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微表情专家

龚放很不喜欢这座城市的气候,他不明白这个地方的空气湿度为什么比沿海城市还要高许多,简直闷热得让人喘不过气来。离开酒店后他就叫了一辆车直接去了苏咏文所在的报社。如今他的收入已经非常可观,平日里习惯了舒适的生活,绝不会让自己苦哈哈地去挤地铁。

报社还没有到上班的时间,不过报社的保洁阿姨已经开始了一天的忙碌。龚放热情主动地上前去与她聊天,几句话就说得她心花怒放。龚放的外形与气质比俞莫寒更显文质彬彬,说话时的神态让人如沐春风,保洁阿姨怎么看都觉得他好像有些来头,于是就开始变得谨言慎行起来。这时候龚放却忽然问道:“你认识苏咏文吗?”

保洁阿姨当然认识,而且也就在这时候若有所悟,心想原来是这样,急忙回答道:“认识,认识!她可是我们报社的大美女。你是?”

龚放的脸上一下子就变得阳光灿烂起来,问道:“我准备追求她,你觉得怎么样?”

保洁阿姨仔细地看了他一眼,摇头道:“恐怕不容易。她那么漂亮,却一直单身,你应该知道这是为什么吧?”

龚放笑道:“我当然知道,她这是一直在等着心中的白马王子呢。我就是,她一直等着的那个人就是我。”

保洁阿姨还从未见过如此自信……不,应该是如此脸皮厚的人,不禁笑了起来,说道:“我觉得吧,她一直单身的原因是因为她的要求太高,所以才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

龚放正色道:“这你可就说错了。咏文可不是你以为的那种俗人,她追求的是爱情,真正的爱情,明白吗?”

这时候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走了进来,他看了龚放一眼后就直接朝自己的格子间走了过去,然后打开了电脑。龚放不再理会保洁阿姨,来到年轻人面前低声问他道:“你是不是喜欢坐在那个位子的同事?”他的手朝旁边不远处的格子间指了指,还没等对方回答就又说道,“喜欢她就直接向她表白,不要患得患失,即使她不同意……哦?你已经表白过了?她为什么没接受你?因为你的年龄太小?收入的问题?都不是?哦,是因为她已经有男朋友了是吧?”

年轻人满脸的骇然:“你是谁?!”

龚放朝他笑了笑,回答道:“我叫龚放,是一位心理学家。刚才我注意到你刚刚进来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向了那个位置,表情却从温馨瞬间变成了痛苦,于是就问了你那几个问题,而你脸上的表情告诉了我事情的真相。对了,我昨天晚上刚刚认识了苏咏文,结果一下子就喜欢上了她,所以今天我就直接跑到这里来了。”

年轻人惊讶地看着他:“苏咏文?你想追求她?”

龚放点头:“是啊,我必须追到她,对此我非常有信心。”他又指了指刚才那个格子间的方向,低声问道,“想不想听听我的建议?”

年轻人很好奇,心里面更是期盼:“你说。”

龚放道:“要么就大胆去追求她,穷追猛打。既然她还没结婚,你就应该有机会不是?怎么?你没有信心?那也应该向对方表白,这样的话至少也就有了成为备胎的机会。你还是觉得为难?那就放弃吧,暗恋是最最悲情的,耗费心神,浪费时间,得不偿失。”

这是从哪里来的奇葩?年轻人不想再理会他了,龚放轻叹了一声,说道:“爱情从来都不高尚,只有自私。在恋爱这件事情上面,也一样遵循着成王败寇这条原则。小兄弟,你好自为之吧。”

年轻人被他的话搞得一愣一愣的,忽然间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好像什么都没有回答,却被对方看透了真实的内心,心里不禁更是骇然。这时候一个中年妇女走了进来,年轻人正准备站起来,龚放却即刻快步迎了过去,热情地朝对方伸出手去:“您一定就是蒲总编吧?”

中年妇女疑惑地看着他:“请问你是?”

这时候又有好几个人陆陆续续进来了,龚放朝中年妇女鞠了一躬,又朝其他的人抱拳致意,说道:“我叫龚放,是苏咏文的朋友。谢谢蒲总编和各位多年来对咏文的关照。”

此时报社里面真正知道实情的就刚才那位年轻人,此时他见龚放竟然可以脸皮厚到这样的程度,禁不住“啧啧”咂舌称奇。而报社里面的很多人前不久已经得知苏咏文正在恋爱,心想原来那个神秘的人就是这位,一个个顿时对他热情有加,更有人主动给他递烟泡茶,如此一来龚放就被众人围绕成了中心。这时候龚放就开始充分发挥他“算命”的本事,因此更成为所有人的焦点。

“这位兄弟不必颓丧,多年的婚姻固然难得,不过一旦分了手,以前的恩怨也就一了百了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么,你说是不是?”

