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找到根源

“对不起,我必须暂时离开一会儿。这样吧,晚上我请你吃饭,可以吗?”龚放放下手机后对苏咏文说道。

这时候苏咏文才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你这次过来是为了帮俞莫寒调查高格非的那个案子?”

龚放摇头:“不是帮他,是我也对这个案子很感兴趣。此外,我也在一起案子上面遇到了困难,一不小心就走进了死胡同,全靠莫寒替我指点迷津,结果昨天晚上警方就抓到了凶手。”

苏咏文瞪大了双眼:“他真的有那么厉害?”

龚放点头:“是的。也许他自己并没有完全意识到自己的能力。不过他和我一样,都有可能受到惯性思维的影响,所以我们俩的帮助是相互的。”

苏咏文道:“真想现在就听你说说那起案子,想来绝对非同一般。”

龚放看了看时间:“今天我们一起晚餐,也许那时候还可以告诉你高格非案子的结局。咏文,对不起,我答应了莫寒的,一定要和他一起去见高格非。”

苏咏文并没有再说其他,只是微微点了下头。

龚放起身,将服务生叫过来付了账,还随手给了对方五十块钱的小费,并再次向苏咏文表达了歉意后才离开。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苏咏文的内心一时间变得有些复杂起来:很显然,这是一个与俞莫寒一样优秀的人,而且他还那么豁达、坦诚……我这是怎么了?难道这么快就喜欢上这个家伙了?不,怎么可能呢?

不过和他接触一下似乎也还不错,难道除了俞莫寒那个浑蛋之外我就不可以再接触别的男人了吗?

这一刻,苏咏文忽然间就想起俞莫寒来,心里一时间千回百转,酸楚难耐。

警方不可能对高格非采取和欧阳羽一样的方式。一方面是因为此人有着不低的级别,另一方面此人还是新闻的焦点,一个不小心就容易让事情发酵到难以收拾的程度。除此之外更为关键的是,高格非虽然疑似患有艾滋病,但他到目前为止并没有像欧阳羽那样有报复社会的行为。

其实从某个角度来讲,警方刚才对欧阳羽的行为已经构成违法。因为法律规定,无论任何组织和个人都不能强迫他人进行艾滋病检测,这也是我们每个公民最基本的人权。正因为如此,靳向南才对俞莫寒说了那样的一句话,而这件事情本身对靳向南来讲是带有极大的风险的。但欧阳羽的社会危害性确实很大,警方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与此同时,在面对高格非的时候,其中的法律风险或许更大。不过俞莫寒目前所需要的仅仅是证实自己的推断而已——如果他的推断是正确的,那就说明一直以来他的方向并没有错。这一点对俞莫寒来讲非常重要,因为这样的结果是他进一步沿着原来的方向继续调查下去的基础;如果最终证明他的推断是错误的,那么一切都将从头开始并重新调整思路与方向。如果真是那样,接下来他需要做的一切也就因此而变得非常艰难。

虽然俞莫寒对自己的推断很有信心,却还是有些紧张。这个世界上毕竟没有绝对正确的人和事儿。

见到龚放匆匆而来,俞莫寒急忙迎了上去,不过询问的并不是案子的事情:“情况怎么样?看你的样子好像并没有吃闭门羹?”

龚放得意地笑着,说道:“我龚放是什么人?只要是真心喜欢上了某个人,那她根本就不会有拒绝的机会。”

虽然俞莫寒内心依然隐隐存在着些许醋意,不过好奇心却更甚,笑着问道:“哦?可以告诉我具体的情况吗?”

俞莫寒刚才的反应让龚放很满意,他可不希望因为这件事情让自己和俞莫寒之间的友谊出现裂痕,于是就将今天上午的情况大致对俞莫寒讲述了一遍。俞莫寒听后感叹道:“将自己的专业知识如此娴熟地应用到找女朋友的事情上面,这个世界上估计也就只有你这个家伙了。”

龚放正色道:“不是找女朋友,这一次我可是非常认真的。”

这一次?俞莫寒仿佛通过这个词语读到了对方潜意识中的某些东西,他轻轻拍了拍龚放的肩膀:“好好待她,不然的话我就删除你的电话号码。”

龚放何尝听不出他话中的意思,急忙道:“你放心好了,我绝不会辜负她的。”

俞莫寒咧嘴笑道:“辜负这个词,等你得到她最终认可后再说吧。”

对于专业方面的能力,龚放对俞莫寒还是非常佩服的:自己首先看到的是一个人表面的东西,然后才可以进一步去分析对方的内心,而眼前这个家伙却总是能够直达他人的内心世界,让人无处躲藏。龚放急忙转移话题:“高格非呢?现在他在什么地方?”

