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巧计连环

南京朝天宫灿云轩古董店,陈蕾紧逼圣库宝藏的秘密,第二次对欧静儿道:“你帮姐姐一个忙,把另一份残页拿出来吧?”

欧静儿笑笑,道:“姐姐,您真是在开玩笑,我要是有残页,何苦将姐姐从北京请来,早就和周叔叔去挖宝藏了,还参加大先生的饭局冒险吃什么毒菜?”

陈蕾看向周华,叹息道:“周先生,这就是你们计划中唯一出现的破绽了。”

周华一怔,眼珠一转,从腮帮上挤出些笑意,道:“你说这些话我可是不明白了。”

陈蕾将目光从周华身上移开,再次转向欧静儿,笑道:“静儿,你人小鬼大,恰恰也是这个原因,让我一时疏忽。直至方才,我突然意识到一件事,说出来,你可莫怪姐姐揭你的短。”

欧静儿双手握住陈蕾的右手,扭着身子,撒娇道:“姐姐,您有什么就直说,说出来,我也长长见识。”

陈蕾右手反握住欧静儿的双手,道:“你看看,我说什么来着,你要不是心虚,撒娇做什么?身子扭得麻花似的,一口一个姐姐,你这套玩意儿,搁别人就撂地上了,偏偏遇到了我。”

欧静儿眼睛睁得如梅花含苞待放,却不再说话,只是看着陈蕾。

陈蕾抽出手来,点点欧静儿的鼻子,道:“原因也不复杂,刚才你说,大先生饭局的残页是为引出其他残页,这句话的另一层理解,就是如果你手里没有残页,也就意味着无法破解残页上的信息,利用包不年将我和劲夫从北京引过来就没有任何意义。因为在此之前,我们既不知道圣库宝藏的秘密,也不能帮你们从大先生手中拿到残页,但是你偏偏让包不年拿着一张假残页去了北京,这让我突然想到,如果你没有残页,就算你请我们来也是没用的。”

陈蕾每说一句,就用手指在欧静儿的鼻子上刮一下,连续刮了三次,欧静儿的脸颊通红如初秋的苹果。

看着欧静儿狼狈的样子,周华大笑,道:“看来我们找清古斋,真是找对人了。好了,静儿,不要玩了,拿出来吧。”

欧静儿变戏法一样,右手从身后一捞,再伸出手时,一个淡蓝色的小锦囊出现在手上。她轻轻打开系在上面的红色丝绳,从里面抽出一张残页放在桌上,又对周华道:“周叔叔,你的残页也请取出来吧。”

周华道:“我早就告诉过你,和清古斋打交道不要搞这么复杂,你偏偏不信。那是百余年的名声,岂是你一个小姑娘说破就能破的?”

说着,周华也从贴身衣袋里取出一个手掌大小的锦盒,小心翼翼打开,取出一张残页慢慢打开,与桌面上的残页对合,恰好是一张完整的笔记残页。

赵劲夫道:“哪一张是大先生手中的残页?”

欧静儿道:“赵老师,您是想说,有没有可能大先生的残页也是假的?您真是多虑了。大先生是什么人?我们要看他的残页,他怎么可能轻易拿出来?只有真残页,才能引出真残页。”

周华道:“大先生的饭局,确实是为了引出其他残页。饭局的请柬一到,我就猜到其中有事。圣库宝藏真的太吸引人了,不去参加,这个秘密我得不到,其他人也得不到。我想每一个手中有真残页的人,被大先生的饭局邀请,就像是被猫在心上轻轻挠一样,痒痒得厉害。”

欧静儿脸上的红晕渐渐消散,红扑扑的圆脸显得更加娇羞可人,她接口道:“所以周叔叔将消息也告诉了我爸爸,爸爸和周叔叔的判断一致,都认为残页至少有两张。大先生对周叔叔提防得紧,只有换另一个人去探探虚实。商量来商量去,爸爸假称身体有恙,派我前往南京参加饭局。”

