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我以为背叛只会让人憎恨,可背叛也能让人接近真相
亮幕炽灯,辐射扑面,置身其中,身体不自觉紧绷。
“竭尽全力配合你!”陈东升红着眼圈说。
李国防拍拍陈东升的肩膀,陈东升眼睛一下也不眨地说:“我全力配合了你八年,这八年从陌生到熟悉,再到部队的大事小情离不开、放不下、割舍不了,我们亦师亦友,是上下级,也是过命的兄弟。反恐处突、执勤防暴、抢险救援、海外维和……咱俩总能逢凶化吉,打出一次次漂亮仗,有过埋怨争吵,甚至拳脚相向,但这一路磕磕碰碰走过来,带领巅峰特战队一步步壮大,回看这一路,我们经历了太多,没有被困难阻挡了脚步,也没有在鲜花掌声里迷失了方向,我们就这样你登台来我唱戏,配合愈发得心应手,然而就在巅峰特战队越来越好的时候,你却要急流勇退,失去最心爱的事业和战友,我太明白你目前的心境了,你难受,但是你不能说,无力改变现状,就只能留下最光彩的一面,之后,任它穷山距海,草长莺飞,再无瓜葛。对吗?”
李国防不置可否:“啰唆!”
“但是在我配合你之前,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偏偏要针对王战吗?他调入巅峰特战队的时间短,你们没打过几次交道。”陈东升还有疑问。
李国防自然有他的道理,他告诉陈东升,王战成绩确实突出,但他太年轻了,这个年纪的孩子大学还没有毕业,在一定程度上心智还不成熟,即使他第一个到达终点,他有信心在国际特种兵比武赛场上摘金夺银,我们是否有信心呢?他是一匹黑马,这时候不拽紧他的缰绳,他这一飞冲天,由奢入俭难,往后再想从头到脚地磨砺他,可就没现在代价这么低了。
陈东升说:“你是要最大限度地打牢这座飞天大厦的地基,我心悦诚服。”
李国防接着说:“从目前来看,王战近乎完美,这不行,他一定有软肋,但是我不知道,你知道。”
陈东升挠头道:“王战的各课目成绩都是优秀,除了之前提到的对浓烟恐惧,但那个心魔已经驱除,不再是威胁。”
李国防满怀期待地说:“再想想。”
陈东升沉吟良久道:“他是直肠子,太重感情。认准的人,谁也不能说不好。我不知道这算缺点,还是优点。”
“这对身边人来说是优点,在用心不良的人看来,就是缺点。”李国防说。
“您的意思?”陈东升问。
“我现在就是那个用心不良的人,他重感情,有女朋友吗?”李国防的眼神很狡黠。
“没有……有……”陈东升拿捏不准。
“到底有没有?”李国防咄咄逼人。
“他喜欢女队队长刘楠,这是公开的秘密。”陈东升壮着胆子说。
“就从刘楠下手。”李国防根本不在乎刘楠和王战到底有什么故事,不假思索地说。
“刘楠?只是喜欢而已,能达到软肋的标准吗?英雄难过美人关属实太老套了,支队长。影视剧现在都不这么演了。您是不是转业将至,心乱如麻……”陈东升不相信刘楠能制约王战什么,况且刘楠现在在担负一级警卫勤务,要换人顶替她,还要重新报批要害部位人员政审表,等这一套程序下来,魔鬼周估计已经结束了。
然而,李国防认准的死理,陈东升反驳不了,李国防道:“不要质疑,英雄就该爱上美人,美人也会爱上英雄,这有问题吗?不能因为老套就怀疑它存在的合理性。干吧,只是怎么操作的问题。马上召回刘楠,至于审批那一套,能难住你吗?”