俞莫寒回答道:“他从昨天晚上回来后就一直待在父母的家里,似乎正在等待着我们上门。对了,他的父母一大早就出门了,估计是高格非找了个借口让他们离开的,他并不想让自己的父母知道得太多。”

龚放诧异地问道:“他没有回过自己的家?”

俞莫寒摇头:“他对自己的妻子并无多少真正的感情,也许在他看来,婚姻只不过是人生中必需的一种标配而已。在如今这样的情况下,他觉得自己安排好妻子今后的一切就已经足够了。”

龚放感叹着说道:“那他也太自私了……不过像这样的人往往会把自己包裹得非常紧,很难突破的。”

俞莫寒点头:“是啊。所以,我对接下来的有些事情并不抱有太大的希望。”

这一次陪同俞莫寒和龚放的是靳向南。在去往高格非父母家的路上,俞莫寒将自己从侯菲菲和欧阳羽那里得到的最新情况都详细对龚放讲述了一遍,然后问道:“这里面有一个细节很有趣,你注意到没有?”

龚放问道:“你指的是高格非和欧阳羽第一次失败的那个细节?”

俞莫寒点头,问道:“对此你有什么看法?”

龚放回答道:“当然还是因为自卑。”

俞莫寒提醒道:“可他在同样漂亮的侯菲菲面前并没有出现这样的情况。”

靳向南对这两个精神病学和心理学方面的天才之间的交谈很感兴趣,一直在一旁竖起耳朵仔细地听着,并没有插话,而此时,他不禁问了一句:“难道是因为欧阳羽长得像那个女明星?”

龚放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说,高格非背后的那个女人很可能是另外一位长得像某个女明星的女人?”

俞莫寒点头道:“其实我们每个人都多多少少存在一些明星崇拜,因为明星不仅仅代表着成功,而且还符合我们大多数人的审美标准,因此,明星崇拜其实就是崇拜成功、崇拜梦中情人。高格非的内心深处始终深藏着自卑,虽然到目前为止我们还不清楚他的自卑究竟源于什么,但我相信绝不仅仅是因为他家庭曾经的贫困,而应该是与他青少年时期的性觉醒有关,而且还可能是后来的某些事情加深了他的这种自卑,否则他的性能力就不可能如此强烈地受到心理的影响……对不起,我好像有些偏题了。高格非迷恋于欧阳羽的美色,长期与她保持着那样的关系,而不是像他和侯菲菲那样说断就断,这其中与欧阳羽长得像那位女明星应该是有关系的。”说到这里,他看着靳向南笑问道,“靳支队,想来你的心里面也曾经有过梦中情人吧?”

靳向南摆着手不好意思地笑道:“小俞,你就别拿我开玩笑了。”

俞莫寒正色道:“我这可不是开玩笑。其实我的心里面也是有梦中情人的,她是一位身材高挑、皮肤白皙、模样可人的影视演员。”

此时此刻,靳向南虽然并不明白俞莫寒究竟想说明什么,不过他还是十分认真地回答了刚才的那个问题:“是的,我的梦中情人是北京电视台的一位主持人。”

俞莫寒又将目光看向龚放:“你的心里面有几个梦中情人?”

龚放回答道:“梦中情人当然就只能有一个,那是我们每个人内心深处最完美的异性形象……啊,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的意思是说,高格非背后的那个女人极有可能就是那位曾经红极一时的女歌手?”

靳向南瞪大了双眼:“这怎么可能?”

俞莫寒淡淡一笑,说道:“怎么不可能呢?当一个人拥有了权力,内心就会开始膨胀。很显然,高格非也是如此,他的内心充满野心,那就是在不久的将来能够主政医科大学。一个人的内心充满野心,当然同时一定也充满着其他的欲望,欧阳羽的‘像’很显然不能满足高格非真正得到梦中情人的幻想,而那位曾经红极一时的女歌手早已跌下神坛,如今连一个三流歌手都不如,高格非想满足自己的这个愿望似乎并不难,说到底不就是钱的事情吗?”

龚放点头道:“内心的膨胀会使一个人不顾一切地去追求自己欲望的满足,这倒是符合高格非当时的心理状态。”

这一刻,靳向南也禁不住感叹道:“还真是欲壑难填啊。如果真是这样,高格非花钱买来的岂不是一张去往地狱的通行证?难怪他会精神分裂忽然发作,要是换作其他的人,恐怕也一样难以承受这样的结果。”

俞莫寒指了指天上,说道:“上天要让一个人灭亡,必先让其疯狂。这也就是人们常说的‘自作孽,不可活’‘多行不义必自毙’……”这时候他忽然再次想起华勉的那句话来:“老祖宗早就告诉过我们,厚德方能载物,一个人如果德行不修,即使得到了高官厚禄、无尽的财富也承受不起,最终只会落得一个悲惨的下场。”

