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煮火锅
天光微亮,白禾子感到脖颈处隐隐生疼。他睁开眼,猛地发现自己不仅被剥得只剩一条**,而且四肢被缚于一张陌生的**,宛如一只扁平的海星。意识到自身处境,他脑子“嗡”的一下,本能地试图坐起。可才弄出点儿动静,便吵醒了在一旁沙发上打盹的左汉。
“你醒啦?”左汉揉揉惺忪睡眼,走到床前,双手抱胸俯视着白禾子。
“你想干什么?”白禾子怒发冲枕头,边说边又晃动起来,可惜四根绳子都被左汉打了死结。
“想干什么?这话应该我问你吧!”左汉翻个白眼,“说吧,你真名叫什么?”
白禾子并没有答话的意思,依旧苦苦挣扎,同时环眼怒瞪左汉,仿佛只要脖子够长,就要伸出去把左汉吃掉。
“你其实也是从余东来的吧?你们为什么每天跟踪我,在八条巷围攻我,甚至现在追到国外来杀我?”见白禾子不但不说,还在挣扎,左汉也不恼,反而摆出一副洞悉一切的表情道,“赵抗美那老不死的,给了你们什么好处,让你们这样卖命?”
白禾子的眼中飘过一丝讶异,一直挣扎的手足也出现了片刻停滞。这一切都没能逃过左汉的法眼。
左汉索性将自己的猜测一股脑儿说出来:“赵抗美雇齐东民偷到了《渔庄秋霁图》。本以为万事大吉,却发现我不仅在帮警方侦破齐东民的案子,而且同时和书画圈的人来往越来越密切。他担心有我这么个懂行的在,早晚揪出他的狐狸尾巴,于是打算给我点教训——从一开始的跟踪,到毒打,再到如今的跨国追杀。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以你的身手,在赵抗美那儿应该也不是条普通的狗吧?”
眼见左汉猜了个八九不离十,白禾子心头剧震,但嘴上依旧拒绝承认。左汉并不需要他承认,只看白禾子的表情,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其实白禾子为人阴险,出手狠辣,见过的世面也不少,换个人还真看不出他那些小心思。但左汉早被左明义炼出一对火眼金睛,加上本性也绝非什么好鸟,白禾子这刚刚苏醒的脑子根本不够和他玩的。
两人沉默对峙良久,白禾子见左汉一脸古怪,想到此番不但任务没完成还惹一身骚,率先沉不住气了。在中国从不把法律放在眼里的他,到了外国居然拿起了法律的武器,并且挥舞得叮当作响神气活现。只见浑身只有一条**的白禾子满脸傲然道:“你这是非法拘禁!你就不怕被人发现后意大利警察把你抓起来?!”
左汉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面对这很可能满手沾血的黑恶势力,居然觉得对方有点搞笑。“哦哟,你这倒是提醒我了,你说我要怎样才能避免这种尴尬的情况呢?”
白禾子此前看左汉的资料时,就知道这家伙一肚子坏水,现在见他这莫测高深的表情,自己脸上也有些嘈嘈切切错杂弹。
仿佛要印证他的猜测似的,只见左汉转身从茶几处拎来一个大塑料袋,倾江泻海倒了一床。
昨夜再见肌肉男,左汉问他哪儿有那种商店。不料对方十分热情,不仅带着他去,还帮他一路抱着白禾子,临别前更是从自己背包里掏出一条细细的皮鞭相赠。左汉方知为何那厮见了自己满脸青紫非但不大惊小怪,反而一口一个可爱。
左汉从那段奇葩的回忆中回过神来,一眼认准那条小皮鞭就抓在手上:“要么说,要么挨抽,你自己选!”
见白禾子一脸视死如归,左汉有意成全,接二连三抽在他身上。谁知这鞭子毕竟不是真鞭子,根本抽不疼他。左汉登时怒火中烧。他问候完白家列祖列宗,索性松开自己身上的皮带,咋呼着要抽死对方。不料皮带一松,左汉自己的裤子竟也跟着滑落,只剩一条纯白色**紧紧抱在腰间。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了黑恶势力不应有的奇思妙想。“你……你要干吗?”白禾子的身子不禁朝后缩了缩。
左汉知道这家伙想哪儿去了,恨不得立刻找块豆腐一头撞死。不过他反应倒是不慢,一股脑儿将自己的尴尬转嫁到对方身上:“昨天那肌肉男我可有他联系方式,你要想保住晚节,就好好给我配合!”