周华指指欧静儿,笑道:“也就是静儿了,换作别人,大先生岂能这么容易就让她看到真残页?她在饭局开始的前五天,便从东京提早来了南京城,主动拿出我的残页,佯称是父亲交代,亲自从日本带来的。果然这条计策起了作用,大先生拿出了真残页,与静儿手中的残页现场交换来看。当然,那张残页上做了些手脚。”

“第二天,大先生果然主动联系了静儿,直说那一晚光线不好,没有仔细看真切,要和静儿手中的残页再次交换来看。静儿答应了,与大先生约定时间。这一次,大先生不是一个人,他带着另外一个人。只是静儿再拿出的残页,便不是真的了,而是请高手作假的伪残页。大先生所带的人仔细观看,犹豫又犹豫,不敢下定语。那时候,静儿用一张原样复制的假残页,瞬间调换了大先生的真残页。”

赵劲夫笑道:“好一条计中计,连环计。真没想到,欧小姐还是一个梁上君子时迁手。那时候,大先生不能肯定静儿手中的残页为真,那么另一张真残页到底在谁手里便无法预料,南京的饭局,也只能如期召开了。”

欧静儿俏皮地道:“赵老师,像我们这样的人家,不学些技巧谋生,爸爸要责罚,妈妈要生气,说是等我长大了,什么也不会,以后是会饿肚子的。只是,周叔叔的计再巧妙,我们面对拿到手的残页还是一筹莫展,就算是金银如海,也没用不是?所以爸爸这才想到要去北京邀请高手来破解。可不是说的,赵老师,我们就等着您的巨目神光,找到通往圣库宝藏的金钥匙呢。”

赵劲夫正要说话,陈蕾道:“劲夫,周先生的心思,我们应该都知晓了。”

赵劲夫看了一眼陈蕾,陈蕾的表情似笑非笑,眼神中却流露出一些期许。赵劲夫心思电转,脸上却不动声色,对欧静儿道:“你父亲既然早就注意到圣库宝藏的秘密,又下了相当大的功夫,从各处搜集有关的真品善本、太平天国的文书等等,那你肯定听他讲过,如何辨别资料的真假吧?”

欧静儿点点头,道:“若是爸爸的兴致来了,有时候也和我讲一讲。”

赵劲夫道:“既然如此,那你一定知道,那些太平天国的文书,是有一些必要的特殊书写方式了?”

欧静儿恍然大悟,道:“赵老师的意思是说隐语?可我们也看了相关的资料,在这些残页上也没发现什么隐语啊!”

赵劲夫摇了摇头,手指向摆在桌面上的残页,道:“这供词是在什么情况下写的?曾国藩的湘军牢房。李秀成求生心切,甘愿以一国之资,换取曾国藩的从轻发落,这种时候,他怎么可能还用隐语?”

欧静儿不由得点点头,道:“好像确实如此。”

赵劲夫道:“残页的秘密,不是隐语,而是避讳。”

周华不由轻轻叹息,道:“讳名如字,唉,赵副教授说得没错。”

赵劲夫道:“李秀成是太平天国的忠王,他的供词,无论到什么时候,总是深刻地烙上了太平天国时期的特征。尤其是洪秀全对于行款与字讳,都有明确的规定,李秀成作为忠王,不可能超出这一范围。但当时的清廷,哪怕是在攻克天京、李秀成被俘获之后,时间仓促,对太平天国的文书、行文方式,包括讳字等,并没有完全掌握。这也是为什么曾国藩在他删改的李秀成供词中,将‘昌’字改为‘玱’,却不知道杨昌辉之乱后,‘昌辉’两字在太平天国内部已不再犯忌。而曾国藩的删改还有将‘苏’字改为‘稣’,也是同样的道理。”

欧静儿连连点头,道:“赵老师讲得极是,可惜了,要是爸爸早一点儿知道您的存在,哪还用等到今天?”

