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是同桌,是同学,是同乡

周六,在校的住宿生可以回家。回家,是学生生涯最开心的事情之一了。虽然明德中学的住宿生其实并不多,大多是城里住的富裕孩子。

陆啟成和陆念湘近来因为发生了很多事情,没有回家。

所以,这个周末,两人都有回家的打算。

乘坐45路公交,近1个半小时的公交就会到苏里区。公交是开往郊区的,所以每天的班次并不多。

在等公交的时候,陆念湘用手挡着眼睛,今天的阳光非常好,这几天她眼睛一直都不舒服。

虽然天气预报说下周都会下雨,可是今天还是阳光明媚,似乎要冲散这么久以来的阴霾。

两人早早就在等公交,公交车停下来的时候,许多人急切火燎的去挤,如果错过了这一班次,就要等很久。

陆啟成还是老样子,他手长腿长,很快冲上去,占用后排的第一排的两个座位,把书包放下占座位。

他坐好了,在车上挥手叫陆念湘,陆念湘避让过前面的人群,慢慢上来,她一般都是坐在靠窗的位置。

但陆啟成问她,“要不要坐里面,靠窗太阳大。”

他知道她最近因为胡雪菲的事情难过,一双眼睛肿了很久。

“好。”

平常陆念湘坐车的时候,都会闭眼休息,她觉得坐车是一件非常折磨人的事情,不仅仅难受,还浪费时间。

刚开始坐公交回去的时候,她还会晕车。她好面子,晕车会吐又难受又丢人,所以都坐在窗户边,好让味道散去。

她一直努力让自己适应,现在几乎已经不吐了,勉强1个半小时可以撑下来。

这次,她没打算睡觉,睁着眼睛,在想事情。

陆啟成一直在观察她,在等车,在窗户,在车厢。他眼里忽暗忽明,不知道在想什么,但她看向他的时候,又不经意转走。

“你别想胡雪菲了,她会有一天明白的,只是现在一时承受不了而已。过了这段时间,什么伤痕都会长好。你不要觉得自己对不起她,她不可能一直藏着这事,你是让她及时止损。你是害怕当那个恶人。”

即使早知道结局会是这样,她也还是会这样做的,为了私心也为了胡雪菲。“如果我害怕做恶人,我就不会劝她了。”

陆念湘是累了,眼睛很酸胀。

他转向她,忍不住说道,“晕车药要不要吃一片。”

“不要,吃了会更困。”不过,没一会儿,她还是困了,迷迷糊糊地闭上眼睛,思绪有的时候可以听见外面的人说话,知道自己在坐车,听得见车开的声音。

一会儿又不觉身边事,在想自己的事情,又像是梦里,又像大脑在快速播放自己过往经历的电影。

混沌之中在摇摇晃晃,然后好像被小心翼翼轻轻安放到柔软宽广的地方,现在是舒服了安稳了。接着眼前也静谧下来,没有晃眼的跳跃的光,是祥和的。

是天黑了,温暖舒适的,要进入梦乡的安心。

陆啟成一直在看窗外的风景,这些早就熟悉平凡的风景,从城市繁华喧嚣,在慢慢开向郊区的恬静。

公交在驶过金江大桥的时候,可以听到轰隆隆的水声,有一个小小的水坝就建在上面。

想到这么多年,他和陆念湘都没有去看过,现在看来是有遗憾的。

旁边有人在动,陆念湘好像是也醒了,她从陆啟成的肩膀上醒过来,脸上还有一件他的衣服。

是他盖住的,她疑惑自己怎么不知不觉就靠在他肩膀上。这是第一次,她靠在他的肩膀,人的肩膀比窗户舒服的多。

因为刚刚醒来,所以陆念湘有点恍惚。

陆啟成平缓地说道:“我们到金江了,马上就到了。”

陆念湘闻言也望向金江大桥,奔流不息的河水,像是永远不会改变似的。金江也的确厉害,无论枯水期还是丰水期间,都很充沛。

“过年的时候,金江上面有人放烟火。”