“这位美女,我欣赏你独特的个性,也非常尊重你对人生的选择。人这一辈子很短暂,自己觉得高兴就好。”

“哥们,戒烟得坚持五年以上才算得上真正的成功,所以从现在开始你要有充分的思想准备。”

……

就这样,他朝围绕着自己的每个人一一讲过去,最后将目光停留在一个模样清秀的女孩子身上,和颜悦色地对她说道:“你的一位同事一直在暗恋你,既然你还没有结婚,是不是也可以考虑给他一个机会?”

女孩子的脸一下子就红了:“我……”

龚放看着她:“你对你现在的男朋友满意吗?你在犹豫?是因为他对你不够好?收入太低?脾气不好?大男子主义?明白了,那你确实得好好考虑一下才是。”随即,他朝那个年轻人招了招手,“兄弟,你的机会来了啊,现在就当着大家的面向你喜欢的人表白吧。”

那个年轻人没想到龚放会使出这一招,一下子就囧在了那里,正不知所措间,匆匆从外面进来的苏咏文替他解了围。

苏咏文是记者,并不需要按时坐班。因为头天晚上喝得稍微多了些,再加上心情不痛快,今天早上也就起床迟了些,却不承想接到同事打来的电话说:“你男朋友到报社来了,你知道吗?果然不愧是心理学家,真是厉害啊。”

俞莫寒?他跑到报社去了?苏咏文的脑海中即刻浮现出那个让她魂牵梦萦的模样来,不过心里却又觉得不大对劲:莫寒他为什么不提前告知我一声呢?

再也顾不得其他,急匆匆就朝报社跑去。一进入报社,她就看到了正在那里夸夸其谈的龚放,脑子里面顿时就“嗡”了一下:怎么会是他?立刻就想明白了什么,正待愤怒地转身离去,却听到那个令人厌恶的声音朝自己叫喊道:“咏文,你可是迟到了啊。”

苏咏文怒极:“我迟不迟到关你什么事?”

龚放笑着对大家说道:“唉!她这样的脾气也就你们能够包容。改天我请大家吃饭,用实际行动向各位表示歉意和感谢。”

苏咏文更怒:“你是谁啊?我和你有关系吗?你现在就马上离开这里,否则我可要报警了!”

龚放急忙道:“别,别!要报警的话那也只能是你们的蒲总编。咏文,你这脾气一定要改……好吧,那我先离开这里。”他朝众人抱拳致意,“各位说好了啊,改天我请大家吃饭。”

说完后他就朝苏咏文走了过去,苏咏文本能地想躲开他,却没想到这个令人厌恶的家伙竟然站在了她的面前,满脸都是和煦的笑容,嘴上低声对她说了一句:“我在楼下的咖啡厅等你,最多只等你半个小时,如果你不来的话我就天天跑到你们报社来。”

苏咏文怒得正要发作,却见龚放转身再次朝着报社的同事们抱拳致意:“各位,再见。”

龚放刚刚离去,众人就一下子将苏咏文围了起来。“我离婚的事情你们都还不知道,他看了我一眼后居然就晓得了。咏文,你这男朋友是个天才,他绝对算得上当今最厉害的心理学家之一。”“简直是神了,他竟然一眼就看出了蒲大姐是我们报社的总编。”“他还知道小孟暗恋小秦的事情。”“我刚刚才开始戒烟,他是怎么知道的?”“本小姐不喜欢男人的事情他好像也知道。”

苏咏文只觉得脑袋都大了,怒道:“他根本就不是我的男朋友!我和他昨天晚上才刚刚认识!”

众人目瞪口呆,不过很少有人相信她的话。“咏文,你是不是在和他闹别扭?你看人家都主动上门来了,如果不是什么原则上的事情就原谅他算了。”“你这男朋友一看就是很有品位的人,他身上的穿着,从上衣、裤子到皮鞋都非常的讲究。”“我特别喜欢他的那双眼睛,特别干净,时时刻刻都透出一种真诚。”

苏咏文气得想要跺脚,却发现这些人根本就不相信自己的解释。这时候蒲总编从办公室里面走了出来:“好了,好了,大家开始工作吧,乱糟糟的像什么样子?!小苏,你来一趟。”

苏咏文在总编面前一贯随意,进去后就急忙解释道:“总编,刚才那个人和我并不是那样的关系。他就是一个无赖。”

总编却摇头道:“你说自己和他没有特别的关系我倒是相信,但这个人绝不是无赖。你知道吗?我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他的眼睛,清澈而且深邃,仿佛可以看透他人的一切。我不知道他是如何认出我来的,但我相信他确实是一位非常优秀的心理学家。小苏啊,你的年龄也不小了,如今优秀的男孩子并不多见,既然人家对你一往情深,你是不是也应该给他些机会?”