“没错,除了在您那审批碰过钉子。”陈东升嘟囔道。
刘楠还在哨位上,被临阵换了下来。
陈嘉说:“分队长,你快去魔鬼周极限训练导调中心报到,支队长找你。”
刘楠还在为不能参加魔鬼周而耿耿于怀,听陈嘉这么说,顿时来了兴致。
在回部队的路上,刘楠又疑惑不已,对驾驶员说:“这魔鬼周都要结束了,现在让我横插一杠子,对谁都不公平啊。管它呢,反正待在训练场上就是比待在那压抑的酒店里舒服。”
深夜的导调中心灯火通明,各种仪器设备发出不同响声,五颜六色的指示灯在闪烁,男兵女兵聚精会神,各自操控着面前的精密仪器设备,以保证能对魔鬼周现场实施三百六十度无死角追踪。
刘楠兴冲冲地进了导调中心大厅。
她很有先见之明,早已脱掉西装,换上了虎斑迷彩服,带好了携行背囊,精气神十足地向李国防和陈东升报到。
敬礼、报告词,铿锵有力。
“我们的一枝花还挺自觉,你怎么知道我让你来是参加战斗的?”李国防表现出非同一般的热情。
陈东升不忍直视。
“现阶段在李支队长心目中,最重要的当然是魔鬼周,叫我来肯定和魔鬼周有关。”刘楠在支队长面前一点儿都不腼腆,这和她的成绩有关,在一个以军事素养论英雄的单位,成绩不好断然不敢和上级拔着嗓门说话。
“聪明,不愧是我们特战队女队的领头雁,让你猜着了,就是让你来参加魔鬼周的。”
“感谢支队长让我赶上了这届魔鬼周的末班车,虽然没有全程跟,但最后一天是最激烈、最刺激的,来了肯定比不来强,不过,我现在参加对其他同志不公平,我可以不计入最终成绩,就当是陪练了。”刘楠说。
“又被你猜对了,你这次还真是陪练。”
听了这话,刘楠想既然领导这次召回她,让她参加一次没头没尾的魔鬼周不是目的,那目的就应该是让她不能疏于训练,要始终保持良好的身体状态,未来的一段时间,高规格的女子比武一定会举办,想想就让人兴奋。
然而,李国防接着说:“你这次的身份是蓝军,而且是直接和王战、张铭、林昊小组面对面对抗。”
刘楠瞬间感到这中间一定没有那么简单,她眼睛扫向陈东升,陈东升连忙将目光移开,盯着大屏幕心不在焉地看着。不是心里有鬼还能有啥?刘楠有些想要拒绝,但支队长发话了,是命令,不是儿戏,她噘着嘴戴上了蓝军臂章。
刘楠从导调中心大厅出来,陈东升也跟了出来。
刘楠斜眼瞄着陈东升问道:“大队长,几个意思?”
陈东升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
刘楠最见不得男人这么磨叽,哪怕他是一队之长,是顶头上司。
“一定是你提的建议吧,你就这么把队员给卖了?”刘楠的语气很不温柔。
“怎么说话呢?大家都是同志,我怎么把你卖了?”陈东升虽然是反问,但这话说得没有底气。
刘楠指指袖子上的蓝臂章道:“我现在是蓝军,我要对队友下手了,你知道我的性格,一定会不遗余力地去担当好这个角色,不会光打雷不下雨、出工不出力,这不是卖了?”
