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我以为这个时代的战斗科技必胜,但人的力量才能撼动山河

荒野远,丛林密,敌我两种装束分外鲜明,贴近了看似乎又是同一种迷彩。

“你越来越优秀,担得起特战勇士的称号。祝贺你成功了,赶快结束这令人煎熬的处境吧,我朝思暮想这个战场,这次来却发现,战场之上不仅仅有残酷的战斗,还有人性考验,面对你,我第一次想尽快退出战场。”此时,刘楠内心其实是喜悦的。

“这算不算表白?”刘楠的话,让王战很受用,走心的人必然敏感,他试探着问。

“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快回去吧,所谓的军事专家是蓝军伪装,真正的军事专家还在飞机里,现在估计正在被转移的路上。”刘楠说道。

王战苦笑:“我这么信任你,你却再次给我来了个意外收获。导调中心的安排不是一般的损,再一次让你看我的笑话了。”

“快走吧,我在终点等你。”刘楠催促道。

“其实,我在飞机里的时候已经开始怀疑你是伪装的人质。”王战语出惊人。

“那你为什么还要陪我演下去?”刘楠疑惑地问。

王战说:“我没有选择,也愿意陪你演下去。”

刘楠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王战说:“蓝军没有必要打你,可他们动手了,这是障眼法;你也没有必要刺激我,应该一言不发,这不是电视剧,人质在这种情况下大脑几乎是空白的,你的戏过了;再者,我在背你奔跑的时候,你好几次想要触碰我的手枪,我当然有所察觉,趁你不注意,卸了弹夹,在之前我也有被伪装成人质的蓝军袭击的经验,这次不能再在同一处摔跟头。”王战道,他没有留意到刘楠的些许失望,原来王战之前的话是在确信自己没有危险的情况下才说出来的,少了一些纯粹,多了一些水分。

“勇敢地战斗下去,巅峰出击,勇士必胜。”刘楠伸出手,王战和她握了手,久久不愿意松开,刘楠抽出手果断地触发自己的激光信标,宣告退出,向王战敬礼,然后大步流星地向淘汰车的方向走去,飒爽的英姿,让她不像是被淘汰的蓝军,却像去领奖的冠军。也许在她心里,王战的胜利,也是自己的胜利。毕竟王战喜欢她,王战越强大,她也就越强大。

望着刘楠远去的背影,王战想到她模棱两可、没有明确表示拒绝,相反还给他留下无限想象空间的态度,不由心潮澎湃。

“你还有完没完了,这都火上房了,你还在打情骂俏,人家都走了,尾灯都看不见了。”张铭道。

王战根本没把剩下的这个“人质”当回事,两人合力将“人质”制服。

“现在没时间,回头再收拾你,嘴太碎了。”张铭愤愤地对“人质”说道。

“人多欺负人少还有理了?要不是王战,你能奈我何?”张铭和王战跑远了,“人质”才嘟囔着从地下爬起来,还吐掉了嘴里的一把草,那是挨揍的时候被摁着脑袋啃进嘴里的。

王战和张铭重回飞机场的时候,林昊正被六名蓝军包围,被逼得上蹿下跳,鸡飞狗跳。

没有小组队员支援,天大的本事也逃不出包围圈,很快他被蓝军控制在飞机场的仓库一角,再也动弹不得。

王战和张铭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被淘汰,像一头孱弱的瘦犬,蜷缩在暗影里,每每喘一口粗气,身体都在抖动。

王战和张铭站在他面前,无助、无奈、心疼、愤慨,多种情绪交织,直至泪如雨下。

王战说:“对不起,兄弟,我们来晚了,要不是你狙击了劫持刘楠的蓝军,我现在应该已经在蓝军手里,你救了我们,可当你需要我们的时候,我们却不在。”

张铭道:“只顾着转运假人质,却忘了真兄弟。”