赵劲夫笑笑,道:“你真是夸起人来毫不吝啬,连我自己差一点儿也相信了。”

欧静儿脸一红,嗔笑道:“那又怎么了,难道我说错了吗?赵老师,您再这样可就不是谦虚了。要知道,您这样抽丝剥茧,我听了心里怦怦直跳呢。”

说着,欧静儿一脸崇拜地向赵劲夫看去。赵劲夫不由将目光转向陈蕾,露出一丝苦笑,道:“你看看,她再这样下去,我快要招架不住了。”

周华笑道:“静儿,你不要这样看着赵副教授。他虽然还没结婚,但也经不起你这么折磨吧?”

听周华如此说,赵劲夫立刻正色道:“小姑娘嘛,周先生的话太重,可别吓坏了她。”

欧静儿拍手道:“周叔叔,您看看,还是赵老师可人心意。”

赵劲夫明显经不起欧静儿如此夸赞,只得不接她的话茬儿,道:“太平天国的行文、书籍确实存在一定的规范,但这里面又夹杂着大量的俚语,别说是曾国藩,就是放到现在,也未必能全部掌握其中的含义。”

欧静儿道:“是了,赵老师说得有理,现在仔细回想,爸爸有时候发牢骚,说这些文书,有些内容就像是三岁小孩子唱的儿歌,有些内容却又像是符文秘咒,真是不知所云。”

赵劲夫笑道:“这也难怪,太平天国的公文用语确实与常见的公文不太一样,一些方言、俚语甚至是宗教用语,都会出现在公文当中。比如说,里面常常会出现一些四字歌谣,尤其是洪秀全的一些诏书,更是读起来和打油诗一样。”

欧静儿道:“那也得读啊,谁让里面藏着秘密呢?”

赵劲夫哈哈大笑,道:“你倒是说话直,一竿子捅到底。可惜就是这一会儿的事,你说话还暗藏机锋,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先别脸红,我也就是趁着你有求于赵老师,才放开胆子说一说。再说了,你爸爸要是真想见我,咱们改日再约,现在,还是听我接着讲一讲你最想知道的秘密。”

欧静儿被赵劲夫说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想撒娇,自己也知道这一招用一次行,对赵劲夫来说第二次就会失灵,又见赵劲夫说得直白,知道他只是在打趣自己,并无嘲讽的意思,也只好咬了咬嘴唇罢了。

赵劲夫见欧静儿无可奈何的模样,却又没还口,呵呵一笑,接着道:“这张残页上面四七言穿插,还有一些符文秘咒,看似混乱不堪,但其实若掌握了太平天国文书的特殊行例,这些杂乱的残页文字,就是一张指向明确的藏宝图。”

赵劲夫话一出口,欧静儿倒没什么,周华却胸膛起伏,显然是在竭力平复激动的心情。赵劲夫看在眼里,不免暗暗叹息,接着道:“李秀成自己也写过类似的公文。比如说他在攻克苏州后,用六言诗体写了一张告示安抚民心,当时虽然被苏州乡绅士民笑为粗陋不堪,但历史决定了一件事,那就是胜者为王,你再怎么笑话李秀成,也是由他来决定当时苏州事务的。”

欧静儿点点头,道:“我曾在爸爸的书房里见过类似的公文,我记得什么‘任万飞’‘一锅熟’,什么‘齐齐紧耐’,哎哟,读起来那叫一个难懂,可杀了我不少脑细胞。”

欧静儿的话让赵劲夫、陈蕾忍不住大笑,周华皱皱眉,看了欧静儿一眼,道:“静儿,你也是个大姑娘了,去年刚刚举办了成人礼,怎么说话还是这么没轻没重?”

欧静儿吐了吐舌头,没再言语。

赵劲夫接着道:“这就是现在的研究者常常说太平天国的文书典籍怪诞的原因之一。的确,当时曾国藩的湘军在与洪秀全军队交战过程中,拿到了一些文书典籍,读起来也觉得用语奇怪,但在太平天国内部,这些内在的含义清晰可辨。比如说当时常见的‘爷哥腾幼’,讲的是洪秀全及其子女幼主。”

欧静儿指着残页中的字样问道:“那这些内容,指的是什么?”