马路上堵车很厉害,十多分钟过去了,长长的车流却纹丝未动。靳向南看了看时间:“估计前面出车祸了,我们还是先吃了饭再说吧。”

很多时候就是这样,越是着急偏偏会另生事端。墨菲定律就是这样经常出现在我们的日常生活当中。俞莫寒只好点头:“也罢,今天上午总算是了结了两件事情,收获也不小。有些事情是急不来的。”

靳向南拉响了警笛,警车很快就离开了主干道进入一条支路,几个人简单吃完午餐后才开始前往高格非父母的住处。

高格非的内心并不平静。自从昨天晚上回来后他就一直在等候着俞莫寒和警方的人上门,为此他还特地找了个借口让父母外出一个白天,却不承想整整一个上午就这样白白过去了。他不明白俞莫寒和警方的人为什么会如此有耐心,结果越是猜测心里面就越紧张,总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大对劲。

事情发展到如今这样的状况,高格非不得不承认,无论是滕奇龙还是他本人根本就不是那个精神病医生的对手。不过他相信自己能够抵御住对方的攻击,毕竟对方并没有也不可能得到任何证据。

那件事情就只有他和滕奇龙两个人知道,即使是那个后来被开除的保安也根本不知道实情。证据就在滕奇龙和他高格非的脑子里面,只要他们都不讲出来,那件事情也就永无曝光之日。他并不会去责怪滕奇龙的自乱阵脚,其实他的心里面也十分清楚,有些事情自己是躲避不了的,而坦然面对并小心翼翼地解决问题才是第一位的。

自从上次车祸的事情发生之后,高格非的生活发生了彻底的改变,就连多年来的午睡习惯也不再有,实在是睡不着。他害怕夜晚,因为夜晚对现在的他来讲代表着附骨之疽一般挥之不去的噩梦,还有从噩梦中醒来后的漫长无尽的恐惧。

终于听到了敲门声。“来了。”高格非低声说了一句,随即便起身去开门。

靳向南朝他出示了警官证,客气地问道:“我们可以进来吗?”

高格非将目光看向龚放:“这位是?”

俞莫寒道:“他叫龚放,是我留德时的同学。他对你的这个病例也很感兴趣,所以一同前来希望能够了解到更多有关你病情的一些情况。”

高格非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难看起来:“你们把我当成做动物实验的小白鼠了?我这个小白鼠还应该拥有拒绝的权利吧?”

龚放笑了笑,说道:“我也是一位心理学家,不过我最善于测谎。高先生是不是害怕在多了一位心理学家的情况下有些事情被暴露出来?”

高格非冷哼了一声,道:“法庭已经判决我无罪,所以我依然是一个守法的公民,拥有每一个公民应有的权利和自由。”他的目光看向靳向南,“靳支队,请你告诉我,我是不是可以拒绝这两位非警方人员进入我的家里?”

靳向南朝他点头说道:“你当然有这样的权利,其中也包括拒绝我。不过这两位都是我们警方请来的顾问,而且目前我们已经发现了你前妻死因的疑点,如果你拒绝我们在这个地方向你询问有关的情况,那我们就只好请你去一趟刑警队了。”

高格非冷冷地看着他:“靳支队这是在威胁我?”

靳向南淡淡一笑:“我们这是在按照法律的相关程序办案。”

这时候俞莫寒朝屋里面看了一眼,问道:“你父母好像没在家?对我们的到来,其实你早就准备好了,是吧?高校长,你这又是何必呢?我是做医生的,最感兴趣的还是你的病情,而对于你来讲,讳疾忌医也是不应该的。我看这样,今天我们就只聊聊有关你病情的一些事情,其余的事情接下来让靳支队再向你作详细了解,你看这样可以吗?”

“请进吧。”高格非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声,转身到客厅中的沙发处坐下。

高格非没有主动给客人们泡茶,不过桌上有水果,他用手势示意了一下让他们随便。俞莫寒的目光在他的脸上停留了几秒钟,随后与龚放相视着点了点头。这一刻,俞莫寒和龚放的想法是相通的:高格非的故作冷淡和高傲只不过是为了掩饰其内心的不安罢了,这恰恰表现出了他内心脆弱的那一面。

接下来将由俞莫寒对高格非进行提问,而龚放需要做的就是在一旁观察。关于这一点,他们两个人并不需要事先约定,这就是默契。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与高格非面对面,现在俞莫寒对眼前这个人的了解却比以前深入得多。为了今天这一次的见面,俞莫寒提前做足了功课,也为此耗费了不少的心力。而从俞莫寒的内心来讲,他真正感兴趣的还是高格非这个人,以及隐藏在他内心深处的那些故事,因为这一切才是揭开那起离奇车祸发生的关键,同时也将对精神分裂发生的机制及发展过程提供科学的依据。所以,此时此刻,俞莫寒的内心也难免有些激动。他轻咳了一声,说道:“高校长,在你外出的这段时间,我一直在调查你的情况,这一点想必你也知道了,因为我实在想搞清楚你精神分裂忽然发作的根本原因。”