苏咏文更是无法解释,气恼地道:“我根本就不喜欢他,而且还非常厌恶他。”

总编看着她,问道:“那么,你了解他吗?”

苏咏文急忙道:“我昨天晚上才刚刚认识他呢。”

总编微微一笑,说道:“既然你根本就不了解他,那么不喜欢甚至厌恶他又从何说起呢?”

苏咏文从总编那里出来后才意识到龚放今天使出的这一招并非是他一时冲动,而绝对是一次精心策划的阴谋。可是,他这样做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制造舆论逼迫我就范?那他简直是痴心妄想!忽然又想到龚放离开时候的那句话,她更是冷笑不已:你让我去我就非得去啊?你以为自己是我们报社的总编?

可是她忽然又想到那个令人厌恶的家伙刚才在报社里面被众人围绕着、得意扬扬的样子,禁不住恨得牙痒痒。不行,如果他再多到这里来几次的话,我的名声可就真的被他给毁了。去就去,难道我还怕你不成?

一进咖啡厅,远远就看到龚放在那里跷着二郎腿翻看着报纸,吊儿郎当得近乎纨绔,哪里有一丁点儿留德博士的高雅气质?苏咏文朝着远处的他轻蔑冷笑了一下,然后快步走了过去。

“你来啦?”龚放连忙放下手上的报纸,脸上的表情谄媚着,“我刚刚看了你写的一篇报道,文笔不错,而且言之有物。来,快请坐。”

苏咏文根本就没有坐下的意思,满脸寒霜带着冷笑:“说吧,你究竟想干什么?”

龚放正色地看着她:“作为一名资深记者,你也算是公众人物了,一言一行都应该注意自己的形象。当然,你现在的名气还没有那么的大,但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成为媒体行业的精英的,所以从现在开始你就应该养成谨言慎行的习惯才是。”

苏咏文气极反笑,坐到他对面后讥讽地问道:“你一直都是这样哄骗无知少女的?说说,你已经得手过多少次了?”

龚放依然满脸正色的样子:“看来你对自己的潜力还并不了解。作为一个有着独立思想、个性思维、独特视角的媒体人,你完全具备在未来某一天成为其中佼佼者的潜质。”说到这里,他叹息了一声,“可惜你却一直浑浑噩噩,安逸于当前舒适的工作和生活环境,任凭自己的才华如此一天天在得过且过中被消磨掉。咏文,你仔细想想自己曾经有过的理想及现在的状况,难道不是这样吗?”

苏咏文的内心顿时就被他的这番话触动了一下,不过转瞬间就想到这个令人厌恶的家伙的真实意图,冷冷地道:“我的事情不劳你多操心。告诉我,你究竟想干什么?”

龚放朝她灿烂地一笑,说道:“我想干什么难道你真的不知道?不会吧?难道你不知道我正在追求你?”

一直以来追求过苏咏文的人可不少,脸皮厚到无耻的他却是第一个。苏咏文气极:“你以为这样做我就会答应你?你这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龚放笑了笑,说道:“我这是在造势,明白吗?我要让你们报社的大多数人觉得我还不错,和你是郎才女貌的天生一对。在这样的情况下你就不得不开始正视我、了解我,如此一来我就有机会了。”

苏咏文目瞪口呆,她万万没有想到这个令人厌恶的家伙竟然会把自己的意图全盘托出。难道他对自己真的就如此有信心?苏咏文冷哼了一声,道:“那只是你自己的想法。我实话告诉你吧,我对你根本就没有一丝一毫的好感,所以,你就别在这里痴心妄想了。”

龚放却不以为意地道:“我必须痴心妄想。我喜欢一个人就必须竭尽全力去追求她,否则今后我永远都不会原谅我自己。”

苏咏文忽然感到害怕起来,急忙起身道:“那随便你吧,你爱咋咋地。一会儿我就要出去采访了,可能一个月后才会回来,如果你有时间的话就天天去我们报社,反正这一切都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龚放见她马上就要离开,急忙叫住了她:“为什么?难道是因为俞莫寒?”

苏咏文顿觉心里面一痛,怒道:“不准你在我面前提起这个名字!”

龚放的目光一直盯在她的脸上,说道:“我问过俞莫寒,他和你之间其实并无过深的交往,他也就是在选择倪静和你的过程中有过短暂的犹豫,不过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倪静。咏文,你这其实是不敢面对现实,更是在伤害你自己。”

苏咏文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嘴唇在发抖:“我愿意!你管得着吗?”