赵劲夫道:“‘定叠’,其实本意为妥当。‘乃埋’,意思是帮助。这些看起来本意与书面文字完全不同的内容,其实有明显的地域色彩。”

陈蕾道:“地域色彩,你的意思是说,这些是方言?”

赵劲夫嗯了一声,道:“这些是客家和粤方言。其实也可以理解,毕竟当时是战争期间,公文书信的保密性是重于一切的。洪秀全指令全军将士将一些地域方言用在文书中,一方面,自己一方不存在使用上的障碍;另一方面,曾国藩的湘军即使截获了文书,一时半会儿也无法破解。”

欧静儿一脸恍然大悟的模样,道:“怪不得呢,爸爸其实也算是下了一番功夫的,但他看到什么对紧、乃埋、桥水、一条草、云中雪……也是没办法。没想到,这还是当时一种密码了。”

赵劲夫见欧静儿夸张地张大嘴巴,不由笑道:“从某种意义上说,只有一方懂、另一方不懂的内容,都可以称为密码。密码的本质正是如此。你刚才说的‘一条草’,是一条心的意思,‘云中雪’,是被刀杀。‘桥水’,指天机、计谋。还有一些更难懂,‘装身’,收拾战斗装备,‘红粉’,火药。更难理解的是‘三更’,在我们来说‘三更’是时间的概念,但在他们来说,是撤退的意思。这怎么能破解呢?这不是密码是什么?”

欧静儿也笑了,道:“赵老师这解释真是清楚,长期困扰爸爸的谜团,还真是迎刃而解了。我在此隆重地向赵老师发出邀请,请您在此事完结后找合适的时间前往日本,爸爸那里还有许多东西要向您请教。”

赵劲夫摆摆手,道:“还是先过了这一关吧。”

欧静儿见赵劲夫不接话,也只好收起玩笑的意思,端正了身体,只听赵劲夫道:“你刚才所讲的隐语,确实也在太平天国文书中出现过。一般经常是把原字拆分开来,不再是原来的字形,但被拆分的字原来的意思没有变。”

欧静儿道:“赵老师,不瞒您说,爸爸与周叔叔最初的时候,也认为应该是拆字的方式。按照周叔叔的想法,大先生在面对残页的时候,可能也是这么考虑的。但周叔叔发现越拆意思越乱,最后觉得或许是并非整张的原因,才导致拆字的方法失效,所以当周叔叔拿到大先生的残页后,反而越来越糊涂了。”

赵劲夫笑道:“所以,你们这才去北京找我们了。按照太平天国时期惯用的拆字法,舌头没有,是个古字,自大加一点,则为臭字。而秀字拆开,成为禾乃,出山,指的是出字。这些都是把一个字拆成两部分。”

欧静儿道:“是啊,周叔叔还花费巨资聘请了一个特别厉害的教授,在拆字方面是顶尖的专家了,但拆过来拆过去,还是没发现什么。所以说,一个人的思路是否正确,决定了解决问题的根本途径。”

赵劲夫笑道:“也算是你们用心了。可是,有时候事情往往出人意料。确实,太平天国的文书中,隐语的存在是通过改变字形,以拆字来完成的,但是洪秀全独辟蹊径,借鉴了天地会等组织的切口,在军中推行了另一套方法,也难怪眼看着宝藏就在面前,却找不到路了。”

赵劲夫这明显嘲讽的语气,欧静儿一笑,装作没听见,周华的脸面却有些挂不住,他忍不住哼了一声,道:“赵副教授啊,宝藏人人看着眼热,那可是真金白银,您现在说得清白,不过等黄金摆在眼前时,还会不会保持这份清高啊?”

