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面人III 第1章 以血之名

面具人在距离火锅桌前一米距离站定,黑暗而深邃的目光掠过一群人的脸,他并没有把周子杰当回事。

在这些人当中,周子杰的面相看起来是最斯文,和不起眼的那种。

“男子汉大丈夫,有种的告诉我,是不是你杀的我老婆女儿!”秦疤子血红着眼,咬牙切齿。

“是又如何?”面具人的声音充满了挑衅和张狂,“那种残忍而变态的事,不是你喜欢的吗?我真的很想知道,当你看见那个场景,或者后面每想起来,是不是觉得很刺激?”

“我刺激你妈,老子要弄死你!”秦疤子已忍无可忍地咆哮起来,大吼了一声,“瘸子,给我弄死他!”

“动手吧!”王瘸子当即对身边几个手握刀子的手下下令。

周子杰坐在那里一动没动,他注意到了面具人的双手都戴着手套,就知道面具人此来是准备好了杀人的。

看来,今夜此地,注定有一场好戏了。

他仍一脸平静,冷眼看着这场生死拉开序幕。鹬蚌相争,他为渔人,等差不多的时候他就会出手,结束这一切。

他原以为,在杀掉秦疤子之后,还得和周国昌那只老狐狸斡旋一番,才能找出面具人,报仇雪恨。没想,面具人自己出现了,和秦疤子狗咬起狗来,给了他一箭双雕的机会,难道这是老天开了眼?

两个秦疤子手下挺着匕首一左一右往面具人扑出。

一刀刺胸膛,一刀刺腹部。

眼看着刀子刺来,面具人却如一尊雕塑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秦疤子和王瘸子的眼睛都睁大了起来,他们的心里在意念着,那锋利的刀尖立刻刺进面具人的身体,结束这噩梦般的一切。

他们的心都悬到了嗓子眼上,期待着那一幕。

显然,面具人并没有那么好杀死。

直到左边的那把刀子近身,面具人才突然往旁边一闪,将左边混混握刀的手抓住一撇,那把刀子突然就转了个方向,往右边的混混刺去。

“哎哟!”

右边混混猝不及防同伴的刀子刺来,被一刀刺进了肚子,而那把刺进肚子的刀子,还被一股力量往下狠狠地拉了一下。

那个场面太过残忍,惨不忍睹。

连秦疤子和王瘸子这种刀口上舔血的人物也止不住哆嗦了下,从心底里冒起一股寒意。

面具人再控制着左边混混的手,将刀抽出来,反割向了握刀混混自己的咽喉,顿时一股鲜血如喷泉狂飚。

顷刻之间,两条人命。

秦疤子突然想起什么,赶紧拿过放在旁边凳子上的手包,慌忙地打开了拉链,从里面拿出一把枪来。

周子杰心里还在想,到底是什么仇恨竟使得面具人和秦疤子反目,干出奸杀秦疤子妻女的事呢?

还有,他怎么觉着,面具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大对劲,至于哪里不对劲,一下子又说不上来。

两个混混横死当场,另外几个混混都被震住,站那里不动了。

“动手啊,怂什么,都一起上,捅死他!”王瘸子吼了声。

几个混混虽然胆怯,可还是受到王瘸子的吼声支配,挺着刀子就往面具人扑过去。

面具人顺手从旁边抄起一把椅子,迎着冲在前面的混混猛砸而下。

“哗啦”一声。

椅子碎裂,冲在前面的混混应声栽倒,什么反应都没有了。

接着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面具人就借着一把椅子,把剩下的四个混混全砸在地上一动不动了,就在最后一个混混被面具人的椅子砸中头部而倒下时,王瘸子看准机会出手了,他冲过去,一刀就往面具人颈部刺到。

动作极快,且狠。

面具人连退三步,退到了窗子边,将手中椅子脱手向王瘸子砸出。

王瘸子躲开。

椅子砸到火锅桌上,溅起大片的汤水,秦疤子和周子杰都赶紧用手护着眼睛后退开。

面具人发现了秦疤子拿在手里的枪,当即脚下一个箭步冲过去,猛地一脚踹在火锅桌上,“吱嘎——”一声响,如同瓷器刮擦硬物的刺耳声,火锅桌直接往秦疤子撞了过去,连同锅里滚烫的汤水也劈面洒出。

王瘸子见状,赶紧一伸手,抓住了桌子的一条腿,避免秦疤子被砸到。

面具人却借这个机会,飞起一脚踹向王瘸子胸口。

王瘸子分心去替秦疤子解围,没想面具人的动作风驰电闪般快,猝不及防被一脚踹中,笨重的身子踉跄着连连倒退数步,一跤跌倒。

面具人又顺手抄起一把椅子。

秦疤子此时已反应过来,赶紧将枪口抬起。

然他的手指在扳机上还没来得及使力,面具人的椅子就奇快无比地砸到了手上。

“哎哟”一声叫唤,秦疤子的手被椅子砸中,枪掉到地上,人也轰然栽倒。

王瘸子一咕噜爬起来,将手一挥,手中的刀子如飞镖一般射向面具人的咽喉,同时间,他也抄起一把椅子,往面具人扑过去。

面具人刚闪身避开射来的刀子,王瘸子的椅子已经至头上砸下来了。

怎么说,王瘸子也是有一身功夫的,举手投足之间,杀伐老练。

可面具人也不是盏省油的灯,眼见得椅子向他猛砸而下,他没有躲,反而将身子突然蹲下去,顺手抓起王瘸子丢在地上的那边刀子,身子往前一窜。

“咔擦——轰隆——”

