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谁是凶手?

去警局做了笔录后,我把录音笔和手表都交给了警方,配合做了调查后已经很晚了。

审讯胡有为还需要几天,交上证据终于彻底松了一口气。临走前,警方表示胡有为强烈要求跟我见一面。

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但也不过是徒劳地挣扎。见到胡有为时,他两只手戴着手铐,感觉不出他有多沮丧,倒是看起来兴奋的很。

“你想说什么?”我问他。

“我还有一个秘密没告诉你,我猜你一定愿意知道。”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说吧!我洗耳恭听。”

“你知道害死招勒的凶手是谁吗?”他轻轻地说着,像是在和我讲悄悄话。

我屏住了呼吸,仔细打量着胡有为的每个表情,这个像是狐狸一样擅长用话术,利用别人脆弱的地方加以瓦解的人,我不得不防。

“李招勒去世的前两个星期前,我找过他,见面的地方是在他公司的停车场。我记得那天晚上很黑了,那家伙见到我真的不给我好脸色。当时我跟他说了几句话,我说,郑若姒的那件事没有人会相信你的。”胡有为笑了,“你猜他怎么说?他说,温藻会相信他的。然后,他给你拨了电话,但是打了十多遍一直被拒接。我记得他当时的样子,一直在发抖,你可真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棵稻草啊!其实,说你是那个凶手也不为过,如果当时你能接起他的电话,一切也不会是这样的场面。”

“说够了吗?”我的心口堵得难受,我明白胡有为的用意,他是想击垮我,“你在网上诽谤招勒,就不知道网络暴力的伤害吗?”

“那我呢?高中时当着全班同学,公开我拍的那些照片,害的我被唾骂,被孤立,你以为不我知道是李招勒在背后做的?如今我只不过把我过去承受的这一切还给他而已。”

“胡有为。”看着他情绪激动起来,我倒是冷静了,“从你做出偷拍的那一刻开始,你就已经错了,而不是一直把问题纠结在招勒身上。招勒就算走了,也是清清白白、干干净净的李招勒。而你不一样,你将带着这一身污垢永远活下去。”

今天倒是没有下雨,出了警局,太阳有些刺眼,回家时在门口遇见了文至粤。

我开了门:“进去坐吧!”

“你看起来没事?”

我换了鞋,也给她找了一双拖鞋:“万幸,不过你的消息倒是很灵通。”

“你上新闻了,不想知道都很难。”

“是吗?我倒是没看手机。”

她换上鞋,跟在我身边进去了,环顾了一圈:“冷冰冰的地方,跟招勒一个风格,不知道你是不是也跟他一样不欢迎外人进来。”

“不会,你随意就好。”我客气地笑了笑,又问,“招勒不喜欢让别人去他家吗?”

“是,他不喜欢我去的。你不知道吗?”

我愣了愣:“我不关心这些事。”

我从客厅里找出医药箱,身上的伤还没有来得及处理。刚刚被胡有为踩伤的手,血已经凝固了。

我坐在沙发上,用消毒水处理着手上的伤口,棉签擦着伤口处痛得让我皱眉。刚刚为了不让胡有为抢走证据,我死死拉住他时,被恶狠狠地踩着手背,居然没觉得有多痛。

“你的伤是胡有为弄的?”文至粤问。

“是。”我处理好了伤口,回答她。

“他倒也是挺狠的。”

她环顾了一圈,走到柜台前,看着我和招勒的合影:“你们认识这么久了。”

“嗯,这是我们刚认识的时候,我们一起在一个舞蹈室学芭蕾舞。”

她若有所思:“还记得吗?那一次我们在餐厅吃饭,我说我跟招勒在一起的事情。”

“我记得。”

“其实我撒了谎,那时候我并没有跟招勒在一起。”

“那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因为我想试探你。”她说,“我刚和招勒的认识的时候,是我人生中最拮据的一段时间。那时我去面试模特,他见到了我,把我引荐给杂志社,我因此得到了人生中第一份稳定的工作。他自律、优秀,外貌出众,我很快就被他疯狂吸引了。那时候,他的工作到很多,经常忙碌到深夜。我曾看到夜晚他很疲倦的时候,一个人拿出你的照片看,那才是我第一次见你。当时我还在想那是谁,后来我就和你见面了。”

她又将目光移了回来,再次看向我:“我猜测招勒对你有好感,所以吃饭的时候,我私下想试试你的态度。所以我告诉你,我李招勒在一起了。后来他得知了你和宋戈在一起的消息,才答应了我的表白。开始我以为,只要在一起,喜欢上彼此只是时间问题,后来才发现我错了。”

“他喜欢的是你。”文至粤看着我,脸上浮现出了一丝酸楚。

我避开了她的眼睛,但身体却在发抖,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从蛛丝马迹的证据里,招勒是否对我有所喜欢,我不敢断定。

“接下来应该有时间吧?”她问。

“有。”

“我请你去喝杯咖啡。”

我来到上次跟文至粤见面的老地方,这家咖啡店离我住的地方很远,文至粤倒是不嫌麻烦,特意绕了一个多小时的路程,才开车到这家咖啡店。

她特意挑了靠窗的位置,点了一份牛奶之后才把菜单给了我。

“拿铁,谢谢。”我说。

“你上次不是好奇,李招勒为什么会来这家咖啡店喝咖啡吗?”等着服务员走了,文至粤不急不慢地看着我,“往窗外看。”

我转过头,透过玻璃窗往外看,窗外是宽阔的大街,视线越过马路,对面是我之前工作过的公司。那时候我的工位就安排在二楼靠窗的角落,而我现在坐的在这个,正好可以看到对面。

“你现在坐的位置,是招勒之前经常坐的地方。你也知道,他是最不喜欢喝咖啡的。”

即使我不敢确信,她话中的意思已经暗示的很明白了。

她苦笑,“有段时间,我发现他不管工作多忙,几乎每天傍晚都会开车绕很远的路,光临这家咖啡店。我悄悄跟过他几次,开始我以为是这家咖啡做得好喝,让他这个从不喝咖啡的人可以破例。但是后来,我看见你从咖啡店对面的办公楼出来,我就明白了。那天晚上,我看见他默默跟在你的身后,把你送到了公交车站后才离开。”

“那是什么开始的?”