高格非没想到俞莫寒会如此直接,怔了一下后才说道:“既然是偶然发作,也许今后就不会再次出现那样的情况了,我自己当然也会注意,随时放松心情,所以这件事情就不劳俞医生多费心了。”

俞莫寒严肃地道:“你这只不过是一种侥幸心理,而对于精神分裂这种疾病而言,一旦出现过一次,那就极有可能再次发生。关于这个问题,只有我这个当医生的才最有发言权。高校长……我之所以这样称呼你,那是因为到目前为止你的免职文件还没有下达,不过想来这只不过是迟早的事情。你的职务和级别或许会让警方在调查你的过程中不得不格外小心,但你也千万不要以此为凭继续阻碍我们的调查。”

高格非怒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俞莫寒冷冷地道:“我的话就是话中的意思。上一次你的精神分裂造成了数人死亡数人受伤,对于你这个人来讲,已经具有严重危害他人安全的可能。我们一直对你礼敬有加,这其中的原因你应该清楚,如果你一直采取不配合的态度,警方完全可以对你采取强制性治疗措施。现在,无论是靳支队,还是我这个精神病医生的忍耐程度都是有限的,这一点你必须要有非常清醒的认识。”

这时候靳向南也说道:“俞医生讲得很对。学校马上就要开学了,想来你的免职文件也应该很快就下来了。高格非,你应该清楚,所谓的级别和地位那只不过是一种暂时性的东西,一旦你失去了,那你也就只不过是高格非了。我们一直对你客气,只不过是不想过度刺激到你的精神,以免引起不好的社会舆论,如果你一直是这样的态度,那我们就只好采取强制性措施了。”

高格非竟然笑了起来,说道:“好啊,你们现在就可以对我采取强制性措施。说吧,让我现在去哪一家精神病医院?”

俞莫寒用一种怜悯的眼神看着他,轻叹着摇头说道:“你的内心是那么的自卑,我真不知道你此时的自信从何而来。古语有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像你这样一个即将走到生命终点的人,为什么就不能恢复一些人性,尽量多地拥有一些善良呢?”

高格非的目光一下子变得锐利凶狠起来:“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俞莫寒并没有回避他的目光,笑了笑:“你心里面是明白的,难道不是吗?而且这极有可能就是你忽然精神分裂的根本原因。高校长,你觉得我们是接下来好好聊聊你的病情,还是今天就到此为止呢?”

高格非的身体颓然地靠在了沙发里面,双腿微微颤抖着,一小会儿之后他才低声问了一句:“你们还知道些什么?”

俞莫寒看了龚放和靳向南一眼,说道:“可以这样讲,有关你的一切,我们都知道。”

高格非即刻坐直了身体:“既然你们都知道了,那还等什么?直接带我离开这里啊!”

这一刻,俞莫寒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犯下了一个错误,不过他依然冷静,双眼直直地看着他:“哦?听说你今天晚上约了宁夏一起吃饭,难道你准备爽约?”

高格非的双眼瞪得溜圆:“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俞莫寒淡淡地道:“宁夏已经离开了本地,现在我替她向你表示歉意。高校长,你确实是一个比较危险的人,说起来宁夏也算得上我的一个朋友,所以我不得不为了她的安全着想,提前替她做了一些相应的安排。”

高格非猛地在茶几上拍了一下:“你究竟想干什么?!”

俞莫寒看着他,真诚地道:“我只是想和你好好谈谈。我希望你能够卸掉自己所有的伪装,相信我,把我当成你最好的朋友,我们好好谈谈。仅此而已。高校长,高主任,高老师,高格非,可以吗?”

高格非再一次愣在了那里,随后就颓然坐回到沙发里面。

俞莫寒沉吟了片刻,对靳向南和龚放说道:“也许,现在我一个人留在这里比较好。”

龚放首先站了起来,他拍了拍俞莫寒的肩膀:“看来我是帮不了你什么了,因为你根本就不需要我的帮助。”紧接着他对靳向南说道,“请你相信他,他绝对比你想象的更优秀。”

靳向南也站了起来,对俞莫寒说道:“我就在外面,有事情叫我一声。”

龚放走到门口处,转身对俞莫寒说道:“你是对的,这一点你不应该再有任何的怀疑。对了,接下来的时间我将和苏咏文在一起,你千万不要来打搅我们。”

接下来靳向南和龚放都离开了,大门被轻轻地拉上。不过靳向南一直站在外面,而龚放却直接扬长而去。

客厅里只剩下了俞莫寒和高格非两个人,空气显得有些沉闷。高格非斜靠在沙发上一动不动,俞莫寒看着他,问道:“我们可以开始了吗?你看,我没有录音。我是医生,你是病人,或许我们可以推心置腹地好好谈谈?”