王瘸子的椅子砸空,落到地上,碎成数块。面具人的刀子插进王瘸子的膝盖,王瘸子负痛,脚下一软,整个人顿时站立不稳,轰然栽倒在地。

秦疤子愣在那里了。

他一只手被椅子砸成了骨折,用另外一只手托着,就站在那里,清清楚楚地看着这一幕,他心中的高手,竟如此地不堪一击。

面具人的动作太快,如同幽灵。

秦疤子的心里开始发抖了。

那双诡异面具后如同勾魂无常一般令人恐惧。

面具人抬起脚,往痛得叫唤的王瘸子头上狠狠地踩了下去。

“砰”地一声震响。

王瘸子的头撞到地板之后,就再也没有动静了。

秦疤子的身子抖了下。

突然,他的目光又看到了那支落在地上的枪,赶紧地扑过去捡。

秦疤子的手刚才抓到枪上,面具人的一只脚就踩了下来,只听得骨骼碎裂的声音,和秦疤子杀猪般地嚎叫。

面具人心里似有无限的仇恨爆发,又连着往秦疤子的肩上背上手臂上乱捅了好几刀。

包厢的门突然被打开,屋内的烛火一阵摇曳。

“啊,杀人了!”听到动静赶来的服务员在打开门的瞬间,看见面具人正一刀一刀地往秦疤子身上捅,又看见了地上躺着的人和流着的血,吓得转身就往楼下跑。

面具人却并不惊慌,他缓步走过去,将门又关上,反锁上。

转过身,他又拿着那把带血的刀子往秦疤子走去的时候,才突然意外地发现还跟没事人一样坐在那里的周子杰。

的确让他意外了。

屋里都出了好几条人命,周子杰却仍稳如泰山地坐在那里。

他又很努力地看仔细,没错,周子杰并不是吓傻了,而是那种泰山崩于眼前而面不改色的镇定。

周子杰和他的目光对视着,他能感觉到周子杰那看起来平静的目光里,有一种穿透人心的锋芒。

“既然你跟他们是一起的,我就送你一起上路吧!”面具人咬咬牙,提着滴血的刀子往周子杰走过去。

尽管,他隐隐地感觉出周子杰有些不对劲,可他并没多想,他的本事让他有足够的自信,神挡杀神,魔挡杀魔。他自以为,在这个城市,他想杀谁,还没人躲得过。

周子杰还是稳稳地坐在那里,没动。

他看着面具人往他走来,心里有一种情绪正在疾速发酵,山呼海啸般,如干枯的荒原落下一点火星,瞬间就烧成毁天灭地的熊熊烈火。

那片烈火,让他的胸膛要爆裂一般。

面具人被周子杰的无视激怒了。

胸中的一股戾气陡地爆发,他快步冲到周子杰面前,一手搭上周子杰的肩膀按住他,一手将刀往他的颈部斜插而下。

一刀致命!

也就是那个瞬间,周子杰猛地一声吼,身子突地站起,如同猛兽出笼,他一手抓向面具人握刀的手腕,一手掐上面具人的咽喉,嘴一张,就往面具人脖颈咬去。

面具人握刀的手被周子杰抓住,尽管他先发制人,力量至上而下插落,可周子杰的五根手指如铁钳,捏得他骨头都要碎裂一般,刀在手中,他却刺不下去。

而眨眼间,周子杰已经往他的脖颈咬到,他也不知道周子杰这是什么路数,赶紧将头偏开,同时往周子杰的脚下一铲。

周子杰的嘴都要碰到面具人的颈动脉了,脚下被铲到,身子一个趔趄差点摔倒,面具人趁机脱出了周子杰的控制,连退数步。

他再抬眼看时,才发现周子杰竟然变了一个人。

那一双眼睛血红,龇牙咧嘴,像要吃人的样子,一张脸扭曲而狰狞,或许胸中有太多的戾气,可见他的胸膛剧烈起伏。

他转动了一下脖颈,脖颈间发出一串“咯咯”炸裂的声音。

周子杰缓缓地往面具人逼近,他的眼睛盯在那张面具上,心中的仇恨烧得猎猎作响,他在想,要一口将这狗日的咬死,然后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果然,有些名堂,不过,你就算是个鬼,老子也得灭了你!”面具人心中的某种狂性也被激发了,在做着一击必杀的准备。

四步,三步,两步……

面具人见时机已到,一脚往旁边的椅子踢出,椅子飞撞向周子杰时,面具人也随后而动,挥着刀子往周子杰扑到。

椅子只是干扰之术,令周子杰分神,真正致命的,是面具人谋后而动的一刀。

然而,面具人失望了。

周子杰比他想象的要强大和恐怖得多。

看见那把猛撞来的椅子,周子杰竟不闪不避,挥起拳头迎着就是一拳,将椅子打碎成几块飞向一边,再抬腿一脚踹向面具人的腹部!

“呼”地一声。

在刀子插到周子杰之前,面具人像个沙包般被踹飞出去,撞到墙上落下。

那一刻,他感到窒息,只感觉有一口气就卡在喉咙里上不来。

“杀人者,人恒杀之,明年今天,就是你的忌日了,怎么样,感到害怕了吗?”周子杰转着脖颈,响起嗜杀的声音,往倒在地上的面具人走过去。

突然,面具人手一扬。

手中刀子往周子杰激射而出。

与此同时,面具人借全身力量,往点着蜡烛的凳子扑过去,将燃烧着的两根蜡烛打翻在地。

屋里,一下子陷入黑暗。

周子杰才刚闪躲开那把迎面射来的刀子,回过目光时,面具人已经跑到窗子那里,手往窗子上一撑,人便跃出了窗外。

他赶紧快步往窗子那里奔去,打算追下去时,却看见面具人已经跨上了一辆早停在路边的摩托车,并启动了车子。

这种情况,他知道追已来不及,当即努力地记下了那辆摩托车的车牌,前面的字母看不清楚,但他记住了牌照的四个尾号为:6752。

这时屋里有人在叫唤:“哎哟,有人吗,救命啊。”

周子杰的神经一弹。

他听出了是秦疤子的声音。

秦疤子还没死!