听到左汉再度威胁自己交代赵抗美的事,白禾子瞬间清醒过来,视死如归的表情又一次挂上那张扭曲的国字脸。
左汉也没指望他交代,一言不合就跳上床连抽他好几皮带。白禾子被刀砍都不带眨眼的,一条皮带更是不在话下,连声儿都不吭一下。
左汉又狠抽两鞭,道:“知道为啥要给你身上留几鞭子么?还真被你说中了,如果把你绑住就离开,警察还真有可能怀疑我绑架,被你这天杀的坏人倒打一耙,你当我傻?但现在不一样啦!你看你这副尊容,我想意大利警察应该不会去管一位游客的特殊癖好吧?啧啧!”
左汉的毒舌果然气死人不偿命,原本还满脸毅然决然的白禾子脸上马上挂不住了,一口气没上来,猛咳半晌,好容易气顺了就狂飙污言秽语。左汉翻个白眼,顺手从地上捞起穿了两天的臭袜子就塞他一嘴。
尽管姓白的脸都被熏绿了,左汉还是觉得没过瘾,他要让这家伙知道赵抗美的狗并不好做。
“我得把现场做得更真实点儿。”说着,他翻出给陈计白准备却没用上的黑色马克笔,在白禾子胸前写了个大大的“FUCK ME”。
白禾子看不见左汉写了什么,即便看见了也读不懂英文,不由怒吼道:“你他妈写了什么!”
“用英文帮你写‘救我’啊!”
白禾子当然不信。
但没等他再度开口,左汉又灵机一动,在白禾子**上一笔一画加了个HARD。看着这神来之笔,左汉觉得自己真他娘的是个人才,忍不住拿起手机给白禾子拍了组高清大片。
白禾子全程疯狂挣扎。左汉见他这般光景,估计就算长了一千张嘴说自己被房客绑架了,都不会有人相信,何况他不会外语。
“我估计你在余东地下也是号人物,但你最好别招惹我,否则老子不介意把这些照片发网上,跟同类爱好者们交流心得。”
撂下狠话,左汉明白此地不宜久留,于是迅速整理了本就不多的行李。为免在退房时服务员发现白禾子,他决定不去退房,直奔机场,只是损失的押金不免让他一阵肉疼。
正要乘电梯离开,左汉又想到了什么,火速折回房门口,将挂在门把上的提示牌翻过来,由“请勿打扰”变成了“请打扫”。至于白禾子什么时候被打扫的服务员发现,那就全凭他运气了,那时自己怎么说也快起飞了。
十多个小时一晃而过。
飞机还没停止滑行,左汉就关掉飞行模式。在争先恐后蹦出来的众多信息中,他赫然发现,一毛不拔的卢克居然说要请全队吃火锅,让他也去。
他看看时间,坐高铁回余东应该来得及。虽然依旧满脸挂彩,但他已经等不及要见到卢克,毕竟卢队长对他这些天的各种奇遇毫不知情。
听说队长自掏腰包请客,刑侦支队全员感叹“活久见”。
刘依守上来就是一通套话:“这些日子领导日理万机、废寝忘食、风餐露宿、披星戴月,我们还没来得及体谅一下领导,却要让领导自掏腰包做东请客,这怎么好意思呢?”
“不好意思你请?”卢克丝毫不提自己领了五折券的事儿。
刘依守当作没听见,继续道:“各位,让我们举杯,感谢领导关怀体恤!”
卢克喝下一口,道:“这几天大家都做了很多工作,很辛苦。我们也都各忙各的,没来得及全体坐下来碰个头。今天趁着大伙儿都在,咱一边吃火锅,一边交流交流工作进度。”卢克放下杯子,“从郭涛开始吧。”
果然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全体队员都用表情告诉卢克:虽然我不敢反抗,但我很不爽。
郭涛没想到第一个被点名,有些不知所措:“我先整理整理头绪,让其他同事先开始哈!”