高格非动了动身体,沙哑着声音问道:“你真的什么都知道了?”

俞莫寒点头:“是的。但我的结论只不过是推测,没有任何证据。”

高格非艰难地坐直了身体,然后将目光看向俞莫寒:“我要死了,我很害怕。”

俞莫寒点头,声音极其温和:“我知道。”

高格非垂下了眼帘:“但是我不想让太多的人知道。”

俞莫寒依然点头:“我知道,我理解。”

高格非看向他的目光带着感激:“谢谢你。那,我们开始吧。我的意思是,我们俩从现在开始的谈话仅仅限于我的疾病,我精神上面的疾病,除此之外我什么都不想说。”

俞莫寒看着他:“可以。”

高格非满脸疑惑:“真的?”

俞莫寒微微一笑:“当然是真的,因为这是我最感兴趣的问题。”

高格非看着他:“谢谢。”

俞莫寒拿起一只橘子,剥开后吃了一瓣:“味道不错,你也尝一下。”

高格非紧紧地盯着他:“俞医生,你这个人很可怕,也非常令人敬佩。但是我只能告诉你一部分的事情,其他的事情我只能带到坟墓里面去了。”

俞莫寒又吃了一瓣橘子,说道:“我们先谈谈你的病情,其他的事情你考虑清楚后再说。我绝不会强迫你。”

高格非自己拿了一只橘子,剥开后津津有味地吃着:“妈妈递到我手上我都没吃,想不到味道真的很不错。俞医生,你问吧,我尽量回答你的问题。”

俞莫寒看着他:“你还在防备着什么?”

高格非轻叹了一声:“对不起,我很害怕。”

问题早已准备好,这些问题其实就是俞莫寒心中的疑惑,它们曾经多次出现在俞莫寒的脑海里面,而此时,他所做的也就是将它们一一呈现出来罢了。不要急,这时候你就是一个医生,而你眼前的这位,仅仅是一个病人。在开口询问问题之前,俞莫寒在心里暗暗告诫自己。

“你认为从小到大对你影响最大的事情是什么?”俞莫寒终于开口缓缓问道。

高格非摇头:“这个不好说,从小到大遇到的事情太多了,而且有些事情已经记不得了。”

他应该明白俞莫寒问这个问题的目的,可是却偏偏这样回答……俞莫寒又问道:“你现在还记得小时候经常做过的那些梦吗?”

高格非依然摇头:“记不得了。”

俞莫寒看着他:“中学时候经常做的那些梦呢?”

他还是摇头。

俞莫寒继续问道:“刚刚上大学的时候你最常见的梦的内容是什么?”

他回答道:“我以前的睡眠一直都很好,很少做梦。”

他这是在抗拒向他人透露自己内心自卑的根源。作为医学生,他应该知道心理师经常将梦的内容作为研究素材,从中探寻病人潜意识中所隐藏着的许多东西。不过俞莫寒并不着急,继续问道:“那么,当你留校后最艰难的那段时间经常做的梦主要内容是什么?”

高格非想了想,说道:“一个古镇里面,家家户户房门紧闭,街道上空无一人。我站在古镇里面,里面的寂静、空旷让我感到害怕,我急忙朝着古镇外面跑去,而古镇的外面却是一道道的梯田,我在狭窄的田埂上奔跑,试图逃出那个地方,远离那个古镇,可是最终发现自己总是回到原点。天渐渐黑了,我忽然发现古镇里面出现了许多人,他们在狂欢,几个声音传入我的耳朵:今天终于抓到猎物了,我可是很久没有尝到烧烤人肉的味道了。每一次我都是在这个时候从梦中醒来,被吓醒的。”

被害妄想的早期?不大像。俞莫寒问道:“你仔细回忆一下,你熟悉梦中的那个古镇吗?”

高格非愣了一下,摇头。

俞莫寒道:“那你描述一下那个古镇的样子。”

高格非一边回忆着,一边说道:“就是我家乡那一带最常见的老房子,中间是街道,街道的两边都是几乎差不多相同的建筑,全部是木质的,木板陈旧,有些泛白。街道是从上倾斜着朝下的,中间有不少的石梯。”

俞莫寒问道:“梦中的你是从上往下进入古镇的,是吗?”

高格非点头。

俞莫寒又问道:“你也是从里面的某处地方朝着下方逃跑出了古镇的,逃出古镇后就进入到梯田里面。是这样的吗?”