他当即从身上拿出手机,打开里面的手电功能,照到了秦疤子所在的位置。

“子杰,赶紧打120,救我……”秦疤子的声音微弱。

周子杰的目光却落在一边的匕首上。

用两张纸巾包住了匕首的手柄,然后上前,毫不犹豫地给了秦疤子喉咙上一刀。

秦疤子必须死。

他本来就是周子杰要杀的对象,何况今天晚上,他亲眼看见了周子杰的另一张面孔,周子杰岂能让他活着!

为防万一,周子杰又将屋里其他不知死活的人都再补了一刀,再将刀子丢在地上,将包着刀子的纸巾放进口中,生生地吃了下去!

然后,他开始想,这一屋的人命,独他活着,怎么来善后?

他拿出手机,找出了李子豪的号码,编辑了一条信息:哥,赶紧来船老大火锅救我。

但在临发出去之前,他又删除了。

先前有服务员打开过包厢的门,发现里面正在杀人,跑出去之后肯定就报警了。他这个时候才向李子豪发一条求救信息,万一被李子豪查出和报警时间对不上,反而可疑,还是不要欲盖弥彰多此一举了。

他的目光瞥见旁边的洗手间,慢悠悠地走进里面,把门关上,反锁了起来,还是等警察来发现他这个幸存者吧。

那个时候,他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呢?

应该是很害怕的。

他站在洗手间的镜子前,做着佯装害怕发抖的样子,脸上露出一丝怪异的笑。然后,那笑在脸上如结冰一样,一点点地凝固。

可惜,他一时疏忽,让面具人逃掉了。

准备了十年,面具人就在他的面前,他竟然让他逃掉了。

不过换个角度想,若是今天将面具人杀死当场,他的另一张面孔肯定也不得不暴露了,他再怎么伪造现场,匆忙之间,都肯定无法瞒得过哥哥的眼睛,脱不掉干系。

这也或是幸事。

他不会放过面具人,但一定要不留痕迹地杀死他,绝不能暴露自己,他不能让一直关心保护他的哥哥,他在这个世界唯一的亲人,失望和难过。

一阵楼梯咚咚震响。

“里面怎么没有动静了?”包厢外有人说话。

“不知道,我开门的时候看见地下躺好几个人了,有一个戴鬼面的人正拿刀在捅。”一个声音回答。

“没见人下楼吧?”

“没有,我们一直在下面的楼梯口。”

“开门看看!”

“打不开,里面好像反锁了。”

“那就踹开啊!”

轰然一声响,门被弹开撞到墙上。

走廊里的应急灯光和手电光一起照进包厢里面,一双双瞪大的眼睛里面,是横七竖八躺着的人和流淌着触目惊心的鲜血。

“不会吧,难道真死人了?”

店老板一手拿着手电,一手提着木棒。

他身后也跟着五六个拿了菜刀或钢管等武器的服务员及厨师。

接到店员的电话后,店老板首先选择了报警。

但他不大相信店员说的杀人,认为只是一般江湖恩怨冲突,流点血进医院的寻常斗殴罢了,肯定是店员没见过世面大惊小怪。

然而,看见包厢里的第一眼,他就意识到,真可能出人命了,但他还是打着手电麻着胆子保持警惕地往包厢里走了进去。

开个店不容易,一下子出了这么大的事,他总得弄清楚到底是个什么状况,躺在地上的人是死了,还是活着,或到底死了几个。

有店老板带头,后面的服务员和厨师也都跟着进了里面。

“喂,兄弟……”店老板扒拉了一个躺着的人。

没有动静。

“好像都没反应,都死了吧。”一个店员说。

“你不是说有个戴着鬼面的吗?那杀人的呢?”店老板问。

“这窗子开着,不会从窗子跳了吧?”一个店员说。

“从窗子跳?”店老板说,“你来跳了试试,不摔断你腿。”

店员说:“我肯定不行,不过那个杀人的,肯定练过功夫,二楼也不算高啊……”

周子杰在洗手间里听到了外面的声音,突然眼睛一亮。

他刚才还在想一个问题,他后面向秦疤子及其同伙都补了刀,也就意味着他在那些人身边都留了脚印。

虽然他本身就在现场,现场有他的脚印很正常,可作为一个看见恶斗吓得躲进洗手间的人,怎么可能每具尸体旁边都有他的脚印呢?

他正在想着要怎么处理的时候,这些人就进来了。

从这些人的说话中他就知道,他们不是警察,只是店里的工作人员,这些不懂刑侦的人,会对现场造成最大的破坏。

那么,他也可以跟着去破坏破坏了。

他将洗手间的门轻轻打开一些,并故意弄出了一点声响。

“啊!”就近的一个拿着菜刀的厨师一眼看过来,看见了门缝里的周子杰,吓得大叫起来,边往一边跑开边喊着,“这里,这里,躲在这里的!”

一下子,一些拿刀拿棒的人都挤在一起,把刀棒横在身前,做出一副防备的架势,一起看向洗手间那扇打开的门。

门口站着一个怂着肩膀缩着脖子的人。

那双目光看着大伙,像是受了很大惊吓,瘦高的身子还有些瑟瑟发抖之感。

“他不是跟着来吃饭的吗?”一个服务员说。

“报警,赶紧报警……”周子杰哆嗦着说,“杀人,杀人了……”

“赶紧报警啊!”他突然咆哮了起来。

那咆哮中有恐惧有绝望,像是受到惊吓后的一种爆发。

“早就报警了,警察一会就来了,你没事吧,要不要去医院?”店老板问。

“我没事,没事,凶手呢,跑了吗?”周子杰边说着,走出了洗手间,走到那一具具尸体身边,“怎么,都死了吗?都死了吗?”

店老板劝说着:“兄弟,你莫急,等下警察就来了。我说,你们这到底怎么回事,听服务员说有一个戴鬼面具的人在捅人,他是谁啊,跟你们有什么深仇大恨,出手就要人命。”

周子杰摇着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们正吃饭,一个戴着鬼面的人就从窗子那里上来了,三言两语就动手了……”

“从窗子那里上来的?”