“没有你们,我半途就废了,能走到现在是造化,很知足了。”林昊强努笑颜,那污泥和迷彩油背后的脸,在欢快地跳动。

“你俩不用解释,因为无须解释我也明白,魔鬼周的赛场上,没有绝对的公平,没有永远的幸运。这事儿搁谁身上也会难过,只剩下四十公里了,一咬牙一跺脚就到了,这种感觉比半途被淘汰还要糟糕,还要绝望,但是你们没看到吗,我分明在笑,笑这狗屎的规则,笑这混蛋的命运。”

接送淘汰人员的汽车快要开来了,王战和张铭要把林昊搀起来,林昊死活不起来,等强行将他架起,他们才发现林昊已经站不稳了。

“这是怎么搞的?”王战吃惊地问。

“没事,你们快走,真正的人质还没被带离多远,还能追得上。”林昊催促他们赶快离开。

“群殴还下死手,士可忍孰不可忍。果然是对敌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王战知道林昊一定是和蓝军有过激烈搏斗,导致腿部受伤。

他和张铭只好先离开林昊,他们要去抓两个倒霉催的蓝军。

说来也巧,两个蓝军斥候正好撞到枪口上,王战和张铭也不管什么规矩不规矩,出手痛击,直到两人无还手之力。他们通过这样的方式来送别最亲密的战友,将悔恨和怒火化作雨点般的拳头,除此之外,他俩什么也做不了。尽管他们知道这是自我安慰,自我欺骗,于事无补。

两人出手太重,两名蓝军斥候满地打滚,惨叫连连,毫无招架之力。

“你们……你们这是虐待俘虏,我们要申诉。”斥候甲满肚子的委屈。

“申诉?你们马上就会变成两具尸体,本着人道主义精神我看应该给你们埋了。”一通发泄,并没有让张铭的情绪得到平复,一想起林昊的笑脸,他的动力就又增添一分。

蓝军斥候一听这话,再也不敢言语,防守好重要部位,躺在地上,像被敲了脑袋的甲鱼。

林昊坐在汽车里,经过王战和张铭暴打蓝军斥候的场地,不敢再给他俩什么表情,怕再给他们造成什么负担,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如果因此而影响了成绩,得不偿失。他给两人做了一个加油的手势之后,紧闭双眼,靠在椅背上,这一路走来的烟云,仿佛都被抛之脑后,其实谁又何尝不知道,经历过魔鬼周的人,灵魂已经附着在这片土地上,精神和战友永远一起前行。

王战和张铭向远去的林昊敬礼,并不整齐地呼喊着林昊的名字,第N次为战友哭泣。他们也知道致敬战友最崇高的方式不仅仅是敬礼,更重要的是继续勇敢战斗,而不是狭隘地找一两个蓝军出气。

根据林昊提供的方位,两人去追击真正的“军事专家”。

“别的小组会不会抢在了我们前面?都是精英,不可能这么久还蒙在鼓里。”张铭问道。

张铭的嘴像是开过光,正说着身后就有动静,王战用白光瞄准具观察,果然是竞争对手,他们一定知道了刚才的“人质”是假的,又来和他们抢真“人质”。

“咱这帮队友也不是吃素的,赶紧的吧。”王战道。

“我们要不是送林昊耽误了,他们何止慢半拍。”张铭不以为然地说。

蓝军再有十分钟就将“人质”转移到目的地了,但王战和张铭总在最关键时刻神兵天降。没有“卧底”,反劫持对于特战队员来说是基本功,所以这次他们没有像“解救”刘楠那样险象环生,出奇地顺利。

当竞争对手再次追上蓝军劫持人员的时候,他们很无奈地摇头道:“你们又来晚了,假的人质他们带走了,真的人质他们也带走了。”

竞争对手们道:“这次魔鬼周,我们总是跟在王战屁股后面喝西北风,陈大队长给这小子吃什么灵丹妙药了?平时咱们的训练成绩也没有悬殊啊。”

众人百思不得其解,蓝军指挥中心的任伟林认为可以解答这个问题,他对助手道:“这不是差距的问题,导调中心和蓝军给他亮红灯,老天却在给他开路。”