陈东升还在辩解:“这是导调中心的安排,是为了王战小组更快更好地成长,不是搬石头砸自己脚,不是要看自己人的笑话。”
刘楠说:“我自然还达不到大队长的觉悟。”
陈东升说:“我知道你内心的挣扎矛盾比我还要严重,因为你不知道是不是喜欢王战,说喜欢还不到火候,说不喜欢,想起要和他对垒,不由自主地心酸,对不对?让一对互有好感的人去厮杀,这不是一般人能想出来的主意,然而,你必须要这么去做,义无反顾地去做。”
陈东升不敢看刘楠,转而看向远处刺眼的天空。
再怎么不情愿,刘楠还是坐上了任伟林派来的猛士车。
李国防不知道什么时候踱到了陈东升身边。
陈东升说:“这就是我们的队员,这就是刘楠,巅峰特战队一个耀眼的女性,她说不上有多漂亮,长年累月的训练带走了她青春的容颜,给她的俏脸蒙上一层阳光的底色,她又是最漂亮的,她总在旁人还在踌躇取舍的时候,已带上背囊远行而去,供人遥望。”
李国防也一直看着汽车消失在营门外的大道尽头,一言未发。
王战等人再次接到新的指令,十点方向三公里处飞机场发生劫持人质事件。被劫持人质中有两名军事专家,他们身上携带军事机密,如果被蓝军截获,小组行动失败,最先到达并成功处置的小组,可获加时。导调中心要求他们迅速展开反劫机行动。
飞机场周边已围拢了所有未被淘汰的十余名特战队员,他们都虎视眈眈,有的战术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有的战术是先行观望,还有的打算直接放弃。正如王战所说:“反劫机向来是特种作战的大难点,可以说是个伪命题,陌生的飞机一旦被劫持,飞机不降落没法突入,即使降落,对内部情况不了解,反劫持也无从谈起,战斗几乎不可能顺利进行,成功处置的先例几乎没有,恐怖分子占尽先机和优势,再牛的反劫机人员也很难实现全身而退,所以有的小组宁可减分减时也不愿意冒这个险。满编小队还有希望,何况现在各个小组已经被打得七零八落,剩下的人里,要么缺了侦察和突击,要么没有狙击或排爆,极有可能被终结,所以就连这剩下的十几个人,也选择保守对待。”
“那我们也保守对待吧?”林昊问。
“这就是实战,恐怖分子即使再穷凶极恶,该冲锋还得冲锋,即使不能救出人质,也不叫无畏牺牲,而是要让老百姓看到特战队员的态度,看到我们和恐怖分子战斗到底的决心。”王战向蹲在掩体里的队友说道。
见张铭和林昊还在犹豫权衡,王战说:“不能再等了,最后一天了,火烧眉毛了。”
张铭说:“他们也在等,大家都不上,我们也不算输。”
王战说:“咱也不讲演习就是实战的笼统大道理,看到周围剩下的特战队员了吗?”王战指指那些隐藏不是很严密的竞争对手说:“他们有的很幸运,一路上也没碰上什么蓝军,有的不亚于我们,也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他们现在和我们的成绩旗鼓相当,我们制胜的法宝,除了最后的冲刺,就是这一场反劫机了。”
张铭和林昊面对巨大风险还是无法仅凭王战两句话就能痛下决心,毕竟和被淘汰相比,被减分减时确实很稳妥。然而,这并不是王战的理想状态,因为攻不下山头,保存了实力又有何用,不久或者下次还会面对同样的问题。
王战决定换个思路说服两人,他慢慢地坐下来,收起刚才的急躁,等平静了,便开始给他们讲故事,关于父亲的故事。以前他从来不提自己的父亲,生怕落下一个啃老的名号,但现在他认为不搬出父亲,没有更好的例子来佐证自己的观念是正确的。
王战说:“和平年代,郑庆龙明知道水流湍急,也要跳下去救轻生的女子;万金刚明知道暴徒手段残忍,仍用血肉之躯护住战友;张楠明知索马里危机重重,在枪伤初愈之后仍然三次递交请战书,孟祥斌、吴艳杰、一茬茬儿的消防员明知死亡就在眼前,可还是一次次选择最美逆行,为什么?这不是胜败能够解释的,还有我爸,他明知再冲进火场,不仅可能救不出剩下的群众,自己也会扔在里面,他明知道我和我妈已经在撕心裂肺地哭喊,可他一句话也没留下,还是冲进去了。我们今天所面对的,虽然和他们当时的境况迥异,但道理是一样的,导调中心设置这个课目,是头脑发热吗?不是的,一定不是。”
王战有些哽咽了:“我爸虽然什么都没有留给我,一句叮咛的话也没有,但他留给我一个至今清晰的背影,比什么都雄壮,比什么都伟岸,想起他,我不怕!你们不去,我自己也要去的。”
王战说这些话的时候,张铭和林昊不知道何时已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向王战敬礼。这个礼没有按照队列动作的要求短促有力,而是缓缓的,像一剂药水注射进他们的体内一样缓慢,药效却极其明显。
“谁说不去了,谁说的,我可没说。”张铭想说个俏皮话,却发现自己比王战还要伤感。
“我年纪小,没经历过这些,不过在你身上我看到了他们精神的延续。我跟定你了,指哪儿打哪儿。”林昊表态道。
三人重复了他们的口号,之后目光坚定地向飞机停泊处进发。
导调中心,李国防微微颔首。
陈东升疑惑地问:“你怎么知道他一定会选择进攻,而不是保守战术?”