高格非点头:“是的。”

俞莫寒道:“我查看过你家乡的地图,就在你们村不远处的江水边就有一个叫作万滩的古镇,你再仔细回忆一下,你梦中的那个古镇是不是和万滩很像?”

高格非道:“听你这样一讲,好像还真的很像。”

俞莫寒看着他:“据我所知,万滩古镇这个名称好像来源于当初镇上所居住着的一个万姓大家族,那个地方后来成了你家乡乡政府的所在地。”

高格非点头道:“是的。”

俞莫寒问道:“那么,你曾经在万滩古镇那个地方发生过什么事情?”

高格非摇头道:“没有,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

俞莫寒叹息了一声,说道:“很显然,你的那个梦讲述的是你曾经遭遇过的经历,你第一次去那个地方,没有一个自己认识的人。你行走在古镇的街道上,给人的感觉是如此微不足道,古镇上的人看不起你,将你视为空气一般,你的心里面充满着惶恐、害怕。可是接下来却发生了一件大事,于是你开始逃跑,你拼命地逃跑,最终被人追上,然后被凌辱。在你的梦中,你将古镇的出口幻想成梯田,因为那是你最熟悉的东西,你希望自己能够通过自己最熟悉的环境逃离那个地方,然而梦中的你还是没有成功,那是因为现实中的你曾经遭受过的凌辱太过让你刻骨铭心,以至于让你在梦中也依然无法逃脱那个可怕的结局。高校长,既然你知道我对你的了解已经足够深入,为什么还要把自己包裹得那么紧呢?这样可不是解决问题的方式。”

高格非满脸的惊讶:“虽然我知道一个人的梦代表着他潜意识里面的东西,但是想不到你真的能够解读出来,而且还如此准确。”

俞莫寒道:“当然。梦不仅仅是我们潜意识里面最真实的想法,而且还是愿望的达成。在你的这个梦里面,你的愿望就是能够逃离那个地方,从而最终逃离现实中曾经出现过的那场可怕的灾难。那么现在请你告诉我,你曾经所经历的那场灾难究竟是什么?”

“那年我才不到十岁,”高格非终于开始讲述,“父亲对我说,你已经长大了,应该为家里做些事情了,明天镇上赶场,你把家里的鸡蛋拿去卖了吧。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背着家里那几只老母鸡生的蛋到了万滩镇上。那是我第一次独自出远门,也是第一次看到村外的世界。我有些害怕,但也感到新奇,镇上那条铺着石条的街道在我的眼里是那么的宽阔,街道两边琳琅满目的商品及那些穿着时髦的人都让我觉得自己来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差点儿让我忘记了这一次的任务。我找到了赶场的地方,像其他人那样将要卖的东西放在前面,然后蹲在那里等着有人前来购买。可是过了很久,很少有人过来询问,第一次到镇上赶场的新鲜感慢慢就少了许多,只是感觉到肚子里的那泡尿憋得越来越难受。我旁边的是一个妇人,她售卖的是一袋糯米,我让她帮我看着鸡蛋,说要去撒尿。妇人给我指了一个方向,说那边有个茅厕。我很快就跑到了茅厕那里,里面很脏,臭气熏天,正准备撒尿就听到隔壁传来几个妇人的笑声,也是我一时鬼迷心窍,发现茅厕隔墙用的木板有一道缝隙,而且我旁边又没有人,就将头凑了过去从缝隙处朝那边看。谁知道一看之下就再也不想离开那个缝隙了,我看到隔壁茅厕里面有好几个白花花的女人屁股!当时还不到十岁的我一样感觉到血脉偾张,就连撒尿的事情都忘得干干净净。我目不转睛地看着,看到她们站起身来,还看到了她们双腿间那令人心旌摇曳的一抹黑色,我看着她们前后离开,这才将脑袋从缝隙处挪开。一直到这个时候我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旁边竟然站着一个瘦瘦的老头,他正不怀好意地看着我。我吓得一哆嗦,肚子里面的尿液竟然不受控制地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将我的裤裆湿了个透。老头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我,阴森森地低声对我说道:‘如果不想让别的人知道这件事情,那就乖乖听我的话。明白吗?’我急忙道:‘我听话,我听话。’老头朝我点了点头:‘把裤子脱了,转过身去,双手放在墙上。’我不知道他究竟要干什么,不过还是乖乖地听从了他的吩咐。不多一会儿,我就感觉到屁股眼那里传来一阵剧痛……还好的是,那个老头只是在我的身体里面进出了三两下就完事了,临走的时候他还抓了我下面一把,说:‘娃儿,下次你可以来找我,我就住在铁匠铺旁边,我给你钱。’从茅厕出来,我感觉到后面火辣辣地痛,一直等到裤子稍微干些了才回到赶场的地方,却发现那个替我看鸡蛋的妇人早已不在了。虽然我知道父亲并不会因为鸡蛋被人拿走的事情责骂我,却不想就那样空手回家,于是我咬了咬牙,直接就去了铁匠铺那里。那个老头果然就住在那个地方,他一看见我就咧嘴笑了。这一次,老头折腾了我很久,不过他还算讲信用,给了我卖鸡蛋的钱。后来,虽然我又多次去过那个镇上,却再也没有去找过那个老头,我觉得自己早已忘记了这件事情,想不到它会通过梦的形式呈现出来……”

很显然,这件事情正是高格非内心深处自卑的根源。俞莫寒问道:“后来你去找过那个老头报仇吗?”

