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犯罪天才

韩松和李子豪两人赶到供电局,从值班人员那里了解到,船老大所在的大浦街道片区确实没有停电计划,属于意外停电,而且是人为的。

除了控制大浦街道片区的电闸被人为地破坏之外,沿线还有多条电线被恶意夹断,工作人员已经恢复了控制开关和多处断线,可供电还未恢复,还在寻找沿途被夹断的电线。

“也不知道是哪个神经病,乱搞。”值班人员牢骚。

李子豪说:“这可不是神经病,他断了大浦街道的电路,是为了在那边犯案,让监控没法拍到他。”

“这样啊?”值班人员又疑问,“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干嘛把咱们供电公司里面的线路也四处剪断呢?”

“供电公司里面的线路?”李子豪问。

值班人员说:“是的,突然之间,咱们供电公司里就一片漆黑,这才发现大浦片区的电闸被破坏,公司内部的线路也被破坏了许多。”

“还有这样的事?”李子豪不由得皱了皱眉。

他还是让值班人员带他去了被破坏的电闸和线路位置,但已经完全无法做脚印提取了。因为工作人员对供电线路的修复,来来回回地走动,脚印已经乱成了一团糟。指纹就更不用说了,不管是工作人员,还是罪犯,处理电力线路时,应该都戴了绝缘手套,所以根本没发现指纹。

“看来,又是一场白忙活啊。”韩松感慨。

“那可不一定,也许还有办法。”李子豪说。

“什么办法?”韩松问。

“看监控!”李子豪当即问值班人员,整个供电系统的监控室在哪里。

值班人员当即带了李子豪去。

“不是都停电了吗,看监控还有什么用?”韩松不解。

李子豪说:“你傻啊,停电之后监控虽然不工作了,可是停电之前呢,罪犯是怎么进入现场破坏的,那个时候还没有停电,监控系统还是正常录像的。”

“哦,对哦,我这脑子,是忙糊涂了啊。”韩松顿时恍然。

然而,很巧的是,李子豪查看了停电前的监控,发现有一大段监控都被删除了,画面很明显地跳跃,时间直接跳了半个小时。

李子豪问监控室的保安人员怎么回事。

保安人员说他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监控一直都正常,没有什么事,他们也没谁看过监控回放,不知道被删除了。

李子豪突然想起什么,问:“听说之前你们内部停电了,你们有离开过监控室吗?”

两个值班保安都点头,说离开过。

李子豪叹得一口气:“果然心思缜密,滴水不漏!”

“难道又是那个罪犯干的?”韩松问。

李子豪说:“这还用说吗?他早想到了破坏大浦区供电之后虽然可以让那里的监控没法正常运作,但他破坏电路之前的行踪还是会被监控拍到,所以故意把供电公司内部的电路也破坏了,以此将保安引出去,他再进入监控室,删除监控记录!”

“嗯,我还想到了,他不只是破坏了电闸,还把大浦沿线电路破坏了好多处,就是为了拖延时间。”韩松说,“他知道电闸很快就能修好,所以他到处破坏,就算修好一处,电仍无法供上,好让那边的人有足够的时间作案,果然是考虑周全!”

李子豪点头:“是的,所以足见其高明。”

“这人真是个天才啊。”韩松说。

李子豪说:“天才未必,但能犯下这些大案,而且步步为营,滴水不漏,肯定是个人才了,可惜入了歧途。”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韩松问。

李子豪说:“你回去和一龙继续审那个被抓到的楚北吧,他现在是我们唯一的着手点了,撬开他的嘴,所有案件都能柳暗花明。”

“嗯,是。”韩松狠狠地说,“他口风再紧,就算找钢钎,我也得把他的嘴给撬开!”

李子豪叮嘱:“千万不能为了求急刑讯逼供,这家伙被洗脑过,有他自以为的信仰,刑讯逼供很容易出事。熬他,慢慢熬,把他熬得崩溃,怀疑人生!”

“行,那就先熬他。”韩松说。

李子豪将韩松送回了警局,刚到楼下,袁雨佳就打了电话来,说已经依次给几位当事人和目击者做完了笔录,是让他们走还是怎么。

“又不是嫌疑人,既然做完了笔录,当然是让他们走了,不过,把他们的联系方式都留下来,有什么情况,要他们随时接受警方询问。”李子豪叮嘱。

挂断电话,李子豪觉得心里莫名地有一丝烦躁。

他从身上掏出烟盒,抽出一支点燃,在那缭绕的烟雾里,他开始整理自己的思绪。

面具人竟然是一个团伙?

那么,这个团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规模?

从今晚的事情来看,至少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这个团伙中的成员个个都身手不凡。

那个楚北故意引开白一龙和韩松,骑着摩托车在街道上狂飙,费了好大力气才在关卡上把他扑倒。而被抓的他淡定得很,颇有赵良臣被抓时的那份笃定,如此年纪轻轻就有这么强大的心理素质,肯定是受过某种训练的。

还有那个在供电公司破坏电路的家伙,知道除了电闸之外,多破坏几处线路为同伙争取时间,并想法将保安室监控破坏,毁掉自己出现的证据,将一切都盘算得滴水不漏。

当然,最可怕的还是那个出手杀掉秦疤子八人的凶手了。

估计他才是真正的王者。

引开警察,切断电路这些计划估计都是出自他的手笔,然后,一切准备就绪,他再出手,以一己之力杀掉秦疤子等八名强者。

是他独自杀掉的秦疤子八人吗?

子杰到底有没有说谎?