“不行,就你。战场上没人等你整理头绪。”
火锅的热气突然化作硝烟滚滚。郭涛下意识端起雪碧,一面自我冷静,一面掩饰窘迫:“其实我这边的进展有限,卢队布置下来的三个侦查方向,都没有突破性的发现。首先,那款白色淮海牌老年代步车在我市很流行,销量非常大。由于这类车不用上牌照,我们只能用笨办法,对全市卖这款车的18家销售点逐一排查。我们调取了这18家经销商过去两年所有购买该车型的记录,发现很多交易并没有留下买家信息,就像那些人买了辆自行车一样简单。而那些留了买家信息的,我们也没有从中发现任何可疑人员。所以这条线,基本算是断了。”
意料之中。卢克点点头。
“第二,代步车最后消失的区域,参考价值也不大。那是在东南二环到三环之间,监控盲区太大,我们到了这辆车最后出现在监控中的地点,在周围搜索了两天,一无所获。”
“这家伙很谨慎,作案前肯定已经把逃跑路线安排妥当了。”卢克插话道,“其实我也没指望能揪住他的尾巴。”
“最后是对案发时风能研究中心附近目击者的调查。‘大画师’抛尸的时候还是凌晨,在那个时间段内进入监控区域,有可能目击抛尸过程的只有五人。他们都说当时只顾自己走路,没留心别人在干嘛,什么也记不得了。”
卢克不愿放弃希望:“这五个人都调查过吗,有没有包庇嫌犯的可能?”
“调查过了。两个晨跑的,一个送牛奶的,一个偶然经过那条路的专车司机,一个因为临时需要和美国伙伴电话沟通而早起赶去公司的外贸小白领。他们的生活都很简单,实在找不出和‘大画师’相关的任何迹象。”
“好吧。”卢克也不知说什么好,假模假样地道,“大家别光顾着聊工作,吃菜啊!”然后给张雷抛了个眼神,示意他汇报他那边的情况。众人看在眼里,敢怒不敢吃。
“我这儿还真查出了些有意思的东西。”郭涛的失落,反而让张雷放松了些,“就‘大画师’第二份视频中提到的两起悬案,我们对相关受害家庭进行了调查。先说去年三月初在邻省省会东安园小区的入室杀人案,受害人在两个街区之遥的一栋上世纪七十年代的老楼里,其实还有一套两居室的房子。而那个地段已经被开发商买下来,面临拆迁重建工作。第二起案子,也就是去年五月本省右新县徐家村两名空巢老人被害案,其中也涉及拆迁问题。而且两起案子中的受害人有一个共同特征——他们都是钉子户,怎么劝都不搬。而且——”张雷想卖个关子。
“而且两个地块都是同一个开发商。”卢克咧嘴一笑。
“领导英明。”
卢克放下筷子靠在椅子上,双手环抱在胸前,眼珠子慢悠悠地转:“赵抗美啊赵抗美!”
“没错。邻省的项目,是赵抗美规划的第一个省外商业综合体。徐家村的项目,是赵抗美规划的第一个文化旅游项目,打算在那儿开发民俗旅游。”
“早就说齐东民这个黑老大其实就是赵抗美的打手,一直没有实锤,现在看来几乎板上钉钉了。”
刘依守也兴奋道:“对啊,齐东民和这两家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为什么会这么巧?他们刚好都是钉子户,而且都是赵抗美项目的钉子户,一定是赵抗美软硬兼施找不到别的办法,于是找来齐东民,想直接除掉他们。这也太嚣张了!把我们警察当什么了!”
“你先别激动,这只是逻辑上的实锤,若拿到法庭也没法官搭理你。”卢克自己本来也很激动,但刘依守的热情反而让他冷静下来。他知道赵抗美在全省各界的耕耘,绝不是一个推测就能撼动的,“赵抗美这个摊子得从长计议,而且到头来估计是经侦兄弟们的事。现在我们要集中精力抓‘大画师’,不要被其他事情分散注意力。”
“你说,这会不会是‘大画师’故意留给我们的提示,让我们去查赵抗美的问题?”张雷还是把暗自琢磨了半天的疑问说了出来。
“不用想了,肯定是。”卢克道。
刘依守跷起二郎腿:“看来‘大画师’也不是什么恶人嘛,他还提醒我们抓恶人咧。”
“胡说!”卢克发现刘依守的思想很危险,“举报方式千种万种,你见过哪个举报人和公安抢嫌疑人来杀的?此人目无法治,滥用私刑,无论他杀的是谁,他都是杀人犯!”