助手弱弱地道:“这是迷信的说法啊,这个解释不能让人信服。”

任伟林回道:“开车要有车感,打球要有球感,射击要有枪感,他们找到了战斗的感觉,每走一步都带动着别人的节奏。如果把魔鬼周比喻成一个物件儿,那么,他们找到了突破它的通途,这不是迷信,这是特战勇士孜孜以求却轻易不可得的法门。到此,我们已经败了,从头到尾,我们都在努力跟上他们的脚步,却永远是烘托他们戏份的配角。”任伟林起身卸下了编织腰带,摘下了迷彩头盔,向指挥中心外走去。

助手问:“你去哪儿?”

任伟林道:“有人说,要战斗到最后,哪怕明知道自己会输。我不这么认为,要及时止损,已经知道结局,还做无谓的牺牲,是不尊重战士的生命,再不走,等着李国防和陈东升赶我们走吗?况且我们的使命已经结束了,剩下的四十公里,是巅峰特战队员之间的竞争,那将更是一场炼狱般的考验,不过,与我们无关。”

助手道:“可是结果还没有出来,就算是一场拳击比赛也要看到最后啊。”

“旗鼓相当的运动员才让人有欲望看到最后,我是教练的话,我的运动员已无一点儿胜算,战线拉得越长,会被虐得越惨,是时候扔白毛巾了。”任伟林说这话的时候不难堪、不懊恼,他认为经过这次魔鬼周,学到的远远要比王战等人多。

刘楠告别王战回终点营地的时候,沿途之上,所有人都在安慰她,没有人责备她。齐伟还夸赞她很好地处理了这棘手的难题,也履行了作为一名蓝军的职责,面对这么特殊的关系,没有放水,常人很难驾驭。

连一向忌惮刘楠说话不留情面,不愿意多和刘楠说话的郎宇,也上赶着给刘楠竖大拇指。但刘楠脑子里都是王战的举动,以及他浓烈的雄性味道,眼里没有一丝别人的影子,留下郎宇尴尬不已,他连忙转移话题,对齐伟说:“今天天气不错,是个冲刺的好环境。”

刘楠心不在焉,孟冰的眼睛里此刻却只有刘楠,她心里燃烧着妒忌的火焰,她已经把刘楠当成爱情路上的“敌人”,不是假想敌,是真正的敌人。她觉得有必要上前和刘楠摊牌,她虽然是个弱女子,不会什么特战技能,在刘楠面前撑不过一个组合,但她是个敢爱敢恨的人,面对没有硝烟的战争,面对喜欢的人,谁都有冲锋陷阵的权利,所以她勇敢地站在了刘楠面前,死死地挡住她的去路。

女人在部队是稀有物种,掰着手指头都能数得清楚,所以刘楠之前或多或少听说过孟冰,孟冰也对刘楠再熟悉不过,还亲手为刘楠包扎过伤口。以前两人有过接触,都是在平等友好的氛围中进行的,这次孟冰突然过来,满脸怒气,刘楠还没有察觉,以为是魔鬼周七天,连汉子都经受不起,更别提女子,大家都处于崩溃边缘,一脸幸福反倒是异类。

“你等会儿,有话跟你说。”孟冰的白大褂在阳光下闪着刺眼的白光,她的语气不容置疑,刘楠一开始还以为孟冰要给自己检查身体,回道:“没事,我没有受伤。”

“我受伤了。”孟冰没好气地回道,眼神咄咄逼人。

“啊?伤哪儿了?要不要紧?”刘楠以为这里都是男人,孟冰好不容易遇到了女人,愿意和自己套近乎实属正常。

“装什么蒜,这女子特战队员不过如此,敢做不敢当?”孟冰一改往日的贴心乖巧。

“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大家都很累,拿我当出气筒?”刘楠觉得莫名其妙,“咱们很久没见过了吧,没招你没惹你,凭什么劈头盖脸一通质问?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这江湖未免太一地狗血了,说不定就踩上哪一摊。”刘楠有些生气了。