李国防自信地道:“优秀的特战队员才会这么选择,你我也会这么选择。”
陈东升自言自语道:“姜还是老的辣。”
王战侦察之后发现,这是一架庞大的波音787客机,这样的飞机内部空间不亚于一栋小楼,设施设备构造繁杂,纵横交错,还有二楼可供蓝军隐藏和逃窜,综上,作战环境着实堪忧。
三人小组实在不好分工,王战简单布置任务后,展开行动。他火速制作了一枚高爆TNT炸弹。张铭将仅剩的一颗烟雾弹和手雷放在一旁。林昊开启狙击瞄准镜向制高点奔去,他要透过舷窗观察敌情,并做好掩护。
根据经验,王战和张铭从机腹行李舱找到缺口,打开枪支手电,从黑漆漆的下层向核心部位逼近。
他们的耳麦里传来林昊的情况说明:“飞机虽大,但蓝军并不算多,瞄准镜内能够看到的有十个。”
林昊还通报了蓝军手中武器型号和人质的情况。
根据林昊报告的方位,王战和张铭在内部构造复杂的飞机肚子里艰难地寻找着方向,用“95”式匕首和弓弩解决了扼守要害的蓝军后,通过突袭的方式在五秒钟内快速射击摧毁八名蓝军,还剩下两名蓝军反应敏捷,拉着人质躲进掩体,惊慌失措地威胁特战队员再往前一步就要杀死人质。
王战和张铭打开了缺口,这让坐山观虎斗的其他小组成员沉不住气了,他们也纷纷接近飞机,顺藤摸瓜而来。
这时,王战也看清了军事专家的脸,其中一位竟然是刘楠,刘楠竟劝张铭不要放下武器,说她不怕死。
刘楠意味深长地看着王战,却是另一种语气,像是要激怒他,就像她和王战刚接触那段时间一样,她对他毫无感觉,还很厌烦。
刘楠说:“我以前不看好你,现在还是不看好你,你没有这个能力,你不配,趁早放弃吧,向后转。”
王战不相信刘楠会突然间变了一个人,他说:“你怕我执迷不悟、丢了夫人又折兵,是在劝我想办法尽快离开这里,不要为了你牺牲自己的前途?你一定是为了我好,你话里有话。我一点儿也不生气,相反心里还暖烘烘的,更激发了我的英雄主义。”
“你是不是傻,我说话你没听见?”刘楠仍在暗示王战离开。
蓝军小伙儿哪能听不出来,使劲扇了刘楠一耳光,声音之响亮,让人忘了这只是一场演习。
王战心痛不已,那一巴掌像是打在他的心头。
王战骂道:“王八蛋,这是演习,不要玩过了,敢打她,你知道她是谁吗?老子从不找后账,这次回去要破例了。”
“刘楠,坚持住,我一定会救你出去。”王战话还没说完,蓝军又朝刘楠的头部猛击一下,刘楠晕倒在地。
王战后悔不已,深信了祸从口出的道理,这哪是说话逞能的地方?