刘依守迅速收起二郎腿,像一只受惊的乌龟。
“我再强调一遍,我们现在的核心工作是抓‘大画师’。可以为达到这个目的追一些周边线索,但绝不能‘大画师’指哪打哪,被他牵着鼻子走,更不能本末倒置。明白?”
众人不敢表示不明白。
尴尬二字还在火锅上空飘**,半掩的包间门却忽然被推开了,随之传来啪啪啪几声巴掌:“精彩,精彩,卢队长真是思路清晰,英明果断!”
待众人扭头看时,左汉几乎已经走到卢克身后。在座的人均是一愣,只见左汉今天穿一身浅棕色羊毛格子西装,系一条土黄色宽边领带,踩一脚深棕色布洛克雕花手工皮鞋,头发丝用发胶码得齐齐整整,油光锃亮,一副英伦风。但这和他的脸比起来,并不能算最大的看点。他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明显上过战场,并且已经退伍数日。
“这位先生,您走错门了吧?”卢克目不转睛地看着浑身是戏的左汉。
“你们公安局,不接待绅士的吗?”左汉心说这卢队长也是健忘,方才分明是他发短信让自己来吃火锅的。
“您误会了。首先,这儿不是公安局。其次,我局受理群众打架斗殴事件有专门的去处,受害人报案更不在这里。”刘依守此言一出,本来见了左汉脸上的瘀青憋了半天笑的众人,突然集体发作,笑得前仰后合,捧腹捶桌,一扫“大画师”留下的阴霾。
左绅士顿时感觉蒙受了奇耻大辱。他本已准备好接受人民公仆带着惊讶和关怀的询问,没承想他们上来就是一通嘲讽,让他事先准备好的解释无处发表,简直岂有此理。
坐在靠后的李妤非见状,忙指了指身边的空座,五官东拉西扯,示意左汉见坏就收,别跟那杵着丢人现眼。左汉只恨人的眼皮不能像蜂鸟翅膀一样快速翻动,否则定要挨个对现场每位翻一个专属白眼。
“不用怀疑了,齐东民就是给赵抗美办事的。”左汉刚坐下便道。
“怎么说?”卢克突然笑不出来了,绷直身体等他继续。
“既然再华丽的衣着都无法和我这张帅脸争夺世人的瞩目,那我不妨满足一下各位的好奇心。”左汉不屑地瞥了瞥众人面前的玻璃杯,拿出自带的保温杯,旋开盖子,闻了闻,是刚在外面加的热水泡的上好正山小种,“这脸呢,是一群小混混打的。而小混混呢,是齐东民养的。现在齐东民驾鹤归西,按说小混混们该作鸟兽散了吧?结果呢,他们依然在八条巷成功实施了针对我个人的有组织犯罪。为什么?我一试探,果然上面还有大老板。”
“有证据吗?”卢克问出了最紧要的问题。
“这需要证据?那我没有。我只能告诉你一定是。判断依据一半是我的直觉,一半是经验。我试探他们的时候,他们的微表情,还有随之而来的过激行为,都告诉我我的判断没错。你若非要说证据,喏,”他拍了拍自己的脸,“这算不算?开始还是太阳旗,后来变成星条旗。”
“你小子不也挺能打吗,怎么会沦落到输给小混混的地步?”
“我的卢大队长,你没听我刚才说么,‘有组织犯罪’!我说他们是小混混,那是一种让他们听起来更加高大威猛的修辞手法。这些人统一穿着能让胸部看起来比维密超模还丰满的黑色紧身短袖,除了酒吧的钢管舞男,也只有职业打手会这么穿了。”左汉若无其事地喝了口他的正山小种,“不过他们的手段可不输小混混,在没人没监控的小巷子里搞包围,是不是特有种?我告诉你,如果真是来了洗剪吹,别说四个,就是来一打,我都能全给他们干趴下!”
“好了,少吹两句牛或许能让你少挨几次打。”卢克感到心中的五星红旗更加鲜艳了,“哪天发生的事?你为什么不早说?还有,他们为什么要打你?”
“为什么要打我?还不是因为你卢队长黔驴技穷,苦苦哀求我做你的所谓特聘专家,还跑到我单位门口一哭二闹三上吊?”