龚放朝她摆手道:“我觉得你应该给我一些机会,多了解了解我。其实我和俞莫寒一样优秀,不,在某些方面我可能还要比他优秀一些,比如我会不顾一切地去爱一个人,绝不会犹豫与退缩,这一点你和我一样。还有就是,俞莫寒在配合警方破案,我也是一样的呀,这些年来我可是为警方破获了不少的大案要案,我还有一家属于自己的心理诊所,目前已经基本上实现了财务自由。而对于我来讲,在不久的将来成为全世界顶尖的心理学家才是我最大的理想,现在,我正在朝着这个方向不懈努力着。”

龚放的这番话确实打动了苏咏文的内心,不过她却不愿意轻易放下自己的骄傲,撇嘴道:“吹牛。”

龚放朝她微微一笑:“你想不想知道我在你们报社是如何给他们算命的?”

苏咏文即刻道:“我才不想知道呢。”不过却没有马上要离开的意思。龚放朝她和煦地一笑,“苏记者,请坐吧。对不起,我还没有问你习惯喝什么咖啡呢。”

这时候苏咏文才忽然注意到,眼前这个家伙的目光确实非常的清澈,就和俞莫寒的目光一样。她情不自禁地坐下了。龚放招呼着服务生过来,目光却再一次看向苏咏文:“卡布奇诺?蓝山?雀巢?行,那就雀巢吧。看来你是一个追求简单生活的女性,嗯,也许是不想让我请你喝价格昂贵的咖啡,因为你依然对我有着较强的防范心。果然是这样。”

苏咏文吃惊地看着他。龚放微微一笑,问道:“你听说过微表情研究吗?”

苏咏文似乎明白了,惊讶地看着他:“Lie to me(《别对我说谎》)?你也会?”

Lie to me是一部讲述微表情观察和研究的美剧,喜欢美剧的人大多都看过。龚放点头道:“是的。Lie to me里面的故事本来大多都是真实的。在德国留学的时候俞莫寒主修精神病学,而我更着重于心理学领域中的微表情研究。”

也不知道是怎么的,苏咏文忽然发现眼前的这个人似乎并没有那么令人厌恶了,问道:“那你和他相比究竟谁更厉害一些?”

龚放苦笑着说道:“精神病学和心理学根本就是两个不同的领域,没办法进行比较。不过俞莫寒也选修了心理学课程并获得了心理师资格的,其实他很有天赋,在心理分析方面比我强许多,但是对微表情的观察与研究方面他肯定不如我。”

苏咏文用一种怪怪的眼神看着他:“你就真的如此自信?”

龚放正色道:“这是事实。俞莫寒对心理学领域前辈们的研究成果有着超乎寻常的领悟力,却偏偏不具备微表情观察所需要的天赋。微表情存在的时间往往只有不到一秒钟,最短只有二十五分之一秒,所以,如果没有这个方面的天赋是很难捕捉到它们的。”

苏咏文似乎明白了:“你在报社里面的算命其实就是对他们微表情观察的结果?”

龚放点头:“大多是。你们报社的总编从外面走进来的时候,正在和我说话的那个小伙子的左手一下子就放在了办公桌上,肩膀微动,那是他准备即刻起身相迎的预备动作,而你们总编进入报社的那一瞬,目光斜视,嘴角微翘了极其短暂的一下,由此我就想到了一个词:睥睨。报纸上就有你们总编的名字,我能够第一眼将她识别并准确地称呼她,其实并没有他们以为的那么神秘。至于你那位刚刚离婚的同事,那就更简单了,他的婚戒被去掉后手指上还残留有淡淡的印迹,那说明他的那枚婚戒不但佩戴的时间比较长而且在此之前几乎从未取下来过,俗话说爱之深、痛之切,我一边说话一边注意观察着他的微表情也就很容易得到正确的答案了。”

此时苏咏文已经完全被龚放的讲解吸引住了,看他再也没有了不顺眼的感觉,她的心里充满着对这个特殊领域的好奇,急忙又问道:“那你又是如何看出小方不喜欢异性的?”

龚放的神情一下子变得怪怪的,说道:“那就更简单了,因为我发现她右手的中指没有涂指甲油,而且就那根手指的指甲被精心修剪过。”

苏咏文一时间没有明白,不过当她将小方手指的画面很快在脑子里面闪现过之后,脸上一下子就变得通红起来,啐道:“你果然不是什么好人!”

龚放满脸的冤枉:“关我什么事?”