“你也真能干得出来,自恃王战对你有点儿好感就肆意践踏?王战也是傻,把欺负当爱意,看了让人揪心。”孟冰像吃了火药。

刘楠说:“古有骑士为爱决斗,今有孟冰为情出头,这是一个花季女孩**裸地宣战、毫不遮掩地护食啊。本来我还没感觉王战有多好,现在突然有了危机感,这是人的天性,大家都说好的时候,不好也好,何况他确有闪光点。我是女特战队员,但首先是个女人,女人之间相安无事还好,但凡抢起东西,不是腥风血雨,那也是火星撞地球,这事儿我明白得很。”

“你要向我宣战是吗?”孟冰毫不胆怯。

“还没到那个程度,至于你对我的意见,你去问导调中心,导调中心的命令,我只是服从。”刘楠说。

“要是我,坚决不干,有什么了不起,有这么折腾人的吗?”孟冰说。

刘楠说:“所以,你当不了特战队员。”

“特战队员了不起啊?特战队员可以泯灭人性、泯灭良知,拿战友开刀,对喜欢自己的人下手?”孟冰越说越激动,吸引来一大片特战队员的目光,大家不知道特战队员怎么让孟冰不高兴了。

赵科洞察所有,说:“刘楠一定是摊上事儿了,可能这事儿比攻克敌军阵地还要棘手,因为刘楠很少乱阵脚,现在脸色却有些难看。你看她这气势,与在演练场上的表现相去甚远。”

“无理取闹,没工夫跟你掰扯,我看你就是闲的。”刘楠说着,想要结束这种局面,她只想成为演训场上的焦点,从来没想过会因为这八字没一撇的感情琐事被人评头论足,她很不喜欢当下这种感觉,太有损她一直以来的形象,也十分影响以后她在女队的权威。

可是孟冰就像占了上风的拳击手,断然不会错过这个读秒的机会,她乘胜追击道:“站住,我想咱们还是掰扯清楚为好,省得剪不断理还乱。”

一群战士围着明白人赵科,赵科继续在一旁为战友们解说“战况”:“完了完了,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跟刘楠这么说话了,她是女子特战队的颜值担当,特战水平数一数二,领导交办的任务超标准完成。在她的圈子里,风采夺目,霞光万丈,被追捧、被赞扬,有很多蠢蠢欲动的男生一看这个情况,再反观自己,望而却步,有胆子大的上赶着,慢慢会发现面对的不只是刘楠,还要接受全女队乃至全特战队的审视,压力山大,自动退出。今天孟冰敢跟她公开叫板,刘楠意外也不意外。意外的是印象中孟冰是口罩后面严谨负责的卫勤人员,她关心伤病员,体贴入微,医术精湛,素质较高,不应该是现在这个争风吃醋的模样。不意外的是,孟冰有跟她叫板的资本,谁都知道医院有一个文职女生,貌美如花,风姿绰约,符合大部分中国男人的审美,只看一眼就有呵护她的冲动;而刘楠因为长年累月的磨炼,周身散发着的气质,只看一眼就有被她呵护的冲动,男人一定会想一想拥有她是不是先要打得过。既然旗鼓相当,各有所长,那么这就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战斗,一提到战斗,刘楠根本不会躲。”

“你还没完了是吧,凡事好说好商量都有戏,你这么得寸进尺,好事也得变成坏事。”刘楠说。正如赵科所料,刘楠其实没想过争什么,但孟冰非要上演这么一个桥段,刘楠认为光躲也没意思。

“口气不小,好像我不找你,你就心安理得似的,告诉你,别欺负老实人,你跟他不合适,别耽误他。”孟冰道。

“你怎么知道不合适?”刘楠反问。

“那肯定的,首先,一个单位的,家里家外的抬头不见低头见,烦不烦?其次,同样的专业,眼界就那么宽,聊来聊去累不累?再者你现在所追求的特战事业,只不过是一时的风光,而他不一样,这是他的毕生追求,时间一长差距大不大?还有,你们都在第一线,处突家常便饭,工作千头万绪,谁主内谁主外,你考虑过这些细节没有?”孟冰机关枪似的突突着刘楠,语速很快,但逻辑清晰,句句扎心,一听就是做了足够的功课。若不是刘楠和王战的感情还没到一定程度,非得吐血不可。