高格非摇头:“高中毕业那年,我从县城回家路过万滩镇的时候碰巧看见了那个老头。老头躺在一张藤椅上,一个人用蒲扇在驱赶着不停在他身边飞舞着的数只苍蝇。我知道那个老头马上就要死了,因为那些苍蝇已经提前感知到了他的死气。果然,不多一会儿那个拿着蒲扇的人停止了动作,那些苍蝇蜂拥着飞到了老头的脸上和手上。那一刻,我忽然觉得无比恶心,跑到一旁不住呕吐了起来。”

俞莫寒问道:“这件事情对你后来的解剖课有没有影响?”

高格非摇头:“上解剖课的时候我对面前的那些尸体真的从内心里面充满敬意,而那个老头,他却像臭蛆一般令人恶心。所以,我强迫自己忘记曾经发生过的那件事情,绝不允许自己再想起。”

“他不可能忘掉的,因为这件事已经根植于他的灵魂深处。就如同这个时候,当破解了他的梦之后,那件可怕的往事也就瞬间出现在了他的记忆之中。”俞莫寒心想着,又继续问道,“在你最不得意的那段时间里面,还有哪些异常的情况吗?”

高格非沉吟了片刻,忽然抬起头来问道:“俞医生,你觉得这个世界是真实的吗?”

俞莫寒看着他:“你为什么忽然想起问这样的一个问题?”这时候他忽然听到自己的手机传来了短信提示音,打开后看了一眼随即就放下了。

高格非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他的目光中露出了一种异样的神采,身体也坐得直了些,声音中透出一种兴奋:“真的,有一段时间,不,一直到现在我都觉得自己身处的这个世界并不是真实的,我觉得自己是存在于一个虚拟的世界之中。就如同地球,它所处的地方距离太阳不远不近刚好合适,如果稍有差池也就不会有我们这些生命存在。所以,我相信地球是独一无二的,它一定是上帝的杰作,而无论是太阳还是整个银河系,以及整个宇宙,都是为了满足地球生命繁衍的条件而设计制造出来的,也就是说,整个宇宙其实都是为了地球而存在的,其作用就是为了维持地球这个生命系统的稳定。如果我们把地球比喻成受精卵,那么胎盘就是银河系,而怀孕的母体就是整个宇宙。”

俞莫寒很惊讶于他的这种思维,点头道:“你的这个想法很有意思。”

高格非愈加激动:“我甚至怀疑自己都是被设计出来的,如同电子游戏里面的人物,而我就是这一款游戏的主角。因此,无论是这个世界,还是我身边的每一个人,这一切的一切都只不过是为了这款游戏,为了我这个主角而存在。”

俞莫寒问道:“包括我?”

俞莫寒饶有兴趣地问道:“那么,我在这款游戏中起什么作用呢?”

高格非道:“不一定非得要起作用,就是一种设定。因为我出了那件事情,于是你就出现了,如果我没有出那件事情,我的世界里面就不会出现你这样的一位人物,也许我们两个人之间也就不会有任何交集。”

俞莫寒道:“问题是,这个世界根本就没有如果。”

高格非摇头:“有的,只要是游戏,那就可以让一切重新开始。比如佛教所讲的六道轮回,其实就是这款游戏的一种重启模式。”

俞莫寒看着他:“为什么你才是这款游戏的主角,而不是我或者其他别的人?”

高格非道:“因为我发现,凡是那些与我作对的人都没有好下场,医科大学的前任校长、副校长,他们都去坐了牢,那位让我刚刚留校就陷入麻烦之中的人事处长也患癌症死了。我却一直活得好好的,而且,当他们遭到报应后我的一切就变得越来越顺利起来。”

如果说高格非最开始时的奇思妙想有一定哲理性的话,那么他刚才的想法就说明他的思维已经偏离正常了,那应该是一种轻度的妄想症思维。也就是说,眼前这个人的精神很可能早就开始出问题了。俞莫寒问道:“你这样的想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高格非仰头想了想,回答道:“应该是在好几年前了。”

俞莫寒觉得这件事情非常重要:“请你再好好回忆一下,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这样的想法的?”