刚暴揍刘楠的蓝军小伙儿道:“没想到,赫赫有名的王战最终还是栽在我手里了,你现在面临三种局面:第一种很和平、很美好,大家相安无事,你只要放下武器,举起小手即可;第二种,比较血腥,你被我痛扁;第三种,比较残忍,我有点不忍,便是痛揍这美人儿,你选一种吧。我给你十秒钟时间。”
“五——四——三——二——一——”蓝军小伙的语调令人生厌,但目前人家占据上风,这是人家的福利。
在蓝军小伙儿报数的过程中,王战和张铭的脑袋在飞速运转,他们拥有百步穿杨的功力,但目前来看,蓝军小伙儿也非池中之物,将面色苍白的刘楠挡在身前,脑袋靠在刘楠的后脑勺上和他们对话,把自己隐藏得很好,两人根本无从下手。
这五秒何等漫长,对王战来说,失败不可怕,可怕的是再一次在心爱的人面前露怯丢人。而张铭也急出一脑门冷汗,一念天堂、一念地狱,想到与马上就能得到的胜利失之交臂,他的心情一落千丈,随着蓝军小伙儿“一”喊出口,张铭已经决定放弃,紧紧地闭上了双眼。
“嗖”的一声,侧翼舷窗有子弹射进来,石灰弹正中蓝军小伙太阳穴,浓浓的一团白雾覆盖住他的头,小伙一边扑打着头上的白灰,一边噗噗地啐着口水。他朝窗外瞄了一眼,那是占据制高点的林昊射出的子弹,他继承了刘海飞的衣钵,活用了他的狙击枪,虽然他没有刘海飞三百米外击中硬币的绝活,但今天这一枪,他打出了刘海飞的风采。
失去同伙的帮助,形单影只的蓝军乙正要接过同伙手中的刘楠,王战和张铭已不会给他机会,一人连续两枪都准确命中他的脑门。两人瘫在烟雾中垂头丧气地道:“还以为好事能让我们碰上,没想到也是海市蜃楼,你们果然名不虚传。”
王战率先冲上去,一记窝心脚把刚才打刘楠的家伙踹翻在地,还想上去补几记老拳,被张铭制止:“你怎么一看见女人就来劲儿?什么时候了还打架,你往后看。”
王战收住手,扭头发现已经有竞争对手冲了上来,想抢走他们手中的人质,毕竟规则是谁把人质先扛到指定地点,谁才是这个课目的胜利者。
王战扛起刘楠,张铭扛起另一位军事专家从机舱腹部向机舱前端的舱门跑去,身后呼啦啦跟了七八个竞争对手,他们一开始还很投入地追着,眼看王战打开舱门顺着舷梯跑远了,队伍中有明白人喊了一声:“都歇了吧,这个功我们抢不来。”
有人问:“为啥呀?”
明白人道:“你们还没看出来吗?他背上那是谁,那是刘楠,人家那是两口子。”
“刘楠怎么演上人质了?这等同于作弊,导调中心凭什么这么干?我要申诉。”
明白人回道:“快把你浪死了,你还申诉,这飞机的蓝军你们打死一个了?这人质是我们解救的吗?”
众人哑口无言,害臊道:“虽是竞争对手,窃取别人劳动成果,说出去的确不敞亮。”
王战背着刘楠,刘楠很顺从地把双手放在他的胸前,王战无比享受这种感觉,魔鬼周以来,这是他跑得最轻松的一次,他似乎听到道路两旁的柏树都在为两人喝彩,腾空远去的一群飞鸟也在为他们助威,微风吹拂着他的脸,虽然大汗淋漓,却让他觉得无比清爽。
刘楠竟然用手为他擦了汗,这如同给野马吃足了草,撒了欢地奔跑。张铭被远远地甩在后面,他身上背的是个五大三粗的老爷们儿。
张铭道:“谁说王战实在,最鬼的就是他,背个瘦娘们儿跟背个胖爷们儿,能一样吗?”
王战和张铭的距离越拉越远。
张铭越看越来气,把“人质”从身上甩到地上道:“我才回过神来,你没腿吗?”
“有倒是有,跑不快。”“人质”委屈地道。
张铭唰地从腰间掏出匕首道:“剃了你的头,能不能跑快?”