看起来,是没有破绽的。可为什么他总觉得,子杰是有问题的。

一个一直呆在学校的书呆子,遭遇了一个杀人如麻的凶残之徒,八名混迹社会的老手都横尸当场,他却躲过了?

李子豪觉得,这根本不可能。

且不论子杰是否有那种现场应变能力,单是从那个凶手的杀人手法来看,恐怕在他进屋时就已经注意到了有几个人,并且会自始至终注视全场,即便子杰佯装上厕所躲进洗手间,也绝不可能会被他疏忽掉。毕竟,那是一个亲眼看见他杀人的目击者,他不可能留一个目击者的活口。

所以,正常的情况是,凶徒在杀死秦疤子之后,会破开卫生间的门,将子杰也杀死灭口。

卫生间的门根本不堪一击,只需要一脚就解决了。

然而,子杰却毫发无伤。

可如果是子杰说谎了,那他又为什么要说谎呢?他在这其中又到底充当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刑警大楼的前面下来了几个人,慢慢地近些了,李子豪看清楚,是火锅店老板和目击员工,还有子杰。

他下了警车。

周子杰默然地走着,突然就看见了站在那里的李子豪,愣了下,便往这边走了过来,喊了声:“哥。”

“我送你回去吧。”李子豪说。

“嗯,好。”周子杰没有推辞。

车上,兄弟两人都很沉默。

其实,在李子豪心里,有许多话想说,可他又似乎觉得,此时此刻说起来很不合时宜,怕伤害到子杰。

有些东西,只是可疑而已,并没有证据。

“弄清楚晚上是怎么回事了吗?”还是周子杰先开口。

“寻仇吧。”李子豪说。

“到底是什么仇,那个人才杀了他的老婆女儿,又来杀他?”周子杰问。

“子杰,我能问你一件事吗?”话到这里,李子豪实在是忍不住了。

“什么事,哥?”周子杰问。

“我希望你能跟我说实话,不要撒谎。”李子豪又强调了一遍。

周子杰说:“那是肯定,从小到大,不管什么事,我对哥都是知无不言的,怎么可能对你撒谎。”

说这话的时候,其实他心里知道,哥哥心里确实不再相信他了。

既然都不相信了,又何必问呢?

他心里想着,莫名地感到一种难过,像是被刀子划过一样地感觉。

“你告诉我,你跟秦疤子和蒋门神他们到底有什么仇?”李子豪的脚踩下了刹车,停下了车子,把目光死死地盯在他脸上。

周子杰一脸茫然:“哥你这话什么意思?你不是问过我,我都跟你说过了吗。只是这一次家里要我接手周少安的生意,我才和秦疤子有交集,至于蒋门神,我根本就不认识,我能和他们有什么仇?”

“可为什么那天秦疤子妻女被奸杀的时候,他怀疑你,还说蒋门神老婆儿子失踪案和周少安游艇凶杀案都有可能是你干的?”李子豪还是决定刺激他一下,看看他的反应。

“他有这么说?”周子杰问。

李子豪说:“你要知道,我不会无缘无故编造谎言来骗你。”

“那我就奇怪了。”周子杰问,“他为什么要这么说?有什么依据吗?”

李子豪说:“他要是说了依据,我就不会来问你了。”

“难道,他是不想我去接替周少安的生意,所以想着法子来陷害我?”周子杰觉得,他要给李子豪找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秦疤子在本能反应之下肯定有表现出对他的某种怀疑,但他相信,秦疤子肯定没有对李子豪讲过那段往事,一旦讲出来,秦疤子自己也脱不了干系。所以,面对李子豪的询问,他一点也不心虚。

“也许吧。”李子豪也没从他身上看出什么异常,担心再纠缠下去,不但没有结果,反而会伤害到兄弟俩的感情,也就只好作罢。

毕竟,他只是从某些痕迹上进行了推断,并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证据。

周子杰说:“难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哥你会不清楚吗?我在周家不过寄人篱下,说话都不敢大声,我能有什么本事去得罪秦疤子和蒋门神这种人物?更何况是杀人这种事,你就算给一只鸡我杀,我也未必有那个胆量。”

李子豪说:“我知道你,所以他那么说我才感到奇怪。也许,像你说的,他不希望你去接替周少安的生意,故意诬陷你吧,他们也不知道你是我亲弟弟。”

“好吧,只要哥你能相信我,其他人说什么我都无所谓。”周子杰说,“反正,这么多年,除了哥你,也没人把我当回事,他们除了奚落我,在背后对我指指点点,觉得我就是个可怜虫,我也习惯了。努力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很好了。”

“嗯,是的,你知道哥最大的心愿,就是你能过得幸福,也好让九泉之下的爸妈能欣慰。所以,有什么事一定要跟哥说,你要相信,无论这世界多么险恶,至少哥不会害你,你有事,哥就算拼了命也会帮你。”李子豪说。

周子杰只觉得一种温暖的东西从胸口流过。

他相信哥哥对他的情感,如他一般,愿不惜一切让对方过得幸福。然而,他很清楚,他的事情,哥哥是帮不了他的。

这是一场只有他自己才能完成的救赎。

秦疤子也死了。

现在他只需要找到那个面具人,杀掉他,再用方法杀掉关在看守所里的蒋门神,他就可以全身而退,当这场噩梦没有发生过。

他会把那些伤与痛都掩藏起来,继续平凡地生活。

所以,只要哥哥不参与进来就阿弥陀佛了。

若不然,兄弟之间能走到多远,会不会变成一场破碎,谁也不知道。

而在此之前,他的杀戮不会停止,也没人可以阻止。

李子豪将周子杰送到周家别墅门口,说了声早点睡,就开车走了。

周子杰站在那里,看着那辆车子渐渐去远,消失,口中喃喃:哥,放弃吧,不要盯着我了,那样,会让我们没有兄弟做的。

周国昌夫妇都还没睡,一直在等着他回来,听到外面的动静,早开了门迎出来,关怀备至。

然而,他却莫名地感到厌恶。

在他刚被周家领养的时候,他们也对他如此只好,他幸福过,也感激过。然而,当周少安回来,那一切都变了。

他们把周少安当成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对家里养的狗也疼爱有加,却视他如草芥。他们看着周少安欺负他,表面上责怪周少安几句,又在一边劝他让着点。