一群人都把目光看向窗子,都在想象着,一个戴着鬼面的人突然从那里冒出来是个什么样的场景。

警察很快赶来,勘察现场,并把在场的人叫出去问询,做笔录。

李子豪接到刑警队长王永年的电话时,整个人都懵了。

王永年劈头盖脸就一通冒火:“你们在搞什么名堂,这才几天,那个面具人又杀人了!”

“面具人又杀人了?”李子豪问,“在哪杀人了?”

王永年说:“刚接到的报警电话,在船老大火锅,一个戴着具有盲女面具特征的人,在火锅店的包厢杀人。因疑似我们追踪的面具人,接警单位把情况反映了过来。”

“什么时候的事?”李子豪问。

“就现在啊,火锅店的人看见面具人正在行凶打的报警电话,而且,据说地上已经躺好几个了。”王永年说。

“不可能啊。”李子豪说,“我这里正在堵截面具人呢?二十分钟前,我们的人在船老大火锅店门口发现了面具人,正骑着一辆摩托车往南城方向逃来,我们的人一直追在他身后,他怎么可能在火锅店杀人?”

“不可能不可能,难道这种杀人的事,火锅店的人会报假警,还能捏造一个面具人出来吗?”王永年有些生气了。

李子豪一想也是这个道理,面具人的事,只有警方内部知道,火锅店的人怎么可能捏造得出来,然而,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一个面具人正被追捕,一个面具人正在杀人?

难道?

李子豪的心里一颤,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那个词语一下子从脑子深处冒了出来。

兵不厌诈,调虎离山!

“行,我马上过去现场!”李子豪应声。

随即,他给围堵负责人老铁打了电话,让他一定要把南城关口守好,绝不能让面具人逃出去,一旦逃出城,在茫茫乡野和大山之中想抓他就难了。

随即,他调转方向,往船老大火锅这边而来。

“什么情况啊豪哥,又发生什么事了?”坐副驾上的袁雨佳也一脸懵。

“面具人很可能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团伙。”李子豪说。

“一个团伙?”袁雨佳还有些反应不过来,“意思就是,有很多个面具人吗?”

“是的。”李子豪说。

“不至于吧。”袁雨佳说,“一个面具人都搞得我们焦头烂额了,有很多个面具人,那还得了?”

李子豪没说话。

此刻,他的脑子也很乱。

情况发生得太突然,措手不及。

接到白一龙电话,说在监视秦疤子的火锅店外发现面具人时,他不知道有多兴奋,虽然未经求证,但李子豪觉得,就凭着白一龙他们看见的那张面具,和同样瘦高的身材就可以确定,那个人是警方要找的凶手。

因为秦疤子他们在那里吃饭,面具人肯定想在那里杀秦疤子。

而且,面具人在离开时察觉到白一龙两人的跟踪,也心虚地加速逃跑,更说明了问题。没想,那只是一个假象。

他知道白一龙两人在暗中监视,故意露了面具出来吸引他们的注意,然后将两人引开,给另外一个面具人动手的机会!

糟了,子杰好像跟秦疤子在一起吃饭?

钱良和秦山也被他调去堵截那个逃跑的面具人了,子杰不会有事吧?

李子豪的一颗心都悬到了嗓子眼上。

车子驶进大浦街道的时候,整个城市一下子陷入黑暗。

两边高楼的楼房里有些燃起的烛火,却完全比不上电灯照明,四处的建筑物仍是一片模糊。

“怎么,这边停电了吗?”袁雨佳说,“好像,还是大范围的。”

“是的,好像是整个片区都没电。”李子豪的心里还是在担心着周子杰,随便应了句。

至于停电的事,袁雨佳和他都没有多想,每一个城市都会有停电现象,有时候用电压力大了,供电公司还会专门制定一个片区的时段停电方案,各个片区轮流停电。

李子豪赶到船老大火锅店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周子杰,他心里悬着的那块石头一下子就落了地。

较暗的应急照明灯光下,周子杰脸色苍白,被两名警察抓着手臂站在那里。

李子豪走了过去,周子杰抬眼看见他,喊了声哥。

“你没事吧?”李子豪关心地问。

两名警察是区域派出所的,不认识李子豪,斜了他一眼,语气颇有些严厉:“现在办案,不要和嫌疑人交谈!”

“嫌疑人?”李子豪眉头一皱,“他怎么是嫌疑人了?”

“他怎么是嫌疑人了需要跟你解释吗?你谁啊?”那名警察语气相当不好。

李子豪从身上亮出了证件:“这个案子跟我们刑侦一科追踪的连环凶杀案有关,你觉得你需要向我解释吗?”

“哦,原来是刑警队的同志,不好意思,误会误会。”那名警察连忙打着哈哈。

“他怎么就是嫌疑人了?”李子豪又问。

那名警察说:“他们一共九个人在里面吃饭,八个人都死了,就他一个人活着,所长让我们把他先控制起来,带回去审问。”

“八个人都死了,就他一个人活着?”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李子豪着实大大地意外了下。

他以为,面具人只是来杀秦疤子,顶多再误伤两人,没想,却杀死了八个,那周子杰为何又没事?

“现场在哪?”李子豪也没多说,只是问了这么一句。

警员说:“在楼上,二楼洞庭湖包厢。”

“你先在这呆会,我等下再来找你。”李子豪对周子杰说了声,就跟袁雨佳往楼上的案发现场而来。

派出所的警察都站在包厢外面,等着刑警的到来,因为他们的技术手段还没法勘察如此复杂的命案现场,怕贸然进去,对现场造成什么破坏。

李子豪穿过围着的人群,往包厢里看去,只见地面上几乎随处可见的鲜血,有好几条血流从包厢门口流淌了出来。还幸好秦疤子他们人多,要排场,要的是这里最大的一个包厢,要是小一点的包厢,鲜血估计得把整个包厢都淹没了。