“能能能!”“人质”撒丫子就跑,生怕张铭来真的,毕竟战场上受点儿伤都在合理范围内,虽然可以申诉,但面对喜怒无常的特战队员,安全第一的道理他还是牢记心间的。这时,张铭才发现这人质被他一吓唬,跑起来比他都快。
刘楠趴在王战的背上,这是第二次被王战背着,第一次是在火魔肆虐的公共汽车里把她背出来,那件事已然过去很久,但那天的感觉和今天一样强烈。王战的臂膀虽然没有那么宽阔,但让她非常踏实,如果她是一个真实的弱者,必然会被这个男人所折服。以前她只被爸爸背过,入伍以来,她背过队员、装备、行囊和长枪,却从来没有享受过这样的礼遇,今天她在这个年轻男人的背上,如此地贴近,如此地密不透风。虽然之前一招制敌训练,有男队员做她的陪练或者配手,也有过近身接触,但那是激烈的格斗运动,是制服、是生擒,不能相提并论,这是男人的背,她再像花木兰,再像假小子,首先是一个女人。
时代的车轮在滚滚向前,世间万物都发生着改变,但这男人和女人的磁场只要一对上了,什么变,他们也不会变。
刘楠从思绪中醒来,脸竟然滚烫起来,忍不住劝道:“你应该歇一歇,保存实力。”
“不,在你面前,我永远毫无保留。”王战喘着粗气,那是他迸发的荷尔蒙,直扑刘楠的面门,让她竟然有了眩晕之感。
“不,你要知道,赤诚相对也得分时候,万一我是赝品,万一你又中计了呢?”刘楠的话**裸地在提醒王战,可王战根本不会往坏处想。
“不,无论任何时候,我对你都是真诚的,再说了你会骗我吗?即使你会,我甘愿中了你的计。”王战还沉浸在幸福里,说的也是掏心窝子的话。
“你傻不傻呀,我不会骗你,但不代表别人不会骗你,比如蓝军,比如导调中心,这些年还没被折磨出经验?还不长教训?”刘楠面色凝重起来。
“这帮家伙确实不着调,想起一出儿是一出儿,吃了大亏了,我长教训了,谢谢你的提醒。”王战甜蜜地回道。
“你脑子能不能转一转,我那么值得你信任?”刘楠对此刻木讷异常的王战有些生气了,她不是嫌弃他的笨,而是开始痛恨自己的无底线,王战越是表现真诚,越是对她好,她越无法原谅自己。
刘楠多么希望王战突然把她扔在地上,用匕首指着她的喉咙向她咆哮不止,她多么希望,已经从背后超越他们的张铭或者另外一个“人质”告诉王战事情的真相,只要不是从她嘴里说出来就不算犯规,那样,王战还能有足够的时间挽回一切。
可是,并没有,王战还是跑得欢实,情话说得露骨。
眼看要到达指定区域,王战就要进入冲刺阶段了,刘楠一咬牙一闭眼,将手伸进了王战大腿上的手枪枪套。
“我愿意这样一直背着你,不累,一点儿也不累。”王战说。
“然而不可能了,你可能会恨我,我可能会是你前行路上最大的障碍。”刘楠的手已经触及王战的“92”式手枪握把。
“说什么呢?你做什么我都不会介意,我为你做什么都可以。”连王战自己都不信能说出这么肉麻的话。人在玩命运动的时候,大脑会分泌多巴胺,会像喝了酒一样醉人,他要趁着这个机会把想说的都说了,免得以后磕磕巴巴,不敢表达。
“对不起了,王战,我知道你可能不会原谅我,但这也是我的任务,必须完成。”说着,刘楠猛地抽出王战的手枪,对准了王战的后脑。
刘楠的手在颤抖,那枪口冰凉,让王战浑身像过电一样哆嗦了一下,他不认为这如同打尿颤一样舒爽,而是刚刚积攒的热乎气儿一瞬间飞走了,这枪管的凉度从脑袋瓜儿直达脚底板儿。
王战缓缓地停下脚步,但紧扣着刘楠腿弯的双手没有放下,反而抓得更紧了,还在生怕这一惊,一松手把刘楠摔疼了。
“别开这种玩笑,一点儿都不好笑。”王战故作轻松地说。
但刘楠斩钉截铁地告诉了他:“我一点儿也没有开玩笑的意思,这都是真的。”
“你是人质,人质为什么要向我开枪?”王战问。刘楠沉默。
“喔!”王战猛然明白:“我惊喜地发现这又是一招暗度陈仓的好戏,和预备队员转正时人质对我的反戈一击如出一辙。但那不一样,那个人质是毫无关联的人,没有感情,甚至从没打过照面,他巴不得预备队员难堪,但现在,你,是我确信喜欢的人,即使每天相见,梦里还会出现的人,谁都可以背叛,你不可以,即使要背叛是不是也应该有些先兆?”