开始的时候,他还在幻想着他们有天能良心发现,至少对他比一条狗要好点,可慢慢地他就不再期待了,习惯了。

在某些人前,他们也会佯装着对他好,堆起一脸的笑,让他觉得虚假,反感。

他们问他晚上到底怎么回事的时候,他没有理会他们虚假地关怀,或是某些好奇心,只说自己累了,想休息了,然后就进了自己房间,关上了门。

周国昌夫妇只好自我解嘲,给自己找台阶下,说折腾了一晚上,确实累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然后回了自己房间。

躺在**的周子杰又回想起晚上吃饭的那个现场来。

果然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狠角色,不过,要想跟融合了绞杀现象基因的他抗衡,还略显嫩了点。

融合了绞杀现象基因的他,身体里的力量堪比猛兽,而且,会随着他对某些食物营养的超凡吸收,会逐渐变得更强。

今天晚上,他是一时疏忽,也是那家伙太过狡猾,打灭蜡烛,趁机逃跑,让他猝不及防。不过,好在他记住了那辆摩托车的特征及牌照。牌照也许是假的,但也算是一个标志。

只是,这个家伙跟秦疤子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竟然奸杀秦疤子的妻女,还在警察严密监控秦疤子之时,冒着那么大的险对秦疤子痛下杀手?

而且,他突然发现,晚上的那场杀戮有太多的问题存在了。

首先,警方不是安排了人暗中监视着秦疤子的吗?他都发现了坐在车里的那两个便衣警察,一直尾随着秦疤子的车到火锅店,停靠在二十米距离的一处路边,为什么自始至终那两个便衣警察都没有出现?

还有,停电几分钟后面具人就出现了,服务员也说了,片区并没有出停电通知。所以,停电肯定是面具人所为,使监控瘫痪而不留证据。然而,并非只是火锅店的停电,而是大片区的停电,这必须破坏供电公司的控制电闸,面具人就算长了翅膀走空中,也不可能在破坏电闸之后,只用几分钟的时间就从供电公司赶到火锅店。

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面具人还有同伙?

还有,为什么他脑子里一直觉得,那个面具人总有点什么地方不对呢?

到底是哪里不对?

他在**翻来覆去地想,回想着从面具人的出现,到后面搏杀的每一个细节。

突然,如一道霹雳击中了他的脑回路。

他终于想起是哪里不对了。

那个面具人的声音,听起来很稚嫩,是一个很年轻很年轻的声音。

而按照道理上来讲,将近十年前的那个面具人就拥有成人的体格,小纯也说了,从说话和某些感觉上判断,应该是个中年人。如今又过了将近十年,面具人的声音应该会很成熟,甚至会带着一丝苍老的味道,在语气上也会偏于沉着稳重。

而他从面具人当时和秦疤子之间的对话里能听到的,是那种属于年轻人的无尽张狂!

今天晚上的面具人,不是当年的那个面具人?

周子杰越想越觉得不是。

那天晚上在秦疤子别墅的监控前,面具人故意停下来,做了一个竖中指的手势,那是属于很年轻的人极张狂的一种行为表现。虽然这不是具体的判断标准,但可以作为一种参考。再细想下来,如果当年那个面具人是受秦疤子指使,他能为秦疤子做这种事,两个人有这种关系和秘密,凡事也会好商量,不至于决裂到如此地步。

而且,周子杰再一次回想当时的现场,秦疤子见到面具人,在质问是不是面具人杀了他的妻女时,没有称呼。如果那个面具人是秦疤子的熟人,他们知道彼此是谁和什么恩怨的话,秦疤子对他肯定会有称呼的。

事实说明,秦疤子并不知道那个面具人是谁。

那么问题来了,那个面具人到底是谁?

他为什么会戴着那样一张面具?

和当年小纯的事有关吗?

或者,是当年那个面具人所制造的又一个受害者复仇?想当然,那个丧心病狂之徒,不会只做一件灭绝人性之事,肯定有很多人遭过他的毒手。

不过,无论今晚出现的面具人到底是谁,周子杰觉得,他都必须把他找出来,弄清楚他到底是当年面具人的同伙还是一个复仇者。

第二天,整个西河市都轰动了。

一直在西河江湖称王称霸的狠人秦疤子连同其手下一共八人被杀死在火锅店。火锅店虽然被暂时勒令停业整顿,但老板和员工还是以亲身经历了这么一件轰动的事件为荣,津津乐道地对他们认识的人讲整个事情的始末。

为了使听的人更有兴趣,他们甚至像写小说一样经过夸大其词地渲染,把本身就具有神秘色彩的事情讲得更是神乎其神。

然后,那些道听途说的人又以自己知道这件事的真相为荣,添油加醋地讲给自己认识的人,于是,整个西河市都沸沸扬扬地说这这件事,出现了无数个版本。有说是秦疤子杀了周少安嫁祸蒋门神,被蒋门神豢养的死士复仇了。有说秦疤子当初奸杀了别人的妻女,然后在他的妻女被人奸杀之后,又来杀了他。有说是秦疤子在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得罪了一位军方的人,军方的人直接派秘密特工来暗杀的他。还有说秦疤子作恶多端,被鬼神收了,那个戴鬼面的根本就不是人,人怎么可能从窗子飞进来呢?

