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我不敢再骗你了

他们在一起的那四个夏天,是潘多拉魔盒里的宝藏夏天。

但夏天过去了,即将到来的夏天不会是那个夏天。

“衣服洗好了,你看到百合花了吗?”苏啟成脸上是隐不住的开心,是等着夸奖的小孩。

他有点紧张的样子,眼睛忽闪,“你最喜欢百合花了……”

陆念湘有一些长发甩到眼前,遮住了她的视野,看不清眼里神色,“是你帮助林决文解决医院的事情吗?”

苏啟成像被浇灌了一盆冷水,好像她刚刚那盆洗衣服的水就是泼在他头上。

他和她谈百合花,谈小时候的事情。她却谈大人的事情,谈林决文的事情。他脸色被冻住,“是,不是因为你。”

说完他又偷偷瞄一眼她的眼睛,说不清想看到她会有怎样的变化,是失望难过,是惊讶好奇,还是平淡无波。

他迅速补充道:“他怎么说是个好医生,看不惯不公平的事情发生。”

陆念湘没有被影响到,脸上神色未变,不急不缓地说“不管怎样,谢谢你。”

“要谢也是林决文,不需要你替他。”

她关注的事情似乎只有林决文,苏啟成也越来越没好气。但陆念湘对他的话不以为意,接着手上动作在挂晾衣服。

他又不悦道,又似是想到了什么,“你们也还没结婚,不要说话就当成一家人似的。”

结婚了还会离婚,况且他俩结的成吗?苏啟成想起那个姓苏的小实习生,很好,一切线条都串联起来,只要有序发展。他们这个婚就结不成。

苏啟成紧接着迅速翻墙过来,轻松跳下。他穿着休闲风,看身形动作,倒还似当年十五六的时候。

在陆念湘要着手下一件衣服的时候,他自主拿起来,拧干了,挂上衣架,帮忙晾起来。

再伸手想拿下一件的时候,发现桶里只剩下白色的内衣和内0裤。

陆念湘今天洗的是昨天穿的那一身。

他倒是咳咳……咳咳,没什么的,都是夏至的衣服,只是怕她会在意,毕竟她,他要尊重她。

果然,陆念湘不着痕迹地把桶移到自己的身侧,也不着急晾挂了,她开始打理洗衣池。要把衣刷上的泡沫,搓衣板泡沫冲洗掉。

然后又去阳台边角看下水道通不通,洗衣服的水与泡沫会不会积着,毕竟很久没有用过阳台了。

苏啟成瞧她是想把阳台的一切收拾妥帖,然后关上阳台的门,插上插勺,把他关在这里,不理他。

他忍不住开口道:“你晚饭也没吃吧,我那边什么都没收拾,只有准备了很久的百合花,你也不想看。一起吃饭吧,你一个人吃饭也没意思,陆叔也不在。我先下去帮你做晚饭。”

陆念湘显然没想到他会这样,她把阳台的过滤网迅速“啪嗒”扔在一边。

“你帮我把这个过滤网洗一下吧。”就像她以前让他帮她做事情那样熟悉。

苏啟成一看,那过滤网密麻黑乎十分脏,会弄出一身灰,他不想动,但这不是主因。他要是能帮她一些什么,总是好的。

但是清洗这个过滤网要很长时间,他看了一眼门,还是不放心。

“这个很难洗,洗了也没什么用了。我叫人买一个送来吧。”说着,就要下楼。

后面有声音迟疑地又叫住他,“那你……”

苏啟成闻言停下来。

“你上次不是说要走了吗?”