苏咏文也觉得自己好像有些过分了,看了一眼龚放脸上的表情,不禁“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艾滋病这东西太可怕了,它简直就是死神与魔鬼的代名词,一旦有人患上这种疾病,不管是不是病人自身的原因,都会被人暗地诅咒“道德败坏,死有余辜”。

靳向南把俞莫寒和小冯叫到刑警支队来的原因就是不希望他们去冒险,作为刑警支队的队长,他认为一个人的名誉比生命更加重要。

“疾控中心那边刚刚传来消息,他们的数据库里面依然没有欧阳羽的相关信息。”靳向南告诉俞莫寒说,“不过这并不能说明任何问题,除非手术、献血前的常规检查,很少有人会主动去医院检查这个项目,如果有人怀疑自己被感染上了这种可怕的疾病,他们往往会选择私自购买试纸自检。从目前你所了解到的情况来看,欧阳羽被感染的可能性极大,所以我们必须慎之又慎,绝不能以身犯险。”

俞莫寒问道:“那,靳支队的意思是?”

靳向南道:“以调查高格非前妻死亡案为由将她传唤到这里来,到时候不但你可以询问她有关高格非的情况,疾控中心的工作人员也将对其进行诊断。”

俞莫寒摇头道:“这样做不大好吧?万一我的判断是错误的呢?”

靳向南却坚持道:“特殊情况就应该特殊处理,像她这样的情况,一旦确诊就要加以控制,否则其社会危害性就实在是太可怕了。还有就是你们的安全问题,一旦她忽然激动起来伤到了你们,这样的后果无论是谁都承担不起。至于这样做存在的法律风险,那就由我一个人来承担好了。”

俞莫寒还是接受不了,想了想后说道:“不能采用传唤的方式,请她前来协助调查好了。”

靳向南笑道:“这样也行。只要在这个地方,我们就可以控制住一切。”

听他如此一讲,俞莫寒隐隐觉得事情好像不大对劲,不过仔细想想,靳向南的担忧似乎也不无道理。所以,他最终还是认同了这样的方式,点头道:“那,好吧。”

靳向南给欧阳羽准备的是一间审讯室。疾控中心的人也到了,穿着防护服如临大敌一般。刚才靳向南还对俞莫寒说了这样一句话:“此类事情本不是刑警支队的职责,但我们必须得承担起应有的责任。”

不过如此一来反倒让俞莫寒感受到了极大的压力,心里面难免惶恐却又无法反对。

欧阳羽是乘坐着警车来的。准确地讲,她是被警方的人押送而来,而且押送她的警察都是全副武装。进入审讯室后欧阳羽就被勒令脱去了身上的衣服,开始的时候欧阳羽很激动,可是警方的人根本就不让她有丝毫反抗的余地。俞莫寒觉得这样做实在过分了些,正要出口劝阻却听靳向南对他说道:“我明白你的想法,人权固然重要,但在众多无辜者的生命面前,所谓的人权也就变得微不足道了。”

俞莫寒还是无法接受:“可是……”

靳向南道:“没有什么可是。我问你,如果一个疑似恶性传染病的病源携带者逃离了隔离区,那么我们究竟应该怎么去做?只能是当场击毙,你说是不是?”

俞莫寒紧闭着嘴不再多说什么了。

此时的欧阳羽已经温顺得像一只羔羊,任凭疾控中心的工作人员对全身**的她进行全面细致的检查,同时还抽了血。

“……其左侧肩胛骨处、右胳膊内侧、臀部靠脊椎处各有小指尖大小的蓝色斑块,肛门内侧有溃烂点,体温略高。这些体征都支持HIV阳性的初步诊断,不过最终确诊还需要血检的结果。”疾控中心的工作人员过来汇报了他们的初步检查情况。

俞莫寒暗暗松了一口气,不过与此同时心中却涌起一阵阵悲伤。他对靳向南说道:“我可以去和她交谈了,有了这样的初步结论就已经足够了。”

靳向南朝疾控中心的工作人员及旁边的一位警员点了点头:“让他进去吧,不过必须百分之百保护好他的安全。”

俞莫寒朝他感激地笑了笑,说道:“我也会注意防范的。”

欧阳羽已经穿上了衣服,不过她的双手和双脚都被用塑胶手铐固定在了椅子上。俞莫寒在她面前坐下,目光投射到了她的脸上,忽然间觉得眼前这个漂亮的女人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却一时间又想不起这种熟悉的感觉来自何处,只好先向对方打个招呼再说。“你好,我叫俞莫寒,是一名精神病医生。我一直在调查高格非上次精神分裂忽然发作的根源,这也是让你来到这里的原因。”

欧阳羽没有说话,眼泪却已经开始掉落。漂亮女人的哭泣会格外让人怜惜,而对于眼前这个女人的状况,俞莫寒却根本就找不到合适的安慰词语,毕竟对方所患的是当前整个世界都无法治疗的绝症,而且很显然她对自己的疾病早已知晓。俞莫寒轻叹了一声,问道:“是高格非传染给你,还是你传染给高格非的?”