过年总会有人偷偷在大桥上放烟花,也没人管,河水与烟花噼里啪啦的,整个世界亮晶晶的,声音恢弘,都是生动明亮的气息,好像一眼可以看见幸福的生活。

以前他们会在阳台上看外面过年的气息,天上是满堂的静谧星空,往下是红彤彤的人间烟火。

从他们家的阳台也可以望见金江在放烟花,遥远又美丽。

陆啟成却好像没有听见一样,还在看向外面的大桥与河水。

陆念湘看着他的侧面,阳光与清风亲吻他另一半侧脸,她也不催促他回答,也陷入了外面的景色,一排排往后退的栏杆与河水,来不及捕捉,好像他们都经历过。

是啊,他们一起回家过很多次。

她的内心突然柔和温暖,又坚定不已。她的头,轻轻降落,落在他的肩膀,像在刚刚睡梦中一样自然,是和煦的风,与暖暖的阳光。

而此刻陆啟成的眼里是驱散不了的无尽深渊,越来越深,他的眉毛密密匆匆,需要捋一捋。

“我们过年来金江看烟花好不好。”

“苏里到了。”司机大哥也很兴奋地喊,车厢里一下多了很多声音。

车缓缓停下,车厢里的人开始搬运行囊与移动,站点外的人也开始激动。

陆长英早就在公交站等她了,他是后来才听说王胜忠的事情,事情已经处理好,被陆念湘劝了下来,才没有来学校。

陆念湘下车的时候,才发觉阳光没有刚才浓烈,上车的时候还需要遮挡眼睛,而现在,向天边望去,已经有黑色的云在紧锣密鼓地赶来。

这一站,差不多就是终点站,下车的人很多,陆啟成还在后面。

她转身,好一会儿,终于看到他的脸,才发觉他有点心事重重的样子。

陆长英见到女儿,很开心,看了一眼陆啟成,欲言又止,还是转身笑对女儿。

他和陆念湘走在前面,因为没有樊云凤在的关系,父女俩会更珍惜彼此。

到了晚上,终于下起雨来了,先是滴滴答答,后是狂风剧雨。

陆念湘在房间里写作业,窗户外面传来汽车鸣笛的声音,即使在雨声中还是会听得到。

她趴在窗户前,发现一辆黑色轿车停在自己家和陆啟成家前面,车打着红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雨太大了,所以不好出行,车里的人要下车避雨。

因为以前时常会有这样的情况。

每到这个时候,樊云凤居然会很热情地拉避雨的人来家里,说站进来一点避雨没关系,还会递上一杯热水,在淅淅沥的雨声中,与避雨客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

想来很多时候,樊云凤只是对陆长英刻薄与刁钻。

那个时候大多是夏天,夏天雨来的多,退的也快。她突然想,不知道今年暑假两人还会不会窝在阳台乘凉吃瓜。

现在学习繁忙了很多,生活也不像以前那么简单了。如果是现在去阳台,一定是浑身湿淋淋。

第二天早上,还是在下雨,比昨天下的更密更长,窗户也是氤氲之气,如果雨再下下去,怕是房子的地面墙壁要湿漉漉了,那么明天一大早回学校也是不容易。

陆念湘想看看外面下了一夜会是怎样,发现黑色轿车居然还在楼下。不会是避雨避了一夜,因为雨总会有小的时候,那也许是车没气了,还是没油了,她想。

她突然想到什么,急急忙忙跑到阳台,连睡衣也没有换。阳台不知道积了一夜的雨水会不会涨起来,渗到房子里来,如果流水道的塞子没打开,真的会这样。

以前就有一次这样,后来陆啟成也被叫过来帮家里做大扫除。那次全家人都湿漉漉,穿着雨鞋,扛着拖把,在水中游**。

樊云凤的骂声不绝于耳,两小孩却在偷偷地笑。即使樊云凤看到他们偷笑,也没有关系,这一切全都是陆长英承受了。

陆长英在骂声中急急忙忙地跑上跑下,成了落汤鸡。

她打开阳台的门,幸好,没关系,应该是陆长英夜里来打开活塞的,他是长教训了。

地面虽然湿,但是没有积水,倒是外面种的花草被浇灌的有点低垂,承受不住。

大雨传来的湿意与寒气让陆念湘打了一个寒颤,尤其是脚踝处,湿冷的风从宽大的脚口侵入。

她一下想起她的百合花,还在陆啟成那里,不知百合是否绿肥红瘦。于是,她拿了一个圆圆的筛子,顶着头部,跑到围墙。

发现百合完好地在在室内高高地立着,看来夜里就有人就操心过了。

但是隔壁家有一些不一样,非常的干净,家里的东西都被收起来了,只有几盆花草在,洗衣池的刷子肥皂没有,也没有垂挂的衣服。

以前还会有很多圆圆的筛子,晒着番薯干、菜干、笋干等等,现在也不见了。

最重要的是阳台正中本该挂着的佛龛也不在了,陆慈云很虔诚,早一柱香,晚一柱香,经常嘴里念念有词,“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你若是听到……”。