“我没有。”
“也差不多。”左汉全然不顾卢克将他从刘总监的唾骂中救出的事实,“反正我所调查的东西,一定在某种程度上威胁到了赵抗美的利益。他有所警觉,也害怕调查深入下去,所以派几个刚下班的钢管舞男做兼职来吓唬我。”
“什么时候的事?”卢克又问了一遍。
“三四五六七八天前吧,这不重要。我本来都没打算告诉你,刚才听你们基本算是得出结论了,我就临时变了主意,不妨让你们更确定一点。”
“就算我相信你的判断,但是没有铁证,我们什么也做不了。”
“哈!那我再给你们爆个猛料!”左汉说着,从包里掏出一把匕首,着实将一旁的李妤非惊个不轻,“在巷子里被那四个小混混围攻之后,我临时去了趟意大利。结果你猜怎么着?赵抗美居然派了个瘪三一路尾随,在我回来前夜想在意大利把我杀了,是杀了!瞧瞧,就是这把匕首,为了它,我还专门办了托运。我也挺好奇的,就这群洗剪吹小混混还敢到黑手党的故乡撒野,这简直比国足宣布挑战意大利还搞笑好吗……”
本还带着一丝轻松听左汉耍贫,可在看到匕首的一刹那,卢克脸色骤然转冷:“你说的是真的吗?怎么回事?确定是赵抗美的人?”
“我没证据。”
“但你的确在国外遭遇袭击了,对不对?!”卢克甚至都顾不上问左汉为何突然就跑去意大利,“这事非常严重。你是我们的特聘专家,我不能因为你和警方的关系而让你的人身安全受到威胁!你如果出了事,我怎么向王阿姨交代?这事儿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虽然听了这话格外感动,但左汉还是摆出一脸无所谓的样子,道:“急什么,我这不好好的吗?想不到赵抗美那么有钱,居然也吝啬差旅费。如果再多派几条狗,说不定我还真客死异乡了。”
“你他娘的还有心情开玩笑!”卢克都快急死了,恨不能把左汉变小了天天揣兜里护着。
“这次他们就派了一个人,虽然被英明神武的我两招击杀,但客观来说,此人身手比之前四个好很多。我只是打了个出其不意,否则最后结果还真难说。”此时左汉已经从手机相册里翻出白禾子的艳照,一张张翻给众人看,“就他,你们认识吗?”
“这不白季吗?”刘依守扫黄打黑干多了,余东道上能叫得出名字的他都认识。
“白季?”
“对,白色的白,季节的季。”
“原来如此!这货给我说他叫白禾子,原来是把‘季’字拆开了。”左汉在心里给白季点了个赞,行走江湖好歹没忘了自己姓什么,“以他的身手,我猜他在道上有一定地位,没错吧?”
“还真被你说中了,”卢克接过刘依守的话,“他一直跟着齐东民干,算是他们那个势力的二号人物。照现在的发展趋势,想必已经是一号了。”
“奇了,左汉,话说你哪儿收的这些照片啊?”稍微搞明白事情经过后,众人的注意力很快重回照片本身,刘依守第一个开口,“这位准一哥怎么会去拍这种艳照?如果流传到道上,那他也没脸继续混了。是不是他仇家拍了向你提供的?消息很灵通啊,有做线人的潜质。”
“不是别人给的,我自己拍的。”
“你拍的?”连卢克都惊了,“你在哪儿拍的,意大利?你不是成功逃脱了吗?”
“你左大爷像是逃兵吗?我可是当场将其撂倒,然后气定神闲把他拖到酒店严刑拷打的好吗?”
闻言,众人更惊。不过看到图片的细节,刘依守贼溜溜的眼里很快射出两道精光:“哟,左老师,没想到您还有这嗜好啊。道具很齐全,手法很专业啊!”
“你们这些警界后生,都跟左老师好好学,左老师保证不藏私。”左汉一边说一边双臂张开掌心向下,一副润物细无声的样子。
不过在众人的软磨硬泡下,左汉还是解释了他为什么非得来这一出,说到底还是怕白季醒过来将他反杀,还怕意大利警方真以为他绑架人质。
卢克沉吟半晌,徐徐道:“一定是齐东民死了,我们调查齐东民,让赵抗美紧张了。”
“哎哟,卢队长,您可别自恋了,我看未必。”
“嗯?”