旁边八卦的战友也被孟冰的分析征服了,推己及人,陷入沉思。

郎宇没有沉思,满腹醋意,对根本对此不感兴趣的齐伟道:“看到两个领域的翘楚,为了一个王战纠缠,我就气不打一处来,败得好彻底。”

齐伟回道:“我也气不打一处来,最后的鏖战时刻,王战只剩下半条命了,你们还在这里风花雪月、鸡零够碎,还真有闲心。”

郎宇失落不已,转身进帐篷前说:“道不同不相为谋,我甚至搞不清楚你这么一个榆木疙瘩,为什么早早地结束了单身生活,同批干部里你最先撒起狗粮。要不是我最终觅得我的美丽护士,今天这场面我根本接受不了。”

刘楠和孟冰还在继续。

刘楠又好气又好笑地道:“不研究治病救人,你这脑子都在想些什么?”

“这也是治病救人,让你及时悬崖勒马,不要执迷不悟,一失足成千古恨。”孟冰词儿硬得很,就像她对待刘楠的态度。

刘楠是真正开枪毙过敌的,对于孟冰的不依不饶却束手无策。她说:“感情的事儿说不清楚,不聊了,臊得慌。”

“你表态,咱就不聊了。”孟冰咄咄逼人。

“这又不是立军令状,再说你又不是我上级,我凭什么给你表态。”刘楠一如既往地强硬。

“你不表态,别想走。”孟冰说。

“王战跟谁在一起,那是他的权利,你去找他,跟我有什么关系。难道王战跟谁接触的多了些,你都要找人家对质?这个思想很危险。”刘楠开导孟冰。

“我提醒你,是为了你好,别不识抬举。”孟冰说。

“我今天真正认识了你,我认输,行了吧?”刘楠再也忍受不了橡皮糖一般的孟冰,她认输逃开,生怕孟冰跟上来。

】第一回合,孟冰略胜一筹,但她并没有感到轻松,她认为这只是万里长征第一步,以后还不一定会出现什么险情。

“孟医生,有队员受伤。”卫勤组成员在喊孟冰,孟冰连忙进入保障状态,重新做回原来的自己,再也找不到刚才单刀赴会、舌战尖兵的影子。

赵科说:“就这么收操了?没劲。都散了吧。人是种神奇的动物,可以瞬间变换角色,女人尤甚,孟冰尤甚。”

大家伙意犹未尽,总觉得刘楠今天的表现太一般。

孟冰麻利地为受伤队员解决了问题,电话响了,是在社区工作的妈妈打来的。

孟冰的妈妈谢凤当了一辈子社区干部,面对烦琐的工作和性格迥异的人,还有家长里短、鸡零狗碎,游刃其间,得心应手,可见谢凤与人打交道、处理矛盾纠纷的能力不可小觑。但谢凤的角色转换得就不如孟冰,她把工作当成了生活,把生活也当成了工作,连孟冰也被她当成了下属,孟冰这“变色龙”般的特异功能是从应付妈妈的“职业病”中修炼而来的,为了能在妈妈的唇枪舌剑、刀光剑影下茁壮成长,她必须要具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能力,否则不仅耳朵受不了,神经也会出毛病。所以妈妈在的时候要当乖乖女,妈妈不在要当家作主,肩负起妈妈交给的重任,既要当书生学霸,干好工作,成为妈妈在社区炫耀的骄傲,还要拥有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能力,适应越来越需要厚脸皮的社会。要求虽过分,幸运的是孟冰没有分裂。