她平时很淡然,看着没有太大的欲0望,脸上的胎记似乎封锁住她的人生,但面对菩萨还是会说自己的愿望。

若是陆啟成吵到她拜观音,会讨到她冷暴力一阵。

陆啟成在中考前也偷偷拜过一次观音,她见过。其实她也拜过,说过很多愿。

C市是个半城烟火半城香的南方小城,没有人没有拜过,尤其是做生意的出海的家庭。不是迷信,只是心里有个寄托。

而现在,那尊小小的观音居然不在。

陆念湘走向阳台外,向下看去,还是一城的雨,那辆车居然还在,不过车里车外有人影闪动。

她放下头上的筛子,爬过围墙,像往常一样,很容易的。即使现在下雨有点湿滑,但是她爬过太多次了。

阳台的门没有锁,打开门,屋子里面也是很干净,楼梯栏杆地板都擦拭的干干净净。

陆啟成不在房间里,他和陆慈云两人在厨房吃早饭,可是厨房也怪怪的。

姑侄两人的对话传来,“姑姑,等下,你先走吧,我坐下辆车。”

“不行。”陆慈云放下筷子,满脸担忧,“啟成,你要和我一起,我一个人不去。”

他像大人一样,安抚道:“姑姑,你放心,我只是晚点来。”

“你们是要去哪里?”

两人抬头看她,都是说不出来的怪异。

陆念湘终于知道厨房怪在哪里,以前厨房虽然小小的,但是是满满当当的,一眼望去没有见到挂起来的食品袋,剩一半堆起来留着下一顿的青菜。今天整齐空旷,也明亮起来了。

陆慈云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再为难,只是看着陆念湘,她穿着单薄的蓝色睡衣,头发有些黏起来,脚上的拖鞋露出小小的脚。

她看着都觉得冷,心里突然难受起来,这姑娘真是很乖很懂事,又很可怜。

“去我房间,我和你说。”陆啟成看着她,一瞬间碧海滔天,没有想逃避。

陆慈云把碗筷收拾起来,她也吃不下了,以前舍不得,但今天还是把那些残留的饭菜倒了。若不是为了这张脸,她不会走的,如果能治好。

陆啟成说,他的外公是苏董年,华远的创始人。在他找沈家帮忙的时候,在沈琦珍家,他们遇见了。

苏董年和他外婆的感情很复杂,大致是婚外恋,是年少情迷轻狂,结局并不好。外婆私自生下孩子,也就是苏墨,独自抚养长大,后来外婆又含恨离世。

而苏墨即使知道这一切,她的骄傲、洒脱还有怨恨让她隐瞒这这一切,她不会说,也不会去找苏董年。

这段时间以来,苏董年查清王胜忠的事情,还做了亲子鉴定。

苏董年仅有一个独子,不成气候,现在要接他回家,认祖归宗,将来有可能继承家业。

陆念湘很快就听明白了,听完只觉得眼睛里有泪水要掉下来,她的心一颤一颤。

“所以,你作弊的事情可以解决,不是因为胡雪菲举报才解决,是因为你外公。”

“是。”

“你为什么一直没说,你和沈琦珍是不是早就商量好了。”

“是。”

“沈琦珍,她是不是和你一起走?”

“是。”

是了,有一滴泪掉下来。“你要走,去哪里?”

“去德国念书,以后……”

“你外公,你爱他吗?给得了你亲情吗?”

陆啟成低头,很快又抬起来,一点也不回避,他早就看清了一些东西。“从小到大,也没有得到太多亲情的温暖,不重要。”

陆念湘觉得自己垂垂巍巍,“你不需要,只要他给你钱就好了。你一直羡慕沈琦珍,所以要和她在一起吗?”