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往鼻息中涌来,让李子豪感到窒息。

“现场成这样了,连脚印都不好分辨了吧?”袁雨佳在一边说。

李子豪拿出打电话,打给梁梅,催她们技术科的人快点,不然现场流血太多,破坏很大。

打完电话,李子豪找人拿了一块毛巾,进去将那正缓缓流淌开的鲜血吸了一些,避免鲜血淹没更宽的地方。

如果鲜血真的将整间包厢地面都淹没了,那什么证据也别想找了。

技术科的人员很快赶到。

“这边什么情况,怎么停电,这让现场勘查很不方便啊。”梁梅说。

“停多久了?”李子豪问火锅店员。

“半个小时左右吧,天刚黑一会,七点多的时候停的。”一名火锅店员工说。

“有停电通告说停多久吗?”李子豪问。

城市停水电,水电公司通常都会出通告,什么时候开始停,什么时候来,让居民提前做好生活准备。

“没有停电通知啊,突然停的。”火锅店员工说。

“突然停的?”李子豪皱了皱眉。

“是的,突然就停了。”火锅店员工说,“停电后我们的蜡烛不够用,又才去隔壁店买了蜡烛,如果是有停电通知的话,我们肯定一早就会检查蜡烛,看够不够用,不够用就先去买来准备了。”

“七点多少停的电,还记得吗?”

“七点半的样子吧。”

“那包厢里有动静是什么时候?”

“停电一会儿,就几分钟的样子,不到十分钟,我们才刚把蜡烛送去点燃一会。”

李子豪又看了看包厢里掉在地上的两根蜡烛,燃烧的部分很少,也说明了燃烧的时间不长。

才停电一会,凶手就开始行动了?

这么看来,停电是人为的?

然而,这是一个大片区的停电,要想断电,就得在供电公司那里操作,而供电公司在东环路段,距离这里有至少半个小时的车程,凶手不可能断电之后十分钟内赶到这里杀人。

就算是在这个片区截断线路,再赶到火锅店动手,几分钟到十分钟的时间也显然不够。因为这个片区的范围,也有将近十公里和几个红绿灯的距离。

难道?

李子豪想到了那个把韩松和白一龙引开的面具人。

最大的可能就是,这是一个面具人团伙了。

他们分工合作,一个人负责引开警察,一个人负责断电,一个人负责动手。

然而,杀人,戴着面具,跟停不停电有什么关系呢?

为什么要非得多此一举把电搞停?停电了可以点蜡烛,照样看得见的,如果看不见,凶手自己也没法分辨目标,没法杀人了。

看来,这个案子比起之前的案子来,更复杂了。

虽然有难度,技术人员还是把应急照明灯牵到了包厢里面,尽可能地增加包厢里的照明度,仔细地进行现场勘查。

在外面等着现场报告的李子豪内心里有一种莫名地压抑,他又想起了一个残酷的事实,秦疤子一行共九个人在包厢里吃饭,为什么八个人死了,独周子杰幸免于难?

电话突然响起。

李子豪拿出电话一看,韩松打来的,当即接了电话。

“豪哥,抓到了,抓到了,我们把面具人抓到了!”电话那端传来韩松上气不接下气但难掩兴奋的声音。

“很好,你们先带回去审,我一会就回来。”李子豪说。

“听铁叔说火锅店那里还有个面具人杀人,怎么回事?”韩松好奇地问。

李子豪说:“这个,三言两语说不清楚,等下回队里了再说吧。”

随即挂掉电话,心里略微地舒缓了一些。

至少抓住了一个面具人,不至于全无头绪了。

终于,等到梁梅她们勘察完现场,并将现场报告递给了李子豪。

李子豪看了现场报告。

死者八名,其中有三个人都是颈部一刀。四个人身中两刀,刀伤分别在腹部和颈部,其中一个的肚子被剖开。另外还有一个脸有刀疤的男子则身中六刀,刀伤分别在肩,背,颈,手臂等多个地方,右手背骨头碎裂。八名死者身上均有不同程度的击打伤,造成手臂和胸骨等多处骨折。

李子豪看出来了,那个身中六刀,右手背骨碎裂的,正是秦疤子。

而现场脚印则根本无法分辨。

里面出现的脚印太多,而且很多脚印重叠,残缺。除了与死者相似的一些脚印外,还有很多双陌生的脚印。

派出所长在旁边说,他带人赶来的时候,店老板和员工都在里面。

另外,在现场发现了七把刀子和一把仿军用六式手枪,要带回去慢慢做痕迹鉴定,以确定武器是凶手还是死者的。

“去把那个就餐的幸存者带上来吧。”李子豪吩咐了声。

派出所长马上吩咐下去。

很快,周子杰就被带了上来。

周子杰的眼神像是一只受狂风暴雨惊吓过的小鸟,怯怯地跟李子豪喊了声“哥”。

“别怕,无论发生什么,都过去了。”李子豪还是安慰他。

他在发自内心地期望,周子杰看上去的怯弱就是他真实的一面,他不希望有另外一种他所担心的事实存在。

“你把当时的情况说说吧,这一切都是怎么开始的?”李子豪指了指流淌了满地鲜血的屋子。

周子杰把目光看向屋里,身子微微地颤了下,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他开始讲起当时的情景。

本来,他和秦疤子等人正吃着饭,他和秦疤子是对面坐着的,他看见秦疤子的目光在看什么,眼睛睁得很大,就回过头去看,结果就看见一个戴着诡异面具的人用一种奇怪的姿势蹲在窗子上。这个时候秦疤子就开始骂,说他终于来了,要弄死他。面具人就从窗子上跳下来,向桌子这边走过来。然后秦疤子就问那个面具人是不是杀了他老婆女儿,面具人说是,秦疤子就喊手下人动手了……

“动手的时候你在现场看着吗?”李子豪问。

“开始我在,后面就没有了。”周子杰说。

“后面没有了?”李子豪问,“你去哪了吗?”