俞莫寒本来想直接问清楚这件事情然后就离开,接下来的一切就不关他什么事了,可不曾想到欧阳羽竟然摇头:“我不知道。”

不知道?那就是说这中间还存在其他的可能,不过有一点却是基本上可以确定的,于是俞莫寒就问:“这些年来,你和高格非一直维持着那样的关系,是吧?”

欧阳羽点头。此时此刻她已经停止了掉泪,不过漂亮的脸庞看上去依然楚楚可怜。也就是在这一刻,俞莫寒忽然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她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了:她的模样、身材,甚至嘴角处浅浅的梨涡,简直就是数年前那位红遍大江南北的漂亮女歌手的完美翻版。

俞莫寒心里一动,不再着急尽快了结此事。他吩咐站在不远处的几位工作人员:“把她的手和脚都放开吧,我想和她好好聊聊。”

工作人员有些为难,这时候从单向玻璃的那一面传来了靳向南的声音:“按照他说的做吧,不过你们不能离开。”

俞莫寒朝欧阳羽笑了笑,问道:“他们很紧张,担心你会伤害到我。其实你肯定是不会伤害我的,是不是?”

欧阳羽顿时有些动容,轻声道:“可是,我已经伤害了很多的人。”

俞莫寒点头:“我知道,这也正是他们对你如此防范的原因。我还知道,你报复社会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恨,还有恐惧。”

欧阳羽的脸上顿时涌起一片戾色,紧接着就是痛苦:“我恨!我恨那些用手中权力与我做交换的人,我恨自己一直以来把金钱看得太重。”

俞莫寒看着她,问道:“那么,你也恨高格非吗?”

欧阳羽沉默了一小会儿,微微摇头道:“我不知道。”

俞莫寒有些惊讶:“为什么?”

和侯菲菲一样,欧阳羽也是通过傅传伦认识高格非的,也同样是在一次酒宴上。就在那天晚上,欧阳羽注意到高格非与傅传伦之间有着非同一般的关系,而且她还感觉到了高格非一次次向她投射过来的火热目光。

当时欧阳羽做医药代表已经近两年的时间,自从她到了这家公司后就一路斩关夺将拿下了数家大型医院,而且销售业绩十分惊人。她个人的收入当然也就非常可观,不到两年的时间就有了一套别墅,出行驾驶的是宝马X5,而那一次酒宴的目的是公司老总希望她能够拿下医科大学附属医院的院长傅传伦。

然而欧阳羽却有她自己的想法。自从进入这家公司,欧阳羽可谓是劳苦功高,公司的业务也因此得到了快速的拓展,虽然她个人的收入也还算不菲,但和公司的利润比起来也就只是九牛一毛罢了。欧阳羽当然清楚自己为之付出了些什么,而正因为如此心理上才愈加觉得不公平。

我有这样的能力,又有着如此好的先天条件,为什么不能自己做老板?当欧阳羽有了房子和汽车之后就开始有了这样的想法。

也许这个高格非就是自己的机会。

第二天上午欧阳羽就给高格非打去了电话,高格非满口答应了和她一起午餐的请求,而且还特别说明必须由他请客。欧阳羽只是化了一下淡妆,还特地找出了一套大学时穿的衣服。她对自己的这番装束很满意,而且也相信高格非一定会喜欢。

果然,当欧阳羽出现在高格非面前的时候,她能够清晰地看见对方的目光闪亮了一下,那是她熟悉的充满着欲望的目光。欧阳羽朝他灿烂地一笑,主动上前轻轻拍打了几下高格非胸前的衣服:“高主任,你太太也太不关心你了,你这衣服都皱了。”

高格非一下子就怔在了那里,不过他的目光却在转瞬间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欲望变成了感激。他朝欧阳羽点了点头:“谢谢。”

欧阳羽没有想到自己那个随意的动作和话语竟然能够起到如此大的作用,心里面就更加踏实了些。两个人坐下后服务员拿来了菜谱,欧阳羽笑着对他说道:“你安排吧,我都听你的。”

如此暧昧的话高格非何尝又听不懂?目光在那一瞬又被欲望所充满:“真的?”

欧阳羽朝他妩媚地一笑,点头说道:“嗯。”

高格非放下了菜谱,让服务员暂时离开会儿,问道:“为什么?”