苏啟成一时想不起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没有,我没有走,上次是……”

他想起来了,上次是想骗她留下来和他一起吃饭的,急中生智乱说的。“我饿了,先去做饭了。”

他立即蹬蹬蹬下楼。

陆念湘把过滤网摆到一边,没有打算洗。晾好了剩下的内衣,趴在隔壁的墙上,看看隔壁满堂绿叶白花,叶肥花繁。

苏啟成来到一楼的厨房,虽然这么多年,没再下厨,但是他见过太多豪华现代化厨房。而这里,大概是没人住过,所以没有电器。

只有灶台,灶台已经被清洗过。

即使他开了灯,厨房还是没有明亮的感觉,这里的家具碗筷地板因为时间的沉积,早已是灰黄暗淡,没有光泽。

以前不是这样的,樊云凤在的时候不是这样的。

他不知道从哪里入手,找了一圈没有发现有什么菜,更别提冰箱了。只有一大包粗黄粗黄的大米粉,一些青菜,还有几个鸡蛋。

还好,虽然他这几年没动过厨房,但是也知道应该烧一锅水。

以前和陆念湘在一起的时候,樊云凤没回来的时候。

那时候陆念湘经常烧一大锅的水,把整个厨房烧的暖烘烘的,热水可以用来煮饭洗菜,也可以留着洗脸洗手。

以前樊云凤就经常说她家的灶沏的不好,没有陆慈云家的好,她们家的灶灶王爷都不爱罩着。

为了灶,她又怪陆长英找的沏灶师傅又贵不灵光。每次陆长英说不过,都是安静费尽烧火。

苏啟成今天终于知道这个灶是多么的不好用,也没什么好的柴火,更是不好生火。

等他终于用吹火筒吹起来火,火也算有点起色的时候。陆念湘终于来厨房了,她打开锅盖,发现一大盆快漫上来的水,仅有最低最低处,有一点沸腾的小气泡。

“你烧这么多的水做什么?”

苏啟成讪笑地解释道,声音被烟火呛的有一点哑:“你不是要煮粉干吗?剩下的水,这里也没热水器,晚上洗脸洗澡。”

陆念湘似乎有一点无奈,淡淡看了他一眼,“后锅就可以烧热水了,煮粉干不需要这么多水,我打算做的是鸡蛋油面。”

“喔。”苏啟成恍然大悟,笑了。

鸡蛋油面是他们两个人特有的面条,很久没有吃了,味道是很不错的。她该是只在他面前才会说鸡蛋油面这个名字,只有他知道这个名字后面是怎样的。

他不禁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她。

陆念湘把多余的水盛起来,倒到一边的水桶筒。一大锅的水,可以足足盛满两个小桶。

“有点多。”他知道这些多余的水,她不会浪费掉,会拿来冲厕所。

然后陆念湘把一小半粉干放入剩下的温水里。

苏啟成见了,急忙放下手里的火柴,“陆念湘,你别这么小气,一顿饭都容不下我。”

说着,自己加上一排大粉干。

陆念湘好像刚刚是真的忘了放他的份似的,现在倒是由着他补上粉干,不拦他。

粉干烧到六至七分熟,捞起来,用凉水打散,放在一边凉着备用。

接着陆念湘擦干锅底,不留一点的水,烧到锅“吱吱呀呀”作响,这样倒入油,再把油烧热。

苏啟成还是记得鸡蛋油面的做法的,殷切地看着,“油会不会不够,再加些。”

他又加了一大把柴火,又用火筒狠狠吹了一趟,要把锅和油烧的更响。

油烧滚的时候,再来煎荷包蛋,这时候锅要够热,油要在外圈包着蛋。这样煎的蛋才会香,油也会包含蛋香。

还要注意在蛋半焦黄的时候,给蛋翻面,这样保证蛋两面都煎好,并且蛋的外形圆好漂亮。

苏啟成以前对于这个度把握不好,所以煎不好荷包蛋。

等煎好金黄酥脆,外焦里嫩的荷包蛋,整个厨房已经满是氤氤氲氲的蛋香了。

接下来锅要烧的更热,在吱吱做响的包含着蛋香的锅里,洒下粉干,轻轻翻炒。

粉嫩的粉干在刚刚煎完蛋的油里充分吸收与包裹。在油被煎的只剩外围小小的一圈紧贴着粉干的时候,加入热水巩固翻炒。

这样剩余的蛋油就会浮在表面,亮晶晶油滋滋的。在快要起锅的时候加调料,最后加入青菜,轻轻过热汤一遍。

最后捞起粉干,蛋油浮在表面,青菜在底下继续煨着,金黄煎蛋放在最表面。

苏啟成摸了一下被烟火熏得脸,有意回想过去,提起过去。“那次我生日的时候,你做的就是这个。”