周子杰说:“我看见他们要打起来,就赶紧让到一边去了,秦疤子的两个手下提着刀子就往面具人冲过去,结果被面具人抓着一个人的手捅向另一个人,捅进去之后还把肚子剖开,然后又借着那把刀,捅向那个拿刀的人,一下子,两个人都倒下去了,我当时吓到了,就躲到洗手间去了。”

“躲到洗手间?”李子豪的目光往那里斜了一眼,“你为什么不直接跑到包厢外面,要去洗手间,那也算包厢里面,并不安全。”

“我不敢。”周子杰说,“包厢的门是关着的,我怕我开包厢门,那个人会杀了我,只好假装去上厕所。”

“既然你躲进了洗手间,为什么不打电话报警?”李子豪问。

“我当时是想报警的,但我不敢。”周子杰说。

李子豪问:“报警有什么不敢的?”

周子杰说:“我怕那个人听到我在里面打电话来灭口,还有,我听说他们在外面混的,打架都私了,从来不报警解决。所以,我也怕给秦疤子惹了麻烦,当时我不知道他们谁会赢。”

“警谁报的?”李子豪转着头看了圈问。

“我,我报的。”一个中年胖子在边上答。

“你是干什么的?”李子豪问。

中年胖子说:“我是这里的老板。”

“你当时看到了现场吗?”李子豪问。

“没有。”中年胖子说,“我当时没在店里,是店里的员工听到包厢里有动静,打开包厢门看见里面在捅人,地上还有躺着的人在流血,打了电话给我,我就赶紧报了警。”

“是哪个员工,喊过来。”李子豪说。

中年胖子马上指了旁边一个看起来年龄不大,顶多也就二十左右,一个长相挺清秀的男孩子。

李子豪问了他的名字,叫刘权。

“说一下你当时看到的情况吧。”李子豪说。

“当时的情况……”刘权对那个场景记得特别深刻,“我刚从楼梯口上来,就听到包厢里有轰轰的响声,动静很大,就想看一看,结果,推开门就看见一个戴着面具的人拿着刀往一个倒在地上的人身上乱捅,地上还躺了几个,我吓得赶紧就跑了,到楼下找前台给老板打电话。”

刘权摇头:“我根本没敢仔细看,那个被捅的人也是扑在地上的,看不见脸。不过,我记起来了,他穿的是一件黑色的衬衫。”

“那就是秦疤子了。”李子豪说。

虽然身上已被鲜血染红,但还能分辨得出他穿的是一件黑色衬衫,束在裤腰里面,穿的西装挂在墙角竖立的衣架上。

“你再仔细想想,当时你除了看见那个面具人在捅一个倒在地上的人,现场还有些什么情况?”李子豪说,“譬如,地上躺了几个人,有没有人坐着,或站着,或者,包厢里的桌子凳子这些,是个什么情况?”

他想知道,那个时候,周子杰在不在。

按照周子杰的说法,面具人出现,捅倒两个人之后,他就借故进了洗手间。而刘权出现的时候,面具人正在对秦疤子动手,也就意味着他摆平了秦疤子的手下,在做最后的收尾,如果这个时候刘权看见了周子杰,那就说明周子杰撒了谎,那他就很可能是面具人的帮凶,或跟面具人有某种关系。

若是没见到周子杰的存在,周子杰确实在洗手间里,那问题应该就不大。

听李子豪问到这里,周子杰的心里也莫名地有些紧张了。

他知道李子豪这么问的目的。

而那个时候,他还在包厢里,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场杀戮。服务员是在杀戮正激烈的时候突然开门,被吓到了迅速离开的。

不过,他仔细想了想,他当时所在的位置,当屋里动起手来之后,他就往进门的左方向靠墙坐了,在很边上的位置,如果不完全进屋,而在门槛之外,那里应该是个视线的死角,尤其又是那种惊慌之时,匆忙一瞥之间,服务员不可能看见他。

果然,刘权摇了摇头:“这个不记得了,我当时没进屋,只是在门外往里面看了一眼,然后转身就跑了,只看见地上躺着人。”

“有看见包厢里的桌子凳子这些吗?”李子豪问。

“嗯,看见了,打翻在地上了,乱糟糟的。”刘权答。

李子豪没再说话。

他在想,周子杰本来是背对窗子,坐在包厢正中位置,如果桌子被打翻了,他肯定不会再坐在原来的位置,而是要靠边上去,那么,服务员当时没有看见他,是他真的进了洗手间,还是他其实还在现场,只是靠边了呢?

“你再仔细回想下,你来的时候走到门口什么位置推开的门,再重现一下当时,看你能看到多宽的包厢范围。”李子豪说。

当下,人群让开,刘权又像当时一样从楼梯口上来,在大致的位置伸手打开门把手,将门推开。

李子豪站到那个位置去,只能看见包厢三分之二的宽度,也就是说,在靠左边的三分之一位置是什么情况,是完全看不见的。

“我?”袁雨佳一愣。

“大概的我都问了,你想到什么就问什么吧,也不是多复杂的事。铁叔和松子他们现在忙那边,人手不够,只能你去做了。”李子豪说。

“行,我行的。”袁雨佳忙说。

当即和几名派出所警察一起,将周子杰,刘权和店老板都一起带走。

李子豪又走进屋里,到了窗子那里。

子杰说,面具人是从包厢的窗子进来的,他得看看窗子外是个什么情况,面具人是怎么上来的。

这一看,又让他觉得不可思议了。

窗外没有任何可以攀爬的东西,就是一堵墙壁,甚至不像某些住户家有阳台或遮雨板,也不像某些门面有雨棚,什么都没有。

包括旁边,也没有下水管之类的东西。

那么问题来了,凶手是怎么上来的呢?

他想起了查看华庭国际尸体失踪案的一个细节,可以至房屋上方下来,然而,往楼上有八层,也都没有防盗网和遮雨板之类的东西,一抬头就能看见楼顶,凶手能靠一根绳子从楼顶下来吗?