众说纷纭,越传越神。

最头疼的莫过于李子豪了。

市局长谢天明亲自主持了会议,过问船老大火锅店凶杀案件。

会议上,王永年让李子豪解释一下昨天晚上的事,为什么明知道凶手会对秦疤子下手,在特地派了警员保护的情况下,还让秦疤子被杀了。

而且,八条人命!

“昨天晚上的事,确实是,怪我们的人疏忽了。”李子豪说。

“说说吧,怎么疏忽的?”王永年问。

李子豪说:“本来,我们有两个人二十四小时跟踪监控秦疤子,等那个面具人出现。没想,被他们玩了一招调虎离山。秦疤子他们在里面吃火锅的时候,突然有一个骑摩托车的男子出现在火锅店门口拍照,不经意间取下摩托头盔的时候,竟然露出了我们一直在找的那张面具,他随即离开,我们的人发现这么重要的线索,自然不会轻易错过,当即就追了上去,并打电话给我,安排沿途拦截。没想,那只是个诱饵,负责把我们的人引开,给另外一个面具人下手的机会。”

“还有这样的事?”王永年也颇感意外。

李子豪说:“还远不止于此,他们除了安排人将我们的人引开,还安排了人到供电公司切断了整个大浦片区的供电,让我们的监控没法拍到线索。”

“计划得这么周全?”王永年问。

李子豪说:“是的,罪犯的狡猾程度一再超出我的想象,他们很专业,熟悉警察办案的这一套,具有很强的侦破和反侦破技术。”

“这是一个刑警该说的话吗?”谢天明在那里拉长着脸,“警察本是罪犯的克星,你却一副对罪犯一筹莫展的样子,还在称赞他们?”

李子豪说:“不是称赞,我是在说事实,我在西河刑警队六年时间,每一年破掉的案子,无论是重大案件,还是疑难案件,谢局你也是知道的。落到我手里的案子,没有超过一个月结案的。但这一次,凶手显然是有备而来。无论是对目标,还是对我们警察,都做过了研究。我们科室的韩松擅长追踪,白一龙擅长伪装,他们暗中监视秦疤子,却还是被暗中的凶手发现了,可见凶手确实非一般人可比。”

谢天明说:“你别扯那些有的没的,你就说你能不能行,不行的话,我们就承认自己不行,去找省厅的专家帮忙。如果能行,又多久能破案,到期破不了案,那就卷起铺盖走人。”

本来,以李子豪的个性,他是受不了这个气的,他心里已经有那样的想法了,谁有本事谁来接手,他无所谓,乐得清闲。

但他最终没有赌这个气。

或许,他不甘,他就是要跟那个看不见的凶手分个高下。也或许,他是在担心子杰,要万一跟子杰有什么关系,他希望有些事可以亡羊补牢,为期不晚。

“最后,我再搏一把吧,如果再失手,我就脱下这身衣服,回去种田好了。”李子豪说。

“说个时间,多久破案。”谢天明说。

李子豪说:“两个月吧。”

“两个月?”谢天明颇为不满,“要这么久?”

李子豪说:“谢局你也知道是什么样的凶手,和一些什么样的案子,也许,我需要多一点时间,但我会争取尽快破案,不到两个月期限。”

“可以,那就两个月为期,刚好到新年,你能破案,我给你升职,祝贺。破不了,自己把离职书交上来。”谢天明说。

李子豪说:“没问题,但我需要局里的全力支持。”

“只要你能破案,你要什么支持都可以,让我给你当跟班都行。”谢天明说。

李子豪说:“那等下会议之后我单独跟谢局你和王队说一下我的计划吧。”

谢天明看了一眼其他人:“那会就开到这里吧。”

其他人纷纷交头接耳地议论着离去。

很快,会议室里就剩下了谢天明,王永年和李子豪三人。

谢天明说:“有什么计划,说吧。”

李子豪说:“如今秦疤子死了,计划还是只能用之前我跟王队和谢局提过的那个,让蒋国富出去当钓饵了。”

“之前我们都已经跟领导请示好了,准备放人了,你突然又说不用,这才几天,又要放人,你以为这人是我们想放就放的吗?”谢天明一肚子牢骚。

李子豪说:“现在看来,没放人是对的,如果是放的蒋国富出去,恐怕现在死的人就是他了,那我们就更头疼了。经过了秦疤子这事,我们积累了经验,再放他出去,会更安全。”

“你确定?”王永年问。

李子豪点头:“确定。”

王永年说:“你也知道蒋国富现在什么状况,放出去出了事,那咱们可就真头大了。”

李子豪说:“但这是现在最有效的办法了。”

“行,我今下午就找周国昌约谈,明天就给你把人放出去,看在这几年你破了不少案子的份上,我就再信你一次。”谢天明说。

“多谢谢局。”李子豪说,“不过,不用这么快放,这么快放出去,钓鱼的痕迹太明显,对方不会轻易上当。”

“那什么时候放?”谢天明问。

李子豪说:“过一个星期或者十天吧,等秦疤子这事淡些下来。”

“可以,那就过几天吧。”谢天明说。

“放人确定了,但在放人之前,谢局你还得帮个忙才行。”李子豪说。

“还要干什么?”谢天明问。

李子豪说:“去西河之外去请一个特别厉害的人物,在蒋国富被假释出去之后,二十四小时保护蒋国富一段时间。”

“去西河之外请一个特别厉害的人物?”谢天明问,“为什么要去西河之外请?要什么样厉害的人物,咱们西河没有吗?”