高格非又想了想,道:“应该是在我得知人事处长的死讯之后,那时候我刚刚被提拔为校办副主任。”

长时间的精神压抑,极度的内心焦虑、抑郁,忽然在某一天得到释放,再加上随之而来的内心膨胀,从而产生轻度的妄想。而且这样的妄想症状会随着个人内心的进一步膨胀越来越被强化,于是就形成了他最终精神分裂的基础。俞莫寒继续问道:“这期间出现过幻觉吗?比如幻听、幻视。”

高格非回答道:“有过一次。当时就我一个人在家里,我在书房看书,忽然就听到外面客厅传来了一个人的脚步声,我急忙来到客厅,打开灯后却发现什么都没有。不多一会儿,我又听到厕所的窗户在‘哗哗’作响,就像暴风雨来临前一样。我急忙跑到厕所去看,却发现里面的窗户关得好好的。我回到客厅,打开窗户,看到满天的星斗,微微的风从脸上拂过。”

此人果然有些文采,就连描述起自己的经历来也带有些许的诗意。俞莫寒微微一笑,问道:“这样的情况就只有一次?”

高格非又想了想,说道:“这次出事前不久的一天晚上,我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就像有一群人正在从旁边跑过去。我一下子就惊醒了过来,这才知道自己刚才在做梦。也就是在那天晚上,我在迷迷糊糊中感觉到有一双手十分温柔地抚摸着我的后背,那绝不是梦中的感觉,因为我能够清晰感觉到那双手的温度与质感。”

高格非摇头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俞莫寒看着他,随意地将手机拿在手上,说道:“到目前为止,我已经拜访过傅传伦、宁夏、侯菲菲,以及欧阳羽。在刚才我们来你这里的路上,疾控中心那边传来消息说,欧阳羽已经被确诊为艾滋病毒携带者。不过我并不认为她就是你的感染源,反而很可能是你将这个可怕的疾病传染给了她。”

高格非依然摇头:“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俞莫寒没在意他的这个回答,继续问道:“你是通过什么渠道联系上康小敏的?”

康小敏就是多年前曾经红遍大江南北的那位女歌手。高格非的身体颤抖了一下,摇头道:“俞医生,你的话我越来越听不懂了。”

俞莫寒轻叹了一声,说道:“我能够理解你的内心,毕竟如今很多人对这样的病,特别是这一类型的患者抱有极大的偏见,一旦事情传扬出去,你的形象、声誉就会毁于一旦,而且还会因此在身后留下污名,并让你的家人在社会上抬不起头来。可是你也应该知道,有些事情是瞒不住的,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唯一的办法就是坦然面对。我们完全可以对外面讲你所患的疾病是恶性淋巴瘤,或者别的恶性疾病。有的名人、明星在他们离世后不都是这样对外宣布的吗?我们都是学医的,应该比其他的人更容易看透生死,其实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等待死亡的过程。而在等待死亡的这个过程当中,如果你的心里还有一些东西放不下、抛不开,那就是一件更加痛苦的事情。”

高格非的身体战栗了一下,不过依然在摇头:“我真的不知道你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俞医生,我有些累了。今天我已经按照你的要求如实回答了你的问题,希望你今后不要再来影响我的生活了,从今往后我只想看看书、栽栽花,如果有能力的话,我就写一本书。拜托了。”

俞莫寒再次叹息了一声,站起身来,手机依然拿在手上:“那好吧,今天我们就到此为止。对了,滕奇龙心脏病发作的那天晚上,出现在他办公室里面的那个女人是不是白欣,也就是你的前妻?”

高格非的身体忽然颤抖了起来,怒道:“胡说八道!姓俞的,你不要欺人太甚!”他霍然起身,冲过去试图抓住俞莫寒的衣领,结果被俞莫寒灵巧地躲闪过了。高格非的目光已然变得凶狠,张牙舞爪准备再次进攻,俞莫寒冷冷地道:“别说是你,就是医院里面正在发作的精神病人都不可能伤害到我。”

俞莫寒大声道:“没事。”随即就打开了门。靳向南快速进入屋子里面,看着蜷缩在地上的高格非,关心地去问俞莫寒:“你受伤没有?”

俞莫寒摇头,心里面忽然有一种莫名的愧疚:高格非毕竟是一个病人,刚才自己的力道似乎太重了些。

先前俞莫寒接到了龚放发来的短信,他建议俞莫寒到最后问一下高格非那个问题,并强调:一定要录下他的表情。当时俞莫寒看了短信后心里面震惊了一下,不过后来还是遵照他的建议做了,却没有想到高格非的反应会如此强烈。

当然,俞莫寒并没有责怪龚放的意思,对于像高格非这样的人来讲,做出再荒唐、再可耻的事情似乎都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