王战慢慢地下蹲,刘楠稳稳落地,一只手还箍在王战的脖子上,右手握枪,又使劲顶了顶王战的后脑。
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两个人,微风升级成了狂风,打着旋子在他们的身边呼啸,树叶稀里哗啦地落了一地,打在他们的身上、脸上、眼睑上,王战觉得这树叶和枪管一样冰冷,比冰雹砸在身上还要疼,火辣辣地疼,像灌了一瓶结晶的饮料,冰镇得脑仁都疼起来。
张铭马上就要到达指定区域,“人质”一直被他用匕首指着后脊梁,还没有办法像刘楠一样对王战发动偷袭。张铭见王战半天没跟上来,觉得蹊跷,回头一看,不由惊恐万分,什么情况,刘楠竟然用枪指着王战的头?
是王战非礼了刘楠,还是说了什么不着调的话惹恼了她?张铭脑子转得飞快,忽然醒悟到这中间一定有诈。他立即观察自己的“人质”,果不其然,刚才唯唯诺诺的“人质”,利用张铭稍一走神的机会,霎时换了一副面孔,手已经伸进了后腰。张铭眼疾手快,一记飞刀,刀柄打在“人质”的手腕上,“当啷”一声,刚举起的手枪应声落地,张铭飞跳过去将“人质”扑倒在地,从腿弯皮套拔出另一把匕首抵住了“人质”的颈动脉。
“人质”也是训练有素,死死地拽住张铭的手腕,想要下了他的匕首,两人进行着持久的角力。
这厢剑拔弩张,那厢一地凄凉,现场的情况看得人惊心动魄也悲戚不已,刚才甜如蜜,转眼狠似毒,任谁一时也接受不了这种落差。
安放人质的场地,是这片茂密丛林中少有的通视距离较远的地方,俯瞰这两对搏命的人,在空旷的土地上如几只挣扎的蝼蚁,渺小而脆弱,好似也无人在意他们的死活,这和他们内心如炼狱般的心境有着天壤之别。
王战说:“你只需要轻轻扣动扳机,我立刻就可以退出战场,那些我所追逐的东西都将灰飞烟灭,从此击碎我的梦想,也击碎了我对于你的渴望。”
刘楠的心情比王战还要复杂,思绪如海潮般汹涌,她脑海里轮番呈现的是李国防和陈东升惋惜的脸,正如李国防所说:“王战是把好手,将来也会有很大的机会,但你一枪将会毁掉他这一年,但该毁的就必须片甲不留。”
陈东升也观察着目前的局势,他知道这一枪下去,任伟林一定会从指挥中心的椅子跳到桌子上,对李国防佩服得五体投地,之后也会陷入沉思,这么多蓝军解决不了王战,收拾他的还得是他们自己人,说起来也还是个笑话。
张铭手中的刀,被“人质”抢了去,“人质”要将刀割向张铭头盔上的激光生命信标传感器,如果成功,张铭也将结束这趟苦旅。
刀刃发出的寒光,刺激着张铭布满血丝的眼球,他没有想到这个刚还如绵羊一般的家伙有这么惊人的力气。
“小子,你不会得逞,我是巅峰特战队员,专治你这种两面派的魔鬼。”张铭牙齿咬得咯咯响,挤出的话带着火星子。
“只有你想要出名挂号?我也想,弄不了王战,弄个千年老二,也够本。”“人质”把张铭定义为千年老二,让张铭很不爽,好像之前的战斗都是王战一个人打的,但他随即自我消除了这种怨恨,说:“管他老几,只要我奋力拼争下去,收拾好眼前的杂事,我就是我心目中的第一。”
张铭浑身充满能量,接着说:“不和身边人比较,心胸也就豁达了,面对恶意的话,我可以游刃有余。”
“人质”刺激他道:“不要自欺欺人了,没人能记住老二,战场也是,女人也是。”
“放你的狗臭屁,你以为你这种角色的人说出来的话有人信吗?踩着别人肩膀往上爬,还要点儿脸吗?”张铭手上力道占据下风,一个起桥,腰胯发力,将“人质”顶翻出去,匕首也掉落在地。
“人质”正好滚到之前被张铭打掉的手枪附近,捡起手枪,直接向张铭开火,张铭几个滚翻躲开,趁“人质”换弹夹之际用步枪点射,“人质”呈“S”形路线逃跑,不时回击两枪,张铭战术步伐快速前进搜索,短点精度射,两人在这个空旷地带周旋,枪声不断。