“是两年前的秋天。”

我记得那个时候,那时我的公司附近经常发生流浪汉攻击路人的事情。我每天傍晚忐忑不安地下班,丝毫不敢在半路耽搁。得亏我幸运,一直平平安安。但是我却不知道,在我看不到的地方,是招勒一直在背后默默关照着我。

“偶然的时候,我在他的卧室发现了你的那些**的艺术照片,被封存的严严实实。他从不会让别人看到这些,自己也不会去看。这件事被他知道后,我们闹得很不愉快,他跟我提了分手,我不甘心,没有同意。那时候,我才知道,他对你的感情不是白驹过隙,是氤氲雾气,怎么驱散都还烟雾缭绕。我看似离他很近,实则却是离他最远。你看似离他很远,但却离他最近。他从来没有真正让我走进过他的内心。”

我的猜测在文至粤口中被一件件印证,听到这里,我心里已经哽咽得揪成一团了。

“那天晚上你去最后见他一面,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发抖地问她。

“警方调查我的时候,我并没有将实情全盘托出。那晚我见到他的时候,我记得很清楚,他穿着一件居家服。我走之前他叫住我,郑重地告诉我,对不起我,请我不要把他放在心上。”苦笑从她的嘴角轻轻挑起,“隔天,我就得知他去世了的消息。”

“那窗户呢!窗户当时是开着的,还是关着的?”我迫切地脱口而出。

“窗户是开着的。”

听到这里,我几乎可以立即验证我内心的猜想。

“他是故意的,案发时现场是伪造的。他故意关了窗户,换回下班回来的外套,伪造出刚刚结束工作回到家的样子,他不是意外死亡,他不是……他是……他是……。”我突然说不出口了,眼泪大滴大滴扑朔滚落,我想到了最后写在他手掌上的那句话,“他是自杀?”

“是,他生前的半年,我发现他一直私下偷偷服用着‘喹硫平’,抗抑郁的药。那段时间他整个人心情很低落,也很焦躁,所以那段时间我和他经常吵架,最后一次,我们分了手。”

“明明我走的时候,他还好好的。”我不敢相信。

那段日子,铺天盖地的网络暴力。他因为我,被胡有为胁迫而没有选择公开真相,默默承受舆论攻击。没有人相信他,也没有人可以站在他的身后,而我不仅没能帮助他,反而成为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那段时间,我决心把招勒放下,并且删除了他的联系方式。刚到日本工作,我没有朋友,也讲不好日语。精神衰弱了一段时间,失眠也是常有的事情。凌晨两点,我好不容易睡着,陌生的中国号码一遍遍打来,我不厌其烦地一遍遍挂断。

那个手机号码终于在凌晨三点停止了呼叫,天亮时我看到了这串号码发来的短信,只有三个字:相信我。

我随意看了一眼,没有认出这是招勒的手机号码,把它当成平时的骚扰信息果断删掉了,并没有在意。两个星期后,从中国传来了招勒死亡的消息。

他是向我求救过的,然而我并没有发现。

我盯着窗外,眼睛被泪水打湿:“既然你知道招勒的死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警方,却这样大费周折?”

她回我:“一个人去世了,大家只知道他是自杀或是意外死亡,这就是结果。反正在他人眼里,过段时间这个人就会被淡忘。没有人愿意深究背后的种种,更没有人愿意去还他真相,没有人帮他抽丝剥茧。就像你看到的,我知道胡有为和招勒藏了秘密。但我对招勒的过往一无所知,更无从查起。宋戈和他的关系恶化,也不会帮我。只有你是最合适的,也只有你愿意。”

她说完,我诧异地看向她。

咖啡和牛奶被端上了桌,氤氲热气袅袅升起。雾气里,我看着文至粤垂下眼:“当初我撒了谎,用不正当的手段恶意拆散了你们,这是我欠他的,就当还给他吧!”

我低头,挑起了汤匙在咖啡里搅了搅,想让热气尽快散去。

“这个给你,当时是我跟踪招勒的时候拍的照片。”她抽出两张照片,放到我的面前,“我走了,希望以后没有必要也不用再联系。”

面前的人起身离开了,我拿起照片看,照片拍得很模糊,但能看清楚是招勒。一张,是他就坐在我的这个位置,目光望向窗外,看着我办公的地方。尽管照片拍的模糊,但我能看到,他的表情很温柔。

还有一张,是在咖啡店外的这条路上他的背影。他的背影前方,是模糊成一点的我。这是通往公交车站的路,傍晚的光景,暮色四合,他所有的一切都沉浸在柔和的光里,显得那样温柔。

太过相似的人,都有同样致命的弱点。招勒的爱是沉重的,而我的爱是胆怯和隐晦的。爱这个词对招勒来说一直太过沉重,所以他从来没有说出口过,我也是如此。

我掉出了一滴眼泪,落在了热气氤氲的咖啡杯里。

“文至粤。”我叫住她,“你没做错什么,是我和招勒输了,输给了自己的不勇敢,也输给对方的不信任,又何止是因为你那一句谎言。”

等我抬起头时,文至粤已经走很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