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大家都以为弄清两瓶和三瓶的数字会大费周章,甚至考虑等第二天何朝晖来刑警队后还要让他和唐海涛对质,没想到刚一问这个问题,唐海涛就招供了,是唐海涛在说谎。

李佳东另有工作要处理,是段云修和另外一名女刑警对唐海涛进行审讯的,他承认从何朝晖那里“买”了三瓶,他说自己不知道一瓶药要多少钱,李慧也没交待,去何朝晖的办公室看他也没说,就觉得一百元一瓶也算合适吧,摸了两百元。在要离开的时候,他突然觉得何朝晖的表情有些怪异,就多了一个心眼,“如果是李慧和何朝晖他们勾结在一起进行毒品交易,自己不知不觉间成了帮他们运货的傻蛋?”他就问了一句这是什么药。

何朝晖回答说是治疗**的,唐海涛就心动了,觉得这个可能就解释得通了,泌尿科的教授做**药物的临床试验是合情合理的,看来李慧没有骗自己。于是他的心里又有了新的念头,而且这个念头特别的强烈,他就壮着胆子试探着转身回去向何朝晖再要一瓶,没想到何朝晖竟然爽快地答应了,也导致他一阵兴奋,忘了付这一瓶的钱,回家后他还很后怕,因为他知道这是一个局,是李慧要陷害何朝晖的局,他小心谨慎,就是害怕被何朝晖告发“勒索”,他坚持付钱,结果百密一疏,最后拿第三瓶药的时候还是忘了。

“我错了,我承认我错了,但不是我去勒索的,是李慧喊我去帮她买的,我只是忘了付第三瓶的钱,我不是故意对你们说谎……”

段云修记忆里的那个帅气的唐海涛早就烟消云散了,她眼前的这个人是如此的猥琐,她皱了皱眉。

“你别再和我们玩儿心眼了,说,还有两瓶药你放到哪里的?”段云修突然怒目圆瞪,诈他一下。其实段云修生气的时候也很好看,二十几年前她生气的样子是最让唐海涛所迷恋的,特别是那瞪得圆圆的眼睛,眉梢微微上翘,还有眉头紧锁而出现在额头上的细纹。可现在,他的两个小腿在微微地发颤。

段云修是在诈他,她放弃了慢慢等待对手开口的一贯策略,她只想早点结束,早点让这张脸从自己的面前消失。

“我将两瓶药都给了李慧了,自己留了一瓶……”

“究竟留了几瓶?放在哪里的?”

旁边的女刑警心里微微打鼓,她还没见过段云修这么急躁过。

唐海涛不只是小腿发颤了,大腿也被带动着发颤,凳子也在发颤,身体整个都在发颤,声音当然也是发颤的:“留了……留了一瓶,放在……放在我……我家里的冰箱里面……”

“啪!”的一声,段云修用手掌往桌子上一拍,声色俱厉:“你留下一瓶干什么?”

旁边的女刑警这次的表情就更丰富了,皱起了眉头,满脸的不悦,她碰了碰段云修的手臂,做了个皱鼻子的动作。

房间里一股骚味。

唐海涛抱着头“嘤嘤嘤”的哭。

审问无法再进行下去了,他翻来覆去只有一句话:“我要见那个男警察!”

等李佳东和另外一名男刑警从审讯室出来,他强忍着笑意:“他招了很多情况,将二十多年前的事都招了。”

另一名男刑警也开着玩笑:“今天的审讯内容我觉得应该作为我们刑警队的最高机密,特别是段姐,我觉得你是不是最好回避一下,这上面写的都是你的历史哟,这个询问记录我看还是直接交给常局长吧。”

段云修一把抓过询问记录,上面确实记了几段有关她的话,是唐海涛承认中学时代追求过段云修,也为此无意伤害到了易晓蕊,以及后来发生的事情。至于药品,他的确是从何朝晖那里拿了三瓶,交给了李慧两瓶,在自己家里的冰箱里留了一瓶,一颗都还没有用,因为他没有可用的地方,他是准备着像李慧所说的那样,如果能和易晓蕊在一起,他也想试试,说不定这个药真的是他的救命神药。

他在车祸中不仅伤了腿,留下了终身残疾,而且也失去了男人的功能,他曾经去过好几次特殊场所,不仅白花了钱,而且这也让他的人生越来越沉闷。

那就是说还有一瓶药不知所踪。

段云修一再将询问易晓蕊的时间往后面推,理由无非是易晓蕊病情不稳定,或者是案情调查还没急于必须到她那里,真实的原因只有她自己最清楚,她不想和她见面,如果实在要见面,时间越往后越好,她甚至希望突然之间案子就告破,案情调查清楚了,与易晓蕊毫无关系,她是一个善良的好人,与自己这个刑警毫无瓜葛,不仅是在这个案子上毫无瓜葛,最好是二十多年前也毫无瓜葛。

可现在她们不得不面对!