李子豪说:“我们西河也有厉害的人物,但我觉得去西河之外请比较好。因为我担心凶手对我们西河警局的人员会有一定了解,派了个熟面孔就不好了,当然,我是说万一有这种情况的话。另外,我想要一个能够保证到万无一失的人,目前,我在西河还真找不出这个人。”

“那你想找谁?”谢天明问。

“东郭三。”李子豪说。

“东郭三?”谢天明皱了皱眉,“哪个单位的人,很厉害吗?我怎么都没听说过?”

李子豪说:“他不是公安部门的人,是省武警总队的狙击手。”

“省武警总队的狙击手?”王永年问,“你不是要找人跟在蒋国富身边保护他吗,找个狙击手来干什么?既然是无需露面的狙击手,咱们特警队就有,何须舍近求远!”

“不不不。”李子豪说,“我让谢局请他来,并非是做狙击,就是跟在蒋国富身边保护他。”

“这个人有什么特别吗?”王永年问。

李子豪说:“一般人都只知道他是省武警总队的神狙,但很少有人知道比他的狙击枪法更出神入化的是他的格斗术。”

“那么神吗?比你怎么样?”王永年问。

“比我?”李子豪一笑,“我可不敢比,我们完全不在一个档次。”

“不会吧,你曾经还是省警校的格斗冠军,咱们整个西河警队的翘楚,跟他还不在一个档次?”王永年深感怀疑。

李子豪说:“是的,我跟他切磋过,我是不要命地苦练才能练出一点东西,他是那种悟性特别强,甚至特别有创造力的天才。”

“如果真有你说的这么厉害,那他在圈子里应该很有名才对,怎么也得拿个武警格斗赛冠军之类的吧。”王永年问,“为何我在这个圈子里都没听说过他?”

李子豪说:“因为他很低调,他从来不会参加比赛,也不会在人前显山露水,很少人知道他的格杀技术很厉害。我所知道的是,一位前海豹特种部队成员找他切磋,在他手下没走到十个回合就躺下了。”

“这么厉害?”王永年问,“重点是他低调,不显山露水,你是怎么知道他厉害的?”

李子豪说:“我们因为一些事有过接触,然后成了朋友,所以知道得比较多一点。但他的本事王队和谢局只管放心,我很清楚我们现在要对付的是什么样的人,我不可能推荐一个没有本事的人来把事情搞砸。”

“行,既然你对他这么有信心,那你就把他请来吧。”谢天明说。

李子豪说:“虽然我们算朋友,但他是省武警总队的人,我没法用私人关系去请,还得谢局你们出面才行。”

“也是。”谢天明说,“行,这事交给我吧,再信你一次。”

“谢谢谢局,我一定全力以赴的。”李子豪说。

谢天明说:“行,那先就这样吧,有消息了我让永年跟你说。”

李子豪回到刑警队,召开了科室成员对案件的分析会议。

技术科对现场凶器的痕迹鉴定已经出来了。

七把刀子和一把手枪,上面的指纹分别和八名死者能对上,没有在刀子和手枪上发现陌生指纹。

包括死者致命伤,也和现场的刀子吻合。

也就是说,凶手戴了手套,并且没有用自己的武器,而是直接借用了死者的刀具将死者杀死。

“这个凶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赤手空拳,以一敌八,秦疤子一伙还有枪,竟然被他杀了个片甲不留!”白一龙一脸不可思议。

“而且,你大概不知道,死者里面有个叫王瘸子的,在西河武校练过几年,还跟一个陆军退役教官学过,是个相当能打的人,也难逃一死,可想而知凶手有多厉害。”老铁补话。

“凶手身上匪夷所思的地方多着呢。”李子豪说,“目击者说,凶手是从窗子进来的,而我查看了那里,窗外没有任何攀附物,连墙壁都是光滑的,而窗子可攀附的地方离地有四米之高,墙上也没有脚印,说明对方并非冲刺爬上去,他总不可能带了梯子之类的东西吧?”

“从楼上用绳子吊下去呢?”韩松问。

李子豪说:“我去楼顶看了,通往楼顶的门锁住了,那里的地面积满了灰尘,不见人的足迹。”

“那他是怎么上去的,难道会飞?”白一龙问。

“会不会是目击者说谎?”老铁说。

李子豪说:“这不可能,服务员说了,他打开门看见凶手戴着一个诡异的女人面具,凶手不可能戴着一个那样的面具从正门上楼,他只能是从窗子出现,而目击者也没必要撒这样的谎,没有任何意义。”

“总之,这些家伙比我们想象的要难对付。”韩松说。

“你们的审讯怎么样了?”李子豪问。

韩松摇头:“这家伙很能熬,问十万个为什么,他都三个字万能答案,不知道。我都气得忍不住,踹了他两脚。他更拽,让我有种给他一枪,气得我肺都快炸了。”

“你别真以为他不怕死。”李子豪说,“他很聪明,知道你是警察,不敢随便开枪把他打死,才敢如此嚣张,若他真面对死亡了,说不准怂得跟孙子一样。”

“豪哥说得对,这种人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我觉得应该对他用点手段,看他骨头能有多硬!”白一龙说。

李子豪摇头:“西河现在是焦点,上面的领导都盯着,不能让嫌疑人出什么问题,这才一个晚上呢,还是熬着吧,能否压垮一个人的不是十斤的重量,也不是一百斤的重量,而是最后那一根稻草。”

“那个周子杰还要盯吗?”秦山问。

“他?”李子豪略想了想,“先不忙盯了吧,你们去做另一件事。”

秦山问:“什么事?”