孟冰皱了皱眉头接了电话。她很清楚,最难对付的是这个妈,只要是她打电话,都是有事儿说事儿,直切主题,从不拖泥带水。这种作风不管是在部队,还是职场,都备受推崇,但母女之间,似乎少了点儿温情,多了些严厉。好多次,孟冰还没反应过来,电话那头已经将这通电话的“议题”简明扼要地说明了,剩下的是孟冰就相关议题汇报情况、提出意见建议,但谢凤显然是在会海中做决策且有相当多成功经验的那位,强势而独断,针对孟冰汇报的情况除了批评就是否定,从来没有给予她行使民主权利的机会,让孟冰苦不堪言。这次一定也不会有所改观,因为孟冰告诉过妈妈,自己在魔鬼周一线,没有特殊情况不要打电话,影响工作,妈妈也满口答应了,现在打来,应该是问题很严重,孟冰刚刚的皱眉就是在做思想准备。

“妈,不是跟您说过我在一线,忙得脚打后脑勺,一大堆的事儿等着我来处理,而且都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不要随便打电话嘛?”孟冰小心地埋怨道。

“人命关天的大事?你说对了,就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儿,再不解决,真得出人命。”谢凤像是吃了二踢脚,隔着话筒都能感觉到她有要上天的冲动。

“我是一名军队文职,啥事比打仗还重要?”孟冰说。

“少来,别拿鸡毛当令箭,今天这事儿你不给我说清楚,我确实要带队打一场硬仗了。”谢凤颇有大将风范。

孟冰胆战心惊地说:“我知道您身边有一群掏心窝子的婆婆大姨,随时听候您的调遣,在征迁、社区活动、处理家庭纠纷、与不良现象作斗争等方面协助您打过一场场硬仗。您曾经说过,连长最多也就管一百多人,您可管着好几个小区,我充分知道您的能力,但您不要动不动在我身上验证这个能力了好吗?”

“让你处对象,让你回家相亲,让你擦亮眼睛,给我找一个乘龙快婿,你倒好,几年没有下文,终于有了消息,却是个晴天霹雳,我到现在脑子都是蒙的,说吧,你跟王战到哪一步了?”谢凤直抒胸臆。

“连王战都不知道呢,您怎么知道了?”孟冰嘀咕道。

“老妈是干什么的,搁在革命战争时期绝对是个优秀的地下工作者。我不仅知道,王战的八辈祖宗都被我调查清楚了,他不适合你,闺女,趁早给我断了。”谢凤的语气不容置疑。

“凭什么就下这样的结论?他的优秀有目共睹,再过几个小时,他就要冲破终点线,迎来高光时刻,以后他的路会越走越宽,哪一点让您不待见了?”孟冰有些着急,“今天这是怎么了,所有人都针对我似的,没有一个好消息,以前我可以跟您打太极,刚和一个情敌作完斗争,满腔豪情还没有褪去,您一盆冷水泼来,太不是时候了。”

“我没说他不优秀,作为特战队员他是成功的,但当对象,不合适。”谢凤说。

孟冰问:“哪儿不合适?”

谢凤说:“他只是一名战士。”

孟冰说:“是您说的,军人靠谱,军人履历清白,根红苗正,所以才让我考军队文职,现在怎么变卦了?”

谢凤说:“可是你进了部队我才发现问题,我想见你的时候都费劲,更别提指望得上了。同事给你介绍了一个公务员,管民生的,实惠!周末就安排你们见面。”

孟冰说:“我还是觉得军人好。”

“军人是好,可他一个大头兵上得了什么台面,虽然优秀,能解决你什么实际问题,我还能被劫持怎么着,要他解救我吗?和平年代,水电煤气网络有线电视甚至物业,都与生活息息相关,所以管这个的才是真正有地位的人。计划经济时代是部队的天下,市场经济时代军人什么地位你还不清楚吗?不如地方部门一个管锅炉的,部队又没有执法权,对外不对内,和地方打不了太多交道。军人在部队总以为什么都要有板有眼,必须都要有个结果,其实并不是,在地方能进行下去的项目连百分之二十都不到,大多半途夭折。他们不懂社会,不要停留在年少无知憧憬爱情的阶段了,你都多大了,孩子。”谢凤说。

“我自食其力,独立坚强,我不需要另一半事事帮衬。女人的终极价值观从来不是人身依附,也不是他好我也好,而是他强我也强。”孟冰说。

孟妈妈一时语塞,支吾半天又亮出杀招说:“他是单亲家庭。”

孟冰激动地说:“我也是单亲家庭,我想不到您会拿这个说事儿,这是我心里的痛,也是所有单亲家庭孩子心里的痛,我为此自卑过,是您带我走出阴霾,今天您却自我否定了?”