但是半晌没有得到回应,抬眼看见陆念湘已经打开水龙头盛水,准备洗锅。

他添了一下嘴唇,没话找话道,“好久好久没吃,但我永远记得这个味道。”

陆念湘不接他这些话,像突然想起来似的,“你去摘一些百合花吧,放在瓶里。”她指了一下窗户边的一个绿色的玻璃瓶。

苏啟成顿了顿,才连忙喜道:“好。”

看来她是有注意到他准备的百合花。百合花是上次在白色公寓里放烟花的时候,他想起来的,叫高植提早备下来的。

她总会回苏里的,也一定来阳台。如果看到满屋子的白色百合,一定会开心的。

苏啟成采完百合的时候,突然觉得心里有点不安,立即翻墙过来,他用力推开门,果然阳台的门被锁上,开不了。

“夏至、夏至。”他“砰砰砰”地敲了好多下,都没人回答。

是他太大意了,兴致勃勃地去采百合花,她根本不会在这里住多久,怎么会要插花。她当时随手指着一个玻璃瓶,他就相信了,以为她真的想要百合花。

“陆念湘,开门,开门。”他连着叫了好多声,都没有反应,她大概是真的没有蹲在门后等他,锁上门,立即就走了。

后门不行,那就去前门,苏啟成来到大门,也是紧闭。可以看见她房间的窗户是开的。他清清嗓子,向上叫到,“陆念湘陆念湘……陆念湘……陆念湘……陆念湘……陆念湘。”

“陆念湘陆念湘陆念湘……陆念湘……陆念湘……陆念湘。”真的是一点反应都没有,苏啟成不禁怀疑那些在楼下喊楼表白的男孩是怎么做到的,扬着脖子大声喊叫是很累的。

“陆念湘陆夏至……夏至夏至……夏至……夏至。”他叫累了,蹲下来,把花塞进怀里,还真的有点像表白失败男孩。

果然,邻居被喊出来了,有人探出脑袋,从高处可以清楚看到他。“别喊了,小伙子,这家姑娘不在家,在市里。”

另外一户有一个大妈也厌烦地出来,“你这小伙子,有没有公德心,因为害怕扰民,我们花舞团晚上都不出来了,陆念湘不在家,不住这儿,别喊了。”

这两人,苏啟成都还记得,云姨和陆金谷,当年的邻居,现在已经不认得他了。

他扛着没人要的花回到自己屋里。

陆念湘接起手上的电话,发现是一个陌生号码,但是是本地的。她放下手上要洗的碗,“喂,你好,哪……”

“夏至,是我。你至少把我的粉干给我好不好,我的晚饭没吃,怎么说我也烧了那么久的火,没有我烧火,你怎么做饭。你这是欺诈,骗我干活,却不给我报酬。你把我的面送到阳台来。”

苏啟成是有点生气的,过往归过往。她把他锁门外,不让他进家门,他喊破喉咙都不回复一声。

陆念湘看向桌上剩的那碗没动过的粉干,煎蛋不在那么金光闪闪。

苏啟成低头闻花,一下没了气,轻声说道:“你还要不要百合花,很香。”

他早就调查到了她的号码,只是一直不知道如何开口,今天正好打了第一通。

苏啟成在阳台等着,算过她上来的最慢速度,可能耽误的时间,但还是没人。

还是那个号码,陆念湘再次接起,“喂……喂……”

但这次没有想象中快速传来苏啟成的声音。

“你再不说话,我就挂了。”

“别挂,如果我现在说,我胆囊痛,你信吗?”苏啟成的声音的确没有刚才的气足,刚才有点生气,现在有点哀求。

他背靠陆念湘家阳台的门,坐在地板上,两腿伸直,一只手拉开拉链,摸着右上腹部。

他继续虚弱地说道:“是没吃饭太用力喊你导致的。”

还是毫无情感波动的“你去点外卖吧,很快。”

“你,是担心了吗?……”他在静静等回复。又是等了一会儿,但他只听到电话里面的流水声音。

他鼻子吸了一下,心柔了下来:“没有,是骗你的,不痛,我不敢再骗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