李子豪说:“等下你们找雨佳拿资料,仔细观察大安凶杀案视频里出现的那个凶手和他的摩托车,记住具体特征,到老街的顺安旅馆一带明察暗访,寻找身高接近的嫌疑人。”

“这样做无异于大海捞针啊。”韩松说,“我在那一带转悠了好几天,身高相似的人倒是发现了不少,可都是老老实实做事的,根本没有什么有价值的发现。”

李子豪说:“那肯定是你的观察力不够了,凶手在不犯案的时候,就是普通人,甚至可以伪装得比普通人更普通,一定要学会观察细节。”

“这确实需要一定的经验。”老铁说,“犯罪分子肯定不会常抛头露面,通常都会在某些特定的时间活动,譬如该吃饭的时候,晚上的时候。如果整天都在那里瞎转悠,肯定没什么效果。”

“对的,铁叔的话提醒了我。”李子豪说,“凶手具有相当的侦破和反侦破经验,并且对于作案的计划考虑周全,说明他不是一个有固定工作的人,应该是个无业人员,或者自由职业。他有足够自由的时间去做任何事情。”

“这样目标和范围缩小很多,做起来也就容易得多了。”钱良说。

李子豪说:“还可以在老城老街的出口安几颗摄像头,找警员二十四小时不转眼地盯着那里,这件事松子你和一龙负责吧。”

“我和老白不是要审那个面具小子吗?”韩松问。

李子豪说:“加铁叔你们三班倒吧,一个人熬面具小子,一个人看监控盯人,一个人休息,然后轮换。”

“这样咱们岂不是每天都得干十六个小时,吃喝拉撒睡加起来才八个小时了?”白一龙颇有怨言。

李子豪说:“没办法,我比你们更惨,每天都是忙到凌晨睡,天亮起来又是一整天,我今天在谢局那里立了军令状,两个月期限,破不了案,我就回去种田。只能大家都辛苦一下了,破了案,万事大吉。破不了,丢我们大家的脸。”

“两个月期限?”白一龙立马大惊小怪起来,“豪哥你没搞错吧,你当这是一般案子啊,两个月能搞定?从华庭国际案到现在,已经快两个月了,八字都还没一撇呢!”

李子豪说:“不就是过去这么久了,案子还没有进展,领导才急的吗?我也没办法。谢局说了,如果我们实在不行,他就向省厅请示,让上面派刑侦专家来接手,如果这样的话,我们这几年拼出来的名声,都必毁于一旦,所以,我还是想博一把。”

“必须博!”白一龙立马掷地有声,“这事要是认怂了的话,以后咱们还怎么出去见人,那些同行肯定在背后指指点点,说那几个家伙,还是刑警,连个罪犯都斗不过,这脸没法丢的,豪哥你放心,这日子再难熬,我都熬!”

刑警成员各自散去。

李子豪仍坐在那里,他总觉得自己没有找对方向,所以案子一直没法有进展。

他想起了钓爷说的,这世上所有的问题,都会有解决的办法,解决不了,只是因为没有找对方法而已,案子如是。

钓爷,是西河的退休老刑警,也是当年把他和子杰从地震中救走,后来还出钱帮他老妈治病的那位好警察,因爱好钓鱼,年轻一辈都尊称他“钓爷”。

或许,可以去找钓爷聊聊,看能不能有些新的思路。

李子豪这样想着,当即拿出电话,拨打了钓爷的号码,问他老人家在家没有,去看看他。

“看我?”钓爷说,“遇到难题了吧?”

“没有没有,就是想钓爷了。”李子豪说,“这一阵忙,才发现好久没有找钓爷聊天了。”

“少给我装了。”钓爷说,“你真当我老人家不在江湖,就眼瞎耳聋了吗?西河的事我都听说了,大案频发,人心惶惶啊。怎么,你这位天才刑警也被难住了吗?”

“哎。”李子豪叹息一声,“钓爷笑话了,我这点斤两您还不清楚吗?”

“我知道你的斤两,还是有些斤两的。”钓爷说,“行了,过来吧,大堰塘。”

“大堰塘?”李子豪问,“怎么,您又在钓鱼?”

“你说我这一天不钓鱼,还能干什么呢?”钓爷说,“我这把年纪,好像也没什么比等鱼上钩更好的乐子了。”

“好的,我马上过来。”

挂断电话,李子豪当即开车前往大堰塘。

大堰塘是靠近大堰电站的一个水库,在西河城外三十公里左右,走国道不堵车,也就三十分钟车程。

钓爷老家是大堰镇的,那是一个山青水绿的好地方,钓爷在那里有一套房子,所以没事就会去大堰塘钓鱼。

也许是心中有事,也或是车技不错,李子豪的车开得比一般人更快些,二十几分钟就到了。

远远地,他就看得见山脚的堰塘旁边,竖着的一排钓竿后面,坐了一个戴着鸭舌帽的老头,正把一条上钩的鱼取到桶里,手一挥,只听得“嗖”地一声,钓钩又飞向水塘远处。

李子豪找地方把车停下。

钓爷已经听到了车来的动静,回过头来看了一眼,跟李子豪招了招手。

“哎,就羡慕钓爷您这样的日子,自在,悠闲。”李子豪笑。

“一只脚都踏进棺材了,有什么好羡慕的。”钓爷说,“当你到了我这岁数,再看着那些漂亮的年轻姑娘时,你就会感慨,这世上再也没有什么比年轻更好的了。”

“哈哈,钓爷的苦恼,男人的宿命。”李子豪说,“不过,年轻过,拥有过就好,钓爷您说呢?”