欧静儿笑道:“周叔叔,您可别忘了,那一笔崇祯藏宝虽然比不得圣库宝藏,但也是价值十数亿的财富了。赵老师可是眼睛也不眨一下,要不是为了刘亦然,我大胆猜一猜,别说周叔叔,谁也请不动他。”

周华被欧静儿一句话堵住,忙抱拳道:“赵副教授,方才言语不周,还请海涵。”

赵劲夫轻咳一声,道:“方才都是说笑,周先生别往心里去。话说回来,圣库宝藏找到了,我和陈蕾能不能活着回北京,那也是两可的事情。”

欧静儿眼神一凛,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周华,神情严肃地道:“赵老师,您放心,我用欧家一家五口的性命担保,您和姐姐怎么来的南京,保管一根汗毛都不少,平平安安回到北京。谁要是有花花肠子,那就是和欧家作对。”

周华也嗯嗯连声,拍着胸脯保证。赵劲夫苦笑道:“这倒不必,人的命,天注定不了,人自己才能定自己的命。我和陈蕾敢来,也就不怕出什么事。如果真是不巧出了什么事,那也只能怪我们自己了。”

欧静儿有些焦急地道:“赵老师,我答应过他,一定不会让姐姐和您出事。”

赵劲夫听她话里有话,问道:“你答应过谁?”

欧静儿连忙笑道:“呃,请两位来南京,是爸爸的主意,当时也考虑到种种不测,爸爸一直犹豫该不该请。爸爸不能来南京,我代替他前来,我答应他,没有理由对帮助我们的人下黑手,那样欧家的信誉就完全成了一个笑话,所以,既然请来了两位,我和周叔叔就会保护他们的安全。”

说着她看向周华,周华向赵劲夫点头示意。

赵劲夫沉思片刻,道:“拆字法之外,还有一种是太平天国特有的,将一个词表述为另一个词的方法,和方言的作用相差无几,但保密程度更高。比如说,‘长龙’,指的是长枪,是用长龙的形状以及龙的威力来比喻长枪,又如‘红粉’,指火药,都是此意。”

说着赵劲夫指向桌面上拼起的残页,道:“李秀成百余字的供词残页,这份内容其真正有价值的信息,正是藏宝地点。我们来看这四句:‘金屋定叠起,对紧时顾看,桥水番生令,收定在天安。’金屋,显然意为圣库宝藏,定叠,意为妥当地藏起。对紧,意思是说沉眠,就是被埋在了某处,有人看顾。桥水,这是个藏宝的方法;番生,死而复生。收定在天安,天安,就是藏宝地了。”

周华霍地站起身来,顾不得礼节,低下身将头伸到残页上方,仔细观看。看了许久,他方才抬起头来,坐回座位,叹息道:“果然是名不虚传赵劲夫。只是不知道,这个天安指的是什么地方,南京城并没有叫天安的地方啊?”

赵劲夫笑道:“周先生你仔细想一想,李秀成是在明知自己性命不保的情况下写的供词,他在这种紧要关头,人生最为重要的时刻,应该不会再想耍什么花样了。只是,他也不笨,不能丧失眼前唯一的机会,所以,在放出圣库宝藏的消息之后,他在等。”

周华拍拍自己的额头,道:“不错,他虽然被逼到绝境,但还是有机会的。”

赵劲夫道:“李秀成的机会,就是他料定曾国藩一定想要这笔财富。当时的湘军军饷并不富裕,还发生过因欠饷与朝廷其他官员彼此不睦的情况。李秀成提到了明确的藏宝地点,就是想有一个机会和曾国藩交易。按照后来他在供词中写的,整整有五万余言,周先生认为,如果不是曾国藩曾答应过他什么,他会这样按照曾的意图写什么自供状吗?”

周华点点头,道:“可是他没想到,他的自供状还没写完,就被曾国藩匆匆杀掉了。可惜这笔宝藏也没能换他一条命。”

赵劲夫道:“若是按照太平天国当时对各地地名的称呼,也就能理解‘天安’为何没在现在的南京城出现。我举个例子,李秀成率军在安徽、浙江等地征战时,曾在书信中写下‘收四安’‘下红心’等语,但当地各文献并无此记载,后来才考证出,‘红心’应为虹星桥。还有比如‘英家会’,其实是指殷家汇,卜著湾,却是指‘朴树湾’。以此类推,‘天安’也可以试试这种办法。”