欧阳羽的话讲得非常直接:“因为我需要你帮忙,所以我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

高格非直直地看着她:“你能够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欧阳羽的脸上依然带着轻松的笑容:“你希望得到的,只要我拥有的,都可以考虑。”

高格非轻叹了一声,说道:“其实我不喜欢这样,虽然明明知道是一种交换,但我还是希望双方都隐晦一些,至少应该像恋人一样先培养出一些感情再说。”

欧阳羽顿时就笑了起来,说道:“这样也行,那我就把你当成未婚夫好了。”

高格非却摇头说道:“既然已经把话都说透了,那也就没有必要藏着掖着了。”他招呼服务员过来点了几样菜,然后问道:“是不是要我帮忙让你代理的药品进入我们的附属医院?”

欧阳羽恭维道:“高主任真是一位智者,正是如此。”

高格非又问道:“什么类型的药品?”

欧阳羽道:“治疗癌症的生物制剂。”

高格非似笑非笑的样子:“生物制剂的利润可是高得吓人啊,这一类药品操作起来有一定风险。”

欧阳羽的目光中充满着崇拜:“你连这都知道?”

高格非朝她伸出一个手指:“只能是一个药品,多了不行。不过我要你经常和我在一起。”

欧阳羽想也没想就说道:“没问题。还有呢?”

高格非道:“没了。”

欧阳羽惊讶地看着他:“你不要股份?”

高格非摇头道:“只要是利用权力换取金钱就很容易出事,我自己有赚钱的渠道,即使今后你出了事情也牵扯不到我的身上,最多就是作风问题,不至于让我身陷囹圄。我一直以来都遵循着这条原则。”

欧阳羽顿时耸然动容,此时此刻,她才真正开始看重起眼前的这个人来,因为她知道,对于大多数男人来讲,无论金钱还是美色都是非常难以抗拒的东西,而此人能够随时保持这样一份清醒实在是非常难得。像这样的人,如果今后不能身居高位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这样的一棵大树自己现在不去紧紧抱住还待何时?

所以准确地讲,欧阳羽和高格非第一次见面就被对方彻底征服。不过高格非却压制着欲望并没有马上对欧阳羽提出那样的要求。一直到他们第三次在一起的时候,高格非才在晚餐结束之后对她说了一句:“我们去酒店吧。”

欧阳羽如少女般羞涩地轻“嗯”了一声。

然而,高格非的第一次却失败了。

高格非有些尴尬,对欧阳羽解释道:“可能是我太紧张了。”

欧阳羽当然不可能责怪他,主动去拥抱他:“没事,我们慢慢来。”

高格非嘴里喃喃地说道:“我平时都很厉害的,怎么会这样?你太漂亮了,我越是想要你越是不行。这个可恨的身体,它怎么就不听指挥呢……”

“哥,没事。我们俩先说会儿话。”欧阳羽轻抚着他的脸,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哥,其实你很可爱。我喜欢你这样的男人。”

高格非的情绪这才慢慢平静下来,伸出手将她揽入怀里,一边亲吻着她的脸一边问道:“有没有人对你说过你长得像某个明星?”

欧阳羽轻声道:“嗯,好多人都说我长得像某个女歌手年轻时候的样子。我也时常照镜子,却发现并不是特别像。”

高格非解释道:“是神态上像。真的很像。”他的手摸着她的胸部,“就是不知道这里像不像。”

欧阳羽不住地笑:“我怎么知道?”

这时候高格非忽然说道:“别动,我好像有感觉了!”

他真的可以了,而且很快就进入状态。

高格非很讲信用,不但很快替欧阳羽办好了事情,还特地把她介绍给了已经是附属医院肿瘤科副主任的大学同学薛某。高格非告诉薛某,欧阳羽是他的远房亲戚,希望他能够多加关照。高格非是医科大学人人皆知的红人,傅传伦能够升迁医院的一把手据说他在其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薛某当然知道该怎么办。

欧阳羽代理的药品很快在附属医院打开了局面,并以此为契机进入了省城里面另外的几家三甲医院。欧阳羽很快辞职并注册了自己的医药公司,而且业务发展极其迅猛,一时间让同行业的人们惊羡不已。

欧阳羽当然从内心里面感激高格非,而且早已从心里面把高格非当成了自己的男人,她的别墅也就相当于高格非的另外一个家,但他们并不是夫妻,而且都给予对方绝对的自由。后来,高格非被调往专科学校任校长,但并没有将欧阳羽的公司引进到其下属的附属医院,不过欧阳羽也没有因此而对他有任何的不满。

欧阳羽有一个梦想,那就是有一天自己能够拥有一家像医科大学附属医院一样规模的三甲医院。每当她想到有一天,医院里面的科室主任像龟孙子似的在自己面前唯唯诺诺、医药公司的老总们谄媚着求上门来的时候,她的心里就觉得特别的畅快。