“我刚才不都提示了么,是我的调查方向,不是你的。”左汉觉得卢克一定是连日操劳,忘了治疗脑积水,“死个齐东民,对赵抗美这种体量的人来说,还不如砸碎家里一件摆设让他心疼。何况他又做得那样天衣无缝,根本不怕你查。但我这边在查画,这可能就让他坐不住了。他显然很重视《渔庄秋霁图》,可这件事他做得不算完美,至少警方已经摸出一点门道,他不得不未雨绸缪。”
“这我也想到了。”卢克沉吟,将事情重新回顾了一遍,“画是齐东民偷的,假设齐东民真是赵抗美的人,显然现在画在赵抗美手里。而且以赵抗美的身份,《渔庄秋霁图》无论是他自己欣赏,还是拿来交易,动机都说得通。但齐东民这个大老粗就不行。”
“这些话我当着白禾子——哦,白季——的面说了,他当时愣了一下,显然是说中了。”左汉叹口气,“话又说回来,无论是你们翻齐东民的陈年旧案,还是我查《渔庄秋霁图》,其实都是‘大画师’点出来的线索。咱也别自欺欺人,高呼什么不被他牵着鼻子走。依我看,两条线都得查,‘大画师’也得查。”
卢克也叹口气:“警力不够。我认为还是得把注意力放在‘大画师’身上。”
“其实不冲突。齐东民和《渔庄秋霁图》两条线,说到底都是去查赵抗美。既然我们和‘大画师’同时在关注赵抗美,那我们就和‘大画师’产生了交集。指不定哪天我们在一起追踪赵抗美的路上打个照面,还能说声‘嗨’呢。”
“少贫了!”卢克放下筷子,“你之前说要借李妤非协助你,是不是又有什么想法?”
“正要和卢队长汇报呢,我今天来真不是为吃你一口火锅。”左汉又抿了一口正山小种,“在失窃的画上,我可以帮你们分担一些工作。既然现在博物馆里挂着一张假画,而假画又是盗画贼送的,那咱们去查假画的来源,总没有错吧?虽然现在推断出幕后大佬就是赵抗美,但无凭无据,不是你们警察的作风。如果确定假画制作者和赵抗美有关,证据不就有了么?”
“这个思路可以。你想怎么做?”
“这张假画做得很好。据我了解,掌握这种工艺的,基本只有荣宝斋、雅昌、十竹斋、二玄社这几家。当然也不能排除一些小厂,比如我还找到一家叫‘艺流’的。我托人向这几家要了他们做名画复制的师傅和学徒的名单,已经陆续拿到一些。哎,不过这些地方真是够婆婆妈妈的,远没给齐。”
“你跟我们说一声不就得了,我以警方的名义要啊。”
“一开始不是没想麻烦你们嘛。刚才突然改变主意了,所有调查还是一起摆在桌面上讨论比较好,大家也能互通有无。”
“所以找李妤非,就是帮你筛信息去?”
“那不然呢?”
“没问题。”
“爽快人儿。”
“好,那我布置一下接下来的任务。”卢克见大家纷纷不吃了,一点负罪感都没有,“张雷,你接着查齐东民两桩案子的线索,重点是完善它们和赵抗美间的联系,并尽量往‘大画师’那边靠。郭涛,你负责监视赵抗美,他很可能已经拿到真画,一举一动都必须盯紧。他的行程要每天汇报,最好能提前知道他的行程。现在‘大画师’也在关注赵抗美,搞不好要对他下手。左汉,李妤非,你们查假画的来源。”他还想说什么,欲言又止。很无奈,现在没有任何工作是直接找“大画师”的。
左汉道:“你们发现没有?这寻找真相啊,还真有点像吃火锅。只放荤或者只放素,都不是那么回事儿。只有七荤八素全都放进去,在辣椒油里边慢慢煮,到最后吃荤不像荤,吃素不像素,这才是真火锅。”
“把所有线索熔于一炉,无论是我们警方用技术手段查到的线索,还是你左汉那些神神道道的理论,无论这些线索离真相有多远,或者本身是对还是错,只要我们煮得好,出来的就一定是真相。”卢克再度信心满满。
“人这辈子又何尝不是如此呢?被放在这光怪陆离的世界里洗洗涮涮,早就没了最初的味道。但等你捞出来吃一口吧,居然发现味道还不赖。”左汉想着自己过往的诸多坚持,笑笑道,“干杯!”
“真他娘的矫情,”刘依守嘴一歪,“干杯干杯!”
众人吃完火锅正要走,左汉突然道:“卢克,你留一下,我还有点儿事跟你说。哦,对了,还有你,李妤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