周华若有所思,唤来掌柜的找出一张南京地图。他看着地图,手指在上面圈圈画画,终于指向一处,道:“赵副教授这个推论很有道理,圣库宝藏的埋藏地点,‘收定在天安’,这里的‘天安’,应该指佃岸。”说着,周华再次查看地图,翻找了片刻,道:“也唯有佃岸,才适合藏下如此多的金银财宝了。”

赵劲夫道:“周先生对南京城最熟悉,您的推断应该比我这个外地人更可信。”

周华站起身来,道:“今日天色已晚,先安排两位休息。你们过来,大先生未必不知道。我的建议,还是安排两位去我的庄园,静儿也住在那里,相对而言,还算安全。”

话不多说,周华安排车辆,将赵劲夫、陈蕾送往自家庄园休息,偏偏欧静儿邀请陈蕾与其共住一个房间,欧静儿道:“姐姐不要多想,不是看顾监视,就是觉得与姐姐投缘,想亲近亲近,多多向姐姐学习。”

看着欧静儿撒娇的样子,陈蕾也就答应了。用过晚餐后,各自休息,约定明天一早,准备车辆人员前往佃岸寻宝。

第二天一大早,正值东阳初升,鸟鸣梧桐,欧静儿、陈蕾起床洗漱。陈蕾扎起头发,看到欧静儿拿着一条淡蓝色牛仔裤,一件橘红色T恤衫,亲自来给她试穿,还给出了一个她无法拒绝的理由:像姐姐这么好看的女孩儿,怎么能出门只穿同一套衣服?

欧静儿用了好看,而不是漂亮,让陈蕾也说不上什么。昨夜卧谈,陈蕾对她有了更多的了解,怎么看也是没恶意的样子,不忍拂了她的面子,于是换了衣服,再和欧静儿一起去吃早餐。她打定主意,若欧静儿有机会到北京,也同样待她便是了。

周华与赵劲夫早已等候在餐厅,南京特色汤包、蒸饭、油端子(萝卜丝饼)、皮肚面等等,搭配着小米粥和牛奶,吃香喝足,周华安排了四辆车,带够人手,一行人出了庄园。只是车没有直接前往佃岸,而是在南京城左拐右绕,看清了没有跟踪的车辆,这才分别出城,前往佃岸。

佃岸位于南京郊区,车辆驶出柏油马路,沿着一条土路前行,三里地左右,看见一个荒坡,东、西、北三面环坡,唯有南面留有一条向上的坡道。待得赵劲夫等人从车上下来,站在坡顶四下观望,立即发现了此坡不同寻常之处。

山坡状若一把太师椅,坡道如弧形的椅背,坡低平坦之处,则是椅座。站在南边坡口,正对面遥遥望去,恰是紫金山。奇怪的是,山坡佐近,白桦树、乔木等植物虽说稀稀拉拉,却也有些绿意,唯独山坡底,没有树木,只有荒草随风飘**。

陈蕾道:“劲夫,你注意到没有?”

赵劲夫点点头,道:“周先生,你看四处地势,有什么想法?”

周华道:“我也算读过一些风水地势的书籍,就在两位面前献丑了,这里应该是按照五行布局的,显然没那么简单。”

赵劲夫道:“如此五行布局暗藏玄机,周先生,不妨让你的人向下挖土,说不定有新的发现。”

周华将信将疑,命手下取来工具,分别前往五行方位挖掘。挖土尺许,只听欢声四起,周华、赵劲夫、陈蕾、欧静儿忙过去一看,这边土的颜色为红色,那边的土,却是黑色,手下分别从周围取土壤来看,分呈不同颜色。

赵劲夫看了看取来的土样,又站在坡顶高处四下里仔细观瞧,叹了口气,道:“要是李小军还在,这些阵法、五行哪里能难得倒他?”

见陈蕾默不作声,赵劲夫情知自己失言,忙转身对欧静儿道:“宝藏就在眼前,你怎么看?”