王战和刘楠谁也没有去看这场精彩的一对一枪战。
“开枪吧,命令比天大,这是你的职责。”王战闭上了眼睛。
“如果这是实弹,你也放弃抗争了吗?”刘楠问。
“只要是你,我都会束手就擒,要死就死在你手里。”王战说。
“真的?”刘楠问。
“千真万确。”王战笃定地道。
刘楠的眼泪无声地淌了下来,她握枪的手在抖动,枪口已经离开了王战的头皮。
“开枪吧,不要下不了手,失去了所有,能得到你的心,我高兴。”王战的声音来自腹腔,有底气。
刘楠不再哭泣,突然再次怒目圆瞪,把枪重新抬了起来:“混蛋,我在执行我的命令,你也应该有你的原则,我们现在是不同阵营的人,你不能为了我而放弃底线。虽然今天你放不放弃也没用了,只是在你被淘汰前要让你明白,我们的关系和我们的任务没有关系,你要为你的理想和信仰负责。”刘楠说。
刘楠的衣服里藏有微型摄像头,他们的对话,任伟林在监控里都能听得到,不由喃喃道:“可把你们纠结坏了,开枪啊,快啊,开了结束了,我也能回家陪媳妇了,不要再谈感情了好吗?我已经过了谈感情的年纪,我受不了这个桥段。”任伟林像个饿汉子看到了满汉全席却一口都吃不到嘴里般着急。
王战从震惊到放弃抗争,再到听了刘楠的话突然觉醒:我放弃的不是终点,而是原则,我要抗争,有一丝希望也要抗争到底。“你说得对,我狭隘了,但是请你记住,不管怎么样,我都喜欢你。”
王战说完这话,刘楠随即开枪,但是枪没响,王战不知何时对手枪做了手脚。
瞬间王战身子稍一下蹲,向左回身,右手架格,左手抓腕,刘楠反应也快如闪电,连开两枪,但王战是在运动中,全都躲过了,并顺势下了刘楠的枪,情况出现逆转。
导调中心,李国防微微颔首,陈东升紧张到从椅子上站起来,脖子伸得老长,因为两人都是他的得意弟子,谁输谁赢都有可能。
最难过的是任伟林,整场魔鬼周,王战总在逢凶化吉,总在眼看就要被拿下的时候反戈一击,将结局成功改写,当看到刘楠被王战下了枪,他长叹一声,将身体扔进椅背里。
张铭和“人质”的枪战稍停,他们找到各自的掩体潜伏下来,隔空喊话。
“人质”头脑清晰得很,他刺激张铭道:“你出来啊,我反正不急。”
张铭恨得牙根发痒道:“别让我逮着你,非捶死你不可。”
“人质”道:“大话谁不会说,你倒是来啊。”
张铭刚一探头,“人质”一枪袭来,他无法接近“人质”。
时间流逝,在这里耽搁太久,往后的压力会陡生。张铭看看远处,王战已经重新将子弹上膛,指向刘楠,他心里只能寄希望于王战,赶快和刘楠分出胜负,之后自己的问题也将迎刃而解。但是王战似乎并不着急,在他占据绝对优势的时候,也像刚才的刘楠一样,没有果断开枪,他好像更希望和刘楠来一次深入心灵的对话。
张铭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王战却动起情来。
“别啰嗦了,回家再秀恩爱,我们没时间了。”张铭朝王战喊道,一个需要被别人救命的人,却理直气壮,口气生硬,也只有战友能这么毫不掩饰。
“人质”嘲笑道:“还有更大的阴谋等着你们,你以为过了我这一关就万事大吉了?何况,你根本过不了我这关。”
张铭说:“总有些连自己也主宰不了却觉得能主宰世界的人,在说着不可一世的话。你做不到的事情,认为别人也一定做不到,我有句经典的闽南话送给你,你娘可好。”
“人质”说:“果然是巅峰队员,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气势上还是不输,还能总结出如此精辟的语言。我看好你哦。”
两组人马在对峙,是精神上的对峙,是超越了敌我的对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