欧阳羽特别喜欢司汤达的那句话:我从地狱来,要到天堂去,路过人间。却不承想,她在人间的路还没有走完一半就将被无情地拉向地狱。就在前不久,她忽然出现全身皮疹、腹泻、低烧,先是口腔溃疡,后来就是肛门处烧灼样疼痛。多年来因为业务与那么多人发生过关系,再加上有少数人不喜欢使用安全套,因此,欧阳羽对自己身体的这种状况非常敏感,于是就用检测试纸做了艾滋病毒的自查。

检测的结果彻底粉碎了她心中的那一丝侥幸。接下来她又反复做了多次,结果完全一致。她心中仅存的最后那一丝侥幸顿时彻底破碎。

她忽然想到前不久才和高格非在一起过,急忙打电话将他叫到家里,而这时候高格非也刚刚出现那些相同的症状不久,心里正有些怀疑、慌乱。她马上就对高格非进行了检测,结果竟然和她一样,呈阳性反应。

欧阳羽质问他:“你最近和别的女人在一起过没有?”

高格非的脸色早已变得惨白,他的全身都因为恐惧而颤抖着,过了许久才终于暂时将情绪稳定下来,而此时的他声音已经变得嘶哑而且冰冷:“我觉得,首先是你应该好好回忆一下自己最近一段时间来的个人行为。还有,你应该去百度一下这种疾病的有关常识,特别是它的潜伏期。”

准确地讲,欧阳羽怀疑问题的根源来自高格非,只不过是她在潜意识中试图推卸自己的责任罢了。她目前所有辉煌的根基来自高格非,假如自己最终毁在他的手上,这样的结果她反而还愿意接受一些。然而高格非的回答最终破灭了她最后的那一丝期望,现在的结果反而很可能是她毁掉了自己恩人的一切。

可是高格非并没有过多地去责怪她。在经历了许久可怕的沉默之后,高格非终于叹息着说道:“这都是命。所以,我们不要去责怪任何人,如果真的要责怪的话就责怪我们自己好了。”

说完后他就离开了,从此再也没有回来过。

欧阳羽却因此开始痛恨曾经凭借手上的权力与她做交换的那些人,她认为是他们毁掉了自己,还有高格非。接下来,她列了一份名单,然后一一将他们叫出来……当然不是为了重温旧梦。

在报复完那些人之后,她的目标开始朝向那些生活放浪、经常在夜店猎取年轻漂亮女性的男人。

“在我的私人电脑里面。”欧阳羽回答道。

“其中有傅传伦吗?”俞莫寒又问了一句。

欧阳羽摇头:“这个人非常谨慎,而且比较难打交道。”

这一刻,俞莫寒忽然想起傅传伦曾经对他说过的那句话,心里面难免有些感叹:在权力不受制约的情况下,全凭个人的道德坚守而做到独善其身,这确实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

对于眼前的这个漂亮女人,俞莫寒实在找不出合适的话语去安慰她。关于艾滋病的确诊,试纸自测的准确性虽然并不高,但俞莫寒并不因此而替她抱有多少希望。

“我从地狱来,要到天堂去,路过人间……无论最终的结果是去往天堂还是重返地狱,人世间的经历对我们每个人来讲都是一场修行。那么,我们修行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心安而已。欧小姐,你说是这样吗?”俞莫寒的目光中充满温情,柔声对她说道。

欧阳羽怔了一下,用一双失去神采的眼睛看着他:“欧小姐?你说的是我?”

俞莫寒看向她的目光更加温和:“你说呢?这些年来,你是不是几乎忘记了自己究竟是姓欧阳,还是欧?你是不是很少去陪伴自己的父母?是不是因为一部分男人对婚姻的背叛而不再相信爱情?所以才拼命追求物质上的享受而让自己的精神始终处于空虚的状态?也就因此而成为金钱的奴隶?”

欧阳羽忽然仰起头来,眼眶中全是泪水:“那你说,现在我该怎么办?”

俞莫寒看着她:“来,把你的双手递给我。”随即,他轻轻握住了缓缓伸过来的冰冷小巧的双手,“也许,现在的你最需要的是忏悔,向你的父母忏悔,向那些受到你伤害的人忏悔,向曾经纯洁的你自己忏悔……你的手开始温暖起来了,你的心想来也是这样。你感觉到了没有?”

欧阳羽的眼泪终于从眼眶中滚落而出:“我感觉到了,我明白了……”

俞莫寒洗完了手,接过靳向南递过来的毛巾,一边揩拭着一边说道:“高格非对欧阳羽撒了谎,我基本上可以肯定。”

靳向南问道:“你的意思是说,传染源另有其人?”

俞莫寒点头道:“是的。高格非从来都不是一个大度的人,何况他面对的是生死大事,而他当时在欧阳羽面前的表现冷静得让人感到诡异。”说到这里,他拿出手机给龚放拨打,“该你出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