么人？”余十七警惕地望着他手中的那根线，心中揣测那一定是某种预先设伏的机关引线。
这家伙从一开始就预先准备好应对余十七不肯合作的情况，所谓借一步说话不仅仅是为了和他在别人听不到的地方密谈，也是为了将他引到机关的范围之内。
余十七想起先前“姚广成”有过一次不经意间下蹲的动作，自己当时没有在意，现在想起来他应该就是在那个时候把连着丝线的指环拿到手中的。
听到余十七质问自己是什么人，“姚广成”呵呵一笑，猛然扯动了手中的白线。
余十七脚下的地面忽然一震，竟然开始整块往下塌陷。
“余十七！”一直在后面冷眼旁观没有插手的西陵玥也没有料到竟然会发生这种变故，看到余十七半个身子已经消失在地面之下忍不住惊叫了出来。
“啪”一声，余十七一只手牢牢地抓住了地面边缘一块凸出的岩石，仅靠一只手臂的力量将自己吊在半空。
他往下看了一眼，顿时感到心惊胆寒，这处陷坑的深度足有三人高，底下插满了削尖的树木枝干，虽然制作简陋，但胜在数量众多，若是掉下去几乎没有回旋的余地，定然会被穿刺透体。
“你听说过忘川吗？”那人在余十七面前蹲下，凝视着他那只死死扒住岩石的手问道。
余十七咬牙说不出话来。
忘川，传说中横断在黄泉路和冥界之间的河流，奈何桥便在忘川之上，上桥喝了孟婆汤斩断与前世有关的一切记忆联系，过桥便是往生。
“我说的可不是传说中那条河。”那人手中匕首寒光闪烁，利刃就悬在余十七的五指之上，“百年之前有一个名震中洲的刺客组织就叫忘川，当时可以说没有忘川杀不了的人，但后来也因为太过锋芒毕露而遭致毁灭。大约二十年前我们经过了漫长的蛰伏和积蓄力量终于做好到了卷土重来的准备，但还没有来得及掀起多么大的腥风血雨，组织就再一次迎来了终结。”
余十七与他对视，从他的眼中看到了前所未有的锋利和冷酷。
忘川？刺客？是了，他想起来，自己确实是有听说过相关的传闻，只不过这个组织似乎只活跃到了他出生的那一年之前。
“你刚才不是问我是什么人吗？告诉你也无妨。”那人淡淡一笑，“忘川，林州九仙分渡，吕兴朝。”
余十七此时才说出一句话：“你是忘川的刺客？”
“这下你有没有后悔刚才没答应和我合作呢？其实这个陷阱本来不是给你准备的，要是那两边两位也不肯吃肉，这里就是他们的葬身之地。”吕兴朝眼神玩味地说道，“对付你一个小小的画师，有点大材小用了，不过不用也是浪费，我这个人不喜欢浪费。”
余十七感到自己的手臂酸胀不已，抓着冰冷岩石的五根手指几乎快要崩断，即使吕兴朝不打算用刀切下自己的手指，他想自己可能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但是他还没有放弃希望——吕兴朝自以为掌握了一切，用麻药算计了看起来对他比较有威胁的王忠圣和李源河，又软硬兼施把自己骗入陷阱，却偏偏漏掉了其实最不该漏掉的西陵玥。
只要有西陵玥在，吕兴朝一定无法得逞。正是怀着这种信念，余十七此刻才拼命咬牙坚持，等待转机出现。
他现在身子吊在半空中，视线也看不到地面上太多，但却清楚记得西陵玥之前已经来到了边上，就站在吕兴朝的背后，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直到现在也没有听见她有什么动静。
西陵玥抱着双臂站在原地，她在吕兴朝的陷阱刚发动的那一刻确实有些惊慌失措乱了方寸，不过在看到余十七暂时还没事之后，便已经重新冷静下来了。
“吕先生。”她出声道，“我不明白，你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呢？据我所知，忘川刺客好像也不会随便杀人，传闻忘川的刀比金子还珍贵，刀下的每一滴血都能换来巨大的财富。”
吕兴朝转过身来面向她，略微有些惊讶道：“你竟然知道忘川？真让我感到意外。你说的对，在没有必要的时候，忘川不会轻易杀人，我们已经吸取了当年成为众矢之的的教训，学会了在黑暗中隐藏我们的刀锋。不过话说回来，我在这里做的事又有谁会知道呢？至于为什么……”
他停顿了一下，望向西陵玥的眼神中不再掩饰欲望：“你是我在西荒见过最美的女人，虽然还有些稚嫩，就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朵。但对我这样习惯了朝夕生死的人来说，已经没有耐心等待盛开的时候到来了。”
西陵玥微微一笑：“是这样啊。”
吕兴朝心中感到奇怪，西陵玥的反应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样。
这女孩难道不明白自己的处境吗？为何看起来有些有恃无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