“这个在计划中了,到时候必须请钓爷大驾光临。好了,不闲扯了,我是来找钓爷您取经的呢。”李子豪说。

太阳从山的那边翻了过来,照在水塘里一片金光粼粼。

“嗯,说吧,什么个情况?”钓爷把头上的鸭舌帽取下,放在一边,秃成了地中海一样的头看起来很有喜感,阳光落在上面,反出了油一般的光来。

李子豪从旁边搬过一块石头,在钓爷旁边坐下,向钓爷讲了至华庭国际案开始,到后面的游艇周少安被杀,蒋门神被陷害,接着是秦疤子手下被杀,妻女被杀,直到昨晚的秦疤子自己又出事。

他猜测是当年秦疤子、周少安和蒋门神还没有翻脸之前,一起对谁做了比较过分的事,当时对方弱小,将仇记下,而在准备了多年之后回来复仇。他找秦疤子和蒋门神都了解过,大概确实是有那么一件事,但可能事件太过恶劣,他们怕受牵连,所以都不肯说。使得案件一直原地打转,找不到出口。

如今局里受到上级压力,他向领导立下军令状,两个月不破案,就卷铺盖走人,必须全力以赴了,看钓爷能不能指点迷津。

“这么个问题就把你难倒了吗?”钓爷听完后,似乎并没觉得是回事。

“怎么,钓爷您觉得这问题不是问题?您心里有谱?”李子豪眼睛一亮。

钓爷从旁边拿过烟叶,不紧不慢地裹好,从身上摸出烟斗来,将烟叶装进去,李子豪赶紧帮他打燃了火。

他吧嗒了一口,这才不紧不慢地说:“你啊,有刑侦的天分,但还是缺些经验。破案呢,除了要学会观察,学会分析,掌握科学的手段之外,还必须有生活的经验,你到底还是太年轻。”

“哎,钓爷您就别卖关子了,您有什么高见的,赶紧指点我。”李子豪说。

钓爷还是不紧不慢的样子:“其实吧,你有一个分析是没错的,因为人物之间的关系,和一些案件的共性,你怀疑到这个复仇者是蒋门神、周少安和秦疤子三人没有闹翻之前所结下的仇怨。只是,你去问蒋门神和秦疤子,显然是做无用功,谁犯了法,尤其是那种让人回来杀人的事,会自己对警察讲出来?自己把自己送进监狱,甚至送上刑场?”

“那要不然呢?有什么办法?”李子豪问。

“你有查过他们的案底吗?”钓爷问。

“查了,这是肯定的。”李子豪说,“但除了有几件社会上约架和故意伤人的案子,并没有什么发现,那些案子相关的都是江湖人物,而最近的报复性案件,都是先针对家人,再针对本人,我觉得是江湖之外的人所为,江湖人约架,是不牵连家人,尤其不牵连老人,妇女和小孩的。”

“现在的重点是,钓爷觉得我们应该如何去发现这件事呢?”李子豪说,“到底是什么事让这个凶手如此残忍而处心积虑地大开杀戒,只要找出复仇的源头,一切都好办了。”

“找西河各派出所查啊,查蒋门神、周少安和秦疤子没有翻脸之前干过什么丧尽天良十恶不赦之事。”钓爷说。

“查了,没发现啊。”李子豪说。

“你是查了,但方法没用对,等于零。”钓爷说。

“方法没用对?”李子豪一愣,“除了查案底,还有什么方法吗?”

“呵,这里面的门道可深了。”钓爷说,“法治社会,但法制并没有办法得到完全地贯彻,有些人会和法律捉迷藏,在法律的背后搞小动作,所以,有时候你在法律表面看见的东西,未必是真相。”

“那真相是什么?”李子豪问。

钓爷说:“打个比方说,你是一个小角色,你今天把对方砍了一刀,几厘米的伤口,你可能被立案,起诉,坐牢。但如果你有一定来头,关系,你把对方砍了一刀,或者几刀,甚至让对方住院了,你可以找人出面,甚至是某些警员出面,找受害人谈,赔些钱,私了,报案人撤案,当一切都没发生过,一项故意伤害罪,就变得没有了痕迹。”

“刑事案件,就算报案人不追究,也不可能撤案的吧。”李子豪说。

“所以啊,你这就是死脑筋了。”钓爷说,“你说的不能,是指正常情况,可这世界还有一种非正常情况呢?只要材料还没有递交检察院,公安的负责人就可以决定如何处理一份材料,明白吗?这么说吧,这世上无论哪个行业,任何一件事,都可以做手脚,人本来就是这个世界的创造者,还有什么是他们没法做的吗?”

“我懂了。”李子豪说,“钓爷您的意思是,当年蒋门神、周少安和秦疤子还没有翻脸的时候,应该是一起做了一件什么过分的事,但这件事被私了,没有痕迹地处理掉了?”