欧静儿笑道:“赵老师都要向人请教了,还真是愧不敢当啊。”

看赵劲夫的脸一下红了,欧静儿忙道:“赵老师,依我看啊,我知道的事情,您也肯定知道。只不过,您是要考考我,看看我够不够格当您的学生。”

没等赵劲夫回答,欧静儿又道:“太平天国行军扎营,对军营的朝向、吉日凶日等都有一些讲究。当时的社会环境便是如此,那也是可以理解的。不过,在洪秀全的治下,五行术与风水观念确实盛行于太平天国军中。比如说,太平天国的旗帜颜色,就是按照五行制作,木与东方相对应,青色为主;火与南方相对应,赤色为主;土与中间相对应,黄色为主;金与西方相对应,白色为主;水与北方相对应,黑色为主。黄色最为尊贵,位于中央,正是洪秀全所用的旗帜颜色。”

说到这里,欧静儿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道:“我知道了,那把太平天国尺子,比清朝所用的营造尺要长7厘米,32乘以1。07,等于34。24厘米长,可能用来指示方位。那时没有金属探测器,用这种方法标明大致位置,也是巧妙了。”

赵劲夫称赞道:“欧小姐聪明伶俐,再好好学习几年,日后必成大器。”

欧静儿和周华的手下叮嘱数句,三十余人从丰田面包车中取出金属探测器等科学仪器,来到黄色土附近,沿周边34。24米范围内查找。不多时,只听一声叫好,众人忙围拢过去,只见早有两条火线引向沙土,那里埋了数包炸药,周华亲自按动起爆器,耳听“轰隆”一声响,沙土飞扬。尘埃落定之后,一个硕大的洞穴出现在众人眼前。

周华接过手下递过来的照明灯,抢先一步进入洞中,随后赵劲夫、欧静儿、陈蕾相继而入,周华的手下收拾工具等随后而入。洞中三十多盏照明灯齐亮,这才发现深约十余丈,犹如一个偌大的酒坛,约有千余平方米大小。另有数个小洞,三米来高,不知通往何处。

众人四处搜寻,除却一地的碎木屑,周围有黑色焚烧的痕迹外,空无一物。周华并不甘心,命令手下沿各个小洞分岔口小心寻找,不多时,小洞中爬出灰头土脸的众手下,双手一摊,示意小洞中并无金银财宝。

周华转身向赵劲夫问道:“赵副教授,这是怎么回事?”

赵劲夫还未回答,就听陈蕾道:“劲夫,我们犯了一个错误。”然后她转向欧静儿、周华道,“周先生,你们还有什么没讲出来的,都到现在了,还是及早说出来吧。”

周华只是看着她,欧静儿却道:“姐姐,我不明白,为什么这么说?”

陈蕾道:“昨天当劲夫提到可能有危险时,静儿,你讲了什么?”

欧静儿露出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道:“我讲了什么,还请姐姐提醒一下。”

陈蕾道:“我本不应怀疑你,但你昨天晚上和我说了那么些话,件件和清古斋、崇祯藏宝有关。有些事外人不可能知道。我当时就想到,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现在才想起,昨天你说你答应了一个人。那个人,应该不是你父亲。”

欧静儿闻言脸色一变,道:“姐姐……”

这时只听周华道:“静儿,如果陈小姐说得有道理,你现在讲出来,我不怪你。”

欧静儿一时沉默,陈蕾见状不免叹一口气,懊恼地道:“我们都犯了一个错误,眼光一直盯着圣库宝藏,但现在藏宝洞内没有金银,也就是说,有人先我们一步破解了秘密。既然如此,何必要大费周章去做饭局呢?”

赵劲夫眉头一皱,暗叫不好:“如果有人提前一步破解了残页的秘密,来到佃岸搬走了圣库金银,也就是说,大先生这样的人,不可能不知道残页被换,他没有声张,仍然追杀刘亦然和薛亮……”

陈蕾神情焦虑,她仔细观察着早已被搬空的藏宝洞,转过身来对欧静儿、周华道:“大先生早就知道宝藏被取走了,他追杀薛亮与刘亦然,其实追的不是刘亦然,而是薛亮。薛亮身上,一定有和圣库宝藏关系极为密切的东西。也就是说,可能有人在南京饭局之外,设了一个更大的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