突然,她想到很重要的事情,把胡乱的碎发撩到耳后,半跪在地板上,快速又慌乱地在他床底下的纸箱里翻找。

陆啟成退后一步,看着她。

那些书的封面都是蓝色的,一本又一本叠着,并没有那么快可以找到。翻到第二堆书的时候,她终于看到,把书抽出来。

是那本政治书,她很快抖落出一幅画。

“她给你画的画,你还要和她同桌,你是不是……喜欢她。”她终于问出自己想要问的。

陆啟成瞥向那副他根本没有见过的画,是“一场大雨,把我困在这里。”

一个男孩背着一个女孩,而女孩有一头毛茸茸的短发,他很快明白。

她抬眼,手高高直直举着那副画,“所以,你要和她走。”

她陆念湘和陆啟成是什么关系,是同桌,是同学,是同乡。

昨天在公交上,是第一次,她靠在他的肩膀上。

陆啟成长长呼出一口气,看着她发红的眼睛,他一下子也红了,可还是说道,“你不会理解的,你不知道我被王胜忠刁难了多久,我为了上明德曾经多么努力过,学习不行,所以拍照威胁他。而他想赶我走,不要半个学期,只要编造一个理由就可以。那种被人随意捏碎的感觉,只要踏一步一踩上去,都不要用力气。”

他的声音渐渐激烈起来,是在低低地怒吼。

她从没见过他这样,她从不知道他是这样的。

陆啟成苦笑了几声,似是很快回顾了一下以往的屈辱,又很快道来,“在苏里,我的日子也没有好过过,只能和你躲在这个阳台。”

他的手指晃指着阳台,像是指一个,他非常嫌弃,有他所有屈辱的地方。

“这里所有人都可怜我,看不起我。以前我力气小,打不过钱向前,还需要你的帮助。每一次和他打架,我都受伤,需要很久才能回复。我和你说不要怕他,其实我怕的,我怕打不过他,怕你被他欺负。我还怕在你面前见到他,怕你在场。”

陆念湘倚在角落的一角,抬头看他激动,面部肌肉失衡,手脚挥舞的样子,她从没理解他。

“你说我羡慕沈琦珍,是,我羡慕她很容易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苏董年的确很满意沈琦珍,加上这次,是因为沈琦珍,他才能与陆啟成见面。苏董年与沈遇贤几次谈话的意思与意味,他也明白。

苏董年与沈遇贤,还有他与沈琦珍,四个人已经在一起吃了两顿饭。

甚至说不上是不是因为沈琦珍,苏董年才急切地要认回他,然后要送两人去外国念书。

“你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如果我没看见,是不是要……”她受不住了,低下头,让泪水干净地滑落,“要不告而别。”

有个穿着西装的男人上来,敲敲门,他瞥了眼房间里的情况,心里叹道:野鸭要变成飞龙,是要抛弃糟糠小女友了。

但他嘴里却还是恭恭敬敬地说道,“少爷,我们是要先出发,还是一会再来接你。”

“你再等我……”陆啟成艰难地补充道,“五分钟。”

“我怕我告诉你,你会……会看不起我。陆念湘,再见了,你看不起我吧。”陆啟成在自己要说崩溃的那一刻止住了。

他闭眼,让自己的泪水就留在这一刻。接着他的脚步声,跟随前面的皮鞋声,啪嗒啪嗒下楼,声音没有断过。

陆念湘恍恍惚惚地上楼,在跨过围墙要到达之际,摔了下去。两只膝盖跪在水泥地板上,蓝色的睡衣沾上黑色的水渍,膝盖也传来麻麻的疼痛。

她才发觉,不只是膝盖,她这一身都是冰冰凉凉,四肢被冷的开始麻木,用手碰碰脸,那种冰凉相触,相互抵消的不适,如舌舔冰。

她的睡衣太薄了,松垮抵不住湿寒钻进皮肤,像一只小蛇,可以钻入血管,到达最深的心脏。

不是说好要出金江大桥看烟花,是了,他那天根本没有答应她。

可是,也许他可以不走,也许还可以有机会。

她从阳台向楼下看下去,雨线横冲直撞向下坠落,整个苏里灰白没有暖色,雨水落在陆啟成的脑袋上,他还在,还没走。

她立马要冲下去,快点,喉咙里有呼之欲出要说的话,比雨还急。

也许来得及,如果她告诉他她的心意,哪怕胡雪菲怨恨她,她也没有后悔过去举报王胜忠。樊云凤走了,他说他不会抛弃她的,那天,即使世界毁灭,但在他的背上,她感到温暖。

是来得及的,陆啟成虽然冷冷酷酷,有时自私乖戾,但是是一碗长寿面也会哄开心的人。

只要她抓住他,只要她告诉他。

陆慈云手里拿着一袋米饭,是早上剩下的,她还是不舍得糟蹋粮食,“啟成,你帮我把这个给念湘吧。”