“你看,你又走进了一个误区。”钓爷说,“我只是给你打了一个比方,指明了一个方向,你应该打开思维来看。如果是私了,对方还会这么多年回来复仇吗?什么叫私了?私了,就是让受害方得到补偿,使事件平息。所以应该是,如果有那么一件事,显然没有私了。”

“那当然,他们已经成了气候,不会自己出面去干那些打打杀杀的事了,你怎么可能从一般人的口中找到他们的罪证。”钓爷说。

“那依钓爷您的意思,我要怎么来找到这场复仇的源头?”李子豪说,“我这一阵忙得脑子有些乱,钓爷您就别跟我绕弯子了,有什么好的方向赶紧指明一下。”

“看来,这些年破掉的案子,别人的吹捧,让你迷失了啊。”钓爷说,“天才刑警?这世上就没有什么天才不天才的,人的天分有一定区别,主要还是后天的积累,生活才能教会人东西,而脑子,只是拿来发现生活的一个工具而已,要发现生活,得具备三个条件,一是观察,二是思考,三是记住,懂吗?”

“懂懂懂,感谢钓爷教诲。”李子豪一脸虔诚。

“好了,不为难你了,我有一个也许可行的办法,你去试试吧?”钓爷说,“你回去之后,让西河各辖区派出所,让他们召集从警有八年以上的老警察,让他们帮你想想吧。”

“召集从警有八年以上的老警察,让他们帮忙想?是个什么操作?”李子豪一时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很牛的操作啊,还什么操作。”钓爷说,“有些东西,你能从看得见的地方抹去,看不见痕迹了,但还会留在人的记忆里。也许,你从个人档案上发现不了的东西,有些人的记忆会帮助到你呢?试试吧,也许管用。”

“哦,明白了。”李子豪如梦初醒,“果然,姜还是老的辣,我生平不服人,服人还服钓爷您。”

“知道谦虚就对了。”钓爷说,“你懂得怎么去打开思维,确实有破案的天分,但你需要生活积累,生活才能告诉你案件的真相,因为犯案者,离不开生活,而案件,本身也是生活的一部分,是各种各样的生活造就的。”

“嗯,谨记钓爷教诲,那我就不打扰钓爷雅兴了,祝您多钓几条鱼。”李子豪说着起身。

“去吧,说什么来看我,都是虚的。一到求完人,立马就拍屁股走人原形毕露了,好在我老人家大度,不与你计较。”钓爷说着,又拉起一尾鱼。

李子豪知道钓爷喜欢开玩笑,打了个哈哈,匆匆离去。

回到西河市区时,已是正午,李子豪就随便找了家快餐店,要了一份茄子肉末盖饭,大口地吃起来。

进快餐店的多数都是一些民工,摆摊小贩之类。

李子豪看他们吃东西的时候,都狼吞虎咽一般,虽然只是非常普通而廉价的盖码饭,在他们吃来,却如山珍海味一般。不由让他想起有些每天大鱼大肉的人,还整天感慨没胃口,觉得没什么好吃的。

李子豪正大口吃着,门外进来了一个人来。

一个身材瘦高而佝偻,背着理发箱的男子,细看时那男子双眼跟得了红眼病一样,眼脸有些外翻,使得整个人的面相看起来有种格外地诡异,让人起鸡皮疙瘩。

那一头头发乱糟糟的像鸟窝,许多头发已花白。

现代都市,满大街的理发店,还有背着理发箱的人?李子豪不由得多看了男子几眼。也没觉得什么,只是在想,生活不易,又是一个可怜人啊。

快餐店的生意很好,几乎满座了。

李子豪进来的时候就只能坐角落里,刚好他的对面还有个位置,背着理发箱的男子往里面扫了一圈,目光落在李子豪这边,与李子豪的目光对视了一眼,略迟疑了下,还是往这边走了过来。

男子坐过来,把理发箱从肩上取下,放到地上,要了一份西红柿炒蛋盖码饭。

“理发的吗?”李子豪问。

“呃呃。”男子陪着一脸笑,点头哈腰,显得格外卑微。

“街上那么多理发店,你这……有生意吗?”李子豪问。

“还是有的。”男子始终那么谦卑地笑,“我理发便宜,只要十块钱,老弟这头发也好长了,两边都长起来了,要理一下吗?”

“这,我想理也不方便吧。”李子豪说,“连洗头的地方都没有。”

男子说:“没关系的,我找老板要点水就行,或者给一块钱买也没关系。”

“算了吧,感觉还是很麻烦。”李子豪说,“你住什么地方,有时间了我倒可以上门找你帮我理个。”

“哦,我住乡下,上门来就不大方便了。”男子说。

“那就改个时间吧。”李子豪说,“下次我们再遇到,我让你帮我理,我等下还有事忙,不好耽搁了。”

当然,他是肯定不可能找这种理发师理发的,因为他知道这种理发师只会理一种很刻板的平头,还是不大适合他这种年轻人的,对象都还没有,怎么也得注意个形象。不过看在对方谋生不易,而且还有残疾,他觉着怎么也得在语言上照顾下对方的感受,让他觉得生活是有希望和温暖的。

“可以,下次遇到我帮你理。”男子笑着说。

李子豪匆匆将剩下的饭刨到嘴里,喊服务员过来,把理发男子的单也一起买了。

理发男子客气地推辞了下,最后还是感激地说了声谢谢。

“对了,老弟你住哪,你告诉我,要不到时候我上门帮你理个发吧。”李子豪都已经离座,准备走了,理发男子突然说。

“上门?”李子豪一愣,随即一笑,“谢了,不用了,我工作忙,很少在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家,有缘再见吧。”

说完,匆匆地走了。

理发男子站在那里,看着李子豪离去的背影,那一脸卑微的笑慢慢地在脸上凝结,血红色的眼睛里,覆上了一层复杂的色彩。