段云修只希望自己记得她,而她不记得自己,或者根本就不知道二十年前的自己。

她特意换了一身制服才走进病房,希望这种反差不会让她想起二十年前。

她出现在病房中,易晓蕊看了她一眼:“段云修,你还是这么漂亮!”

她见段云修没说话,就笑了起来,腹肌的收缩牵动了伤口,使她脸上出现了一个不太明显的疼痛又忍痛的表情。就像二十年前的模样。

“我见过了唐海涛,见到他也就表示不会忘记你,也在想说不定在什么时候也能见到你了。”疼痛让她眉头又蹙了一下,“只是没想到你是警察,你别报复我,我没有杀人,没有干任何坏事,这次你别再陷害我了。你也别同情我,我知道你们警察的本事,应该听到了很多事情吧,我很丑陋?很不要脸?可我不需要你的同情!”

病房里的关老师目瞪口呆,李佳东也目瞪口呆。

病房里的消毒水味道若有若无,寂静的走廊响起的是像心跳般“咚咚咚”的脚步声,渐渐近,渐渐大,渐渐远,渐渐小。

“对不起,因为年轻……”段云修脸绯红,声音嚅嚅而出。

“我也年轻,可我没有伤害过别人!”

关老师站到她们两人之间,帮女儿掖了掖被角:“同志,你们今天如果是公事的话,我也不该说什么,可晓蕊是个刚刚做过手术的病人,还是应该讲点人道吧?”

段云修沉默着。

易晓蕊侧了侧身,段云修能看到她半张脸,她闭着眼睛,睫毛很长,微翘。

李佳东有点不习惯这种寂静,也不习惯被嫌疑人这样的怼,他通过之前对唐海涛的询问已经了解了眼前这两个女人之间的过往,但他并不认为段云修就是有罪的,或者说是有错的,就是该被谴责的。段云修是自己的同事,从情感上来说,自己肯定是无条件地站在她的这一边。另外,即便有结,也不过是二十多年前年轻人之间的一点小任性,谁没有年轻过,谁又没在年轻时做过荒唐的事?过眼云烟,如果不是这件案子,可能大家都已忘记了,如果忘不了,只能是自己的心窄了,不能说是这个世界都充满了伤害吧?

段云修知道,有些结在一些人看来,是如微风拂过的无心,过了就忘了那一刻的感觉,哪怕之后遇到再大的风,也唤不起当时的那种感觉,因为感觉就是微妙的,自我的。正因为是微妙的,自我的,不可言说的,也可能如刀劈斧刻,哪怕一块顽石变成了佛,千年万载受人朝拜,但那一錾又一錾,却记得清清楚楚。

谁说成了佛就一定要丢掉记忆?

谁说无意的伤害就一定能得到谅解?

关老师局促地站在床边,面对眼前的这种情况她不知应该怎么办。

段云修也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办。易晓蕊也不知道。

一个个子高高的护士推门进来,她一进门感受到了这个病房里的沉闷和尴尬。她也看到了着装的两名刑警。

护士看了看输液瓶里的**量,简单估测了一下滴速,在记录卡上写了几个数字。当她转身的时候,段云修很清楚地看到她嘴轻蔑地一歪,翻了一个白眼。

她嘴角还轻蔑地漏出了三个字,“杀人犯”,声音就像呼吸声一般,可这声音却被所有人像咳嗽声一样捕捉到了。

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易晓蕊已经半侧着身从旁边的床头柜上抓过一个玻璃杯——这是今天早上关老师去医院外的商店里专门买的新杯子,关老师认为只有玻璃杯才是最健康的饮水器具,上一个玻璃杯已被易晓蕊冲自己发脾气的时候碎掉了——玻璃杯向着高个女护士的背飞去。

李佳东条件反射用手里的文件夹冲着这个突然腾飞的影子挥去,玻璃杯被挡了一下,飞行轨迹发生了变化,“啪”地摔在了墙上。

“啊!”护士惊叫,立刻逃出了病房。

易晓蕊撑起身子:“婊子,是你勾引我的老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