子杰说,对方当时蹲在窗子上,身上并没有套绳子。不过,李子豪还是决定去楼上看看。可当他走到顶楼的楼梯间时,借着手电光,他看见通往楼顶的那道门紧锁着。而且,地面上积累了好厚一层灰,呼吸一下,鼻子里都是那种发霉的灰尘味道。

可见,这上面很久都没人来了。

凶手也不可能到过楼顶,否则肯定会在地面上留下脚印。

那么,凶手是怎么上的窗子呢?

李子豪又到楼下面看了,从地面到二楼的高度和一般的楼房差不多,大约三米的高度,到窗子的位置,则约有四米高度。

墙壁很光滑,无处可攀附。

再好的弹跳力,再强的攀岩高手,就算是跑酷一族,冲刺在墙上借力,也难抓到四米多的一个位置爬上去。重点是,墙上没有踩过的脚印。

那凶手是如何上去的呢?

还有,和从地面上到四米的一个高度更让人觉得匪夷所思的是,凶手是如何做到单枪匹马杀死八个人的?

而且,这不是寻常的八个人。

秦疤子本身就是从一个小喽啰在西河硬砍出一方天地的亡命之徒,另外七人,李子豪认识王瘸子,知道他在西河以能打出名,是秦疤子手下头号悍将,还自称练过一些特种功夫。另外几个自然也不会弱,秦疤子妻女被奸杀后,他知道面具人可能对付他,特地选了这些人在身边保护他,自然都是打手中的精英。

然而,却被一个面具人杀了个干净利落!

更重要的是,秦疤子还带了枪。

李子豪又想起了大安强子四人被杀案,也是带了枪,甚至有拔枪出来,却没有开枪的机会。

那么,大安案的凶手和这个面具人是同一个人吗?

和华庭国际及游艇凶杀案,又是同一个人吗?

李子豪突然想起被抓住的那个面具人,当即对清理现场的法医叮嘱了一番,一定要仔细寻找线索,不能放过任何的蛛丝马迹,随即匆忙赶回刑警队。

韩松正在对那个被抓的面具人进行审讯,见到李子豪来,喊了声“豪哥”,便退到了一边。

李子豪看见那个面具人的时候,大大地意外了下。

那是一张稚嫩的面孔,看起来,顶多也就二十岁,甚至还不到,像个高中生的样子。大概是抓捕的过程比较激烈,他的脸上有些擦伤,沾了许多灰,嘴角也破开了口子,有一丝殷红的血迹。

身上的衣服许多地方沾着泥土。

然而,受伤而显狼狈的他,眼神里却透着一种傲气,看向李子豪的时候,颇有轻蔑和抗衡的意味,跟一般那种被抓了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的罪犯完全不一样。

李子豪看了眼放在桌子上的盲女面具,拿起来看了看,又拿起了桌子上的审讯笔录。

上面是年轻人的资料。

楚北,19岁,西河市五关镇人,初中学历。

问他为什么被抓,不知道为什么被抓。问他为什么要跑,感觉有人在跟着他,以为是仇家寻仇。

重点是身上的面具是哪来的。

回答说:捡的。

问:哪里捡的。

回答:不记得了。

又问:什么时候捡的。

回答:很久了。

问:多久。

答:不记得了,就是很久了,好几个月了。

问:到船老大火锅店那里拍照干什么?

回答:路过那里,闻到里面传出来的火锅味道很香,就想记住这个地方,下次和朋友一起来吃。

问:为什么要戴着这个面具?

答:觉得很酷啊,怎么,戴面具犯法吗?哪条法律规定不能戴面具了?

问:现在从事什么职业?

回答:无职无业,以玩为生。

问:无职无业整天玩,吃什么?

答:跟着朋友吃。

问:跟朋友吃?朋友干什么的?

回答:没干什么,富二代,家里有钱。

后面就再也没有了。

李子豪把审讯笔录放在桌子上。

韩松在旁边说:“感觉是个老油条,特别滑。”

“在系统里查过他的资料了吗?身份是否正确,有没有犯罪记录什么的?”李子豪问。

“查了,身份地址如实,没有犯罪记录。”韩松说。

李子豪把目光回过来,与楚北对视:“看来,犯罪经验很丰富啊,案子犯了不少,却没有被抓到过。”

“喂,我说,饭可以乱吃,话不要乱说啊,什么案子犯了不少,却没被抓到过,我是遵纪守法的良民,不要诬陷我。”楚北说。

说这话的时候,李子豪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楚北的反应,果然,他在楚北的眼神里发现了一丝错愕,这说明他所推断的这些结论和事实雷同,至少是极为接近。

“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是电影看多了吧?”很快,楚北的神情又恢复正常,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我看,是你们电影看多了才对吧。”李子豪问,“你们这个团伙到底想干什么啊,复仇?以杀戮为乐?觉得刺激?”

“你觉得怎么就怎么啰,反正,你是警察,你说什么都对,可以了吧?”楚北一脸傲慢。

“看来,我得有必要跟你说一件事了。”李子豪说,“九月十日晚到九月十一日凌晨的时候,一个戴着你这种面具的人,潜入北岸半岛别墅小区,奸杀了一对母女,在监控视频中可见,不只是你的面具和凶手一样,连身高体型也一样,而那对被奸杀的母女,是今晚在船老大火锅吃饭的秦疤子家人,而你今天又恰好在那里鬼鬼祟祟地拍照,接着,秦疤子今晚又在那里被杀。所以,现在你是杀人嫌疑犯,你现在需要向我说清楚三件事,其一,你的面具是哪里来的,其二,九月十日晚到九月十一日凌晨两点之间,你在什么地方干什么,其三,你今晚在那里拍照干什么,为什么戴着摩托车头盔,里面还戴着一个如此诡异的面具?”

楚北说:“好吧,看在你是警察的份上,我就回答你这三个问题。第一个问题,我说了,面具是捡来的,哪里捡的,忘记了。第二个问题,九月十号晚到九月十一号凌晨我在干什么,我除了记得昨天的事,其他的事我都不记得,不过是打打架泡泡妞,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没什么新鲜的,我又不写回忆录,我干嘛要把那些鸡毛蒜皮的事记那么清楚?生活已经很累了,我不可以活得简单而率性点吗?第三个问题,我也回答过了,我路过那里,闻到里面的火锅味特别香,就想把名字拍下来,找时间约朋友去,这有什么问题吗?”