“单亲家庭没有问题,对孩子的影响也是有限的,可你们都早早没有了父亲,这样的组合是有弊端的,有人说,这样的组合还会有魔咒,我是无神论者,但我不愿意让你冒险。而且这还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他是战士,你是名牌大学毕业之后耗尽心力好不容易考上的文职人员,差着行市呢。现在你被爱情冲昏了头脑,将来没有共同语言,你都没地儿说理去。不是妈妈势利眼,妈妈说的是大部分人眼中的现实。”

“单亲组合的事儿莫须有,我们就聊聊你这狭隘的阶级观念,且不说他还年轻,有无限可能,就算他永远是个战士,怎么了?部队不缺干部战士修成正果的实例,他们都很幸福。连部队关于婚恋的规章制度都已经允许本单位双军人结合了,到了您这儿,怎么还落实不下去了?您当了一辈子的基层干部,落实上级指示一直最坚决、最稳妥,这次摊到自己家怎么就两杆秤了呢?”孟冰了解母亲,知道怎么说能戳中她的“要害”,只是之前她没有尝试过,这次她豁出去了。

以“三寸不烂之舌”著称的谢凤竟然被闺女的一席话给噎住了,她显然没有意识到孟冰进步的速度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期,她以前认为孟冰没有叛逆期,现在似乎明白她的叛逆期只是来得晚罢了。

“你你你,这不像你说出来的话,谁给你洗的脑?是不是他妈,这个女人我也打听了,不是个省油的灯,把我闺女忽悠得已经……看来不会会她是不行了。”谢凤此言一出好像一股极强的内力从听筒里发出来,要震裂孟冰的心脏。

孟冰害怕地说:“您可别了,谁不知道王战妈妈朱琴在江湖上也是有一席之地的,当初大闹特战队大队部,连陈东升、刘楠都被她三五回合斩落马下,功力之深可见一斑。您和她正面遭遇,定然会飞沙走石、两败俱伤。您要是真那么做了,我在这单位也没法混了。我和王战八字还没一撇,您就要弄得满城风雨,要是王战和我只是普通朋友关系,我还抬得起头来吗?要让人笑掉大牙了。”孟冰涨红了脸,她生怕风风火火的妈妈什么事儿都干出来。

谢凤说:“听这意思,好像你们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孟冰道:“本来就没有,只有您最敏感。”

“那就好,不过这个电话不白打,我警告你,不要越雷池一步,家里门槛都被踏破了,随便拎出一个来都比王战条件好,怎么能便宜了他。”谢凤神清气爽地挂了电话,留下身心俱疲的孟冰,她理解母亲对她的爱,但这种爱有些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孟冰走回导调中心,见刘楠正聚精会神地盯着队员的来路,她一定在为王战暗中加油,反观自己,她有些懊恼,这个时候不能被刘楠比下去,她要思考,她应该为王战做些什么。

手机又响了,是王战母亲,孟冰苦笑一声,想到这老姐俩儿互不相识,怎么像商量好了一样对她轮番轰炸,难道她们没有别的事儿可以做了吗?让她夹在中间像个摇摆的拨浪鼓。

孟冰没有接电话,因为郎宇在喊:“最后的三十公里,我仿佛已经闻到他们的汗臭味儿了。”

孟冰不接,因为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坚持对不对,毕竟半路又杀出个刘楠,让她感到危机四伏。这还不算,那边还有张铭虎视眈眈、锲而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