“姑姑,这扔了……好吧。”陆啟成接过白色袋子,里面装的是白软的稀饭,还有一些青菜。

以前他们会把多余的饭菜拿去喂养这附近的流浪狗与流浪猫,流浪猫总是瑟瑟的,防备与警惕并存,一边吃着你的饭,又随时准备袭击,以防有可能靠近的人类。

气的他骂那些猫狼心狗肺,想拿一火柴棍子敲醒它们。但是小狗就会比小猫可爱许多。

陆念湘总是让他退远一些,别吓着小猫咪。

但后来,有一次,他真的不来了。

陆念湘又在阳台叫他,说那些猫猫狗狗很可怜,很可爱。

陆啟成把袋子好好打结,轻轻放在门前的石椅上。抬头可以看到两家的阳台,雨水很快打在脸上,一条一条砸下来,像一只又一只的箭。

陆念湘跑下来的时候,门前已经空无一物,隔壁家门已经紧缩上门。那辆车走了,巷子尾巴探见逐渐离去的红灯。

她的心慌乱又害怕,一下追了上去,她追不上樊云凤,不一定追不上陆啟成。

那是一场惨烈的雨,在C市年降雨量也是排前。

之所以惨烈,是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停,后来它也变小了,没到世界末日倾盆之势力。

在陆念湘的眼里所有事物都是模糊而快速的。被雨水浇的惨白混沌,却还继续着。

有人撑着伞,在艰难地前进着。远近交错的车灯还鸣笛音,声音掺了雨水,并不大。只是,这雨,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停。

大概会持续到深夜,明日之后,后天是什么?

此刻电视里的新闻主播在播报着橙色预警,今天是周末,人们的确也大部分在屋里,吃吃早饭,看看电视,聊聊天,又或是伴着雨声睡个回笼觉。

外界寂静的很。

陆念湘被雨浇的睁不开眼睛,睫毛七零八落横插着,真的好冷,淋湿的睡衣不如不穿。这个世界哪里还有车,陆啟成早就逃离这场雨去了。

她一边走,一边哭,虽然很冷,可是哭着哭着愤怒起来。但是愤怒又很快被雨水浇淋。

她固执地来到金江,金江因为雨水注势,更加哄哄咆哮起来,河水早已经由青天色化为红黄色,黄色让它更有力量,每一朵水花都更壮阔。

巨大的水柱激**着桥的水泥柱子,一遍一遍势要磨碎它。走上桥,听着“轰隆轰隆”声,势要立马山河破碎,顷刻销融。

她却想再踏上金江看看,然后……金江右手边有几栋破败的烂尾楼,虽然四面空****,风雨可侵,可是至少头顶可遮蔽这一时的雨水,让她不要再这么冷。

如果穿的是干的睡衣,即使湿寒钻进皮肤,像一只小蛇,钻入血管,到达深处,至少还可以焐热它。

而现在湿的睡衣,是倾覆的冰寒,没有一处是自己的,从深处可以发出罪恶与寒冷,需要大火烘烤。

她太冷了,冷到不能思考,看不清眼前的来人……

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对身边的事都不在意。

她不在意今天的课上的是什么,今天的车会驶向哪里,今天世界某些地区又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因为无论发生什么,都会比现在的生活好很多。

她最恨的时候,也想过陆啟成会回来,还是陆惊蛰,会哭着忏悔,会道歉,但是她不会原谅他的。

即使今天他躺在病**,插着气管上着心电监护,颤抖地要求她原谅他,她也不会给一个眼神。

即使是她躺在病**,白发苍苍,身边围绕着儿女爱人,他们都爱她,都围绕着她,人生有了另一篇章。她也不会释然这件事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