李子豪说:“没有问题,只是你无法解释清楚的话,你大概就不要想离开这里了,如果有离开这里的一天,那肯定是去法院,去刑场,你年轻的生命基本上就到今年为止了。”

“你吓我啊,有本事把枪拿出来,指着我头上,扣响他,看老子怕不怕?怕死就不革命,革命就不怕死,我会怕你?”楚北一脸嚣张。

“你还革命?”李子豪讽刺一笑,“你知道什么是革命吗?那是全人类的解放事业,为了推翻旧社会,让人民当家做主。你是在杀人,犯罪,危害社会,跟革命完全是南辕北辙,背道而驰,你还这么振振有词理直气壮,你老师是谁啊,没教过你思想品德吗?”

“你最好端正你的态度,我看在你年轻,不懂事,不和你计较。警察办案,有嫌疑而不配合的,叫干扰执法,明白吗?”李子豪问。

“干扰执法?”楚北一声轻笑,“你又吓我,既然你那么有本事,身上还带了枪,掏出来,向我开枪啊,我要眨下眼睛算你儿子!”

“太嚣张了,我都忍不住想揍他了!”白一龙在旁边忍无可忍地说。

“揍吧,我装没看见。”韩松也说。

“对了,他的手机呢,查了他的联系人和通话记录了吗?”李子豪突然想起问。

“他根本就没有手机。”白一龙说。

“没有手机?”李子豪一愣。

白一龙说:“是的,不但没手机,连钱包什么的都没有,那个什么成语孑然一身,就跟为他量身定做的一样。”

“21世纪了,一个常年混迹社会的成年人,会没有手机吗?”李子豪把目光看着楚北,“看来,你早就已经做好被抓的打算了,手机上有你和你同伙的信息,所以你出来的时候就把手机留下了。”

“你想得真复杂。”楚北说,“我没带手机只因为我没有手机,我没有手机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穷。”

“好吧,说你现在的住址,不是家庭住址,而是,你每天晚上睡觉的地方。”李子豪说。

楚北说:“我居无定所,天到哪里黑,我在哪里歇。”

“看来,你很不想配合。”李子豪说。

楚北说:“我说的都是实话,你就是不信我,我也很无奈啊。”

“那好吧,我就让你更无奈点。”李子豪说。

当即对韩松和白一龙吩咐:“你们两个人轮流六个小时的审他,他什么时候说实话了,什么时候让他睡觉。否则,一直审!”

“行,老松你去休息,我先陪他磨六个小时,”白一龙说。

韩松跟李子豪一起离开了审讯室。

“豪哥,我觉得,可以把监控撤了,给他用点刑,这种人死鸭子嘴硬,不给他颜色,他不会知道厉害,以为到里面来好玩呢。”韩松建议。

“我也想啊。”李子豪说,“但刑讯逼供出了那么多的事,冤案错案,全国都在禁止刑讯逼供,这是在踩雷。”

韩松说:“我知道,但非常案件非常手段,很显然,我们都知道这个家伙不是无辜者,他跟系列杀人案,尤其是今晚的火锅店重大杀人案有关,他现在是我们手里唯一的突破口,这道口子打不开,我们的案子就无法进展!”

“这个,先磨磨他再说吧,如果实在是什么都不说,咱们再看用什么办法,有些办法,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要轻易用。”李子豪说。

“没有,团队比个人要好对付得多。”李子豪说。

“不会吧,一个团队比一个人还好对付?”韩松说,“不是人多力量大吗?”

“人多力量大,那得看什么事。”李子豪说,“犯案这种事,又不是群殴,如果一个人的话,神龙见首不见尾,处理好自己的线索,就踪迹难寻。可要是一个团队,默契度再高,始终都会有不可契合的破绽,因为每个人想的不一样,每个人的本事也不一样。有差距,就有破绽。”

“好像是这个理。”韩松又问,“那豪哥你觉得,他们这个团伙有多少人?”

“至少,三个以上。”李子豪想了想说。

“三个以上?”韩松问,“有什么依据吗?”

李子豪说:“就今天晚上的事来说,一个人负责引开你们,一个人负责断电,一个人负责杀人,这里就必须有三个人了。”

“一个人负责断电?”韩松不解,“什么意思?”

李子豪说:“在火锅店凶杀案之前的几分钟,那个片区全部停电。我问了哪里的服务员,他们没有收到停电通知,而在停电几分钟之后,凶手就出现了。这说明停电是凶杀案的一个步骤,鉴于是片区停电,而不是火锅店单个停电,肯定是有另外的人在帮忙。凶手当时就等在火锅店不远的地方等着,停电之后,他就开始行动了。”

“可是我有点没想明白。”韩松问,“凶手杀人,为什么要制造停电呢?停电了,到处都看不见,他反而不方便杀人啊。而且是吃饭的地方,停电了也会点蜡烛的。”

李子豪说:“当时我也没想明白,后面我才知道,这就是凶手的高明之处,他能想到一般人,甚至连很多警察都想不到的地方。”

“里面还有什么高明的门道吗?”韩松问。

李子豪说:“如果没电,监控就形同虚设,如果城市没有监控,就跟人瞎了眼睛没有区别,我们就没法知道凶手是怎么来的,又怎么去的了。”

“原来如此!”韩松也顿时恍然,“没想凶手能深谋远虑如此,这确实是一般人想不到的地方。”

李子豪说:“是的,而且,他还不只是让案发现场停电,而是让数公里内的大范围停电,这样咱们就完全摸不着他的行踪了,我急着回来审讯,差点忘记一件很重要的事了。”

“什么事?”韩松问。

李子豪说:“我得去供电局一趟,了解一下停电的情况,你去技术科拿下提取脚印和指纹的工具,跟我一起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